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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7-18 00:45:19| 人氣9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七月七日晴(三)---樓雨晴@著 ☼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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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們怎麼會認識?」

「這不要臉的傢伙沒錢吃午餐,居然幹起土匪行徑,搶我的麵包吃。」

「喂喂喂,都八百年前的舊事了,你還提它做什麼?而且,你其實很欣賞我的不拘小節對不對?不然當時你怎麼會不跟我計較?」

「錯!我只是在想,我就已經很窮了,還有人比我更窮,連麵包都沒得啃,我是可憐你,請不要自作多情。」

「噢,多麼傷人,枉費我一直把你當兄弟--」齊光彥西施捧心,扮嬌弱。

看多了真的會消化不良,沈瀚宇不屑地撇開臉。

「那然後呢?」沈天晴感興趣地追問。

「後來他就賴我賴上癮了,有一天就說,我們哥兒倆情比石堅,邀我去和他同住,彼此有個照應,我識人不清,誤上賊船之後,

才發現原來是他繳不出房租,才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來!你相信世上有這麼無恥的人類嗎?」

齊光彥搔搔頭,心虛地乾笑。「朋友有通財之義嘛!我也不想這樣啊,就是很奇怪,每次要用錢的時候,都會發現口袋只剩幾個銅板,

那種感覺很心痛欸!」

「你把美眉的時候出手可闊綽了,就沒見你為錢心痛過。」

「那是因為老天爺不公平,我先天不良,只能靠後天努力,哪像你沈大帥哥,用不著花半點心思,女人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了。」

沈天晴淺笑,偏頭瞧他。「哥的女人緣很好嗎?」

沈瀚宇表情一僵,不自在地瞪了室友一眼。「先天不良?我還機能失調咧!你早產兒啊!」

「NO、NO、NO!」齊光彥伸出食指晃了晃。「你可以污辱我的人格,但是不能污辱我的身體,我保證我的『機能』非常好,

由我歷任女友如沐春風的性福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來。」

沈瀚宇立刻沉下臉。「不要在我妹面前開黃腔。」

「又不是未成年少女,說說也不行?你帶女人回來,讓我聽了一夜的『曖昧聲音』,我可也很夠意思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話一出來,沈瀚宇已經僵到不能再僵。

感覺到晴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他完全沒有勇氣去看她的表情。

夠了吧你,既然知道我們兄妹很久沒見了,能不能給我們留點私下敘舊的空間,不要賴在這裡說你那些沒營養的黃色廢料,污染我妹的耳朵。」

察覺到他隱隱動了怒,齊光彥內心驚異極了。

認識沈瀚宇的人,誰都知道他有多低調,低調到連生氣都懶,就連莫名其妙被嗑走了唯一的午餐,也沒太大反應。有人說他脾氣好,

可是根據他「未來傑出律師」的敏銳觀察力,總覺得他是根本就什麼都不在乎,就像一潭死水,麻木無感地過日子。

麻木?不會吧?他才二十來歲耶,教授欣賞他,女孩仰慕他,未來前途不可限量,他有什麼理由把自己弄得死氣沉沉?

直覺告訴齊光彥,這個女孩在他生命中佔了極重的份量,因為她一出現,沈瀚宇就明顯活了過來,有了情緒波動。

自認弄不懂這對奇怪的兄妹,他聳聳肩,識相地轉身離開。

沈瀚宇目送室友離開,房門才關上,一道熱源貼上他,腰際被密密實實地抱住,沈天晴將臉埋在他腰腹間,低低悶悶的聲音傳出來:

「哥,我好想你--」

他僵直身體,低頭凝視她發頂,停在她肩上的雙手使不上力,無法推開,也無法擁抱。

「都這麼大了還撒嬌。」他聲音乾乾的,不自在地轉身,藉由拿吹風機,不著痕跡地拉開距離。

「哥幫我吹。」以前也是這樣,她每次洗完頭就滿屋子亂跑,貪懶,想等它自然乾,但是他都會把她抓來,按在腿上幫她吹乾,怕她感冒。

「你十八歲了,不是八歲,自己吹。」

「那和幾歲無關,是哥哥的寵愛。」

她眼神極專注,他幾乎無法迎視她過於燦亮的眼。

「不要淨說些孩子氣的話,哥不可能一直在你身邊的,你要學著獨立點,自己照顧自己。」

「為什麼不可能?哥不是說過,會照顧我一輩子的嗎?」她站起身,追著他的背影問。

沈瀚宇推開窗,細細的雨絲飄在他臉上,像極三年前,他們分離前的那個傍晚--

「你來台北找我,媽知道嗎?」

「那年你為什麼不說一聲,就偷偷跑到台北來?」她反問。

「我先問的,沈天晴。」

「我三年前就想問了,沈瀚宇。」

他抹了抹臉上的水氣。「臨時決定的,來不及跟你說。」

「那不是理由,我不相信有差那幾天,哥,你在騙我對不對?」

「答對了,沈小晴。」他笑哼,讓人分不清真假。

她氣結。「哥!」

「你還知道我是你哥,這副審犯人的架勢,不太對吧?還有,我不相信媽會同意你上來看我。」

她神色一下子黯淡下來。「哥,我留在你這裡好不好?我不想回去了。」

「你在開玩笑的吧」他被這句話嚇得心亂如麻,沒留意到她表情不對勁。「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一個人住,兩個大男生住的地方,

