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個家族 2家金控 3家投信
撰文：黃琴雅 攝／劉咸昌 Vol. 386 Mon, 17 May, 2004
「雍正皇朝」這部清宮劇，風靡此間多時，觀眾從康熙膝下諸子的競合當中，了解許多兄弟間合縱連橫的細膩手法，四皇爺胤禎在取得大位之前，幾乎沒人看好他，最後他卻獲得皇阿瑪康熙的肯定，承繼大統，也繼康熙王朝的強旺國力，開啟了雍正、乾隆的盛世。
作為台灣第4大財團，在創辦人吳火獅還來不及將事業版圖分清楚給4名兒子之前，溘然謝世。後吳火獅時代，從製造業起家的新光吳家4兄弟偏偏獨愛金融業，除了承接父親家業外，4兄弟中，就有2家金控，3家投信，創下國內獨一無二的案例，4兄弟之間的競爭也因此頗有「自家人打自家人」的味道，在豪門世家裡顯得相當戲劇化。
而進、賢、東、亮這4個兄弟中，更屬大哥東進與老三東亮兩人纏鬥最為激烈，從新纖一路打到金控，卻也在纏鬥之間，不斷擴大版圖，愈鬥愈發……
五月三日上午，在新光摩天大樓四十三樓的會議室內，有一些新光金控與人壽的高階主管圍繞著董事長吳東進，唱著生日快樂歌，以簡單的儀式歡慶他五十九歲的生日，這是吳東進今年第二場的生日會，前一天晚上，他才跟妻子許嫻嫻邀請二十多位友人在陽明山的家中歡度，這是近三年來，最多人為他慶祝的一次。
「辦老闆的生日，不能太過鋪張，又不能不辦，他還是需要被重視。」一位董事說。而在場的人都發覺，吳東進今年很不一樣了，眼神更顯得炯炯有神，舉手投足間多了一些自信，與一年多前總是眉頭深鎖的神情相比，吳東進簡直換了一個人似的，而且過去看到媒體多用報紙遮臉的他，也開始出席在公眾場合，懂得與媒體聊天了。吳東進的自信，當然是來自於公司營運的好轉，前陣子新光金的股價突破三十元大關，甚至超過三弟吳東亮台新金的股價了。
爭股價／新光喜在超越台新，台新意在贏中信
今年以來，新光金的股價已經兩度超越台新金控，今年三月出現一次，四月中又再出現一次，看得吳東進樂不可支，不斷告訴員工與親友這項好消息；五月初，雖然股市重挫，但兩家金控相互較勁的意味還是相當濃厚，原本跌得較深的新光金，又在五月七日以二十八元小贏台新金的二十七．七元，現在兩家股價並駕齊驅，吳東進總算可以一吐憋了一年十個月的悶氣了。
但當吳東進沉醉於新光金股價強過台新金時，位在中山南路上的台新金控總部，董事長吳東亮正與高階主管不斷開會討論，如何藉由購併將台新金推進前五大金控中。現在，他每天一大早睜開眼，甚至晚上睡覺前，腦袋中充斥著「怎樣才能打敗中信金控？」他的眼光早已跳過大哥吳東進的新光金，直接把消費金融業績第一名的中信金控視為主要勁敵。
民國七十五年十月十七日，新光集團的掌門人吳火獅在辦公室內一覺不起，驟然辭世，在還來不及立遺囑的情況下，長子吳東進在驚慌失措中，繼承了所有新光吳家數千億市值的大事業，當時，年僅四十一歲的他，就與企業界創業的第一代主如國泰的蔡萬霖、亞東的徐有庠、辜家的辜振甫、辜濂松，甚至台塑王永慶等人平起平坐，這是何等風光的事；但對吳東進而言，這也是無比沉重的壓力，不但常常向岳
父太子汽車董事長許勝發請益，也更依賴父親留下的老臣。
這十八年來，新光集團的版圖從原先的紡織、保險、瓦斯、百貨等，吳家兄弟四人秉著吳火獅不斷創業的精神，持續擴張集團版圖，老二吳東賢創了新光投信、老三吳東亮開了台新銀行、老四吳東昇成立了台証證券，吳東進自己也辦了新光醫院，資產規模從億變成兆，單單新光金與台新金合計就有上兆的資產。
