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臥虎藏龍」，讓周潤發重登華人電影天王巨星的龍頭寶座，難得的一次武俠片，讓他成為當代大俠的代言人。他看準李安，李安也看準他，將三場戲加至三十場，他將李慕白演到極至，電視版也好，電影版的續集也好，幾乎不可能有人可以取代他扮演李慕白。
說周潤發是當代華人影星第一人一點也不為過，他扮什麼像什麼，身段柔軟、能屈能伸，他全身散發的明星魅力，是多年努力的成果，沒半點僥倖。
二十年前，鄭少秋的「楚留香」在台灣橫掃千軍時，就有人說真正的港劇當家小生是周潤發。可是當年的錄影帶市場尚未形成，想看港劇就得看三家電視台買的片子。我那時唸高中，一個馬來西亞的僑生用很狐疑口氣問著我，「台灣人是不是沒看過電視劇，楚留香算是港劇裡很難看的劇集，怎麼會紅成這樣，你們應該看看周潤發的上海灘，那才叫做一流的電視劇。」
當時某台想買「上海灘」，可是因為礙於上海灘影射杜月笙的黑幫世界，杜月笙曾經在抗日期間，捐贈大筆經費給國民政府，也算是功在黨國，新聞局藉口暴力情節過多，予以禁演。直到很多年後，我才看到周潤發的「上海灘」。
周潤發與趙雅芝的「上海灘」已經是香港電視劇的經典了，即使前幾年無線重拍上海灘，戲是好戲，演員也是當紅小生小旦，但一與二十年前的許文強與馮程程相較，當場又被比了下去。「沒有氣質、形不對」是一致的看法，或許不能怪演員，重演經典大戲，本來就很難超越當年的創造角色的人。
我看過周潤發的電視劇並不多，比較有印像的除了上海灘，另外就是「笑傲江湖」與「大香港」。周潤發在「大香港」中高度超齡演出，刷白了頭髮，馱著背演黑幫老大，跨刀帶幾個剛入行新秀如關禮傑、劉青雲演出，戲份不多卻難掩亮度。「笑傲江湖」扮演情深義重的令狐沖，這是他難得的武俠片，周小生卻相當不滿意他的成績。看著自己一張大餅臉、彎腰馱背的恐怖模樣，公開表示他再也不要拍武俠片了，也嘲笑自己「周潤發拍武俠片那還能看嘛？」他一定沒想到二十年後，他會扮演武當大俠李慕白。
其實若剔除他的造型不說，周潤發的令狐沖詮釋的相當成功，嗜酒如命的浮華浪子、一心想重回師門的華山派大師哥，面對岳靈珊的癡心一片與萬般不捨，都是後頭幾個令狐沖小輩所比不上的。而且，他的眼睛會說話，從當年的許文強到「臥虎藏龍」的李慕白都是如此。李安說，周潤發打的並不好，不過他的眼睛很厲害，他用眼睛打，也就是這個意思。
「胡越的故事」是我看周潤發的第一部電影，那時對他其實沒半點概念，完全衝著導演許鞍華才去看的。不過卻也是禁演數年後才在臺灣上映，為什麼禁演？理由很可笑，因為到「匪區」取鏡。這部電影是他跟謬謙人、鍾楚紅合演，也是鍾楚紅第一部戲，她演一個菲律賓人，不知是故意化妝成黑黑土土的，還是她原本就長這樣，我記得我後頭一排高中生，看到已是性感女神的鍾楚紅第一個鏡頭，就誇張的狂笑起來，還一發不可收拾。那部電影，有點悶，不過周潤發與謬謙人的演技真是出色，不溫不火，臉上眼睛肢體全是戲。
之後記憶較深的還是許鞍華的「傾城之戀」，他演出荷花大少范柳原，白流蘇則是謬謙人。周潤發在片中斯文帥氣，又帶點富家公子哥的「流味」，很有味道的一個角色。張愛玲的小說改編成電影一直是高難度的工作，吃力不討好，因為她的作品故事其實是很簡單，但是她的文字太精練、太優美、太詩意，在影像轉換間，不是那麼容易體會書中意境，一直到近年的半生緣才有比較好的表現。早年的「傾城之戀」，處理起來並不流暢，香港賣座其慘，台灣好多了，但也是不好。幾部戲的失利，讓周潤發成為票房毒藥。
周潤發真正比較出色的電影是「等待黎明」，同台演出的還有萬梓良與葉童。這部電影讓他拿了第一座金馬影帝，雖然，賣座依舊平平，不過已經可以看出周潤發必將紅透半邊天的潛質，演技、外型跟明星氣質，他樣樣不缺，缺的只是好的片子，缺的只是那份機運。
如果說，「上海灘」是周潤發最重要的一部電視劇，「英雄本色」就是奠定他在影壇如日中天的地位，最重要的一部電影。
「英雄本色」絕對在華人電影史上值得大書特書的例子，他組合三個當時機運都不好的電影人，吳宇森、狄龍與周潤發，卻寫下一頁光輝史。不過英雄本色的成功，不是只靠吳宇森與兩名影帝，而是裡裡外外的通力合作，我最激賞是他的電影配樂，非常輕柔舒服，而非後來所有英雄片總用濃的化不開的rock或滄桑的歌聲。至今，英雄片沒有一部可以超越當年英雄本色的成就，即使是吳宇森再拍的續集也是。技術上或許可以，多砸一些錢，運用最新科技。但論到男人的情義的細膩動人，全部要拱手讓「英雄本色」坐定大哥的位置。
