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醉為助相交僅有幾日,卻是一見如故的好友簫中劍,成就天之劍式,即便與父親的賭約破局,仍決定領著他前往十三巔,與冷灩一談。望見簫中劍如願得到伊人相助,他確實是替其感到高興,雖然他不甚明瞭簫中劍背後揹負的,究竟是怎樣的責任與使命,但無論何時何地,冷醉與簫中劍,合該是把酒知心的至交。他如此相信,卻仍敵不過最為敬重的父親,揭開他一直試圖隱藏的心意,以及……未曾有過的妒意。
──就連心愛的女人,你也想讓麼?
即便經父親一番話,使他不得不對簫中劍有所迷惘,冷灩對於其讚賞,他看在眼底,也不曾思索,凝望冷灩那如止水般、清澄透澈的碧眸,再找不著他之倒映時,自己會是如何神情?然他卻沒再想下去,似是早已預見那能夠坦然面對自己的美夢,成為他人之幸福的景象,他格外確信,自己會是一笑忘情的人。
悄悄將過往回憶深埋於心,冷醉知曉,一場美夢的期限,並不能企求多麼長久,唯一能做的,便是全心全意的珍惜……再次面對簫中劍,他仍是慣於直來直往,侃侃而談,他能放下他的夢,僅希望簫中劍替他保留一處完美的句點。但較之兒女情長,簫中劍仍是堅決選擇了劍,即便景仰、傾慕,但那皆只是一時情潮,阻不了他將踏上之路。
「……所以,你是真無心於她?」
「她確實是很有魅力的女子。」
「你這麼說,那還是有可能性了?」
「情感總來得突然,但吾有吾所背負的使命。」
「哈,我信你。要不要與你切磋練習一番?」
「……求之不得。」
兩人拔劍出鞘,雙劍交鋒之際,冷醉眸光微動,一式未盡,欲再起招,卻覺察第三人的氣息,他還未細想,腦海掠過的純白倩影,幾乎教他不可置信,但簫中劍鋒芒以至,冷醉無暇再分神思索,提劍橫檔,決意暫且按下湧上心頭的驚疑,專心應對這場比試。
方才入夜,十三巔便下起了點點冷雪,依著冽風吹拂,幾許晶瑩貼過面顏,染了濕意,她竟無意拭去水光,逕自陷入思緒之中,憶起稍早意外聽得的談話,她輕輕蹙起一對柳眉,就著夜色而沉了幾分的碧綠眸光,探不出一絲情緒。
無論是紫髮青年,亦或如冰男子,她盡皆看得同等重要,能夠望見兩個經過琢磨,定能散發絕美光輝的奇才,她如何能不重視?然而,那自小看待到大的直率男孩,望著彼此的情感,隨著時間,竟產生分歧了麼?冷灩回想他們少之又少的相處,她從未想過,自己若是存有那般情感,可還能追求那鑄劍師最終宿願?
真愛總難尋,友情最是可貴。
看到冷醉結交如此知己,她自是高興,亦是寬慰,一雙對劍,所擁有的不僅僅是他倆的友誼,更有她身為鑄劍者祝福與期待。冷醉能因簫中劍而更精進劍法,相互砥礪,這便是她所期望的他。但如今思起冷醉愈發溫柔遙望的眸光,她一向平靜無波的心,竟泛起圈圈漣漪,似是有什麼難以言喻的心緒浮現腦海,她才欲掌握,卻在傾刻如水般流逝消失。
「……前輩。」聞聲,她淡然回身,收斂方起的思緒,望著佇立在雪地中的青年,頰畔幾綹淡紫髮絲飛揚,深色的雪衣雪帽遮身,卻掩不住那底凝著她的清澈流光。她頷首,知曉方才的不經意的探聽已被覺察,「我並非有意。」聞言,冷醉淡淡搖首,面上神色一貫清新,絲毫未覺困擾,「前輩都聽到了麼?」
冷灩不明所以,僅能頷首,兩雙同色眼眸流光相映,冷醉斂下眉眼,抿了抿淡色薄唇,嗓聲平和中挾著一絲無措,「請前輩別在意我。」話罷,輕輕點首示意,便旋身離開。見冷醉已逐漸遠去的身影,怔在原處的冷灩絳唇幾度張闔,最終僅能喚聲,「冷醉……」然而,嗓聲卻格外細微,甚至僅有她一人能夠聽聞。
