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政府德政，迎接金蛇年的年假足足放了一個星期。我在年假正式開始的第一天(星期天不算，那本來就該放的)，也就是2001年1月22日，大違本性的沒有睡到自然醒來，只為了在第一時間目賭「臥虎藏龍」勇奪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的歷史鏡頭，這是臺灣出品的電影第一次離西方主流電影市場的獎項這麼這麼近。
即使「大家」都說最佳外語片應該就是「臥虎藏龍」了，但獎沒有握在手中，一切就不算數，李安應該很有經驗才是，跟提企畫案一樣，雖然大家都有共識，但沒簽約，案子就不是你的。
心上掛著事情，不用調鬧鐘，自然醒來的時間總是正正好。早上八點五十分睜開眼睛，第一時間便清醒，沒有賴床，揉揉眼睛，用手撥撥一頭亂髮，拿了報紙，泡杯濃茶，打開電視，正好九點鐘，電視帶到幾個「星光大道」的鏡頭，直接跳入頒獎典禮。
精斂的頒獎過程，沒半句廢話，底下一桌桌的來賓，穿著大禮服優雅的飲酒、用餐、談笑、寒喧，一向是「金球獎」的風格。而看著人家的頒獎典禮，真的覺得我們各項頒獎典禮俗到爆。唉！怎麼連抄都抄不好。
讀著早報的興票案及核四後續報導，偶爾抬起頭來瞄著電視螢光幕，一度讓我放下報紙，仔細觀賞到底誰得獎，是頒電視類最佳電視劇男演員獎，由「白宮風雲」(The West Wing)的馬丁辛獲得，我很愛很愛的一齣影集。正如馬丁辛致謝辭時讚揚這齣戲的編劇，字字珠璣，才會讓這齣戲這麼好看。這也是我的看法，從第一次看這齣戲，就對這齣戲的編導佩服到五體投地。而馬丁辛數十年的演員生涯，成功詮釋這位美國民主黨少數總統，舉手投足間散發一個國家領導人的架勢與氣度。奇怪，馬丁辛一把年紀，他那個寶貝兒子查理辛怎麼就是沒他爸爸帥呢？而當馬丁辛獲獎時，低頭禱告，在心口畫了十字架。會場適度揚起「白宮風雲」的主題音樂，所有主要演員及工作人員起立向他鼓掌祝賀，情緒上蠻感動的，感動的原因可能是因為我每集都看了兩遍吧，可以讓我非常投入。
接著讓我比較緊張的是電影最佳配樂，真的很希望「臥虎藏龍」的音樂能夠拿獎，因為譚盾在這部電影的表現，真是太精彩了。論配樂的多樣性、豐富性與不重疊性，都可以讓「臥虎藏龍」的配樂成為經典。只不過他對上的是「神鬼戰士」(Gladiator)，這該怎麼說呢，「神鬼戰士」與「臥虎藏龍」的配樂，皆被我評為2000年電影配樂的頂級作品，要我選誰最好，我真的選不出來。這跟作品本身好不好聽沒有關係，因為他是配合劇情，算主角也算配角。我對「神鬼戰士」印像最深刻就是他的音樂，其次才是男主角羅素克洛，其他我認為普通而已。而就配樂「跳」的程度來講，「神鬼戰士」是比較佔優勢的，因為他所塑造磅薄的電影情境，是「臥虎藏龍」比不上的，可是這樣比也不大對，因為電影性質的不同。「臥虎藏龍」本來就是表現一個比較內斂、典雅的中國古代社會，不管是馬友友的大提琴、或是笛樂、鼓樂、絲竹之樂也好，在情緒上都是比較人性、也比較沉重，但「神鬼戰士」說的是羅馬時代的悲劇英雄，戰爭的場面也好、競技場肉搏戰也好，或是最後羅素殉難的場面也好，配樂的成功佔了很大一個因素。所以「臥虎藏龍」敗給「神鬼戰士」，我也算服氣。不過我還是認為譚盾的「臥虎藏龍」配樂很棒，譚盾已經將他改編成協奏曲，配合李安重新剪輯的「臥虎藏龍」電影製作過程，在倫敦與馬友友共同發表，取得音樂界獨立的主導地位，這是我很高興的一件事，希望譚盾實現諾言，能夠讓我們早日欣賞這首曲目。
