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8星期六的晚上,我和哥哥姐姐三個人騎著兩台機車一起去山仔頂逛逛,逛鞋子、試衣服,懷著一顆輕鬆、愉快的心,享受著不帶任何緊迫的行程。突然一輛消防車又急又猛的鳴笛,從我們逛的衣服店門口呼嘯而過,心臟一下收縮,不安的心情,自我安慰卻在第二輛、第三輛消防車和第一輛消防車一樣經過我眼前時頓時無用。
消防車的鳴笛聲不斷迴盪在整條馬路,久久不散,因為消防車一輛接著一輛。數量多得令我不安、令我焦慮,我再也沒辦法安心的逛衣服店,哥哥姐姐也是一樣的心情,所以我們決定回家。過馬路時,消防車依舊不斷往同個方向飛車駛去,我清楚的看見其中一台車上的一位消防人員裹著厚厚的紗布像個木乃伊一樣,我驚覺這場火災可能不像我認為的「小」,於是我們決定隨著鳴笛的方向前去。
是平鎮工業區,消防車不斷開往工業區裡。我坐在機車的後座,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就看見直達天際的巨大火勢,我坐在後座,腦海突然閃過剛剛那位裹得像木乃伊的消防員,我閉上雙眼、雙手合十祈禱著這場火災不要有任何人員的傷亡。其餘的,真的別無所求!
我們離火災現場還有很大一段距離,隔著一個街區,看到不斷有東西從窗戶爆出、火屑一直從屋頂向外四散,燃燒的聲音不斷隨著空氣傳來,這火真的好大,大的隔這麼遠的我都聽得一清二楚。那火,真的好可怕,我在好遠好遠的地方看著那火,真的好害怕,我真的不知道這場火該從何救起才能撲滅,我緊緊捏著姐姐的外套,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因為我真的好怕、好怕這場火會大的傷害到任何人,尤其當我看到消防員在雲梯車上離火好近好近的在灑水,我更是不敢直視,那火彷彿正猖狂的在向消防員挑釁。
就在我焦急不已時,整棟廠房的火被大量、烏黑的濃煙取代,濃黑大的遮住整片工業區的天空,那煙從窗戶、從有洞的地方不斷竄出,四周的空氣開始出現刺鼻、令人頭昏的味道,有人說是塑膠味,也有人說是化學味,我早已分不清我的不舒服是因為擔心,還是因為空氣。我的不安越來越嚴重,哥哥姐姐的狀況也好不到哪,那火彷彿燒進我們的心,點燃了我們的恐懼。
回到家後,站在空曠的鄉下,聽見四面八方不斷傳來消防車的鳴笛聲,車聲急的令我恐慌,我打開電視只盼望電視能給我一點關於現場的消息,我一心祈禱著好消息,我從晚上11點等到凌晨12點,直到深夜1點,新聞才出現一則關於現場的消息,但消息卻是讓我整晚再也睡不著的「7名消防隊員失聯」。闔上雙眼,耳邊彷彿還能夠聽見消防車的鳴笛聲,我心繫著那7名消防員,希望只是無線電壞了,希望只是無線電弄丟了,希望一切真的只是我多想了。我熬到六點後的晨間新聞,一整晚期盼的可能性,再次被大火燒得「付之一炬」,看見有消防員傷亡的消息,心中的抽痛來得有如消防車的鳴笛又急又猛,我難過得啞口無言,我沒辦法再找任何理由說服自己了。
早上,我從外婆家就看見廠房的黑煙,煙飄得又高又遠,空氣裡帶著令我窒息的化學惡臭,我卻不想戴口罩,因為我清楚知道在現場搶救火災的消防員,忍受著的惡臭,比我在這還要難受幾千幾萬倍。當天下午我再次回到隔著一段距離的街區,想知道為何還有這麼大的黑煙,原來現場的情況比我想的還要糟,我的心情那時那刻,很明確地告訴自己我真的沒辦法樂觀的看待這個情況。當天晚上,我心情糟的好痛苦,我想著那無法熄滅大火,我想到那些年輕的消防員,我想起我們都有同樣生活環境的回憶,我想的一切折磨著我,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我的情況嚴重到姊姊要我立即離開電視新聞,她覺得我的心理快生病了,她告訴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替代性創傷,尤其我們是第一線、第一時刻的目擊者,這種情況下的創傷會比其他人更嚴重,只是我再陷下去,恐怕真的會生病。
我回到學校後,離開了發生災情的家鄉,我以為我可以讓自己稍稍脫離,但我卻又看不開的在離開桃園前再去看一眼現場的情況,我經過山峰分隊,看見空無一人的消防局,我內心一陣酸楚,看著在同一個生活環境裡的人離開了;我真心認為在同一片天空下生活的我們,是同一個大家庭裡的家人,就算我們素昧平生、就算我們不曾有任何交集!
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我的難過會如此刻骨銘心,或許、或許,是因為新聞上的每一個字眼我都清楚的知道地點,和曾經有過的回憶。
我不知道我的心痛該要如何使用文字才能讓你知道他的程度;我不知道我的鬱悶會像那悶燒後遺留下的化學物質在我身體裡存放多久,才會知道他的傷害。
我只知道,因為不和他們有同一個回憶,所以只是難過、只是害怕,但最後只是過往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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