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妳到天涯海角】。秋人
半工半讀唸完大學後，我仍舊一直流浪在各行各業的約聘工讀裏，好像打從出生就被棄養在孤兒院門前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我飄泊不定的天性似的，總是無法在同一個環境中安然以待，內心隱隱埋藏葬著很深沉、很深沉的咆嘯聲，在燒灼著我的血液。
「陸荷，妳真的不繼續做了？」
我眨了下眼，才回過神。眼前這個中年男人是我這三個月在日式燒烤店打工的老闆，樸實且忠厚，標準的老實人。
「非常謝謝您！」我心存感激的微微頷首，卻不留戀。「我有空一定會回來看您的，非常謝謝您這些日子的照顧。」
他漾開苦笑，搖了搖頭。「真拿妳沒辦法，妳一說要走，小旭就開始鬧彆扭到現在，他很喜歡妳呢……」
我微微笑，覷向躲在他身後的五歲小孩，緩緩蹲下。「小旭，你不跟姊姊說再見嗎？」
「不要！」
「以後你無法每天看到我了，會不會很難過？」
「我才不會！」
「喔，你還真無情，虧我每天都帶好喝的飲料給你喝，竟然這麼快就想忘了我啊，真是小沒良心的傢伙……」
「那妳不要走啊！」
我張圓眼，衝過來的小傢伙滿臉淚水，緊緊摟住我。
「妳不要走嘛！荷姊姊，我不要妳走啦…嗚……」
唉。我輕輕拍了拍他，抹去他的淚，笑開。「對不起喔，小旭，姊姊天生就是這樣子，沒有辦法在同一個地方工作太久……」
「可是我不要妳走！」
「唔……那還真是傷腦筋。」將他抱起來，與那雙委屈的眼睛平視。「這樣吧，等小旭長大以後，把姊姊娶回家，這樣姊姊就不會離開你了。」
「那要等多久？」
「十年……不對，二十年吧。」
「太久了啦！」
我笑，從口袋拿出一根棒棒糖。「小旭喜歡吃這個嗎？」
「喜歡……」
「那等到小旭有一天不喜歡吃了，就來娶姊姊，好不好？」
他睜大眼，一臉為難。「不、不能吃棒棒糖？」
「對啊。」將手裏的棒棒糖塞給他，很滿意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轉移。「我該走了，老闆，我下一個工作報到的時間快到了。」
「有什麼需要幫忙，不要怕麻煩，一定要告訴我們知道嗎？」
「我知道。」我環視店裏的每個角落一圈，最後定在他臉上。「請代我跟老闆娘說一聲，我這三個月過得很愉快，謝謝她的照顧了。」
「好，妳路上小心。」
點了點頭，我低頭看了眼小嘴塞滿糖的小旭，忍不住笑了。
打工，其實很有趣。
＊＊＊
我記得，我應徵的工作是園丁，但這裡怎麼看都不像是果園啊……拿起手中的約聘書，住址確實寫得非常清楚，就是這間大到嚇人的透天別墅沒錯。
既來之，則安之。
按下門鈴，很快就聽見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表明來意後，她直接以搖控打開雕花鐵門，人則站在遙遠的五十公尺處的門口等著我。
我張望了下，前庭延伸至後院的範圍應該有三、四百坪，整理起來確實要花點功夫。
「路小姐，妳確定妳要應徵這份工作？」
站在門口的婦人看起來約四十出頭，保養得當，是一位有氣質的婦人。她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彷彿有些不可思議。
「是，這是我的聘書，請過目。」我將聘書交給她，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候。
她很快就看完，然後，輕細的聲音仍帶著不確定。「路小姐，我看妳年紀輕輕的，怎麼會想做園丁這種粗重的工作？」
聞言，我抬眸一笑。「因為我很喜歡花花草草啊。」
「妳是園藝系的？」
「不，我只在大學社團活動的時候參加過園藝社而已。」
「那去年的園藝設計創意獎是……」
「我拿到的。」我翻開背包，拿出一張獎狀。「您說的是這個嗎？」
「妳很有天份。」她漾開笑容，柔柔的，像一朵白百合般迷人。「進來屋裏坐，我跟妳介紹妳接下來天天都會見到的老闆，也就是這間房子的主人。」
「謝謝。」
我漾開笑，跟著她穿過鋪設白色大理石的玄關，走到大廳時，有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嚴厲地盯著我瞧。
電視裏演得原來是真的。有錢人家裏的老人家真的都這樣，故意擺得萬年不化的臭臉瞪人，還會用嘴吧冷哼吐大氣，一副很不可一視的表情。
「老爺子，這位就是路小姐。」
「您好，我是路荷。」我微頷首行禮，沒要坐下也沒要移動，與他保持五步的距離對視著。
