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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7-26 00:08:26| 人氣14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鳳凰火-起(宏宜生日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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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曾看過那樣壯烈的花焰焚天。風起引得青紅紛飛,停憩在肩的赤艷有如振翅而翔的珍獸遺落底羽片般瑰麗。

  他期盼那灼燙的紅能落上他身,且非無覺,總有一天。


  環著一包大塑膠袋,宏宜從褲袋掏出已經七折八皺的紙片比對著前方數台緩緩駛來的公車。那塑膠袋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大了點,遮住視線看不清車號不說,怕得一個踉蹡,袋子裡的物品就摔得滿地。

  不是熱門站點,等待的人寥寥。黑斜背帶緊密貼壓的肩冷不防被拍了一下,還未對上人就聽見聲。


  『不好意思,請問26路的車是在這等嗎?車開走了嗎?』

  微微點頭又搖頭,燦如夜星的眸別開,盯著自己鞋尖瞧。

  『啊,真是好險。這裡人好少,我怕司機看沒人就把車開走,要是沒搭上車就太討厭了。』

  聽是聽見了,不過跟自己無關的事,他一向不會表示意見。多餘又無用,何必浪費氣力。


  艷陽肆無忌憚的灑落柏油路面。熱氣蒸騰,入眼景物像是隔著什麼東西一樣,搖晃得模糊不清。


  沒有法子騰出手擦汗,圓渾汗珠一滴一滴落砸在影子上,轉瞬被吸收乾淨;影子不會流汗,所以貪婪自己所欠缺。

  瞇起眼向前多跨了幾步,宏宜站在白線邊緣努力墊著腳想把車牌子的編號看仔細。

  『啊!小心!』

  身形一個晃動,宏宜腳絆上站牌旁的磚塊,高低不平的重心落差讓他差點往後摔倒。

  『謝……謝謝……』頭垂的更低了。眼一隻半張一隻緊閉著,緊閉的眼瞼和睫羽不斷顫動著急欲睜開,卻似乎被什麼給刺激到,努力始終徒勞。

  輕輕把臂中人兒扶正,發現他額上的汗珠順著姣好臉弧滑落,幾顆細小的水珠還停在顫動不止的眼睫,似淚\。

  『你的眼睛滴進汗了,我幫你擦掉。』食指撫過輕顫,跟擋風玻璃上雨刷相同的動作,卻沒有粗劣底吱嘎作響。


  在擁擠得發熱,人情寒似冰霜的大城市裡,陌生人的舉動是不允許\親切親密的。人,只要顧好自己就行,什麼他人死活,那與己何干?這是在大城市的生活法則。已經消逝無蹤了的是與生俱來的關心本能。


  引擎聲轟隆隆,不甚大的小巴朝站牌駛近。斗大的紅色26印進瞳孔。

  『啊,你也搭26路車嗎?是的話車子來囉。』

  隨手把那張紙塞進褲袋,宏宜擦去額上尚未擁有足夠滑落重量的汗水。


  車門打開了。


  『你先上車吧。』


  那是個很漂亮、很純然,發自內心的微笑。


  出乎意料,小小車上已經沒有單人空座。宏宜皺眉,他記得這班車不該是會有如此盛況的多人。

  『快點往後面走,那邊還有空位。』

  『啊,好。』只剩下最後一排雙人座位,他撿了靠窗的坐下。斜背著的背包挪放至大腿,霸佔隔壁座位的塑膠袋也乖乖倚在他胸前,一切都平穩。


  『你喜歡看海啊?』

  疑惑的表情投向他,袋裡發出嗤嗤聲響。

  『這條路線,靠窗的話可以看到海喔!不然你怎麼挑靠窗的位置坐?走道位置比較好出入不是嗎?』

  『不……不是的……』

  頗具興味的勾起唇等待下文。

  『因為我要去的地方是很後面的站,坐在裡面比較不會妨礙到別人下車。』頓了頓繼續說,『而且我不習慣靠著人。』


  他微微的笑了,笑得羞怯,遠離喧囂的不解世俗。


  對,不要靠近人,就算孤獨寂寞也無妨。曾幾何時的開朗無心防,換來玩笑嘲弄劃得鮮血淋漓。


  可笑的是,他連鮮血的濃腥悲哀和桃的蜜色甘美都分不出來。可他還不算笨,沒有蠢到把自己再次丟進名為愚昧的黑洞中,所以,他選擇離群。


  『是這樣啊。』

  『嗯。』

  『你坐在冷氣口下可是汗沒擦乾,這樣會感冒的。』從包包中取出一份新的溼巾,撕開膠膜遞給他。

  『不……不用了。』不可以麻煩到人,而且那包濕巾還是新的。

  『沒關係啦,不要跟我客氣這點東西。』

  拗不過眼前人的好心,宏宜抽了一張。小心壓住包裝紙,讓下面其他張紙巾不會因為瞬間用力過猛跟著被抽起來。

  溫熱熱的,是手指;他碰到了,他的手指。或許\不是大不了的事,但卻讓他驚惶。許\久未曾和人有親近來往,連說話都希罕;只是指尖與指尖的觸碰都足以讓他惶惶。

  『一直都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剛剛和現在,都很謝謝你了。』

  『不會啦,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對了,你一個人?買這麼大包東西是什麼,怎麼不找人幫你一起分擔?』