本欲無心。
她淡然闔上雙眸,卻仍抵不住愁思,嘆息。
位於傲峰十三巔最深處的天火居,同樣的雪夜,同樣的身影,不同的是那已然出世的天之神器──天之焱以及天之灩。冷灩看望手中兩把絕世對劍,親手將屬於簫中劍的天之焱交予他,再看以純白劍鞘所封的天之灩,等待著它之主人的到來。
即便至此,她仍無法明白亦不能回應青年的一番心意,但求與之分享她長久以來那至極境界的成果。然冷霜城的出現,卻使她失去了將天之灩予以她所期盼到來之人手中,染了血的天人之憫存有的不是悔悟,而是更深的怨懟,但始終深信著冷霜城的冷灩,仍被最深的信任,奪去了最後的呼吸。
「前輩──」在即將倒落塵埃的那刻,她清楚的聽到重疊的喊聲,不僅有簫中劍──更有他,冷醉。勉力支持起僅存的氣力,她向前發掌一舉讓簫中劍打入山崖,此時冷醉悲憤交加,不明冷灩之用意,連忙上前扶抱住搖搖欲墜的她。然逐漸渙散的眸光,使她望不清青年悲痛之色,記憶中那純摯的笑靨仍在心底,冷灩看望那已逐漸被仇恨所矇蔽渾濁的綠眸,嗓音依舊雲淡風輕,「冷醉……你定要看清、一切……」
錯誤的開端,卻仍是錯誤的結果。
「前輩……振作啊……」冷醉聲聲呼喚,卻仍敵不過事實所帶來的深切痛楚,他本該是能瀟灑放下的美夢,為何得到的確是從此失去的結局?無數的疑問,苦痛,化作憤恨的淚水,一滴滴,落在已然失溫的絕麗面容,任憑他淚珠熾燙如火,卻再也暖不開她一雙天清碧眸。
原來,真正失去了她。
……並不能讓他更加堅強。
冷醉聽從冷霜城之言棄劍從刀,便是要為心念之人報仇,但次次糾纏的爭鬥,卻仍不得結果,那藏於簫中劍底心深處的真相,即便斬斷冷醉殺意的刀,亦無法言明。但最終,冷醉雖已掌握了那長眠於玄冰之下的冷灩,為他打造的天之灩,卻是決心一戰簫中劍,誓言取之性命,已作了結。
而冷醉所敬重的父親冷霜城,含著陰沉蔑視的神色,交予他畢生所學,為的便是要看著他一步步落入仇恨深淵,因自己的愚癡,死得透徹。為人之子的敬愛之心,超越了冷灩臨終的警示,與簫中劍難言之無奈,冷醉拚命習得至極之招,一心與簫中劍決生死,雪前仇。
二人最終之戰,極招相對,冷醉愈發極端的心性再聽不進勸言,簫中劍亦不得不傾力出招,若真是朋友緣盡,他到底仍不能取冷醉之性命──為了冷灩,與那親口信守的承諾。然兩劍寒鋒愈戰愈狂,激盪出的火花足以震撼天地,兩人各提內元,最後至極交鋒,卻成了兩敗俱傷,冷醉欲再起殺勢,那被恨海侵占的思緒忽爾一瞬清明。
「冷醉,你習劍的理由是為了什麼?」
早已褪色空白的記憶,卻是最熟悉眷戀的面容。她一身潔白,淡雅出塵,那輕柔一笑,似是探問、又似已有答案般地肯定。那時的他,僅是依照父親希望,修習劍法,直至練出屬於自己的執著,與揮劍的信念。
依稀記得,他思索了好半晌,卻提了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回答。但他內心卻是深深明白,從手中劍上尋得的新意義,不僅僅是應對期待那般簡單。
「當然是為了……」
保護妳。
「冷醉!」同樣身負重傷的簫中劍望著向冷醉襲去的冷劍,焦心出聲呼喚,千鈞一髮之際,冷醉反手提起天之灩隔擋來自後方的偷襲,卻望清了最是殘酷的真實。
──你必定要看清這一切。
謊言,延續了那樣漫長的時光。
直至最後一刻,始才破碎。
長眠於十三巔舊居的絕麗女子,仍獨自沉睡在寒冷冰魄當中。
若說一生執念,是為輪迴延續的目的,那麼她,織劍師冷灩,又真的擁有了,她所執著的登峰造極了麼?