「臥虎藏龍」的音樂沒拿獎，在情感上還是覺得很可惜，雖然「神鬼戰士」也很正點。不過，沒關係，能拿「最佳外語片」就好，人還是不要太貪心了，那是英語系的主流電影世界，想通這點，就不會有太多失望。
我壓根沒想到李安會拿導演獎，所有的影評人協會的最佳導演，十之七八挑的都是史蒂芬索德堡，何況，怎麼可能是李安，他是外國人，還是個黑頭髮的東方人，連李安都這麼說，我也這麼認為。「金球獎」提名李安為最佳導演，我已經覺得很高興了，算我崇洋好了，好萊塢電影是全世界的電影主流，哪個國家沒有放映美國的電影？我到現在還是天天追著好萊塢電影四處跑，李安能夠在那樣的電影習慣與品味中，獲得最佳導演的提名，真的很不容易了，何況，還是以外語片的導演提名。金馬獎都不認為李安是最佳導演，認定他「沒有風格就是他的風格」，何況好萊塢。
茱麗亞羅伯茲上場了，這位從「麻雀變鳳凰」（Pretty woman）一炮而紅的票房女星，穿的一身黑，連頭髮都染成深咖啡色（如果她不是戴假髮的話），除了一對小小的耳環，全身上下沒有任何配件，看起來氣質高雅的不得了，較之「永不妥協」(Erin Brockovich)的那個鄉下地方的選美皇后，簡直是天差地遠。她頒的是「最佳導演」，看她一臉笑的跟花朵般燦爛，她心裡一定想可以把獎頒給讓她再度獲得女主角提名，而且可能會幫助她拿下第一座奧斯卡影后的史蒂芬索德堡，換成是我，我也笑靨如花，聽說她想得獎想瘋了。最佳導演的提名我只看過三部電影，「臥虎藏龍」、「永不妥協」及「神鬼戰士」，這三部電影讓我挑最佳導演，那當然是李安，還有什麼好說的。「永不妥協」格局太小，劇情似曾相識，很像約瀚屈伏塔的一部舊作，片名不記得，也是講一個小型律師事務所，幫一個社區居民打環保官司，搞到差一點破產，成功之後，也是一大堆環保官司上門的故事﹔「神鬼戰士」一票演員在藍幕前演戲，用好萊塢世界一流的電腦動畫效果將一幕幕不可思議的鏡頭接起來，只為羅素克洛一人量身打造，忽略劇情的完整性，離「史詩」還有一大段距離。雖然如此，我還是不認為李安會得獎，因為李安是外國人。
唱完名，茱大美女喜滋滋、熱乎乎、雙眼笑到瞇成一條線，拿著信封不斷扇著風，我相信她是真的緊張出汗，就算是演也演的很像，「我的老天爺，我實在壓力太大了」，她緩緩打開信封，我陷在沙發裡的姿勢動都不動，依舊拿著報紙，氣定神閒的看著社論，露出報紙一角，用眼角餘光瞄著電視，完全沒有剛剛頒最佳配樂的緊張。
我忽然發現茱麗亞看到名單時雖然依舊笑的甜美，但那笑容絕對不是史蒂芬索德堡得獎該有的喜悅，不會是李安吧！我的心蹦蹦跳了兩下，不可能的啦，再輪也輪不到他，八成是「神鬼戰士」的雷德利史考特。短短兩秒，我腦袋瓜子很快閃過好幾個念頭，將報紙再往下放了一些些，看著螢光幕。終於，那真是我聽過最悅耳、最動聽的一句英文，「The winner is….Ang Lee………」
李安？是李安！真是李安！
「Oh, yes.」我連後頭的Crouching tiger, hidden dragon都沒聽到，只覺得腦門「轟」的一聲巨響，報紙一扔，整個人從沙發彈了起來，抱著枕頭又叫又跳，李安，李安，是李安。抱著枕頭是因為家裡還有人在睡覺，不能叫太大聲，只好將叫聲消化在抱枕裡。螢幕上李安穿著黑色中山裝，帶著一向文雅靦腆笑意及不可置信的表情，不斷摸著額頭，伴隨著「臥虎藏龍」馬友友大提琴的主旋律，緩緩走向臺上，掌聲、尖叫聲、口哨聲四處響著，許多人站起來替他熱烈鼓掌，我興奮到眼淚奪眶而出，掉個不停，不為「金球獎」，而是為了李安，為了「臥虎藏龍」。想不到這些外國記者，眼光跟我一樣好，哈哈！