  『我一個人住,沒有人可以幫我分擔。』

  『喔。可是你這樣很危險,剛剛也差點摔倒。』


  眼前人無視自己的冷淡,手指抵著下巴露出擔心的神情。


  何必?何必為一個陌生的自己擔心呢?是假裝的嗎?想從他身上騙好處,白搭的。


  宏宜把懷中袋子攬的更緊了些,眼睛飄向窗外的藍白相間,是朗朗清穹。


  『你在哪一站下車?如果不遠的話,我可以幫你一起拿回家。』


  不語。


  這個人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從剛剛在等車的時候就一直那麼好心?別有企圖嗎?還是覺得欺負自己很有趣?

  無數的推測在宏宜腦中演練。或許\想法很小人,但,現實是現實。為了自己,多疑是絕對的必要。


  倪了身旁的好心人一眼,是試探也是好奇。


  『啊,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看你拿那麼多東西,要是摔倒打破就不好了。剛好我要去的站也蠻後面的,看看能不能幫上你這樣。』

  『終點站。』平靜冷淡,看不出情緒轉移,機械式的回覆。

  『終點站?是那個附近有很多民宿的地方吧!這麼湊巧,我也要去那裡。這樣就可以幫你拿東西了。』笑得開懷,只是單純因幫的上忙而快樂。

  『啊對了!我叫鍵本輝,請多指教。』唇線更往上揚。可愛的虎牙露出,微瞇的眼線,像沒有心防的子貓。

  沉默。看著他充滿善意所伸出的手,宏宜迷惑了。理性與感性的拉鋸;不是拔河比賽,沒有一分鐘可以等待。習慣性的,瞬間使力向後拉,超出判定的勝負線。

  『中土居宏宜。』理性,勝。所以沒有搭上那隻手。


  走在行人稀少的柏油路,第一次有人陪伴。是個不請自來的好事者,幫他拿了那個裝滿玻璃罐的塑膠袋。嗯……或許\他沒有自己想的那樣需要提防。

  袋子的提把早因過重斷裂導致無法使用,但輝卻努力的把東西聚在一塊,然後把多餘的部分打結,所以,輝看不見裡面放著什麼東西。

  『嗯?我這樣拿著會看見裡面的東西。人家沒有說要給你看的東西,不可以自動。這是禮貌。』

  輝這樣說,所以就任他把袋子封起來了。


  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炎熱的下午時分,雖然只是三月開初,兩旁的店家三兩零落開著店門。有開冷氣的店舖,當然不會大方的開著讓人佔便宜。使用者付費,這是社會的原則,很公平的。沒有開冷氣的老店家,拿著木桶木勺,小瓢小瓢的往門前灑水,多的,潑的遠些。老人家不會在意這種事,都這樣年紀了,還計較些什麼呢?


  輝發現宏宜很有人緣。


  不是說看到誰都可以攀談,天南地北的無所謂。但兩旁的店家,只要有看見宏宜的,幾乎都會點頭示好。而宏宜也會微笑的點頭回禮,盡管那微笑很淡很淡……

  是因為這地方不大嗎?是因為宏宜在這住得久,所以很多人認識他嗎?自己也認識很多人,但多是打個照面就過了。

  所以,應該歸在宏宜對人好吧!那種自然散發出的氣息。縱使他不知道為了什麼刻意讓自己看起來冷淡。


  輝是這樣想的。


  『進來吧。』

  很大,這是跟在宏宜身後踏入他家的第一感想。避開直衝玄關的尷尬,後面是個很寬敞的客廳。說是客廳似乎也不太對,這裡擺\了許\多畫具;一個普通人會在待客的廳室擺\放這些嗎?

