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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7-18 00:40:26| 人氣5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七月七日晴(二)---樓雨晴@著 ☼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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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和晴抬起的視線銜接上。「呃……和老師談點事情耽誤了,怕晴等太久,要她先回來。」

「是嗎?」母親點了下頭,又埋頭回廚房裡去忙。

 見母親走遠,他來到她面前,輕聲問:「為什麼沒等我?」

「我本來就沒答應。」

「晴,你頭抬起來,我們談談。」

「我明天英文小考。」她仍固執地將視線停在課本上。

「什麼時候起,你用功到連和我說話的時間都沒有?」

「現在。」

沈瀚宇吸了口氣。「把頭抬起來,有什麼不滿當著我的面說,我不接受幼稚的冷戰。」

「沒有。」

「我說把頭抬起來!」稍微失控的音量,引來不遠處看報的父親側目。

「怎麼啦?瀚宇?」

「對不起,爸,我們沒事。」他伸手拉她進房,關上了門。「你這兩天怎麼回事?我所知道的你,不會這樣無理取鬧,你到底怎麼了!」

沈天晴本要說什麼,稍稍抬眼,看見他手中泛著幽香的信,她咬著唇,賭氣地不說話。

注意到她視線停留的地方,他揚了揚寫了他名字的信。「還有,信是怎麼回事?據說有不少應該屬於我的信,可是我並沒看到半封,

為了顧及你的顏面,我沒在你同學面前說穿,但是我想,你欠我一個解釋。」

「你在乎嗎?有那麼多女生愛慕你,寫情書給你,這滿足了你的虛榮心對不對?」她覺得受傷了,哥哥重視那些不知名女生的情書更甚於她,

心裡酸酸的,像有無數根小針在扎……

「那不是在不在乎的問題,而是關係到我,你有告知義務,至於在不在乎,那是我決定的。」

「好嘛,我承認我把信藏起來了,那又怎樣?」

「拿出來!」

「不要。」

「我說拿出來!」

「不要、不要、不要!」她倔強回應,無懼地昂首回瞪他。

「沈天晴,你不要惹我生氣。」

「你凶我也沒用,那些信我全部都撕了、燒了、丟掉了,一封也找不回來了,很可惜吧?你全都看不到了,裡頭還有班花、校花,

全都漂亮得不得了,你罵我啊,打我啊!反正那些信比我還重要嘛,你為了它凶我……」

沈瀚宇皺眉。「我是就事論事,你如果不願意,可以拒絕,受人之托卻沒有忠人之事,那不是做人應有的態度,我非常不喜歡你這種行為。」

他說他不喜歡她,他現在已經不喜歡她了……

委屈的淚凝在眼眶底,她氣憤地衝出房門,沒一會兒,再度出現,將整疊的信往他身上丟。「拿去,你愛就留著,不要再一副討債嘴臉了,

誰稀罕啊!」

沈瀚宇一楞,一封封信件如雪片飄落,再抬頭時,她已經消失在他視線中。

晚上,天晴沒出來吃晚餐,母親曾關心地進房一趟,她推說沒胃口,不想吃。

母親多少也看出他們之間的不愉快,勸了他兩句。「小晴就這性子,你當哥哥的,就讓讓她,別和她計較了。」

「媽……」他無言以對。

母親笑了。「她不是有心要跟你嘔氣,你的一言一行對她有很大的影響力,你要是不原諒她,她可能會把自己餓死。」

問題是,她需要他的原諒嗎?

沈瀚宇挾了些她愛吃的飯菜送進她房裡。

裡頭一片黑暗,他開了燈,發現躺在床上的她迅速背過身,將棉被拉至頭頂,不看他。

他將晚餐放在桌上,坐到床邊。「還在為我說的那些話不開心?」

「……」被子裡頭,靜悄悄一片。

他又開口:「真的那麼氣我,氣到想絕食抗議?」

「……」還是無聲。

「不可以這樣,晴,轉過來面對我。」他動手抽掉被子,扳過她的身體,赫然發現她臉上滿是淚痕,枕頭濕了一大片。

他嚇到了。「晴,你--」

「對不起,我不知道那些信對你那麼重要,以後我絕對不會再藏你的信了,哥,你不要生氣,不要討厭我……」

這……什麼跟什麼?