西元2001年1月22日，我一定要記住這一天，這是第一個外國人拿到金球獎導演獎，是以打英語字幕、講中國話的「最佳外語片」導演拿到這個獎項，這個獎彌足珍貴，李安，真有你的。
我並不同意國內部份媒體對於李安拿導演獎的推論，說是因為史蒂芬索得堡有兩部電影參展，分散票源，而讓李安漁翁得利，即使李安也這麼說。李安客氣是他的修養，此點不必深究，但平面媒體的推論根本就是頭腦不清、邏輯有問題，這點跟我喜歡李安沒有關係。
選的是最佳導演，是不是最佳跟著作品走，全仗單一電影作品之導演功力而給獎，這跟我們選台北市長或選總統不一樣，兩個泛國民黨系，夾一個民進黨，所以有分散票源的問題。而最佳導演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會因為兩部電影是史蒂芬索德堡的作品，而不知道該投給哪部電影，導致自動分散票源？這根本不合邏輯嘛，哪部電影導演功力好，就投哪部電影，只能說史蒂芬索德堡去年一年不但多產，而且成績斐然，但是不是最佳導演，那是另外一回事。我並沒看過聲勢頗高的「天人交戰」(Traffic)，不予置評。但若論「永不妥協」與「神鬼戰士」，李安拿導演獎是天經地義，沒有話好講的。
連最佳導演獎都可以入袋，我就知道最佳外語片一定是「臥虎藏龍」，而最佳導演的價值又遠高於最佳外語片，因為那是在人家的土地上，跟一群好萊塢導演共同競爭，我吐了口大氣，心情依舊亢奮，卻專心看著凱文史貝西介紹著艾爾帕西諾從影過程，看著我最愛的「白宮風雲」拿到最佳電視劇，再由X檔案女主角姬莉安德遜再度唸出「the winner is crouching tiger, hidden dragon」，已近中午，沒人在睡覺，終於可以讓我又吼又叫，替「臥虎藏龍」，更替李安。
Ps1：好多年不看完整的頒獎典禮了，為了目睹「臥虎藏龍」發威，讓我很痛苦的看完臺灣「金馬獎」，跟很認真的看完美國好萊塢的「金球獎」，還意猶未盡的再看兩家電視台有中文字幕的「金球獎」重播，這才發現這兩家的翻譯竟然比爛。尤其是TVBS-G，把碧眼狐貍翻成玉狐貍也就罷了，只能說翻譯官沒看電影，因為原文叫「jade fox」。但李安說「of course except the role of jade fox」，竟翻成「玉狐貍就是以她為藍本」。差點沒讓我當場噴飯，哪個豬頭翻的？自許為純娛樂電視網，就專業一點嘛，這句話直翻應該是「除了碧眼狐貍這個角色外…」，再怎樣修飾、潤稿也不會變成「以玉狐貍為藍本」吧。比起來，「衛視西片台」沒聽懂「製片徐立功」而略過不翻，真是小小、小小的差池罷了。
Ps2：因為「臥虎藏龍」得獎，讓我都沒有好好欣賞我最愛的一級演技明星「丹佐華聖頓」酷酷帥帥的出場，還有那位「只會領獎，不會頒獎」的伊莉莎白泰勒，不知是真耍寶還是真迷糊的報出「Gladiator」。如此看來，如果外語片也可以報最佳影片的話，那「臥虎藏龍」豈不是最佳影片嗎？因為李安拿了導演獎嘛！這般推論，又讓我高興了老半天。
結論就是，李安，真是要得。
謝敏2001/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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