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車禍是這樣的,總是在車禍過後傷勢才會慢慢跑出來,
就是有腦震盪也是在三天內,它想發作的時候再發作一下。
我的右手在到了第四天之後,才開始認真地痛起來,
放著不動都會痛,是在我倒地時不跟我交流的右上臂。
到了醫院之後,我第一次在受傷狀態下坐上輪椅。
(以前在宿舍發現一張輪椅,半夜不睡覺跟室友一起試著要玩輪椅特技,
一整個暑假都跟那張輪椅做朋友,當然最後沒有成為特技高手。)
掛號被審視完之後,一直呆呆坐在輪椅上,因為外科人真的好多好多,
護士醫生都超級忙,忙得走路還會相撞的那種忙,我因為沒力氣滑動自己,
雖然害怕是不是病歷沒有送到或者是被遺忘了,但我還是坐在那等得自己快睡著。
經過了大概十分鐘吧,醫生總算跟我一起研究一下我的傷勢。
當時好心路人塞給我面紙擦血,而我真正流血的地方其實並不是臉,
而是眼角,剛剛好就緊鄰下眼瞼往右下方向劃一公分多,完全沒傷到眼睛,
但當時血真的流蠻多的,現在看起來只是小傷。
說到眼角的傷我就不得不提一下我的眼鏡。
它很酷。
推薦大家配眼鏡一定要配,鏡腳與鏡片連接處是金屬的眼鏡,
就算車禍被撞成L形,隨便一凹就變回來還可以馬上戴上。
不過可惜的是左眼鏡片破了一小角,我還是不得不換掉鏡片。
但這樣看起來又很奇怪,破的是左眼鏡片,傷的卻是右眼眼角。
我真的研究不出我是哪裡先著地。
照X光的時候,我的電話響了,出現了我覺得這輩子不可能出現在我身上的搞笑對話。
對象是我同事。
「喂,怎麼了?」她當時以為我忘記從店裡帶走包包。我做過這種蠢事兩次。
「我在回家的路上出車禍了,明天應該沒辦法去上班。」
接下來,通常只能在PTT笨版上的推文裡看到的一句話,
竟然真實地出現在我生命中,而且我還是那個很囧的原PO。
原來我看到的那個是你喔!!!!
原來我看到的那個是你喔!!!!
原來我看到的那個是你喔!!!!
原來我看到的那個是你喔!!!!
原來我看到的那個是你喔!!!!
原來我看到的那個是你喔!!!!
原來我看到的那個是你喔!!!!
原來我看到的那個是你喔!!!!
原來我看到的那個是你喔!!!!
「………………對,你看到的是我。」我還能說什麼呢?(攤手)
「你被撞得彈起來耶!」
「對啊,我飛起來了。」
我的回答真的很不像是一個幸而沒死的人講的話。
或許我說得有些誇張,但畢竟我是當事人,加上我同事所描述的,
我真的覺得我受的這一點傷,跟可能會留下的疤,真的是運氣很好了。
這個目擊我車禍的同事,她家是開宮的,宮的主持人是她婆婆。
上次感冒時我說過我要去收驚,於是就把衣服交給我同事,
衣服回來的時候,她轉述她婆婆的話,要我農曆十、十一月小心點,會出事。
車禍當天,是農曆十月初七。
我同事的回家、上班路途必經我家,但我跟她一向都各有喜歡的路線。
那天她看著我錯過我平常會走的路口,其實我只是多繞一個彎,
但走的還是同一條路,而她又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走我平日走的路線。
她以為我那天沒走那條路,所以看到有人被撞,
沒有想到會是我,而我那場車禍好像有非常多人報警,
我同事報警的時候,110人員說已經有兩三個人報警了。
她要直走,所以停下來等紅燈。餘光瞄見有個人要左轉,從她左側經過。
於是那個人被撞,在空中翻轉一圈,落地,不動。
肇事者下車,撥動了傷者一下,傷者沒有反應。
肇事者上車倒車繞過傷者繼續往前,疑似要逃離現場,
目擊者紛紛報警,大聲念出車號,肇事者也將車停下來。
我想,我大概有昏過去。
我摔落地的第一印象,就是好多人在喊車牌號碼,但那是在肇事者停車,
又下車撥了我一下確認我還活著否,又上車把車開走之後的事。
時間大概估算是三十秒至一分鐘,
之後我醒來,我試著移動右手,卻只能引起手指輕顫。
我在照完X光後,向電話裡的同事抱怨,我當時一直在等人來扶我,
結果好不容易有人來扶我,卻是用拖的要把我拖到路邊不知道要幹嘛。
「大家都不去扶你,是因為以為你已經死了。」
不能怪我誇張地有兩次都以為我要死了,因為情況看起來就是如此。
在這種已經註定會出事的情況下,我還能走、還能說話、還能吃飯睡覺,
而且在出事第四天就開始上班,我真的是運氣很好很好很好了。
醫生初次診斷的時候,其實根本沒有幾個地方會痛,
多是那幾個看的見的地方,而大姆指也只是淡淡一片青罷了。
照完X光後,醫生把我分配給一個女孩,要她幫我縫合眼角的傷口,
我必須說,我會在醫院從十點多待到十二點,主要都是為了那隻眼。
首先光是清洗的時間就相當地長,因為怕血水流進眼睛裡,
所以在周圍塗上藥膏再開始進行清洗,光洗眼睛我就覺得有二十分鐘那麼久。
再終於要開始縫合時,要先打「六個零」,抱歉這醫學術語我不了,
只知道是打麻醉,要打「六個零」,但在打「六個零」之前,
我又只能閉上眼睛躺在病床上等了大概十多分鐘。
等什麼?