身體被人撲抱住,她在他胸前哭得亂七八糟。

「小晴……」

「我只是害怕……怕她們分走你的注意力,然後……你就不再疼我、不再關心我了……我沒有故意要惹你生氣,

我也知道這樣不對……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這樣會讓你更討厭我……」

是這樣嗎?她只是害怕失去他的疼愛,才會藏起他的情書?

他只是一徑地站在理性教導的角度,卻忽略了女兒家細膩善感的心思……

「不要哭了,我沒有生氣。」他輕輕拍撫。

「騙人,你明明凶我。」她抽抽噎噎地指控。

「我嗓門大。」

「你說我無理取鬧。」

「我要是說了這句話,出門被雷劈。」

「你討厭我。」

「胡扯,那是這輩子最不可能發生的事。」

她停住哭泣。「真的嗎?」

一臉慎重地發誓:「我要是騙你,就讓你一輩子嫁不出去,當老姑婆。」

「為什麼你發誓,受懲罰的是我?」她哇哇叫,不滿地抗議。

「哪有?哪有?你要是嫁不出去,我要養你耶,是誰比較吃虧?」

「你……要養我?」真的嗎?一輩子哦!

「當然啊!」止淚戰術成功,他抽了張面紙捏住她鼻子。「你是我妹,我不養你誰養?擤鼻涕。」

「人家十五歲了,你不要再把我當小孩子了啦!」說歸說,還是聽話地擤出鼻涕。

「在我眼裡,你永遠是那個哭著跟在我屁股後面的小丫頭。」將面紙對折。「再一次。」

用力擤干鼻水,她接著追問:「我很會吃哦,可能會把你吃垮。而且以後你結婚,還要養老婆、養小孩,你養得起嗎?」

他聳聳肩,將那顆剛出爐的「餛飩」丟進垃圾桶。「那就不結婚了,專心養你就好。」端來飯碗,塞進她手中。「來吧,讓我看看你多能吃。」

「好,那我也不嫁了,永遠和哥在一起。」她快樂地宣佈。

他笑哼。「說得倒好聽,只怕到時看到帥帥的男生,半夜就包袱款款跟人跑了,小小一尾哥哥算什麼東西啊!」

「才不會!沒有人會比哥哥更帥。」既然沒有人比哥哥更棒、更優秀,那她又為什麼要嫁?

「嗯哼,那你要不要告訴很帥的哥哥,為什麼這幾天都不理我?」

一口青椒卡在嘴裡,沒吞下去。

盯視她的沉默,他輕輕開口:「晴,我們不是說好沒有秘密的嗎?小時候,你有什麼事都會告訴哥哥,

我喜歡那個賴在我身上談天說地的小小晴,不愛現在這個樣子,什麼事都悶在心裡,見了面像陌生人。」

「你自己還不是什麼都沒告訴我!」聲音悶悶的,但是他聽到了。

「例如?」>

「保送甄試的事,你為什麼沒告訴我?」

他微愕。「我……」

「如果我沒發現,你是不是要一個人偷偷跑去台北唸書,不讓我知道!」

「我……不是……」

一時之間,被堵得啞口無言。

原來,這些天她是在鬧這個彆扭嗎?以為他不要她了?

她不是真的要和他作對,只是在藉由這種方式抗議,表達她即將被遺棄的傷心與恐懼…

他並沒有存心要瞞她,只是太清楚她會傷心,每每面對她,就是說不出口,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要放棄,改選南部的學校……

從小到大,他一直都在她看得見的地方守護著,從不曾分開這麼遠、這麼久過,他怕萬一她又闖了禍、萬一她想找人說話、

萬一她半夜醒來找不到他……該怎麼辦?