吳火獅的四個兒子，四兄弟四個樣，長子吳東進，一方面喜歡當家指揮，另一方面也比較固執保守，尊重傳統權威；老二吳東賢，個性溫和、木訥寡言；老三吳東亮敢衝、個性四海，又有點叛逆；老么吳東昇則是理想主義，不忌諱挑戰威權，常被
大哥調侃為「哈佛的洋番」。
搶母愛／新光金頭獎七十萬，台証特獎一百萬
吳火獅過世後，吳家四兄弟一直遵守父訓維持表面的和諧，事母至孝的四兄弟，每周都會與母親吳桂蘭有一場家族聚會。
但老大常以當家之姿嘮叨，常讓老二、老三、老四同仇敵慨，三人的台新銀行、新光投信與台証證券常排除老大的新光人壽合辦春酒，只有在新光實業的尾牙會上才有機會看到四個人同時出現的場景，但近年來，兄弟間的磨擦逐年增加，彼此的公司也漸行漸遠，兄弟合辦春酒的景象已經很難看見。
八年前，新光合纖的經營權之爭，把老大吳東進與老三吳東亮兄弟兩人按捺許久對彼此不滿的情緒一次爆發，吳東亮挑戰吳東進的纏鬥正式台面化。
八十五年時，新光合纖股東會上，上演了一場董事長吳東進與總經理吳東亮爭搶公司印鑑的戲碼，之後由母親吳桂蘭具名發表一篇指摘吳東進沒有兄長風範的公開信，又毫無預警地在隔年的新纖董事會上，吳桂蘭以臨時動議的方式，以五票對三票表決通過撤換吳東進董事長職務，推舉吳東亮為董事長兼總經理，原本苦惱不已的吳桂蘭，在徵詢評斷四兄弟的說法後，最後選擇站在東賢、東亮、東昇這一方。
也因此，四兄弟除了事業的競爭外，對母親的任何動作都變得極為敏感，連母親送給相關企業員工的禮物大小，兄弟彼此也會計較，像今年初新光金控的尾牙，吳桂蘭送出一部七十萬元的轎車作為頭獎，但二月中旬，台証在台中月眉育樂園的十五周年慶活動上，她則送出市價近百萬元的 NISSAN X-TRAIL 休旅車作為第一特獎，贏過了新光金的獎項三十萬元，也讓其他兄弟們頗為在意。
新纖的戰爭只是吳東進與吳東亮紛爭的開端，兩人一路從新纖打到金控。經過六年之後，九十一年六月二十五日，兩人好不容易握手言和，一起舉行新光金與台新金的合併記者會，沒想到反將兄弟間的關係推到另一個谷底。
鬧合併／台新金喊卡在先，新光金股價腰斬在後
當初合併的構想是，共推老大當董事長，老三則當實際的執行者，然而短短一周，老三吳東亮卻緊急喊卡，表面上的理由是，雙方董事對於新壽出售三幢賺錢的大樓來彌補新壽的虧損，及是否減資等問題，意見相左導致合併談不下去，但主因還是因為新光金因為大幅增提一九六億元的責任準備金，造成當年每股虧損近六元，導致股價連連重挫。
受此影響，台新金股票慘遭拖累，導致外資大幅砍殺，讓吳東亮心慌，最後在主管及董事建議「不能兩家一起倒」的結論下，趕緊煞車，宣布不跟哥哥玩了。
劃清界線後，台新金股票當天就止跌了，新光金卻慘跌三個月，從宣布合併時的二十元，一路跌到六．三元，股價腰斬再腰斬，在這狂跌的過程中，吳東進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但身邊的人卻避之唯恐不及，大股東也抱怨連連，吳東進這時才頓悟，挽救父親留下的新光金控，是他一個人的責任，與其他兄弟無關。
從此，他痛定思痛，把心思從醫院移到新光金控來，並請來波士頓顧問公司及跟新光集團友好的會計師吳統雄協助進行組織改造、改善資產品質及提高投資報酬率。