「英雄本色」主線雖繞著狄龍的宋子豪走，但周潤發幾個精彩橋段的設計，個性中的調皮重義，人生大起大落的際遇，反而照亮整個角色，直到現在還讓人難忘他的小馬哥。尤其是地下停車場相逢一幕，從之前小馬落魄到幫李子雄洗車，觀眾隨著狄龍的眼睛看著小馬的卑微，看著他拖著跛腳，一瘸一拐走過來，吃著便當，落魄中仍難掩倔強，難掩硬漢作風，乍見昔日甘苦與共的兄弟，兩人相擁的畫面，至今想起還是十分動容。「英雄本色」在兩位影壇大哥互相激盪擦出的火花，成績斐然、地位斐然。
「英雄本色」讓周潤發一掃票房毒藥的惡名，也坐定香港影壇一線小生的地位。不過，我最喜歡他的作品卻是英雄本色後一年的「秋天的童話」（臺灣另翻成「流氓大亨」，我還是覺得原名比較貼切）。張婉婷的作品，周潤發扮演一個唐人街討生活的小人物，他在此片演技之洗練，情感收放自如、生動流暢、細膩自然，我願意用所有最好的讚美與形容詞，來描述我對周潤發在這部戲中的成功演出，沒有任何的做作，好的劇本、好的製作，讓他再度拿下金馬影帝，真是實至名歸。
之後，周潤發連續又拍了相當多的電影，卻沒有太出色的代表作，即使非常轟動的賭神，我也不認為那些是好的電影。只是周潤發生動的演技，讓我們看到一個出色的演員可以做千變萬化的演出。大哥、讀書人、小混混、智障、精神病患、殺手、小偷、娘娘腔、八婆，扮什麼像什麼。但隨著電影市道的不景氣，1995年的「和平飯店」是他最後一部港片，接著，他為進入好萊塢做準備，消息少了，出席活動也少了。
周潤發總共在好萊塢拍過三部電影，這些老外都不懂周潤發，沒有將周潤發的特質好好表現出來。第一部「替身殺手」在臺灣上映時，引來影迷破口大罵好萊塢全是一群瞎子，如此糟蹋華人的一流演員。不但沒兩句台詞，連電影本身都是大爛片。第二部的「魔鬼英豪」好一些，台詞多很多，卻惹來華人世界公評破壞中國人形像，我想是大家是入戲太深了。第三部「安娜與國王」，雖還是以西方人的眼光看待東方世界的窮困與愚蠢，也沒有將周潤發演技發揮到極至，但他的國王造型與演出，就是讓人眼睛一亮，有國王的架勢，而且是很聰明的國王。尤其是大橋爆破一段，他往橋頭一戰，露出我們久違的熟析笑容，一派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愾，這就是周潤發。
2000年的「臥虎藏龍」，讓周潤發重回華人影壇，這部戲絕對是周潤發創造另一個電影生命高峰的代表作，較之傳統武俠片的男主角來說，他整部戲的戲份是輕了些。那是因為過去的導演繞著俠客轉，女子是點綴，但「臥虎藏龍」講的是兩個女性的覺醒，周潤發戲雖不多，但幾度出場的設計震懾全場，顯得這個角色的舉足輕重，新的演員往他身邊一站，全都黯然失色。
出色的演員賦予角色的生命，周潤發創造了當代大俠的風範，也塑造永遠的李慕白，一襲長袍，儒生大俠的翩翩風采、氣度，眼神時而凌厲、時而柔婉、時而充滿自信，有武當掌門的樣子，有抑鬱多年的情愫，卻沒有時下武俠片的激烈、煽情，使角色更生動。我想，只有華人的導演，才懂演員的心情與特質吧。這絕對是周潤發繼小馬哥後，塑造另一個影壇的傳奇—大俠李慕白。
周潤發的影壇之路，並非一路順遂，起起伏伏，但每當機會來敲門時，他總能適時掌握，忍一時之氣、忍一時之憋、忍一時之歧視，卻永不放棄。時也、運也、命也，而更重要的是他多年的演員訓練，一切都得來不易，也祝福他在世界影壇的路程，能更順遂、走的更遠。
初稿寫於「臥虎藏龍」觀後感 2000/12
二稿 2009/2/7
後記：《臥虎藏龍》之後，周潤發並沒有藉此大量接片，不是沒有作品，但都不出色，我唯一有印像的就是2006《滿城盡帶黃金甲》，表現不錯，我喜歡他表演的質感，卻看的出來歲月不饒人的痕跡。2008的《赤壁》，吳宇森欽點演出周瑜，後因故辭演，說實在，他演周瑜，實在太老了，十年前，應該還OK吧！
引申閱讀：滿城盡帶黃金甲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hming/3/1291789797/200707292027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