只是,母親淡淡說了幾句話。「哪一對兄妹不是遲早要分開,各過各的人生?不是現在,也會是以後,那你現在拘泥這個有什麼意義?」

他答不上話來,無法告訴母親,他從來都沒想過要和晴分開,一直以來,晴就是他全部的世界,甚至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會一直陪著她,

到老、到死……

「晴--不希望我去台北嗎?」

「……」說是,未免太自私。她心裡其實比誰都清楚,哥哥天生的才華是掩不住的,那麼出類拔萃的他,被埋沒在這樸實小鎮,

對他並不公平。

「我只是……不想和哥分開……」她低聲囁嚅。

「那,晴有沒有可能加加油,只要成績再好一點點,我就可以說服爸媽,讓你到台北讀書,和我作伴?」

「可以……這樣嗎?」只要成績好,就不用和哥哥分開了,是不是這樣?

「那得看你爭不爭氣,公立高中有沒有你的分嘍!」

「那如果……不行呢?」她對自己沒把握。讀書不在她的興趣範圍內,她一向只要求及格就好,不會花太多心思,現在努力還來得及嗎?

要真這樣,他也不一定非得去台北。「到時再說了,這件事,哥會好好再考慮的,好嗎?」

「那,哥,你不可以偷偷不見哦!」

「不會。」

「不可以讓我找不到你哦!」

「不會。」

「不可以不要我哦!」

「哪來那麼多婆婆媽媽?像個小老太婆似的。」他好笑地調侃。

「那你要不要答應嘛!」

「是是是,我不會偷偷不見,不會讓你找不到,不會不要你,我會讓你一直看得到、碰觸得到,直到你看膩想吐為止,這樣你放心了嗎?」

「打勾勾?」

那雙他最愛的眼睛,晶燦明亮地瞅著他,在那無比認真的凝視下,他堅定地與她勾了手指。

他心裡清楚,這不是不成熟的小孩子遊戲,而是要用一生去履行的承諾。
一之四 背信
自從哥哥答應她不會偷偷跑掉之後,純真無憂的笑容再一次回到她臉上,她每天都笑得好開心,彷彿世上沒有什麼能令她困擾。