彷彿是遙遠的從前,她識得一名討喜的紫髮少年,自他無畏開朗的笑靨,她似乎瞧見了與自己大相逕庭的生存意義。她曾試圖與他訴說她之願望,但在通過生與死那道界線後,她終於明白,自己所執念的登峰造極,其實……早在與他相遇的那一瞬,便已得到。
那曾懸在心上,使她徘徊千年的執著,終是隨著破裂的寒冰,消散於傲峰十三巔蒼灰的天穹之中。
她所以為的無心無情,並不能使她真正領悟……
──那僅需要一顆真心,便能屹立不搖的「登峰造極」。
白雪,漫天紛飛,飄落至那奪目的淡紫髮絲上,就是深藍雪衣的肩部,也積了一層細雪,然而行進之人卻未得理會,僅是一步步、堅定卻也沉重的走過一座座雪峰。曾說過不再踏入這充滿他所有回憶──即便早成灰燼,卻仍在看清真實後,踏上自己內心所認定的最後歸處。
路途漫長得彷彿一切都靜止下來,惟獨持續飄下的飛雪,提醒他尚不能慢下步伐,必須前行,直至那成空美夢的落處,才能停下這令他疲憊的現實……或是早已微不足道的生命。
當他行經過往居所冷霜寒舍,欲往傲峰最深處的大雪原之上,遠遠瞧見了一抹纖細身影,佇立於雪原央心,獨自一人向著蒼茫穹空,冽冷的寒風颳起她一身雪色衣裳,挑起她一頭墨黑青絲,她的一切的一切,在冷醉眼裡,竟是熟悉的痛楚,卻仍阻不下腳下加快的步伐,筆直地向她而去。
即便僅是他一人所產生的幻覺,他亦不捨那人在雪地中受寒受凍。
直至二人距離幾步之遙,他始才放緩腳步,最後在相隔了不過三步之遠,他終是不住出聲喚了面前之人,「前輩……真是妳麼?」熟悉的彼此,熟悉的稱謂,冷醉蹙著眉宇,強自抑下逐漸模糊眸光的熱液向外奔流,靜待她之解答。
「即便軀體消逝……」那人淡柔細嗓溢出唇口,溫柔地滑入他耳畔,「我之心魂,仍存在於此。」話語輕落,那令他珍愛的麗人面容,已真真切切映入眸底。二人相視不過半晌,卻如同幾世錯過的靈魂,最終遇見了彼此,緊緊相擁,再不願離分。
「……我也是。」
再望飛雪夢成空,回首天涯影成雙。
……全文完。
Free Talk*
太多感想要說,寫到結局時忽然不知道該從何說起XDDDD我哭了,不曉得為什麼,只要想像冷醉那痛失摯愛的心情,我就覺得很不捨得……要看感想的話,等我心情平復再說吧!(毆)
五柳柳生日快樂!雖然晚了,但還是希望妳會喜歡這樣的冷醉與冷灩(捂臉)冷灩曾說過,其他人較之冷醉、簫中劍、冷霜城,是不能比擬的,他們三人對她來說都很重要。但所謂的忘心絕情,就是一個鑄劍師能夠造就的頂峰嗎?看著冷醉對於冷灩的深情,我就不由得產生了很多想法。
冷霜城的愛對於冷灩來說是沉重的,透過死亡,才代表著一個了斷;但冷醉的愛對於冷灩來說是輕柔的,即使冷灩不明白他的情感,卻早已有所心動,但她卻還是透過了死亡,才知道冷醉就是屬於她心裡真正的「登峰造極」。一份純粹的珍惜、珍愛,才能使一個人勇敢的守護一切。
不知道妳喜不喜歡這樣的定義?(毆)
那就先這樣了XDDDD祝妳事事順心,請常常治癒我!(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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