他瞪著我約五秒後，漾開一抹鄙夷的笑意。「這丫頭片子就是那個死臭小子讚不絕口的高徒？」
死臭小子？我敢打睹，他罵的是我那個愛炫耀的園藝社學長。「我沒有拜安學長當師父，不能說是徒弟。」頂多是學妹而已。
「陸丫頭，妳的園藝設計是誰教妳的？」
「看書學的。」我不卑不亢的說，從背包拿出幾本當年的武功祕笈。「那時候就是靠您寫的這幾本書拿到那個獎的。」
他眼神一閃，沉聲問：「妳看的懂多少？」
「六、七成吧。」
「很好。」他露出略為柔和的笑容。「妳很坦白也很老實，跟那個不長進的臭小子不一樣。」
「那麼，我得到這份工作了？」這才是重點。
他拄著拐杖起身，又是一副跩得不得了的表情。「那就得看妳的表現了。阿筠，先帶她去客房安頓，順便熟悉一下環境。」
「是的，老爺子。」
看著他年近七十卻仍傲氣凌雲的背影，我突然覺得，這個老爺爺絕對不是那個好惹的角色，接下來的日子才是真正的考驗，如同他的回答。
＊＊＊
安家世代都從事園藝設計的事業，從古時的宮廷延續至現今的豪門巨富，無人能敵擋的住安家人出眾頂極的園藝之美。
而安老爺爺十成十是這其中走火入魔最深的園藝之魔。
「陸丫頭，妳有沒有聽我說啊？」
前方的老人憤憤不平地回頭，一臉嚴謹，口氣確像一個小孩要不到糖吃似的。
「有啦有啦，我都聽見了。老爺子，您這些話昨天才說過，不，前天也說過一遍了，您不累嗎？要不要我請筠姨泡壺您最愛的鐵觀音給您喝，好不好？」我盪出笑容，討好地挨上前去。
「我最近想在書房擺上一盆新的盆栽，妳覺得擺什麼好？」
「您喜歡就好。」
他吹鬍子瞪眼地拖著我，在後院的木椅上坐下。「陸丫頭，妳不想學到安家園藝的精粹嗎？」
沒錯，我真的不想。
「老爺子，我只是一個園丁，也就是說，您說什麼我照做就沒錯了。我窮苦人家，可沒錢繳學費跟您學這些技藝啊。」
「我免費教妳！」
「啊？」千萬不要。
「妳不要？」
「我陪您每天看這些美美的盆栽造景就好了。」這樣比較輕鬆愜意啦！
「陸、丫、頭……」他眉心鎖緊，狠狠瞪住嘻皮笑臉的我。「妳有絕佳的天份與領悟力，為什麼不好好學！」
「因為我是園丁啊。」我繼續傻笑、裝笨。「您有這麼多的得意門生了，我一個不成氣候的小鬼頭哪裡學得了什麼啊，還是別讓您老人家費神才是。」
他定定瞅著我，然後，嘆了口氣，沒說什麼。
「爺爺！」
爽朗的笑聲傳來，我尋聲看去，是安學長；來到這裡快半個月才見到他，看來他八成是不怎麼喜歡來拜訪自家爺爺啊。
「安宸，我說過幾次，說話要穩重點！都已經快三十歲的人了，能不能就讓我這個爺爺寬寬心，早點找個好女孩定下來！」
我望著愈走愈近，臉也愈垮愈慘淡的學長，真是內心充滿同情之意。
「爺爺，你可不可以少唸我幾次，這樣我也比較願意把女朋友帶來給你老人家看看啊！免得你一句話、一板臉就嚇跑人家，我永遠也找不到老婆啦！」委屈又愛撒嬌的語氣像隻巨型犬似的蹭過去，一臉討好。
真是不要臉的可怕男人，他大概是全世界最不像貴族公子哥的大少爺了。我忍不住倒退一步，差點拔腿就跑，想當初就是被他用這種方式拐去參賽的，至今仍是惡夢一件。
「學妹，妳跟我爺爺一定處得很好吧？他這麼平易近人，真的是全世界最和藹可親的爺爺了，對不對？」
「我相信他是，但由你說來沒什麼說服力。」
他跳起來，指住我的鼻尖。「學妹，我給妳平步青雲的機會，妳怎麼可以過河拆橋！」
「因為被你陷害過很多次啊。」這個人根本就不能相信，靠不住。
「喂……我是妳學長，好歹也是有優點吧？」
困擾的皺眉，托住下巴，覷他一眼，忍不住嘆了口氣。
「喂！妳這什麼態度！好傷人！」
「她這叫做自然的反應。」安老爺子冷哼，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這次來找我又是闖了什麼禍了？」
安宸馬上垮下臉，滿臉絕望之色。「爺爺，你一定要幫我，不然，你就沒有孫媳婦了。」
「怎麼回事？」
「我跟星晴的事被她爺爺擋下來，現在我連她一面都見不到……」
「舒星晴？你怎麼還跟舒家的人牽扯不清！我不是說過，安家娶不起姓舒的人當媳婦，你是聽到哪裡去了？我們安家人需要白白去給人家糟蹋嗎？我安鵬的孫子要娶什麼千金都行，就是姓舒的不准！」
「爺爺……」
「夠了！你要我說幾次都一樣，不准再跟姓舒的往來，否則別怪我叫你爸把你關起來，聽見沒！」
安宸滿臉慘灰之色，沒應聲。
我頓時恍然大悟，總算想起舒星晴這號人物來了。
她是我大學的室友，兼同班同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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