她曾經一度以為,哥哥就要拋下她,自己走掉了,她覺得好恐慌,就像小時候心愛的玩具被隔壁的大毛搶走一樣,只能哇哇大哭來表達心痛。

那時,她還能跑去找哥哥告狀,但是現在,被搶走的人是哥哥,她不知道要找誰說,又好氣哥哥無情無義,什麼都不跟她說……

但是現在,她知道哥哥永遠不會不理她,不管他在哪裡,一定會回來找她,她放心了,不再鬧彆扭了。

有時她覺得哥哥好呆,居然以為她是因為有個了不起的哥哥,所以嫉妒。

笨蛋哥哥,他難道不知道,她很高興有他這麼棒、這麼出色的哥哥嗎?每次同伴用羨慕的口氣對她說:「天晴,你哥好厲害哦,

什麼都會,可以教你寫作業,哪像我哥,笨死了,考試被老師打手心,只會拉我的頭髮、搶我的東西吃,不像你哥,對你好好哦,

還會等你一起回家。」

她覺得好驕傲,因為她的哥哥是獨一無二的,誰也比不上。

她喜歡哥哥,好喜歡、好喜歡。

所以從現在開始,她要用功讀書了,這樣才能去台北,和哥哥在一起。

終於,捱過了大考,因為太緊張,有點小失常,哥直安慰她:「沒有關係,盡力就好。」

暑假期間,學校安排了救國團的活動,讓他們在考後能夠平復心情,為國中最後一個暑假留下愉快的記憶。

她把這件事告訴哥哥,他鼓勵她去。

「可是五天四夜耶!感覺好久哦!」這樣她就有五天見不到哥哥了……

「不是老嚷著自己長大了嗎?才離家五天四夜就投降啦?」哥哥笑笑地糗她。

「才不是那樣--」

「那就表現給我看啊!沉小晴,加油哦,讓哥看看你獨立的一面。」

她把話又吞了回去,改口道:「哥,你記得七月七日是什麼日子嗎?」

「誰都知道是情人節。」

「還有呢?」她眨巴著眼,滿臉期待。

「嗯……」他偏頭想了一下。「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

「還有呢?」

還有啊……我想想,根據歷年經驗,那天多半都會下雨。

「人家不是說那個啦!」她急了,有口難言。

他失笑,揉了揉她的發。「誰不曉得那天是我們家小公主的生日,用不著你提醒,小的銘記在心,不敢或忘。」

「真的嗎?」她重拾笑顏,兩手伸得長長的。「那禮物呢?你要怎麼幫我慶祝十五歲生日?」

「現在就在討禮物,未免言之過早了。」

「那不然先告訴我,禮物是什麼。」

「不行,這樣就失去期待禮物的神秘感了,反正又不差那幾天,等你參加完救國團活動回來就知道了。」

「你會在家裡等我嗎?」

「當然。我保證你回來之後,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我。」

「那我回來之後,也可以看到我的禮物嗎?」   

「是啊,妹那麼懂得敲詐,我不束手就擒行嗎?」他半開玩笑地回答。「不過先說好哦,你哥很窮,送不起什麼大禮。」

「沒關係。」只要是哥送的,她都會喜歡。

那一天,傍晚夕陽很美,只可惜下了點小雨,他們背靠著背,坐在窗邊同看絲絲斜雨。

「好討厭,又下雨了。」希望她生日那天,天空能放晴。

「是啊,天不從人願,很嘔厚?」他笑笑地說。

小時候大人告訴他們,七夕會下雨,是因為牛郎織女一年只能見一次面,相逢時流下激動思念的淚水,成了七夕雨。

小姑娘真會挑日子,選在這一天出生,有一年他告訴她,等雨停了,要帶她出去放風箏、抓小魚,讓她過一個最快樂的生日。

不過很遺憾的,連著幾年,天公就是不作美,讓他的承諾兌現日遙遙無期。

「哼,你等著,那天一定不下雨,看你怎麼賴帳!」

「是嗎?」他用著懷疑的眼神,斜睇發下豪語的小女子。

「既然禮物不能現在給,我可以先預約一點利息嗎?」

「你想要什麼?」

她回過身,一臉認真。「哥,你真的不相信我長大了嗎?」

突然冒出這句話,令他不解,疑惑地回頭。「什--」

那一天,她做了一件很大膽,連她都不敢相信的事--

湊上前,以她的唇,溫暖他的唇。

她永遠記得,哥當時錯愕、震驚的表情。

晴!沈天晴!」

同伴由身後拍打她的肩,她恍然回神,有一瞬間不知身在何處。

對了,她參加救國團活動,五天四夜,現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這五天四夜,長得像是一生一世,她整顆心早已飛回家,懸在那個承諾會等她的俊俏男孩身上。

一直到現在,她都還不敢相信,她真的親了他

感覺輕飄飄的,一點都不真實,她真的做了嗎?或者只是她的一場白日夢而已,因為太真實,不小心就當成真的了?

坦白說,這不能算是一時衝動,她早已在心中模擬多時,幻想小說中所形容那種甜蜜浪漫的吻,如果是發生在她和哥身上,會是怎樣?