多你一個女孩子很不方便,而且那頭禽獸一看到漂亮女生,就變得只有獸性沒人性,發情不分季節的,你都不怕嗎?」

齊光彥要是知道他把他形容成採花淫魔,肯定和他拚命,但是他顧不了這麼多了,必須暫時犧牲室友的名譽。

「那就另外找房子。我畢業了,可以去找工作幫忙賺錢啊,我不會造成你的負擔。」她急忙保證。

你以為在台北生活是這麼容易的事嗎?這裡不是屏東,高職畢業能找什麼好工作?你給我好好繼續讀書,不許胡思亂想。」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哥,拜託你,讓我留下來好不好?你都不知道這三年--」

「我知道三年前我的不告而別讓你積了不少怨懟,但是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想怎樣就能怎樣的,如果你真的過來,那爸怎麼辦?媽怎麼辦?

誰來照顧他們?我們不能什麼事都只想到自己。」

「可是我--」我回不去了啊!那個家容不下我,你知不知道?

但是這些話,沈瀚宇並沒讓她有機會說出口。

「不要任性,晴。哥的處境也很為難,你就懂事一點,好嗎?」他揉了揉眉心,神情疲憊。

所以……她讓哥哥很困擾,是這個意思嗎?

這就是那年他不告而別的原因嗎?她是個很大的負擔,他扛不起,對不對?

再有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哥哥無能為力,說了只會讓他更自責,那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她咬著唇,默默掉淚。

沈瀚宇看了心痛,上前摟她入懷。「對不起,晴。」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哥,我真的不想和你分開--」她哽咽著,痛哭失聲。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晴就當是幫哥的忙,代我照顧爸媽,好不好?」

幫--哥?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頭,手背抹去淚,勇敢地點頭。「好,我幫哥。」

她說過,要很聽、很聽哥的話,哥說不行,就是真的不行了,如果有辦法,哥不會故意拋下她,所以她要體諒他。

「晴--」她這表情看得他又心碎、又不忍,有一瞬間,幾乎要失去理智,開口要她留下--

「沒關係,我會等哥。」她淺笑,很溫柔、很深情--

沈瀚宇一震,像被毒蛇咬傷,驚痛狼狽地退開。

「哥?」

叩叩!

敲門聲害他慌亂地撞到桌角,齊光彥探進頭來。「你們敘完舊沒有?我肚子餓了。」接著,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沈瀚宇,你在緊張什麼?

表情比作賊還心虛。」

他按著胸前,輕吐了口氣。「你神出鬼沒,誰不嚇到?」

「你又沒做虧心事,怕什麼?」要不是知道他們是兄妹,會以為他是偷情被逮到。

「不跟你鬼扯。晴,你餓不餓?」

「還好。」其實從早上坐進第一班火車到現在,她什麼都沒吃,但是一心想見哥哥,根本感覺不到飢餓。

沈瀚宇走出臥室,打開冰箱門想看看還有什麼東西可以吃。

「不用找啦,你忘了我們就是因為家裡什麼都沒有,為了買幾碗泡麵回來,雨傘才會被不肖人士給幹走?」齊光彥涼涼提醒。沒辦法,

到月底了,窮學生只能勒

緊褲腰帶,以泡麵將就度日。

他怎麼能讓妹妹吃泡麵?

沈瀚宇二話不說,撈起鑰匙。「你機車借我。」

「不要啦,哥,外面在下雨,我和你們一起吃泡麵就好了。」

他當作沒聽到,直接往外走。

「你買回來,我也不吃哦!」

沈瀚宇煞住步伐,回頭瞪她。

「我說真的,等你回來,我已經吃飽了。」她加強語氣。

沈瀚宇又瞪了她幾秒,投降地丟開鑰匙,拿出泡麵,幫她倒調味料,衝開水,再將家裡僅剩的一顆蛋打下去。

「那我呢?」齊光彥眨著眼,用寫滿期待的眼神看他。

沈瀚宇看也沒看他,將未拆封的泡麵往他身上丟。「自己泡。」

「差那麼多!」他喃喃咕噥,認命地動手拆包裝。

沈瀚宇懶得理他,逕自走出陽台。

「哥,你不吃嗎?」

「你先吃,我還不餓。」他點了根煙,吸上幾口。

沈天晴皺起眉。「哥,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

齊光彥熱心解說:「煙是我的啦,他很少--」

「你能不能閉嘴,安靜吃你的泡麵?」沈瀚宇不悅地掃他一眼。

齊光彥撇撇嘴,懶得理他。

誰曉得他今天吃錯什麼藥,情緒特別糟,兄妹相見,不是應該開心嗎?怎麼他的表現完全不是這個樣子,難道天氣陰沉,

連人的情緒都會受到影響?

