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25度陽斜射進屋內,牆上鐘面指針呈現完美西北方直角。藍的清透的晴空同和風輕拂窗簾,讓被迫待在室內工作的人不禁埋怨頂頭上司的種種非人道。
水泥叢林的居民,誰不希望能偷個空閒大口呼吸郊外空氣,恣意在戶外浪費陽光?
遺憾的是,這些奢侈美好對某個可以享受卻蒙頭大睡的小傢伙發揮不了絲毫誘惑。和那些比起來,小傢伙更喜歡和中國古人切磋棋藝。
「已經九點了。是不是該去叫敬多起床了?」
從時裝雜誌中抬頭,伸也望向剛剛傳出嘈雜鬧鈴聲和物品摔落聲的房間自言自語。他覺得進去一定會受到某種程度的重擊;如果敬多習慣沒變的話。而一個人的習慣要改變不是容易的……
推開門,擅離崗位的鬧鐘映入眼簾,還額外附贈落在橘色被子上的陽光,以及和棉被擁抱比和自己擁抱熱情的敬多。
坐上床,微微下沉的床墊跟房內陽光一樣無用。他只能鼓起勇氣伸手輕搖敬多的肩。
「敬多,該起床了。」
沉睡人兒好比童話中被下咒的公主,毫無反應。
伸也嘆口氣,只好認命加重手的力道。
「敬多,九點了,快點起來。」抓住棉被一角掀開。裡面包著下意識捲成蝦狀的敬多。扯住伸也拉走的棉被的舉動只是反射動作,眉不自覺的聚攏。
微微用力卻無法拿回依賴的溫暖。敬多極緩慢的睜開眼,眼睫像是拿扇子舞出波浪的舞者,慵懶的緩慢。
(好想吻上那對眼……)
「伸也……早安啊……」嘗試以問安引開人形鬧鐘的注意,等待時機拿回棉被。不是平常開朗清亮的娃娃音,微弱的迷濛微啞。若非是極其親密的人已然習慣,定會大大吃驚。
「別撒賴了,快點起來。」棉被拉鋸戰讓分針益發往五的位置靠近,伸也腦袋裡(如何讓敬多不生氣又快速的起床一百招)正快速度跑動著,只是不知該在何處按下Enter鍵。
「再讓我睡五分鐘……五分鐘就好了,伸也。」嘟著微翹的粉唇,儘管腦神經因冷意侵襲而清醒不少,但感覺主導還是驅使他盡力爭取那些微的睡眠。
(只要有睡到五分鐘,就可以十分鐘、二十分鐘的睡下去。)小傢伙的腦袋是這樣告訴他的。而會讓他如此判斷的原因,就是平常極度寵愛他的戀人的無理由放縱。
「不行,今天不行。快點快點起來,再不起來我要生氣了喔。」
天知道伸也說出這句話要多大的勇氣。無法哭出的淚水已然淹沒腦袋裡所有方法。
(敬多等一下一定又會生氣的……)
「……」沉默。
倒數三秒。
兩秒。
一秒。
名為古屋敬多起床氣無差別攻擊的炸彈(附帶冷氣冰凍彈)在谷內伸也的耳邊引爆。
「我最討厭伸也了。」
炸彈威力擴散,範圍蔓延耳朵、腦袋、擴及心臟,然後伸也不支倒地。
伸手替戀人拉好棉被蓋住露出來的腳丫,伸也靜靜退出房間。
淚水如聖經上說的大洪水把他淹沒。
谷內伸也,古屋敬多的人形鬧鐘任務擔當,失敗。
被炸彈炸過後的伸也攤陷在沙發裡,整個人看起來像一灘水加太多後被烈日蒸結成塊的陶土。桌上擺著用來補充眼淚的大瓶礦泉水,瓶身是漂亮的流體曲線,宛若娉婷飛燕。
(噠、噠、噠,啪。)
半圓形的柚木樓梯和拖鞋親吻發出輕脆聲響。拖鞋主人穿著離合身尚大一號的睡衣走下樓,一邊用左手拉好右肩滑落的衣。
「伸也早安啊。這麼早叫小敬起床嗎?」宏宜半掩呵欠打開冰箱抓出放在門邊的豆漿,順便瞄了眼幾個近乎見底的水瓶。
「嗯。」語氣難掩挫敗,伸也依舊無力晾在沙發上。
「不要太在意啊,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小敬要是不賴床、沒起床氣的話,你才要擔心他是不是生病了才是。」笑意湊上瓶口,輕而易舉的昂首灌入。
輕嘆口氣,伸也不得不認同宏宜的說法。天底下沒有全然天成的完美。要是除去起床氣這點,敬多就完美的過分了。
「吶,我等等去超市補給些東西回來,把你要的東西寫上去吧。」放下手中所剩無幾的豆漿瓶,宏宜傾身拿起桌上紙筆遞給伸也。寬鬆過頭的睡衣前襟暴露出弧線漂亮的鎖骨和部分的胸。
手上瓶子劃出略為奇怪的拋物線,咚底一聲穩穩落進垃圾桶。
筆紙摩娑的沙沙聲掩不去伸也惑人的磁性,就算是垃圾製造出的噪音也不行。
「你主動要代敬多班我是很高興啦。可是……能不能請你下次別穿那麼大件的睡衣?」
「穿這樣不好嗎?可輝喜歡我穿這樣呢。」狀似無辜的拉拉衣擺,本就寬大的衣又被迫和主人遠離了些。
廢話,他當然喜歡了。腦中浮出眼眸矇矓,髮梢滴著水珠的敬多。
「我不知道輝喜歡你穿這樣上街。哪時新增的喜好?」
「嘖……伸也,你能不能一天不要這麼精明?這樣我很沒成就感耶。」
「喂喂喂,你這人。成就感不是從我身上取得吧!」
「太小氣愛計較會討人厭的,伸也。」收起桌上紙片,他起身。
