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七,今日開始被老人家關切,伊要找頭路嗎?
被問的我媽說,嗚啦。
問句間接流轉,經由我大姐在電視出現人力資源廣告時用她一慣魔羯座的口吻問我,你有要找工作嗎?
那一秒我因吃驚停頓了一下,接著生硬的跟我姐說,沒有要找,要寫書。
說時心裡是遺憾的,感嘆自己可以跟好友們豪邁順暢的說出老子暫時不工作想寫書,寫不出來就把自己再丟出去云云,卻無法坦然自在的跟最親近的家人說出心裡真正想要做的事。
即便人已走了那麼遠,再繞地球半圈回來,心與心之間已拉開的距離卻也無法因此再次拉近〈不止是家人啦,分手的戀人或吵過架的好友都一樣〉,當然也是因為這情況一半是日積月累的時間所成,所以也就不是僅靠空間就可以彌補的距離。
所以我走得也許夠遠,卻真的不夠久。
流浪的人最怕問題是:「回去後要做什麼?」這就像問一個研究生何時畢業一般,是可以被冠以不禮貌之行為,因為沒寫過論文的人永遠不懂那有多難寫。〈這是我魔羯座老姐給我的觀念。〉有次不小心在旅途中問了誰這問題,而且我只是無聊找話題,看著她停頓,露出艱難的臉色說不該問,我趕緊道歉,十分真心的歉疚。
所以當姐問我「你有要找工作嗎?」的那秒,我是真的嚇了一跳。一半是日子過的太爽了,旅行結束回台過年,歸國遊子喜氣洋洋恭喜恭喜,大家集體忘卻現實,我也就真的悠哉到忘了這個在旅途中就知道,回來後一定會面臨的尷尬問題,於是一語驚醒爽中人,恍然,啊!現實啊!
其實朋友也會問,沒有直接問工作,就問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不過也有好友是問:「下一個地方去哪?」謝謝支持,比我還肯定我自己。
先前幾次回答總有點保守,就像當初出發前我都說,就試試看嘛,不習慣或想回來就回來了……其實就是不敢給自己支持與信心,但心裡明明這麼肯定,近期內想做的就一件事──我想寫書。
我只想寫也只能寫。
但是回家後,自我觀察了幾日,發現狀況〈竟?當然?不然你以為咧?〉跟離開前一樣,安逸太多,刺激不夠,麻木,混沌。家竟是座黑洞,一靠進就會被吸走些什麼。離家在外心胸開闊,回了家卻總是關起自己的房門〈與終日在客廳抱電視無語同意,更恐怖者還能跟電視對話!?〉,真的很教人遺憾,別說寫作了,就是好好的吃頓飯都不容易。
元宵還沒過呢,沮喪已開始。
關於寫作這事,開電腦開Word,隨手寫些什麼都可以,但關於這趟旅行的,卻始終還無法敲下任何一個字。我想有幾分是怕,回憶太美,一再回首只是一再提醒,此刻已在另一個時空剩一個自己。當然我也知道,再下一次出發前,當下還有回憶是多麼的幸福。
因為還寫不出,便隨意瀏覽起在南島的照片……
〈這讓我感覺彷彿一切都還沒走遠,這也是我全心想將之寫下的心情吧!〉
突然,我懂了。
回家後感到沮喪是因為我們忘了,世界這麼大。
看著南島旅行最後一天在基督城的照片,突然想起〈是的,是『突然想起』,這表示很多記憶早已不經意被鎖在意識深處,若沒有被什麼再次觸發,可能就此遺忘。而距離我離開南半球也才不到兩星期啊,可知記憶多麼不牢靠。〉照片中這位日本Kiwi水晶球舞蹈家,在我拍好照片跟他致謝時,輕聲對將離去的我說:「That’s all right。」
四個音節猶如梵音,安定我心。
是的,我回來了。
不管我現在在做什麼,準備做什麼或還無法為自己做什麼……
That’s all right。
封面照註:
在Mt. Cook 往 KEA POINT的路上,前方一位獨行者一路舉著右手,彷彿在摸風或是,尋找一種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