【追妳到天涯海角】。秋人
在安撫完老爺子後，我馬上就被學長拖出門，筠姨看到目瞪口呆的表情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中，我回去可能解釋很久都解釋不清楚了。
「學妹，我好苦命喔，為什麼談個戀愛就一堆人阻撓我？王子跟公主不都是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嗎？為什麼我沒有！」
啊，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了，好讚哦。我用力點頭，馬上又吞掉一顆好吃又不膩口的草莓泡芙，耳邊的哀怨繼續轟炸著。
「我跟星晴認識也十幾年了，比妳還早，可是，妳也看到了，爺爺對舒家人很反感，那次星晴過來，他拿起拐杖就是一陣亂揮胡打，差點弄瞎她的眼睛，我嚇都嚇死了，再也不敢帶她過來……」
唔，真的好好吃。我滿足地漾開笑意，才發現有人用很怨毒的表情瞪我。
「呵呵，學長啊，為什麼老爺子這麼討厭舒家人？」
他臉一沉，淡道：「上一輩的事情。」
「但我不懂啊。」端起熱呼呼的卡布其諾啜了口，忍不住露出幸福之色。「你不說清楚點，我怎麼幫你？」
他咬牙瞪我，好像這樣可以讓我妥協，認命地替他辦事、當跑腿。
「學長，你再用力一點，牙齒會咬斷的。」太幸福了！好久沒喝到這麼高極又順口的咖啡，叫我多被瞪幾次……死都甘願啊。
「我小嬸嬸──就是舒家人。」他深呼吸，用一種很憤怒的顫音繼續說：「表面上，是這樣沒錯。實際上，筠姨才是我真正的嬸嬸！都是因為那個女人設計陷害叔叔，造成生米煮成熟飯的事實後，挺著五個月的身孕要求叔叔娶她，否則她就要鬧得大家都不得安寧……那時候叔叔已經準備和筠姨結婚了，而筠姨也有三個月的身孕了，而財大勢大的舒家對筠姨一家更是毫無人性，三番兩次差點讓筠姨連命都沒有，就為了筠姨的安全，叔叔才會答應娶那個惡女，而筠姨則搬來跟爺爺住，由爺爺保護她的安全。」
「為什麼她一定要嫁給你叔叔？」天下的男人這麼多，有必要這樣費盡心機跟別人搶老公嗎？
「因為妳沒見過我叔叔才這麼說……啊，妳見過小玖了嗎？」
我搖頭。那傢伙又是誰啊？
「他是筠姨的兒子，也是我叔叔的兒子。」他搖頭擺腦的說著，眼神一亮地瞅住我。「對啊！我都沒想到，可以拜託小玖去說服爺爺，爺爺那麼寵他，一定會聽他的！」
「學長，你不要急病亂投醫好嗎？」這樣很複雜耶！「筠姨沒名沒份，這麼委屈自己，只是想要一份平靜吧？你這樣做不好，我不想要讓筠姨難過。」
他垮下臉。「我也知道啊，但我很擔心星晴，妳也認識她，她老是逞強，我怕她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好了好了，我幫你去看看她不就得了？」就當作是這頓點心的酬勞吧。
「真的嗎？學妹，妳真是好人！」
「少來！我最怕你來這套了。」
面對一個又哭又笑的大男人，我很懷疑星晴為什麼會看上他，這傢伙哪一點好啊？根本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嘛！
＊＊＊
舒星晴，我與她的交晴其實不深，就算同寢室也極少有交集，該怎麼說，那時候我忙著賺學費，完全沒空跟室友在寢室內培養感情。
再見面時，我想她一定萬萬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吧？其實，我的震撼應該比較大，我居然真的為了一頓點心為學長赴湯蹈火了。
天啊，以後會不會他隨便拿個東西拐我都行？光想就起一身雞皮疙瘩。
「陸荷？怎麼會是妳？」
謝過帶路的管家後，我一腳跨進精緻寬闊的房內，就看見消瘦的女子自床上翻坐起來，蒼白失血的表情顯示出她的情況不佳。
