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夜晚看了一部極好看的日本電影:「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有些奇妙的感觸在心頭悄悄發酵,突然覺得看起來黑白的人生也許鮮豔非凡,看起來悲慘的一生或許豐富絕倫,所以悲劇也可以是一種另類喜劇,喜劇也可能蘊藏著無限悲傷,凡事因觀看的角度而有了不一樣的生命力。
松子是一個平凡卻強烈渴望愛的女孩,原本是個前途光明的初中音樂女教師,卻在意外幫學生揹了偷竊罪名後,離開學校,從此逐漸遠離正軌,展開她悲慘仍固執求愛的一生:她因無法忍受父親偏愛身體不好的妹妹而離家出走,她開始為了尋求真愛與各式各樣的男人交往:有暴力傾向的潦倒作家、找尋肉體外遇的男人、成天瞎混的小白臉、溫厚卻無緣的美髮師、變成黑道的學生等等,從一個男人流浪到另一個男人,她也從女教師變成酒家女,甚至殺人坐牢,過著越來越悲慘的生活,但她沒有放棄人生,只一心想和心中所愛共同生活,可惜總是差那麼一步,當她對男人完全失望之際,她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家鄉,面對著從小眷戀的河流,她得知妹妹已經過世了,弟弟不諒解她離家,與她斷絕關係,陷入孤絕的松子,徹底孤單,她開始無止盡的自棄,越來越臃腫的身軀,混亂骯髒的居所,她成天呆呆的望著與故鄉河流神似的小河發呆,沒有愛,沒有希望,她瘋狂悲哀的在牆上反覆寫下作家男友的遺言:「生存在這世界上,我很抱歉!」當她終於找到了重生力量時,卻又不幸的被人打死,莫名其妙結束了悲慘的一生。
令人討厭的松子,別人視她為怪胎,家裡人不諒解她的不辭而別,男人不珍惜她的全心付出,其實仔細想想,她只是比別人活得更勇敢,更誠實,無所遮掩因而渾身是傷。松子的一切行徑源自於家庭,她愛父親,也渴望得到父親的愛,才會歇斯底里的憎恨妹妹,她離家出走不是因為不想有家,而是因為太愛家人,才無法面對不被家人所愛的悲哀,多年以後她悄悄返家,突然發現父親生前對她的掛念,她又因愧疚無法面對妹妹,再次逃離,也註定了她與家人無緣的宿命。儘管傷痕累累,松子依然相信愛,當我看她眼眶濕潤仍堅定的說:「就算被打,那也是我的愛,我的幸福………」彷彿看見了某些人的人生縮影,感到有些心酸,那是從來沒有自我,且懼怕失去,所產生的驚人力量吧!幸福與否畢竟是自己的感知,站在松子的角度,我相信,每次的戀愛對她而言都是幸福的契機。
「人的價值不在於從別人那裡得到什麼,而是自己究竟可以給別人什麼。」
這大概就是整部電影中所謂的「松子精神」吧!在這個強調自我的時代裡,很少人會以別人的角度思考自己的人生,但松子不一樣,她拚命的給,拚命的想愛,即使受傷也不要一個人孤單的活,失去家庭的愛,她也失去了一切,唯有找回家人的愛,她才能擺脫無法控制的自棄與卑微,才可能為自己好好的活。我很喜歡電影最後讓松子豁然開朗的橋段:躺在髒亂不堪的窩裡,她看見妹妹一如往常的笑臉,松子笑說妹妹的髮型好醜,她捧著妹妹的臉,乾淨俐落的幫妹妹剪了一個和她以前一樣的「松子頭」,兩人相視而笑,那一刻妹妹和她合成一體,沒有之前的怨懟,回到了從前親密的姊妹時光,松子突然活了起來,就算下一刻她立即死於非命,然而當她走向天堂的階梯,迎向她的是妹妹與父親溫暖的目光,那是她渴望了一輩子的愛,死前承受的痛苦對松子而言反倒是通往幸福的出路,滿天閃爍的星光,色彩洋溢的畫面,溫暖柔和的歌聲,松子的死像是一種美好的回歸,她終於能回家了。
電影的感覺讓我想起「艾蜜莉異想世界」的愉悅感,無所不在的想像力,跳躍的時空敘述,卻能不著痕跡的巧妙串連整個故事,導演中島哲也功力一流,華麗的風格,流暢的運鏡,與影像完美結合的音樂,讓松子悲慘的一生有了無限生命力與歡笑的可能,連死亡都充滿希望的意象,自然穿插的動畫亦功不可沒。飾演松子的中谷美紀真的很棒,無論是松子誇張的表情,或是哀傷時的情緒轉折,從善良的老師到變態的殺手,從相信愛情到放逐身體,都能看見她在細微處的努力,豐富的演出層次,鮮活了松子的一生。
整部電影以喜劇的手法呈現松子悲慘的一生,印象最深刻的是松子小時候那個令人發笑的誇張表情,原來是為了逗父親一笑,往後卻成為她的慣性表情,不管遭遇再怎麼悲慘的事,最後總會出現那個引人發噱的表情,彷彿在自我解嘲,又像是對命運不公的反諷,一笑而過的人生,悲傷會不會少一些呢?華麗的歌舞場面,色彩繽紛的畫面,如童話般的夢幻想像,與松子慘烈的一生形成強烈對比,快要流淚時,又不小心被下一秒的爆笑情節吸引,收回的眼淚與心中酸甜交織的感受,或許就是真實的人生吧!笑中帶淚,淚中有笑,換一個觀看世界的角度,換一個面對自己的心情,不一樣的人生,不一樣的美麗與悲傷,不管是固執的為愛而生,或是堅定的為自己而活,那份固執與堅定都值得更好的對待。
所謂幸福,就是如此。
【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Memories of Matsuko)
原作:山田宗樹《花樣奇緣》(被嫌棄的松子一生)
導演:中島哲也
編劇:中島哲也
演員:中谷美紀、瑛太、伊勢谷友介
市川實日子、柴琦幸
2006年 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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