從懂事以來,他就已經在她心裡了,從來就只有他,懂她不能安於平凡的冒險因子,不會以現實規範苛求她,要她當個文靜淑女;

也只有他,分享著她成長過程的每一分喜怒哀樂,看著她蛻變、成長。

習慣了生命中的每一個過程都有他參與,隨著時光流逝,年歲增長,一顆不小心落入心田的種子抽了芽,長成大樹,盤根錯節,

再也無法拔除,花樣年華的青春,她永遠只看得見他,其他的人完全入不了她的眼。

除了他,她沒有想過要跟任何人分享這親密的一切。

他--應該會和她有同樣的想法吧?

後來,他將那些歷年情書,交回到她手中。

「這--」

「要撕、要燒、要丟,都隨你,以後這種東西不必再拿給我了,我不需要。」他這麼告訴她。

「可是,你不是很在乎嗎?」這些信,一封都沒拆!

「我授權給你處理,和你擅作主張,意思是不一樣的。我是在跟你講道理,不是因為我在乎這些信。」

「噢。」她好像有些懂了。

他不在乎,所以那些女孩的愛慕,對他是沒有意義的,那--他在乎什麼?什麼才有意義呢?

那天晚上,她又跑去和他同床共枕,賴在他懷中入眠。

在即將睡著之際,他輕輕地問了她一句:「你知道我們會變成怎樣嗎?你真的--做好這樣的準備了嗎?」

那時,她被睡意征服,渾渾沌沌的腦子沒法思考太多,但是這五天四夜,她反覆思考,終於懂了他的話。

他的意思是在問她:準備好--愛他了嗎?

哥哥又在說傻話了,愛人是不用準備的,想愛就愛了嘛!

她已經計劃好,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要跳到他身上,大聲告訴他:「早就準備好了!」

想到這裡,更是歸心似箭,恨不得現在就飛奔到他身邊。

她本以為,回到家會看到站在門邊,帶著淺笑耐心等候的他,但是,並沒有。

他說過,回到家第一個看到的人,會是他。

但是她找遍客廳、廚房、房間,以及屋子的每個角落,就是沒有他的蹤影。

爸說他走了,去台北開始他的另一段人生,一段有希望、有未來的人生。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的另一段人生?那原來的這段呢?被他遺留下來的這一段呢?沒希望、沒未來嗎?她怎麼想也想不懂。

他是天生的發光體,這她清楚,如果這個平凡小鎮會埋沒他,她可以跟他走啊,不管去哪裡,她都只想跟著他,這些他明明知道的!

他說過,不管到哪裡去,都會帶著她,哥從來不騙她的,他不會食言!

可是為什麼--他就這樣走了,不見了,沒跟她說一聲,就這樣不告而別?

一開始,她不相信他會絕情地拋捨下她,不顧她的心碎,她耐心地等著,等他回來接她,他們勾過手指,說要一輩子在一起,她相信他!

但是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她只等到一封家書,留給她的,甚至只有寥寥數字--

一切安好,勿念。

一切安好那他為什麼不問她好不好?

他不知道,她會傷心嗎?

他不知道,她會無助哭泣嗎?

他不知道,她睡覺會踢被子嗎?夜裡醒來找不到他,要怎麼辦?

他不知道……他都不知道,她不可以沒有他嗎?

就算世界在她眼前崩坍,只要有他,她就能無畏無懼,可是現在,世界沒有崩坍,她的夢想卻崩坍了,那個他為她撐起的小小夢想……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慢慢地接受、認清了他不會回來的事實,而她曾滿心期待的生日禮物,只等來了無情的背棄。

十五歲這年的生日,痛得刻骨銘心,一生難忘。

在他離家之後,父親像是一夕之間蒼老了好幾歲,健康狀況愈來愈差,沒多久就病倒;而母親或許是承受不起突來的壓力與打擊,

情緒變得很不穩定,對她更是動輒打罵,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溫婉慈祥的母親……

最心愛的哥哥走了,最敬愛的父親病了,最慈愛的母親幾乎是瘋了,她的世界在一夕間風雲變色,卻沒有人能告訴她,為什麼會這樣? 

