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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阿姆斯壯登月四十週年紀念。阿波羅十一號，可是我老記成湯姆漢克的阿波羅十三號，「Huston, we got a problem.」

 

我都還記得那時候好小好小，也真該是好小好小吧。電視轉播著太空船阿波羅十一號登陸月球的畫面，阿姆斯壯的小碎步名垂千史，當時不明白為什麼太空人走起路得這麼走，是因為練輕功嗎？只是覺得很失望，原來真正的月亮長的這麼難看，美人還是有點距離的好。可是我們的嫦娥呢？玉兔呢？廣寒宮呢？還有那個砍桂樹的傻子吳剛呢？

 

那時候的台北市，晚上還是很安靜的，也沒有光害。在樓頂陽台數星星、看月亮、喝香片、聽大人講故事，只是月亮裡頭沒有了嫦娥，對我們這些小孩子來說，神話被戳破，真是情何以堪啊！

 

不過，難過一天就好。中秋節到了，月照賞、餅照吃、肉照烤、假照放、后羿繼續射日、王母繼續練長生不老藥、嫦娥呢，當然也就繼續奔向月亮，月亮那模模糊糊的陰影，依稀得見吳剛伐桂，家家戶戶繼續吃著千年不變的團圓飯，在中秋夜。

 

什麼時候開始中秋節一定要烤肉來著，《一家烤肉萬家香》，這瓶烤肉醬的廣告詞威力，真的要跟嫦娥一樣不朽。

 

最常抬頭看月亮的時候，就是在美國唸書的那段日子，經常對著她自言自語。宿舍的客廳有一扇長方形的窗戶，我跟我室友總是坐在窗邊的沙發椅背上，對著亮晃晃的月亮，哀聲嘆氣，想起台北的小吃、想起台北擠死人的公車、想起台北亂亂的環境，數著回台北的日子。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唱起來，聲音都會微微的顫抖。

 

老中應該是對月亮最有情有義的民族了吧！思鄉的時候，想著月亮﹔相思的時候，想著月亮﹔寂寞的時候，想著月亮﹔少婦思春，想著月亮﹔喝酒吃飯，想著月亮﹔憤世忌俗，想著月亮﹔殺韃子，約定起義，也想著月亮。高手過招，總也要在月下，才能一分高下。

 

「我承認都是月亮惹的禍，那樣的月色太美你太溫柔，

才會在剎那之間只想與你一起到白頭。」

 

好真實！

 

而老外就不同了，月圓之夜，狼人要變身﹔月亮高懸，吸血鬼來了。怎麼都是如此陰森恐怖血淋淋。

 

中秋的浪漫就在那個「奔月」兩個字。嫦娥的老公叫后羿，力大無窮，還是個神射手，射下九個太陽，解人民於倒懸之苦，算來也是民族救星、中國之光。而後他當了皇帝，反倒開始倒行逆施起來，這點跟現在的政治人物倒是挺像的。后羿進而想長生不老，求來仙丹，嫦娥相勸無用，就自己吃了藥，沒想到身體愈來愈輕，便飛起來，衝破大氣層，到了月宮。

 

奇怪，嫦娥幹麻不就把藥丟到水溝裡沖走不就得了，還要親身試法，難怪後來有人討論起嫦娥其實是想自己長生不老。故事裡的后羿不見了嫦娥，又悔又恨又痛，最後鬱鬱而終。而這個「鬱」，我寧可強迫自己相信他是思念嫦娥至死，而不是怪自己沒有把靈丹收藏好。要不，可是有負這個充滿浪漫情調、月圓人圓的中秋佳節。

 

可是我發現中國古人好像不大喜歡嫦娥小姐，幾次出場好像都挺不堪的，印像最深的還是「鏡花緣」的故事，嫦娥竟跟百花仙子為了小事吃起醋來，標準小鼻子小眼睛代表人物，硬是讓她誤了花兒開放的時節，讓百花貶塵走那麼一遭。其他作品對她的評價也是「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之類的。

 

真奇了，「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也！」中國大男人就認定嫦娥孤苦零丁一個人在廣寒宮裡受苦，而這「廣寒宮」，聽起來就是要讓人牙齒打顫三丈高。八成是認定嫦娥讓后翌沒面子到極點，又不是標準賢妻良母類型，所以活該她淒淒冷冷戚戚在月亮悔恨。

 

殊不知，后翌當時已經對她很不好了，月宮雖然無聊，不過嫦娥是仙子，可以常常三山五嶽，金星、火星去串門子的嘛！何況後來還等到一隻玉兔跟憨直的吳剛大帥哥，他雖然是個外國人（據傳吳剛伐桂傳自印度），還是可以談個小戀愛的。何況中國古代女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當后翌的皇后，跟守著廣寒宮有什麼不一樣。碧海青天夜夜心，那又干卿底事。

 

我還是相信有嫦娥的，相信她偷了長生不老藥之後，奔向月亮。相信阿波羅landing的時候，小施法術躲了起來，相信在往後歲歲年年的每個月圓之夜，繼續陪伴著人世間所有寂寞的心靈。

 

后記：今年的中秋遇上了颱風，臺灣人禱告了好幾天，還是看不到月亮。那有什麼關係呢，月亮，月亮在我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