我也不知道。
負責處理我身上傷口的女孩,她是個實習醫生,我發現這點時,
我必須過份地說我有小些害怕,畢竟要縫合的是眼角的傷,
縫不好,咱們就一輩子與疤相見歡了。
以下是一位醫護人員,湊過來與那實習醫生女孩的對話。
醫:「有打麻醉了嗎?」
實:「有,六個零。」
醫:「這等一下誰來縫?」
實:「我啊。」
醫:「啊?!」
相信我,當時醫護人員的語氣相當相當地驚訝,
他是很驚愕地大喊一聲「啊?!」而不是喊了一聲「啊?」。
於是閉上眼睛的我,又開始為著自己的傷疤擔心。
留疤不打緊,疤要好看有個性。
這是受傷以來我一直不擔心破相的原因,但現在我不想要當哈利波特,
至少哈利波特的在額頭可以當特色,我的在眼角看起來就像沒擦乾淨的眼屎。
「他『啊?!』是什麼意思啊?」我仍不能睜眼,但我覺得我說話有抖音。
「沒事。」實習醫生女孩這麼回答,而醫護人員就此無聲了。
接著為了縫合方便,我必須被罩上電視上出現開刀片段時,只露出傷口的遮布。
實:「我要把你的其他地方遮起來,你不要害怕喔。」
我:「喔。」
其實我在心裡想,你這麼說讓我更害怕了。
不過真正開始縫合後,時間倒是過得挺快的,大概十分鐘就處理完了,
因為我只縫了兩針,原本醫生是交代一針,
但實習女孩她決定幫我多縫一針,她說這樣會比較漂亮。
嗯,我不知道,我別無選擇,我是兩針都被縫完之後才被告知。
話說在剛剛要清洗傷口的當頭,方才我一點都沒感覺其異樣的右小腿出問題了。
我感覺它在脹大、酸麻,漸漸地我發現它長得跟它隔壁那條腿不一樣了,
腫大了二分之一倍,酷!
但就算如此,我還是得等眼睛的傷口弄好、腳上的傷口弄好,我才可以去照X光。
從方才的敘述中已經知道,大概經過了至少一小時有了。
實習女孩要處理我腳上的傷口時,她說這一定要用力擦,
不然以後血及裡頭髒髒的東西就擦不掉了。
她真的很用力擦,拿著紗布沾滿食鹽水用力、用力地像刷碗的力道擦,
我痛得齜牙咧嘴,又扯到眼角的傷口,再次痛得我齜牙咧嘴,
於是痛楚不斷地在我右小腿及眼角來回彈跳。
當夜我簡直是最深諳「齜牙咧嘴」這個成語的人。
然後我看著她手裡的溼紗布,擦完白白一片她狐疑地看了一眼……
又更用力擦!
結果只是上了淡淡的藥膏,讓我覺得在照完X光後的一支止痛跟一支破傷風都白打的。
那支止痛的打下去真的很痛很痛很痛,針拔出來了還像螺絲起子那麼粗
的東西插在手臂上一樣痛,真的一點都不止痛!
打了止痛針我更痛,到今天還在痛。
能相信嗎,都已經五天了,我的手臂還看得見針孔,而且還在痛!
結果最痛的都不是車禍造成的 = =
等待擦藥這段時間我拿出鏡子看了看眼睛的傷口,我什麼也沒辦法說,
縫都縫了,我總不能叫她立即拆線再幫我重縫吧,唉。
右小腿又去照了X光,醫生仍然說我的骨頭很漂亮,都沒有斷,連個裂痕都沒有。
此時,我開始覺得我的左手不對勁,異常不對勁。
整支大姆指,像被綁了個同等大小的石頭在上面,
移動它時還卡卡的,相當相當地痛,腫得跟麵包一樣!
醫生看了看,簡單跟我說只是瘀青啦,還要我用左手比各種手勢
「來個三、來個OK、比個讚。嗯!很好啊,骨頭都沒事。
你一定是剛剛沒有馬上冰敷,剛沒有冰敷對不對?」
醫生,傷口是你檢查的啊,你沒叫我要馬上冰敷啊!
老實說一整晚讓我最傻眼的,就是那個大姆指,
不過醫生把X光片給我看,骨頭真的很漂亮,我就沒多說什麼了。
我老爸擔心地詢問大夫,需不需要照個斷層掃瞄,
「她意識都很清楚啊!不用照啦!」
意識清楚是因為進急診掛號時,護士問我的每個問題我都能快速準確地回答,
而且我意識真的很清楚,整夜我不斷地跟爸爸、媽媽、同事、老闆娘強調!