母親幾度情緒失控中,曾經歇斯底里地重複喊著:「都是你的錯、都是你害的!你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上,為什麼要毀了我的家--」

是嗎?哥哥會走,爸爸會生病,都是她害的?那,誰來告訴她,她是做錯了什麼?

鄰居大嬸要她別想太多,母親的話是因為神智不清,但是她相信,她真的相信。幾次夜裡,她躲在哥哥房裡,

數著母親數度情緒失控時在她身上造成的傷痕,掉著眼淚一遍遍反省。

是因為她考試成績不如預期的理想,讓哥哥生氣了?

還是因為她不懂事地吵著要哥哥幫她過生日、送禮物,令哥哥困擾,他送不出來,才會走?

明知道這不是事實,但是她必須這麼想,才能讓自己好過些。

她真的相信,一切都是她的錯。

從此,她再也不過生日。

有時,她忍不住會想,他是不是算準了她會哭鬧,所以才故意支開她,不讓她有機會死纏不休?

看著身上的傷,其實最痛的是心。

以往被欺負了,有哥保護;受傷了,有哥憐惜;闖禍了,哥會幫她解決。但是現在,她找不到人,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一向最心疼她的哥哥,

是否知道她的無助?是否知道,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同時也帶走了她生命中的陽光與歡笑?
一之五 淚雨

哥:

最近好嗎?我好想你。

這三年,前前後後寫了無數封的信,但是一直都沒收到你的回信,不知道你在台北過得好不好,是不是太忙了,所以沒空寫信給我?

沒關係,我不會哭、不會鬧,我會耐心地慢慢等,但是你起碼給我點消息,好嗎?就算是隻字片語都好,讓我知道,你收到了我的信

知道了我的思念。

你知道思念是什麼感覺嗎?像有數萬隻的螞蟻在身上咬,又癢、又麻、又痛,可是不知道要抓什麼地方才能真正止癢,我想,

要到見到你的那一天,這些螞蟻才會消失吧!

我說這些話不是故意為難你哦,只是要讓你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很想、很想!每次想到眼睛熱熱、鼻子酸酸的時候,

我就會把自己關在你的房間,看著你用過的每一樣東西,想像你還在我身邊,我沒有哭哦,真的,我發誓!

現在的我,變得很堅強、很懂事了,你都不想看看我的改變嗎?哥,你什麼時候回來?我不會再和你作對,不會再無理取鬧了,

只要你回來,我會很聽、很聽你的話,不惹你生氣,好不好?好不好?

這幾天又下起雨了,好討厭,老天爺怎麼有那麼多水,倒都倒不完。我的生日又快到了哦,從你走後,我就沒再收過任何的生日禮物了,

我不會忘記,我就是在那一天失去你的,每次只要想到這裡,心就好痛好痛,快要不能呼吸……

再過幾天,我就要滿十八歲了,希望那一天能夠放晴,拜託,只要一次就好,今年不要再下雨了,我真的很希望這一天,

能有你陪在我身邊。

我相信,只要不停地祈禱,總有一天,老天爺會聽到我的請求的,對不對?我會慢慢地等,今年等不到,還有明年,明年等不到,

還有後年、大後年…

因為你說過,只要雨停,你就會回來,帶我去放風箏、去溪邊抓魚,對吧?

最近,爸的身體狀況很不好,醫生要我們開始準備後事,雖然爸嘴上不說,但是我看得出來,他也很想你。哥,找個時間回家一趟吧,

再晚,可能連爸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你真的不在乎嗎?
  晴 於生日前半個月--

又好幾天過去了,一如以往,這封信依然石沉大海。

這三年,他不曾回來過。

第一年,她還滿心期待他會突然出現,實現他的承諾,帶她走。

第二年,她已經不敢奢望太多,只要他回來看她一眼,這樣就夠。

然而,希望一再落空,第三年,她什麼都不敢再想,只要一通電話、一封信,讓她知道,他沒有忘記她,她就很滿足了。

每天、每天,她總是滿懷期待地守在信箱旁等郵差,也一次次地失望。她忍不住猜測,他沒有收到她的信嗎?這麼多封,一封都沒有嗎?