  木製地板沒有打磨上亮光漆。主人沒有特別保護的結果,就是淺褐和灰樸相融合。不少地方都有刮傷磨損,看的出宏宜對客廳的物盡其用。

  數張大小不等的畫靠牆擺\放。一具偌大的畫架被畫圍繞著;位於中間,像是王者般居高臨下的存在。

  一旁的椅子是很普通的可調式辦公用桌椅和籐繞鐵架椅,桌面鋪著紙張和各種深度的鉛筆色筆。辦公椅可能是因為有滑輪的關係,被隨便停在奇怪位置上。看起來像是主人不耐久坐,一個起身就把椅子推得老遠。

  不過,雖然說寬敞,但怎麼看也只有眼前的空間,跟從外頭看見的二樓建築不符。輝偏著頭眼睛四處張望,忘記自己手上還抱著一袋子的負擔。


  不在乎輝的環繞四顧,宏宜手扳住面玻璃鏡,喀啦一聲向旁推移,深沉如同從歷史底處發出的喟嘆,一道坡度略陡的樓梯就出現在他面前。

  『好棒的設計!』真心的讚美,輝發出誠摯底讚嘆。

  已經踏上第三階的宏宜轉頭看看他,又瞧了藤椅一眼,上樓去了。


  輝把袋子連同背包放上藤椅,開始賞覽那些被宏宜隨意放置、已經失去使用價值的畫布。

  在畫布上的當然都是畫,滿滿的畫;一張靠著一張,層層疊疊。他好奇掀開唯一蓋\有布的那個區塊的畫板-是濃烈的紅色。

  好多好多的紅色。濃艷的、炙熱的、灼人的,還有許\多紅色系的色彩,桃紅、粉紅、櫻紅、朱紅、絳紅、葡萄紅。有那麼一下子,輝以為自己就要被捲入-那暖得燙人的色塊中。

  拉下布蓋\回原位,站起身,輝走向畫架。架著的畫布已非純淨,深褐粗糙的樹幹滿是風霜,略淺的咖啡延伸出迷亂視覺的層次綠,躍上枝枒盤據天空的大塊大塊紅顏色,很刺目,很不搭調。


  該是紅彤似天火的朱雀振翼,怎麼會是清淺同櫻的水紅?


  他很吃驚。


  從沒有看過這種組合,輝被眼前的畫給震撼了。不能說是副好畫,可也不糟。但那詭異的紅,就像參水的美酒,好感全給打了折扣。

  太過好奇,這該不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吧?因好奇而探出的指尖就要分享上那奪目的粉豔。


  『別碰它。』不知何時出現的宏宜出聲,也壓下輝逾矩的手,『不可以碰。』指著擱在矮几上的顏料盤,『很難洗掉,你不會喜歡那個氣味的。』

  不容拒絕的強勢,讓人以為是生氣的態度,宏宜抬頭仰視著輝。明亮無塵的眼睛裡盛裝著替別人著想的細心。


  其實是溫柔的。


  『好,我不碰。這樣可以嗎。』

  『你畫的?』

  『不然是你畫的嗎。』拆開未綁死的結,宏宜一股腦的把東西全倒出來。大大小小、長的短的玻璃瓶子滾滿地,像童年時相互撞擊的玻璃彈子。

  『畫到一半沒顏料所以出去買。』宏宜揀起瓶鶴頂紅色顏料把玩,『所以就碰到你。』

  肘關節撐著墊腳用的小木椅,托腮,泠樣眼瞳直盯著輝;那是等待的眼神。

  『我來打工的。住這附近的親戚問我要不要來試試。想說春假也是閒著,不如拿時間換點零花,就答應了。』

  『然後就在等車處遇到你。』刻意仿造的語句結構令宏宜忍不住笑了。


  沒有特別的原因,只是單純覺得眼前的人有趣。笑不需要很複雜制式的理由吧?他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打從內心、單純為快樂笑了。


  『哪,我可以叫你宏宜嗎?』

  頷首。

  『哪,我可以再來嗎?』

  看了輝期盼的眼神,宏宜低頭拾起另一盛著銀紅的瓶。

  『你想來就來吧。』

  『你說的要算話呦!我會再來的!』輝背起帆布背包,笑著站在門口和他揮手,『宏宜再見喔。』


  笑顏被門隔起,笑意在屋裡蕩漾。甜美膩人得連嗅覺都被麻痹。


  收拾地上鏗然有聲的瓶瓶罐罐。宏宜拉開櫃中較大的抽屜,分次來回把各式紅放進。整齊排列卻沒有規則,雜亂的顏色分佈。

  眼無意識的瞟見客廳始終蓋\掛著布幔的那堆畫,異樣的位置欺瞞不了對這瞭若指掌的他。


  『被動過了!』是輝!那,他都看見了?


  震驚,也只是一瞬。


  調整離開崗位的白布,調整因卸防而蹦出裂縫的心臟。知道了也好,在自己還沒有放感情進去前就發現真是太好了。這樣他就有時間去治療那看似細微,實則深遠的傷。

  『反正也不過就是這樣……』他低語著。


                             
待續

台長: 無 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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