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得是如何失去一個生命中重要的人嗎?
我經常想不起是怎樣開始失去的旅程?記憶中,每一次的失去總在不經意之間發生,感覺就像只是在平日熟悉的街角轉彎,卻再也尋不回來時路。
轉瞬間,只留下孤立無援的自己。
雖然我知道所謂“驟然失去”並非一夕之間,往往經過無數時間累積來到分離的路口。然而,每當我努力回想分離的過程,腦中總是一片空白,毫無細節可言,彷彿做了一場夢,夢醒了,世界就變了。
於是,我又再度跌落於漫漫時光之中,直到某個不經意的片刻來臨,那些深埋於心的憂傷才驀然醒覺。
電影『街角的小王子』彷若那個不經意的片刻,悄悄喚醒沉睡多年的心事。
整部電影呈現出清新淡雅的日系風格:綠樹繚繞的日式平房,晶瑩剔透的森林系女孩,細緻輕巧的小貓咪,緊握在手中的泛黃書信;那些交錯於光影之間的畫面,既清淡又深刻,既悠遠又靠近,彷彿將永恆凝結於瞬間。
女孩喜歡貓,喜歡畫畫,喜歡彈琴,喜歡寫信,她乾淨的臉龐有一種過於安靜而顯出的憂傷。她將在街角撿到的小貓喚作「小王子」,她不打算長期豢養牠,只因從小到大她所喜歡的人都會離開她。心,一旦有了感情的羈絆,“失去”就成為一頭霸佔內心的獸,時時啃咬她不知所措的心。
女孩像是一朵被遺落在世上的玫瑰,曾經固執地寫著一封封有去無回的信,她始終惦記著突然斷線的小王子,只能把憂傷藏在很深很深的心底。
日復一日,不管跟誰在一起,總會想起。
總會想起一個已不在身邊的人,那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寂寞,是一道無論經過多久始終存在的傷痕。
當女孩眼泛淚光,手握那疊經過時間逐漸泛黃的信,我竟想起一個遠去多時的秋日午後:午睡醒來,我看見陽光照在你抱著狗狗熟睡的臉龐,你像天使一樣面帶微笑,懷裡的狗狗睡得好安穩,那是我所見過最美的畫面。我凝視你許久,想把這一刻深深印在心底。你舒服地醒來後,我們像往常一樣繼續躺在床上胡亂聊天,聊到夕陽西下,我又說起討厭黃昏的感受,你說現在有你陪我,不過,畢業以後就不知道了。我堅決地說往後我一樣時時找你,還要陪你的狗狗一起玩,你知道我一向怕狗,但牠喜歡我,我也就不怕了。你只是淡淡一笑,你說以後的事誰知道呢?說不定我們最終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來。
那一刻,我打從心底害怕與你分離,儘管我對我們的感情深具信心,然而你那句無心之語,依然成為我的心頭暗影。
多年來,我們寫了好多好多的信,我找了一個很大的箱子才裝得下,那是你留給我最珍貴的寶貝,即便已隨時光逐漸泛黃,存在其中的感情鮮明依舊,我亦不曾忘記。
後來,我們不知不覺走到命運的交叉點,以往我總是隨你而走,那次,我想換一個與你不同的方向,但我沒想永遠離棄你,我只記得當時你臉上突然出現一抹哀傷至極的神情,我還來不及反應,我們就消失在彼此的世界。就像電影中突然消失的「小王子」,只留女孩在滂沱大雨的夜裡焦急尋覓。不同的是,當時我沒有急著找你,我以為你會一直都在;等到我想找你時,卻發現我已經跨越不了橫在彼此之間那道用“傷害”築起的高牆。
我有愧於你,所以,我再也找不到真正的你。
但我還是想告訴你,當我看到電影出現我最喜歡的東海大學場景,那個我們曾經一起走過無數次的地方,我瞬間想起你,想起和你一起經過的歲月,想起你總是陪我去我想去的地方,想起我們約定要在同一個城市生活,想起我說過一定會找你,想起那個永恆定格的秋日午後。
無數的想起,是因為從來不曾遺忘;只能在此刻想起,是因為我已失去你。
往後不再有你陪伴的日子,我和女孩一樣如常生活,也談過幾次戀愛,愛過幾個人,但我還是經常想起你:我記得你的生日,記得你愛的節日,記得你說過的話,記得和你去過的地方,記得你很愛卻已失去的狗狗。
記得你,像記得我們曾經如此美好的青春。
然後我看到女孩在傾盆大雨中失去小貓,卻也在大雨過後失而復得。
貓咪是小王子,小王子是生命中重要的人,找到貓咪代表重要的人不曾消
失。只要她記得,愛就不會離開。
在這無常的人世裡,堅定承諾不如好好記得。
也許,記得就是最好的陪伴。
『街角的小王子』被歸類為“療癒系”電影,以清淡的方式訴說生命中難以挽回的失去。我喜歡電影中女主角郭碧婷的日系“森林女孩”穿著:淡色系的純白米黃淡綠,再配上些許花紋的棉質長巾,看來清新又不失單調,好似青春特有的美好質地:純淨中點綴著繽紛花色。又如同在心中開出一朵玫瑰,即便日後心上滿佈塵埃,那朵以“愛”灌溉的玫瑰,仍帶著無瑕的美麗,不向歲月低頭。
我想,生命本身就是一場漫長的療癒過程,身在其中的我們不斷面臨失去之苦,為了減輕痛苦,不斷想方設法,經常是好了又壞,壞了再想其他辦法代替。但是,如果我們能確信生命中有些失去無可挽回,有些人無可替代,或許我們才能真正了解”失去”的意義並不是為了再次填補,而是在失去的地方牢記曾經擁有的珍貴片刻,且因為這樣富足的擁有,不再時感匱乏。
如果相愛是一場美好的旅行,我們該記得的是旅途中彼此為伴的溫暖,而不只是旅程結束後各奔東西的感傷。就像電影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如果我們不能在一起,我會努力把自己過得更好,讓他放心!』
下次,當我在街角遇見小王子,我會記起關於你的一切。
我失去你,但我從未忘記你。
我相信我們曾經交會過的生命依舊閃閃發亮,這份深刻的記得,就是青春送給我們最好的禮物。
【街角的小王子】
導演:林孝謙
演員:郭碧婷
楊祐寧
葉羿君
李至正
楊子珊
台灣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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