「嗨！好久不見，我奉某位王子口諭特來見公主殿下，看公主是否安好，否則他會夜夜難以成眠……」握住骨瘦如柴的手時，我輕嘆一聲：「現在他要看到妳，可能還會心痛而死吧。」
聞言，她終於漾出笑意，緊緊抱住我。「你們怎麼認識的？不，我好高興妳來了，天啊，我沒想到會是妳，怎麼辦？我好開心，我以為我要被關在這裡到死都出不去了……」
「星晴，妳怎麼這麼說？」她瘦到全身都只剩一把骨頭了。我哀嘆，不知回去怎麼跟學長交待。「學長很努力，妳也要忍耐下去啊！不然，等他親自來接妳的時候，妳真的要用這副德性嫁給他嗎？很嚇人哦，說不定他會因為這樣被妳嚇跑耶！」
「呵、呵呵……對啊，我不能這樣，他會嚇跑的。」她吸了口氣，眼眶紅紅的，像忍了好久的情緒即將潰決。「陸荷，我可不可以哭一下下？」
「嗯，只能一下下哦。」我輕拍著她的肩，任她抱著默默掉淚。
為什麼彼此喜歡卻不能在一起呢？唉，好複雜啊，假使愛情是這麼辛苦又麻煩的事情，希望以後都不會遇上才好啊，不然，我會很傷神的。
真是要命啊。
＊＊＊
回到安家老宅，老爺子坐在客廳，像在等誰，我垂手斂目，靜靜走到他身側站定，輕喊一聲。
「老爺子，我回來了。」
「嗯咳！舒、舒家那丫頭……沒事吧？」乾啞粗糙的聲音像似很難啟齒，表情彆扭到極點。
我微笑。「發生了點小狀況，但應該沒事了。」其實，他也沒有那麼鐵石心腸嘛，根本就是喜歡人家，還故意嘴硬咧！
「妳、妳別誤會了！我是怕安宸那小子給我闖禍……」
「我知道、我都知道，老爺子，咱們到後院去看昨天剛從日本運來的袖珍松好不好？。」
「妳有興趣了。」
我眨了下眼，笑開。「您的口氣還真像我小時候隔壁賣麵的老伯呢。」
「什麼？說我像賣麵的！妳這丫頭……」
「我誇您呢！您不知道那個賣麵的老伯每次看到我都惡聲惡氣，說我這個沒人要的小鬼活像餓死鬼投胎的，但是，每回到他的攤子去吃麵，他都會偷偷多撈一小勺子給我喔，待我可真是好啊。」
他哼了聲，又問：「陸丫頭，妳想過妳父母是什麼樣的人嗎？」
我偏頭，沒深思，所以又笑了開。「沒有，因為沒有他們，我還是活得好好的，而且活得挺有意思的，也認識很多像您一樣待我好的人。」
他皺眉，沒反駁，只是加重了手勁握住我的手。「傻丫頭，人心險惡啊，要多提防，別給人賣了還傻呵呵笑。」
「哎呀，我哪裡值錢呀？」我扶著他步下階梯，視線落在寬敞的院子那一株株的珍貴草木。「您瞧，我站在這比小草還不如呢！」
「別扯遠了，妳還沒說，怎麼突然又想學了？」眼裏有看見璞玉時的驚奇，像工匠般有一股莫名想要將它琢磨成彩玉的衝動。
我笑了，沒想過為什麼。「跟您多學著些，也許以後真的會用上呢。」
「這是什麼回答啊！」他不滿的抗議。
「老爺子，您說，這株叫什麼來著？」
「別扯開話題！」
「您不是常說，我們做人不要探人是非嗎……」
「我是要了解妳為什麼改變心意。」
「老爺子，您太八卦了。」
「我哪有啊！」
「但您的表情看起來就很像……」
「我──…」
「我回來了，爺爺。」
清朗好聽的男中音從身後飄來，我看見老爺子眼裏乍現的開心笑意，眼波中倒映著一條修長的身影，緩緩放大。
「你回來了啊，小玖。」
小玖，我記得這名字，不久前才聽過，是筠姨的兒子，老爺子的孫子，也就是說他是這裡的少主人。
我回頭，對上那雙如漆似墨的冷淡瞳眸，白皙俊朗的臉龐與優雅上揚的唇有些距離感……不自覺地皺了下眉，我退開兩步，站到老爺子身後。
「這位是陸荷，最近來幫忙我照顧這些盆栽草木，手腳很俐落，還是去年園藝設計創意獎的得主。」
他望住我幾秒，才道：「幸會，我是安玖。」
「你好，我是路荷。」
老爺子拖著他往屋裏走去，興高采烈地說起近日發生的事情，我提起步子緩緩跟上去，與那對祖孫拉開距離。
「他叫安玖啊……」我喃喃自語著，無意識地停下腳步。
他的眼有著很深沉、很深沉的痛楚與悲傷，深深地，刺進我的心跳。
那一瞬，我竟逃開了。
很沒骨氣的。
＊＊＊
安家老宅位在山腰上，住在這裡的這段日子，我喜歡在入夜後爬到屋頂上看星星，完全沒有光害的夜空呈現深藍的透明感，繁星一閃一閃地，好像會掉下來一樣，伸手可及。