說真的,在那麼忙的環境下,還能以那麼輕鬆的語氣跟病人對話,
我覺得這醫生挺有趣的,讓病人也很輕鬆,不過前提是病人要是像我這麼天兵型的。
在照第二次X光之前,我爸已經處理完現場的事,警察也來要求我做酒測。
雖然這是車禍規定必須,但我真的覺得很幹,非常地幹!
我是被酒駕闖紅燈的人撞,幹他媽的我還要做酒測!
據說上一次車禍我有做酒測,但我失憶所以沒印象,
這一次的酒測對我來說算是記憶中的第一次,所以我了解到,
為什麼電視上播出酒駕者在做酒測時都能拖很久,因為你必須氣夠長才能做酒測。
回到家不過是十二點多,大概是平常我猶豫著要不要上床睡覺的時間。
事情就在幾小時內解決,我的狀況也完全看不出來是個差點被撞死的人。
如果硬要算上大小傷口。
左手指頭關節小擦傷,左手大姆指腫大,左手內手腕整片瘀青。
右手手腕關節小擦傷,右上臂無傷口脹痛(第四天才發作)。
左腿膝蓋上方大約5*5的瘀青,右小腿8*15瘀青腫脹加擦傷。
左右腳掌內側各有割傷及腫脹瘀青(鞋子好好沒破,竟然會有割傷!
右眼眼圈處腫脹瘀青,眼角割傷,右額瘀青(有小擦傷,但已經好了)。
如果要問我哪裡最痛,我一定回答是止痛針!
再來一定是左內手腕,不碰它不痛,輕輕一彈指又痛得我齜牙咧嘴,
然後又是痛楚在跑跳不去的迴圈。
左內手腕的痛真的很不簡單,不碰則已,
輕輕一碰就像有人用力壓在痛處不放開一樣,痛楚會迴盪大概一分鐘才散。
車禍結束後我到我家對面的萊爾富買冰塊,旁邊買菸的阿伯他報出菸名後看我一眼,
掏錢時看我一眼,付錢時看我一眼,收回零錢時看我一眼,拿到菸之後一直看著我。
我有點無奈又不好意思對阿伯的眼神發脾氣,直接轉頭說:
「對,我車禍。」
同樣的情況又發生在我跛著腳去買午餐時,賣便當的在我跟他點餐的時候看著我,
裝飯時看著我,拿餐給我時看著我,找錢給我時他終於忍不住問了:
「撞到喔?」
這時我才知道我那副模樣有多受人注目,腫得就跟個豬頭一樣,是個豬頭啊!
我覺得旁人一定以為是我剛打完架的小混混,我室友覺得看起來是被家暴。
我的黑輪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散,但我室友說有消腫,
實在是不曉得她是不是為了安慰我才這麼說的。
我在第五天去拆線了。
我看了看那個疤,真的開始覺得它會跟我一輩子相見歡,
第一次我真的開始擔心它會留下來變成擦不乾淨的眼屎,
雖然醫生有開給我除疤膏,但我真的有點小擔心。
左手大姆指跟左內腕倒也沒什麼進況,我也不覺得我的右腳有消腫,
我不斷地哄我媽說我一點事也沒有,反正看不見就不擔心。
事實上,我也真的沒什麼大傷,這些都只能等時間讓它自己好轉了。
雖然很多人聽了我出過這樣的車禍後,直覺一句就是說我倒楣、衰,
但我真的覺得我運氣很好很好了,至少還活著,對吧。
哦,那個肇事者與我們私下和解了。
我老爸說對方很有誠意,嗯,我有吃到八大顆的水梨,小綠也穿新衣了。
我老爸的動作神速,車禍撞壞經過二十六小時,他就拿去修好給我了。
我看到它時,真的有衝動掉淚。
原來它龍頭斷掉了,換過了;油燈指標斷掉,沒換;
左邊把手全換,左右前面車殼全換,排氣孔也換。
整體來說,除了顏色沒變之外,能換的大東西都換了,
幾乎是全新的,但我真的想哭,好像小綠車禍,
去做整型修復手術回來了一樣。
那種感覺看了不會比較開心,我寧願它是那台碰碰碰的舊車。
坐或騎過我車的人都之後,小綠的引擎很大聲,碰碰碰的聲音不小,
但排氣管換過之後整個安靜地我不太習慣,套一句《Taxi》丹尼爾說過的:
「聽不到引擎聲我沒有安全感。」
總歸的,現在我跟小綠仍然是大街小巷地在忙著外送,
原本店裡阿姨及老闆娘怕我心裡會有陰影不讓我送,但我想總是要練習。
一開始我的確心裡有陰影,在車禍第二天我連出門都不敢,
甚至連下樓都沒有,但不練習出門、不練習騎車,
難道我要一輩子困在家裡然後餓死嗎?
小綠一直是僅次於小藍的寶貝,面對它的新面貌及聲響我一點都還沒習慣,
但是生活就是這樣,時間都在跑,人生就得過,所以,就算小綠它改變了,
內在它畢竟還是我那個好夥伴。
我還活著,我想,這就什麼都不值得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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