當時吳統雄認為，只要能讓新光金五、六千億元的資產，提高一％的報酬率，就能為新光金賺進五、六十億元的獲利，因此，他下了「資產就是新光金最好的資源」的結論，並以此建議吳東進調整資產配置。
去年，吳東進又有一項大突破，從新加坡找來一位香港籍的投資長呂文幟，這是新光人壽成立六十年來，首次注入的新血，「以呂文幟的專業，肯定會為新光金引進很多很好的新投資觀念。」保發中心董事長周國端相當肯定呂文幟的加入，今年，呂文幟也沒讓新光金的股東失望，今年第一季幫新光金賺進○．九五元，名列金控
第二名，僅次於國泰金，也贏過弟弟台新金的○．八三元。
現在，吳東進每天都釘坐在新光金裡頭，親自盯緊每一件事，過去交辦的事，往往一周才想起，現在則是早上交辦，下午就要見到成果，吳東進對新光金的積極度，與過去相比有如天壤之別。
「是危機也是轉機。」觀察吳家的金融業者認為，過去吳東進是一個不管事也插不上手的董事長，把新光全部交給父親吳火獅所留下來的老臣經營，如今因為一場危機，讓他能夠把權力收回，讓自己握有主控權，這對新光金來說，未嘗不是一定好事。不過，即使現在股價回升，但新光金上上下下對於吳東亮當時的「絕情」還耿耿於懷。
然而，現在才開始苦思要將包袱甚深的新光金年輕化、效率化的吳東進，早就被弟弟吳東亮拋在腦後了。這十二年來，吳東進的經營績效遜於弟弟吳東亮一籌，新光人壽從原本僅次於國壽的第二大保險公司，卻被南山人壽追過，資產規模也從占國壽的一半，現在變成只剩國泰金的三成；反觀台新金的規模及績效則是不斷成長，年年名列新銀行第一名的寶座，吳東亮現在的重點不是改革，而是在賺錢之中，再賺更多的錢。
競管理／東進沿用老臣經營，東亮不作賠本生意
企業成敗的關鍵，在於領導人的領導風格。吳東亮果斷、專注，這十二年來，他把事業重心全部放在台新身上，對部屬充分授權、又肯砸錢做廣告，而且比同業領先定位為消費金融銀行，從兩年多前成立金控以來，不斷從花旗與中信金挖角，他自己又認真好學，努力讓自己從製造業者轉變為金融家。
講求效率，是吳東亮的特質，對於新商品的開發，常常是由吳東亮召集幾位相關部門主管開個會兩、三個小時就當場決定，不像新光金，每一項壽險商品的開發，都要花上數周的公文往返，難怪台新金的商品開發速度比同業快。「認識了吳東亮十幾年，他從公子哥變成一個專業的銀行家。」特力董事長何湯雄這麼看吳東亮。
吳東進的個性則是誠懇、心細，卻容易分心，接掌新光人壽以來，念舊的他一直仰仗吳火獅重用的部屬至今，讓高階主管往往一做就是十年，在競爭激烈的時代中，新光金的改革腳步正如百年政黨國民黨一樣牛步化。
對於新科技產品他更是充滿好奇，雖然年近六十，吳東進對科技產品卻相當「囝仔性」（台語），只要有新型手機或數位相機出來，他就會去買來試，手機一換號碼也就跟著換，常讓親友或部屬找不到他。
吳東進花在新光醫院的心思比新壽高出十倍以上，這家醫院在吳火獅過世的前一年就開始準備，素有點子王之稱的吳東進，當初的構想是蓋一家飯店式的醫院，讓病人聞不到藥水味，還可以享用頂級電動床，把病人當貴賓伺候。從規畫到完工，吳東進連門、廁所樣樣都管，也因為定位正確，新光醫院營運不到三年，每個月門診量就超過四千人次，這是國泰花十年才達到的業績，新光醫院成了集團中惟一贏過
國泰集團的部門。