「有時間跟我練瘋話閒磕牙還不如趕快出門吧你。」難得伸也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頭轉向時鐘,鐘面分針不知何時已經逼近Ⅵ的位置,偏向輝的起床時間位置。
「我馬上去換衣服!」拖鞋面和腳板的不吻合,宏宜又踩著啪嗒啪嗒聲響上樓了。
「我出門囉。」換上外出T-shirt和合身牛仔褲,對著玄關掛置的鏡子抓直髮尾,宏宜回頭朝屋裡的伸也道。
「啊,等一下!記得再幫敬多帶兩瓶水回來,1600的。」小傢伙房間傳出不知怎來的乒乒乓乓和門把轉動聲,伸也想起剛剛冰箱裡的空瓶子。
「知道啦。」
門一開一闔間引來另一波喧嘩。
「伸也,我想喝水。」敬多身上濃的讓人窒息的起床氣少了一半,揉著還濛昧不清的眼發出疑似祈使意味句子。
「伸也,剛剛出去的是宏宜嗎?」另一邊鳳眸半睜望著門瞧的輝,明知故問的把問題丟向他。語氣中大有「怎麼不是你出門?」的氣味,砸得他連無辜都裝不出來。
伸也只能在心裡默默祈求宏宜買完東西就趕快回來,別又一個心情好天氣好晃去其他地方了。
10:00 AM
附近超市的店門口。修正,進到店裡。
拿起放在門邊的提籃,對著一列列高出自己不曉得多少的商品架,宏宜比對手中清單。
「這什麼東西?義大利麵條、義大利肉醬(大瓶的)、蛋白質飲料、礦泉水(1.6升×2)、醬油膏、麻油、牛肉排、湯豆腐?伸也還真把我當主婦來用啊?!他有沒想過我一個男人提這些東西回去很奇怪的。」水氣眸子睜的老大,不敢相信伸也真打算叫他把這些東西全買回家。
「等下袋子一定很重,都是液體的東西……連一樣青菜都沒有……這樣可不行吧!」宏宜碎碎唸著走向開放式冰櫃,拿了豆漿後順勢抓起兩把青菜往提籃裡塞。絲毫沒有注意到,這時的他真的很像家庭主婦……
「一共是一千五百元。收您兩千元,找您五百元。」收銀小姐機械式念著只有數字改變的話語,反應快速的拿出硬幣放到宏宜手中。
提著購物袋,一邊一個,宏宜眉皺了皺。重到某種程度的袋子讓提把部分變得細小難提。不消片刻,手指節就出現了紅痕。
「真麻煩,去看點什麼好了。」
隨意亂逛,手中的提袋因為習慣重量而變得不那樣厭惡了。
一條算不上大的巷弄透出金屬色的懸吊式招牌──Glass shop
極簡單的名稱搭配仿古金銅色招牌吸引了他的眼,不自覺舉步走近。玄褐帶深紅的木條和擦得透亮的玻璃板釘成大小合宜的展示櫥窗,窗櫃擺設各形色的玻璃製品,或許還夾雜了部分琉璃。
幾座玻璃天使燒得漂亮。手執圓圈環的、握劍的、響號角的,個個姿態優美。半透光的霧玻璃讓人看的不很真切。
另一邊空缺擺了幾盞煤氣路燈。縮小好幾十分之一的比例,燈桿閃著非金屬的輝耀。看的出製作者心思手工都細膩,不願用現成模子壞了一致性。
路燈下穿插幾張常見的靠背長凳和樹木,都融進了合適顏料燒製成的,儼然是一座無聲的小公園。
忽地,宏宜發現一尊離櫥窗極近的玻璃作品。太過靠近,兩相折射的光讓他眨了眨眼才得以看清眼前的作品是何物。
那是一尊漂亮優雅的玻璃貓。
貓身子是全透光的亮面玻璃,豎的直直的耳朵是清透天空藍,弧度微翹彎曲的尾巴末端是亮眼的寶藍色,四肢腳掌是如深海的藍靛,眼睛則是深邃同墨的黑沉。
最特別的,這隻樣貌雅致纖細的貓,掌中捧著一顆透明玻璃珠,珠子中間還有一顆藏藍色的心型。本該是傲氣逼人的外國貓模樣,卻因掌中捧著玻璃珠,看起來有點像傻裡傻氣的招財貓。
「真漂亮……」看著看著,宏宜覺得自己的全副心神就像要被那黑沉貓眼吸去了一樣。
不知怎地,猛地回過神來。舉起還提著購物袋的手,表上的時間流逝在凝視裡,一轉眼就已經要十一點了。
「糟了,大家還在家裡等我!」故不得眼前的玻璃工藝品有多奪人心魂,宏宜快步奔離巷子,腦中只想著家中還等著他的三人。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叫外賣。出來這麼久,都要到吃午餐的時間了。」賴床小傢伙和輝最耐不住餓,一定纏的伸也煩死了。
悄悄在心底跟伸也道個沒人聽底見的歉。宏宜努力加長步幅,希望能把二十分鐘步程縮成十分鐘。
慌忙趕路腦後也沒生眼的宏宜沒注意到,方才駐足良久的Glass shop店門走出了一個看著他的修長身影。
隨後那身形轉身倚門朝後方微笑輕嗔:「右典,你又忘了把願獻收起來了。」
不付責任吶喊:這短篇會不會太多了啊!
我是頭昏眼花的
無 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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