這還得托安家老宅是日式建築的格局，要是一般的別墅要爬上屋頂可不容易，一個不小心就會跌下去。
「這次打工真的很有趣，老爺子超好玩的，還有學長也不知道會不會娶到星晴……有錢人談戀愛為什麼都要搞得這麼轟轟烈烈？這麼麻煩囉嗦，還是這樣過日子比較輕鬆快樂，愛情果然一點都不適合我，太麻煩了。」
躺在屋頂上，陣陣涼風吹得我昏昏欲睡，舒服到一點都不想起來了。
「妳在這裡做什麼？」
有點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在極近的距離響起，我嚇了跳，猛然坐起，卻一頭撞進一陣舒服的薄荷香裏。
「好、好痛……」我的鼻子斷了吧？怎麼這麼痛！
悶聲的笑意傳來，我抬眼一看，倒抽一口氣。「你、你你你──安玖？」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鬆開穩住我的雙臂，輕鬆自在地站在屋脊上睨著我，彷彿在等我解釋。
我張望了下，才發現要不是他，我可能已經滾下去跟地面玩親親，連小命都沒了吧。
「謝謝，我剛剛不小心睡著了。」
他皺了下眉，淡道：「要睡回房裏睡，在這裡幹什麼？」
「看星星。」仰臉望住滿天的星光，忍不住又陶醉了。「台灣很難得有地方可以看到這麼美的星空了，當然不能錯過。」
「連命都不要？」
我抿唇，垂下臉。「唔，從這裡掉下去應該會很痛……」
「不准再到這裡來了。」
「為什麼？」好可惡的人！我怒極了，光著腳丫子也學他站在屋脊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樂趣，幹嘛見不得人高興一下下？反正我很快就會走了，讓我在多看幾天會怎麼樣！」
「妳，少根筋。」
什麼？這傢伙說什麼！「你太過份了……」咦？我往前跨步，忘了自己身在何處，馬上就踩空。「哇啊啊啊──」
死了！我死定了！短短二十三歲的人生就要結束了……
「我是在說一個事實。」
咦？我睜開眼，雙腳懸空，腰間被一雙健臂緊緊纏抱住，往上抬眼，對上他那雙浮現笑意的眼睛，澄清而透亮，像夜明珠般炫目。
「陸荷，妳什麼事都用這種態度，小命早晚被妳玩完。」
「我活得很好啊。」沒事幹嘛詛咒我？我不滿地掙扎著，最後放棄。「放開我了啦，我要爬回去床上睡覺了。」
他低嘆，清冷的氣息呼過我的耳際。「陸荷，妳忘了我是誰，對不？」
「我知道你是安玖，老爺子的孫子嘛！」快點放開我啦！我努力想扳開那雙手，卻始終徒勞無功。
「妳真的都沒有把我放在心上，忘得這麼徹底？」他淡淡的問，我仰臉看望他，他卻望向滿天星空。「妳記得妳十七歲那年遇過哪些人？做過哪些事？」
我皺眉。「好久以前的事了，我不太記得。」
「妳懂園藝設計不是天生的，是我教妳的，妳還記得嗎？」
是這樣嗎？我眨了眨眼，無法在記憶裏拼湊出他的臉孔。「我不記得。」
「我也不奢望妳記得。」他將我放在屋脊上，確保我不會再滑下去才退開。「當年，妳連我的告白都沒聽完就逃走，甚至轉學，連住址、電話都改到讓我再也找不到人……這次，妳又要逃了嗎？」
我、我很想啊！但腿軟到根本站不起來。「呃，我們以前真的認識啊？那是在什麼地方？」
「妳說呢？」他雙手環胸，冷冷地覷著我。
吞了吞口水，我思忖著，如果我現在還有膽子問出那句話，他會把我直接從這裡丟下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陸荷？」
不管了！我豁出去了啦！抬眼定定地望住他淡然困惑的眸子，我鼓起了畢生的勇氣，一臉僵笑地問道：
「我……我可不可以麻煩你，抱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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