經營上，吳東亮向來公私分明，朋友歸朋友，賠錢的生意還是不做，例如中央租賃董事長陳田鈺今年初傳出跳票事件，身為中央租賃的股東，也是陳田鈺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但吳東亮始終沒答應貸款給他。但也有人批評他太過精明，銀行一切以利潤為導向，許多客戶和廠商都有「台新金太苛」的抱怨，但一位金融業者認為，「做金融業的，就是要有相當的理智，不能把私人的感情放進去，否則就會像王玉雲的中興銀行一樣慘。」
「吳東進則是太厚道，對父親的老臣很照顧，但做人好，做事就比較慢。」新光集團的人觀察，吳東進事必躬親，大小事都要管，跟員工開會往往可以從會議室開到電梯，若交代不完乾脆把員工拉到車上持續開，連跟聯信銀行合併過程中，他幾乎每場會議都會親自參與，「做領導者應該要放大格局，掌握公司經營方式才是重點。」
別長才／東進擅長房產投資，東亮最有生意手腕
兄弟中父親最刻意栽培吳東亮，他也是最有乃父之風的一位，從吳東亮懂事之後，吳火獅每回到外面做生意時，都會帶著吳東亮在旁邊見習，讓吳東亮因此有機會見識到父親做生意的手法。
相較於三弟有生意人經營的頭腦，吳東進的專長則在投資上，特別是房地產投資。他的代表作是敦南新光大樓（敦南誠品），民國八十八年，吳東進僅以二十五億元，高於兩千多萬元的價格擊退亞東集團的徐旭東，取得蔡辰男嘔心瀝血的敦化南路地王，又以每坪一○六萬元低價取得信義計畫區的土地，讓市場人士不得不對吳東進專揀便宜貨的鐵算盤作風，和對市場的前瞻判斷，佩服得五體投地。
再者就是新光天母傑士堡住宅，採只租不售的方式推出，當時新壽內部都極力反對，認為應該出售，但吳東進卻獨排眾議，堅持只租不售，如今傑士堡即使每坪租金要價兩千元，仍是許多政商名流爭相搶住的高級住宅，證明吳東進的獨到眼光。
「還好你們兄弟不合，不然天下的生意都會被你們做光。」有一位新光兄弟的朋友曾經這麼對他們說。一向不願意評論吳家事務的會計師吳統雄，對四兄弟的評語則是「他們四人是企業界少見人品不錯的兄弟檔，做事、做人之好很難能可貴，只是個性不同而已。」
比登頂／東進有壽險資金加持，東亮有消金優勢
其實，這四兄弟的關係不能說不好，正確形容應該是既競爭又合作，台新金的許多據點都是向新壽承租的；台証證券、台新銀行與新光投信創立之初的資源大都也來自新壽，現在新光金旗下的新壽證券與新昕投信的主管們都來自台証，問題可能就出在彼此能力相當，個性卻各自不同，尤其是吳東進和吳東亮幾乎是充滿了「進亮情結」。
去年，吳東進與吳東亮曾為了爭奪北商銀而面紅耳赤，台新金自行加碼北商銀的股票，還打算搶奪副董席位，但在北商銀董事長何壽川力阻下而作罷。今年則換成新光金搶進北商銀股票，吳東亮在今年春酒會上，反過來宣示要支持大哥搶下北商銀，兩人既分又合的互動，看得外人眼花撩亂。
如今，新光金與台新金股價與獲利能力已經站在同一起跑線上，未來兩家將會「各自登山」，至於是否會「山頂會合」，以吳東進、吳東亮兄弟來說，成為夥伴的路可能還要走很遠。不過，少了新光金龐大壽險資金的加持，吳東亮的金控購併之路，似乎會走得比較辛苦。（本文轉載自386期今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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