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在北京，是個百花盛開的季節，五一勞動節長達七天的假期，是大夥相約外出春遊的大好時光，在北京兩年的時間，每年的五月，同學相偕出遊，訪春踏青，繁花繽紛的北京，也因此留著我的足跡和記憶。
此時，又逢五月，只是我已在台灣，埋首工作，偶爾還在紛紛擾擾的因緣中，讓無明如朝陽未昇起前的恆河畔塵沙，生生滅滅。
昨晚，收到剛過完五一假期的好友來信，海峽此岸電腦前，深夜寧靜讀來，好友的心情一下子進到心底。來信內容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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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美紅！
上次那封簡體的郵件看到了，每一句都透著你對友誼的懷念，讓我們感動!
和你在一起談天說地是幸福的事，你就象長姊和老師，是我們心靈上可以皈依的朋友。
五一長假我和唐就在北京，在家和兒子一起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聰惠法師也不在北京，節前他父母來京看他，我們陪著去了趟長城。和惠師的母親在一起是我很久沒有的感動。他的母親是極慈祥的母親，不善言笑，滿眼都是對兒子繾綣的愛意。除了寒暄，我只問了他母親一句話：您平常也很想聰慧法師吧？他的母親立刻就淚如泉湧，哽咽著說：“很想、很想、他很乖----！”我無措，看著他母親流淚沒有話說。
那晚回到家，我不能自禁淚流了很久，想到那母親看自己兒子那樣慈愛又無助的眼神，就不能不感傷。
美紅，我們每個人都在受著不知名的命運的驅使：聰惠師的母親唯一想要的是自己的孩子，孩子明明知道卻堅定走自己的路。你跟我、唐還有我們的孩子也注定受這不知名的命運的驅使！
我想起了《荊棘鳥》的結尾這樣寫到：鳥兒胸前帶著刺，在那荊棘刺進的一瞬，他沒有意識到死之將近，她只是唱著、唱著，直到生命耗盡。但是，當我們把荊棘刺進胸膛時，我們是知道的。然而我們卻依然要那樣做，我們依然要把荊棘刺進胸膛。
美紅，我在想，聰惠法師是不是該回到他母親身邊，我希望這樣，因爲我不忍他母親的眼淚啊！
希盟
5月9日母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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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盟是同學小唐的愛人，聰惠法師也是我在北京大學進修時的同學，他們三人對我關懷呵護備至，即便離開北京兩年，都沒有因為時空而改變。小唐與我同年，希盟小我一歲，聰惠法師小我五歲，巧的是，除了小唐，我們三人的生日都在同一天。
小唐和希盟都是東北人，聰惠法師則來自福建，平日一起討論學習，常常為了一個觀念辯論半天，有一年的七月，我獨自前往福建旅行，在安徽九華山上的聰惠法師得知，連夜搭車南下，除了盡地主之誼，再則是怕我自己一個人不安全，還特地交代福建的家人，無論如何要接我到家裡住。那份盛情我始終難忘。
這三位好朋友都是虔誠的佛弟子，待人誠懇用心，2003年我在五臺山時，深夜發燒40度，包括好友王珊，側夜守候，因為他們，我才沒有在異鄉孤獨面對病苦。
聰惠法師一心尋求生命的了悟和解脫的智慧，因為大陸佛教仍處於雲水僧的狀態，沒有固定的常住安排參學和供養，因此長期以來，聰惠法師遠離家鄉，如善才童子般，四處參學訪師尋道，即便有些寺院請他留下住持，他都以未開悟為由拒絕，只願擁有兩袖清風的自在，繼續他生命的智慧的追求。
信裡希盟提的母親，我在福建見過，善良慈祥而安靜的聰惠媽媽，眼底盡是對子女的深情和無法言語的愛，對於終年在外流浪的出家兒子，既是心疼又是憐惜，卻又尊重恭敬。同樣身為母親的希盟，那樣的文字和眼淚，讓我無法回應，在母親深而滿溢的愛裡面，所有的理論都顯些愚蠢。
我想起洞山良价禪師的母親，洞山禪師在出家前，寫了一封信向母親告別，請求母親同意，母親雖然深為不捨，卻依然以她無私的大愛，成就兒子的選擇，她回了洞山禪師一封深情動人的信函，千年後的現在，讀來，那深情依舊讓人落淚。
母子倆書信內容如下：
辭北堂書（唐、洞山良价）
伏聞諸佛出世，皆從父母而受身；萬彙興生，盡假天地而覆載。故非父母而不生，無天地而不長，盡沾養育之恩，俱受覆載之德。嗟夫！一切含識，萬象形儀，皆屬無常，未離生滅。雖則乳哺情至，養育恩深，若把世賂供資，終難報答，作血食侍養，安得久長？故《孝經》云：「雖日用三牲之養，猶不孝也。」相牽沈沒，永入輪回。
欲報罔極深恩，莫若出家功德。載生死之愛河，越煩惱之苦海，報千生之父母，答萬劫之慈親。三有四恩，無不報矣。故經云：「一子出家，九族生天。」
良价捨今世之身命，誓不還家；將永劫之根塵，頓明般若。伏惟父母心開喜捨，意莫攀緣，學淨飯之國王，效摩耶之聖后，他時異日，佛會相逢。此日今時，且相離別，良非遽違甘旨，蓋時不待人。故云：「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時度此身？」伏冀尊懷莫相寄憶！
附娘回書
吾與汝夙有因緣，始結母子恩愛情分。自從懷孕，禱神佛：「願生男兒！」胞胎月滿，性命絲懸。得遂愿心，如珠寶惜，糞穢不嫌於臭惡，乳哺不倦於辛勤。稍自成人，遂令習學。或暫逾時不歸，便作倚門之望。來書堅要出家，父亡母老，兄薄弟寒，吾何依賴？子有拋娘之意，娘無捨子之心。一自汝住他方，日夜常洒悲淚。苦哉！苦哉！今既誓不還鄉，即得從汝志，不敢望汝如王祥臥冰、丁蘭刻木，但如目連尊者度我，下脫沈淪，上登佛果；如其不然，幽譴有在，切宜體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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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跟希盟說說什麼，但不知道說什麼好，回首悠悠歲月，即便我們未如良价般堅持地走向生命智慧完成的路，卻也時時在向母親告別，我們都如希盟說的荊棘鳥（台灣翻譯為刺鳥）般，歌唱著迎接生命的未知和死亡，只是不知道在歌聲中，是否偶爾會想起，流淚的母親！2005/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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