還是媽媽忘了幫她寄?

她不知道哥哥讀哪所學校、什麼科系,也沒有哥哥的地址、聯絡方式,連想寄托思念,都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她不敢去問媽媽,怕媽媽生氣,情緒又要失控。

眼看著爸爸病情一天比一天糟,只是撐著一口氣,她知道,爸爸其實很想見哥哥最後一面。

考慮了幾天,她趁媽媽去醫院照顧爸爸時,偷了鑰匙,她記得媽媽重要的東西,都放在衣櫃那個上鎖的抽屜裡,她在那裡面,

找到了哥哥在台北的地址。

她知道,如果她偷偷跑去找哥哥,媽媽發狂起來,可能會打死她,但是她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她想念哥哥,好想、好想!

她覺得再這樣下去,她就快要和爸爸一起死掉了。

就在她生日當天,豪雨狂下,她不顧一切地逃離了那個家,奔向有他的城巿。

坐在北上的火車裡,她其實很害怕,她從不曾離家那麼遠,到一個她完全陌生的城巿,但是她告訴自己,只要來到他身邊,

就什麼都不須害怕了……

看著列車駛過一站又一站,她熟悉的、不熟悉的站名,一一從她眼前經過,每過一站,她就離家更遠些,也離他更近些,只要這麼想,

她就能夠等待。

台北車站比她所想像的還要大,這裡人好多、月台好亂,和屏東鄉下完全不同,看得她頭都昏了,問了好幾個人,坐錯了好幾班公車,

終於找到哥哥住的地方。

那是一棟看起來滿老舊的大樓,她不知道媽媽有沒有寄生活費給哥哥,要在這個大城巿裡生活很不容易吧?他要繳學費、房租,

還有生活所需……

不過沒關係,她高職畢業了,這三年她半工半讀,也累積了一些工作經驗,她不想再繼續讀了,反正讀書不是她的興趣,她要幫忙賺錢,

不造成哥哥的負擔。

她按了門鈴,可是沒有回應,她想,哥哥應該是上課去了,他本來就是很用功的學生。

沒關係,她等。

惱人的雨持續下著,完全沒有止歇的傾向,她全身淋得幾乎濕透了,冷得直發顫,但是哥哥一直沒有回來。

三個小時、四個小時、五個小時……她記不得自己等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雨打在身上,冷得快沒有知覺,然後,她累得蹲下僵麻的腿,

直到看見熟悉又似陌生的影像,在模糊的視線中凝聚--

「我說現在的人啊,吃好穿好、養尊處優,把心靈都給腐蝕了。古有明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所以明末有吳三桂賣國求榮,

清末有慈禧老妖婆,幹出割地賠款、喪權辱國的鳥事,在即將邁入二十一世紀的民主時代,更有為了不想淋成落湯雞,

幹出宵小勾當的無恥之輩,真是世風日下,道德淪喪,自保當前,什麼禮義廉恥都沒了……」

「你念夠了沒有?」被一場雨困在屋簷下,沈瀚宇心情已經夠煩躁了,室友還在耳邊聒聒噪噪的,誰受得了?

不過丟了把傘而已,有這麼嚴重嗎?而且還是他的傘,他都沒唉了,這傢伙叫什麼春?還喪權辱國咧!

