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關上門。
放下方才騎車擋風的外套、藥品點心全副武裝隨時準備出擊的大包包。
我轉頭。
左方顏色紅白交錯的鞋櫃上,有大水壺、空氣芳香劑還有爽身粉。
再往前是看似穩固,但已殘廢、單枝椅腳爛在裡面的木椅,
椅上還有個可笑的大紅愛心坐墊。
我們坐下還以為是錯聽,椅腳並沒有發出哀鳴;
即使跌下也會誤解坐姿不正之下造成的影響。
我們看見也只是將它擺正放好,別讓它滑下去奇怪地方;
很軟的坐墊,買了很多年一直善盡它的責任────被坐在屁股底下。
整個就是充滿問題,卻所有人都選擇充耳不聞且視而不見。
衣櫃……嗯,我跳過了書櫃,那也只是書。
你專屬的衣盒裡,零零散散兩、三件衣裳,四角褲還在外面晾,
風吹啊,它們在衣架上搖擺著,像是孩童盪著鞦韆在玩耍。
我走過去,陽台邊,還有一顆小盆栽。
乾涸的家,我抓著它的枝椏、根抓著土壤,土壤卻抓不住盆栽。
它框啷撞在欄杆上,然後下墜,接著小發財沒有家。
它尷尬地轉向我,詢問能不能進來躲一躲,
聽說颱風要來拜訪,它沒準備佳餚盛宴實在請不起它。
我呆呆看著它,枝椏近得像是在打架。
然後放下它,哀號傷痛我都不管它。
坐在床上,這裡什麼都沒有改變。
鞋櫃上的物品位置依舊,書仍然只有我的嗜好,衣櫃裡還存留你的氣味。
這裡什麼都沒有改變,為什麼,你選擇牽起的手卻是另外一個人。
這裡沒有怎麼了,這裡沒有改變。
變的,是我們的心。
你說東西不用留下,你也不願帶著曾留在我心中的物品,到另外一個人家中。
她的脾氣溫柔嗎?
她的笑容甜美嗎?
她的廚藝精湛嗎?
她懂得不惹你生氣嗎?
她懂得什麼時候要溫順嗎?
她懂得什麼時候你要射嗎?
我沒有喝酒,我沒有割腕。
我試過大吼,然後知道什麼叫「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理你」。
我只試過哀悼跟哀傷。
哀悼這一段歷史,哀傷我們的過去。
審視沒有道理,結束一定會有原因,但反省不是現在。
不是在你連反省都沒頓悟,就投入另一個人懷抱的現在。
若我有錯,也是待到我也投入另一個人懷抱時,我才會明白你的離開,是為什麼。
我打開藥品點心全副武裝隨時準備出擊的大包包。
裡頭的腸藥,因為你腸愛鬧彆扭。
裡頭的點心,因為你的胃有無底洞。
裡頭的防蚊液,因為你的肉質更甚花蜜。
裡頭的OK繃,因為你常撞東撞西。
裡頭的乾洗手,因為你愛好奇。
……怎麼裡頭,都是因為你,沒有一點,我。
或是有太多的我,沒有一點,你自己。
我丟了,我全丟了。
那個我們視而不見的大紅愛心,那個我們充耳不聞的殘廢木椅。
那些藥品、那些點心,還有掛在窗外那些四角、衣櫃裡那幾件零散。
我丟了,全都丟了。
我不想也不願更不必去祈求下一個人會很愛你。
你27歲了,有足夠的能力為自己負責,有足夠的智慧理解自己在做什麼。
我只道將你的一切全都丟了。
過後的幾月日子裡我會後悔,會痛哭,更責怪自己沒留下什麼可以睹物。
但。
會知道的。
以後。
會是什麼樣子。
在我將窗台上仍在哀鳴的小發財撈起,它嗚咽地說著對不起。
我找個盒子權充它的住所,告訴它沒有關係,只是我的怒氣在遷徙。
我放你走。
留下小發財。
我想我不會睹物,思你。
它是發財樹,等它帶給我財富,等我活出我自己。
我放你走。
因為我知道,不是沒有你不行。
我放你走。
可能我知道,從此活不出那份意義。
但我不喝酒、不嗑藥、不割腕。
Regina Brett說:「時間會痊癒幾乎每一件事,給,時間,時間。」
我放你走。
我很清楚,即使痊癒了,我依舊會想你。
可是我不想傷害自己。
因為那比失去你的生命了無意義還要沒有意義。
我不是為你而活,但我是為你的陪伴而笑。
你要走便走吧,我不會藉由傷害我來傷害你。
我知道你會痛心。
卻沒痛得能回到那段過去。
只會嚇到你。
你要走便走吧。
等我,活出自己的意義。
我會去找你。
帶著大發財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