「兄台,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正所謂一葉知秋,見微知著,由小地方往往可以看到大隱憂,我們淋雨事小,國人道德指數低落事大。」

「這又幹道德低落什麼事了?」敗給他了,居然能唬爛一堆長篇大論。

「為什麼沒有?我們只是進去買兩碗泡麵而已,出來傘居然就不見了,此等俐落身手,怎不教人感慨萬千?最最無恥的是,我們已經夠窮了,

他別人不去偷,反而找我們下手,偷一個比他還窮的人,此等泯滅良知的行徑,你說我該不該詛咒他跌進臭水溝,弄得比我們還狼狽?」

沈瀚宇懶懶地瞥他一眼。「早上出門,我提醒過你要帶傘的,是你自己嫌麻煩。」反正這傢伙會死皮賴臉地擠到他傘下,怎麼趕都趕不走,

有沒有傘都一樣會淋濕,傘丟了也沒必要費事去表現哀痛。

「我哪知道你那麼神?說下雨就真的下雨。」齊光彥喃喃咕噥。

「不是我神,經驗告訴我,每年這一天通常會下雨。」!

「你幹麼沒事注意這一天下不下雨?」齊光彥奇怪地瞥他一眼。

沈瀚宇被問住,神情一陣恍惚。

視線投向雨幕,他衡量了一下距離,深呼吸,打算一口氣衝過這條街--

他需要一點雨,將他打回現實。

「喂,沈瀚宇,你等等我啊!」齊光彥趕緊拔腿追上。

就在離家不到一百公尺的地方,他突兀地煞住步伐,害齊光彥差點一頭撞上。

「沈瀚宇,你搞什--」順著他視線停留的方向看去,立刻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哇,這美眉正點哦!難怪你看呆了--」

下一刻,齊光彥口中「正點」的美眉以極快的速度朝他們奔來,將他緊緊地抱住。

「哥--」

無情的雨水打濕了一身,沈瀚宇震愕,腦海一片空白。

「哇,沈瀚宇,你真是太不夠意思了,有一個這麼甜美可愛的妹妹,居然提都不提,我要是早知道,何苦在繁花叢中苦苦尋找,

直接到你家預約就好了……」

沈瀚宇失神地靠在門邊,凝望三年不見的妹妹,他沒想到她會背了個包包就衝動地北上尋他,一直到現在,她人坐在他房裡,

換上乾淨的衣服,緩慢擦拭著半濕的長髮,他都還是不敢相信,她真的已經在他身邊了!

三年不見,她變了好多,離開的時候,她才剛國中畢業,和所有學生一樣,短短的發還未及肩,稚氣未脫,而現在,她頭髮留長了,

記憶中圓圓甜甜的蘋果臉,削尖成細緻的瓜子臉,多了幾分空靈秀雅的美感,以及屬於女子的柔媚風韻--

她變了好多,只有那雙充滿靈氣的大眼睛還是沒變,在望住他時,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他一般地專注--

胸口一陣尖銳的抽痛,他閉了下眼,不讓自己再深想。

當初會走,就是要斷了她的念,他不能、也不允許再給她任何錯誤的遐想--

「喂,你們兄妹不是很久沒見面了嗎?那應該有很多話要說吧?那個……沈瀚宇,你要不要講點什麼?還是說沈小妹……」

他覺得氣氛……靜得有點怪。

「我叫沈天晴。」她輕輕地告訴他。

「早說嘛!只要是美女的名字,我都很樂意記到海枯石爛。」.

沈天晴被他誇張的言行逗笑。「哥,你的同學很有意思。」

「能被美女誇獎是我的榮幸。」齊光彥戲劇化地半跪下身,拉起她的手背作勢要親吻。「美麗的小姐,你好,我叫齊--」`

突然伸來的手背擋住狼吻,沈瀚宇由他手中奪回妹妹的小手,不讓她純潔的手背慘遭色魔玷污。

「離我妹遠一點。」他冷冷警告,同時解釋:「他讀法律,我讀醫學,算不上同學。」有這種動不動就發情的同學太丟臉了,

他恨不得撇清到十萬八千里遠。

台長: 君〃小柔♧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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