泡麵吃到一半,對講機響起,見他沒有垂憐的意願,齊光彥只好勞動自己放下筷子,拿起對講機說了幾句,按下大門開啟鍵後,

突然一臉諂媚地挨向沈瀚宇。「小沈沈,我們是好哥兒們對不對?那好哥兒們是不是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沈瀚宇捻熄煙蒂,一臉嫌棄地推開直巴到身上來的室友,還小沈沈咧!「你又想算計我什麼了?」

「也沒什麼啦,就--你那個美麗小學妹嘛,她來了。」

「心蘋?來就來啊!」這需要擺出一臉巴結嗎?

他的疑惑很快就獲得解答。

門鈴一響起,只見齊光彥飛快衝去開門,這種速度,只有在追美眉的時候能夠比擬,但佳人擺明了心有所屬,所以不在他的獵艷名單內……

「吃泡麵?果然讓我料到了。你們這兩個大男生啊,一到月底就開始虐待自己的胃。」柔婉女音輕笑,朝陽台外的他揚了揚手中的塑膠袋。

「好在我有先見之明,買了點滷味,快過來趁熱吃了吧!」

他蹙眉,沒移動腳步。「我說過,你不需要這樣做。」

劉心蘋笑意微僵,很快又扯唇笑道:「順路嘛,又不麻煩。」

這趟路未免順得太遠了。

沈瀚宇心知肚明,沒說破。

拒絕只會讓她更難堪,他沒再多說什麼,走進屋裡拿盤子來裝食物,抬頭見齊光彥一臉巴結的饞樣,沒好氣地道:「看我幹麼?

出錢的又不是我,去問心蘋。」

你沒出錢,可人家是衝著你來的啊!齊光彥在心底咕噥。

「親愛的小蘋蘋,你應該知道,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的道理吧?雖然我不是你的直屬學長,但我也是很需要你的關愛的……」

劉心蘋粉臉一羞。「我又沒叫你不要吃。」

「萬歲!」齊光彥搶在第一時間撲向美食。「你真是上天派來的天使!」

沒節操的傢伙!

沈瀚宇在心底為餓死鬼投胎的室友感到羞恥,撇開臉,挾了幾樣東西,將碗遞到妹妹手中。「那個別吃了,晴。」

「可是--」她張口要說什麼,但是他已經接手她沒吃完的泡麵。

劉心蘋一呆,沉默無言地望著他們。

這是她的心意,他卻將這份關懷,輕易轉送給另一個女孩,簡單的體貼動作,卻流露著言語所無法形容的契合與親暱……

她覺得……好難堪。

「不要危機意識那麼重,那是他妹。」沒辦法,吃人嘴軟,齊光彥口齒不清地說明。

「是嗎?」劉心蘋來來回回審視他們。感覺……不像。

沈天晴放下碗,朝她禮貌地點頭。「你好,我叫沈天晴,謝謝你對我哥的照顧。」

原來如此。劉心蘋釋然淺笑。「哪裡,你不要這麼說。以前從沒聽學長提過他還有妹妹,所以初見難免好奇。你這次上台北來看你哥,

打算待多久?台北我土生土長,熟得很,如果時間充裕,我可以帶你到處逛逛哦!」

沈天晴看了看哥哥,他不看她,也不吭聲。

她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

「這招高竿,先巴結小姑,套好關係,哪還怕意中人不乖乖就範……」齊光彥豎起大拇指稱讚。

劉心蘋臉一紅,羞得說不出話來。

「齊光彥,你話這麼多不怕噎死嗎?」認識這麼久,沈瀚宇頭一回發現室友極度欠揍!

沈天晴打量對面美麗嬌羞的女孩,再看看身邊的哥哥,若有所悟地張大眼。原來……是這樣子嗎?

她放下碗筷,突然間胃口盡失。

用過餐後,她堅持洗碗,耳邊聽著齊光彥在瞎起哄,要哥哥和美麗學妹花前月下去……
「你妹妹很漂亮。」

「……」

「她幾歲了?應該有男朋友了吧?這型的女孩子,通常是很多男孩子心儀追求的目標。」

「……」

「學長!」連連喊了三聲,他才猛然回神。

「什麼?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沈瀚宇熄了煙,轉頭看她。

劉心蘋輕歎。「你今天很心神不寧。」他人是陪著她在陽台外談天,但是神魂早已遠颺。

「有嗎?」

「我剛才問,你妹妹有沒有男朋友?她這型的,會有很多男孩子被她吸引。」

「我不知道。」是嗎?很多男孩子喜愛她?他從來沒想過,晴在異性當中會有多受歡迎……

「看來你這個哥哥當得很失職。」

他又點起一根煙,沉鬱地抽著。

「煙抽多了,對身體不好。」她關心地顰眉,但是他置若罔聞,狠狠吸了一口,再吐出,彷彿也想將滿腔鬱悶一同吐出體外--

「學長……」

「心蘋,你喜歡我吧?」他冷不防冒出一句。

「啊?」她呆住,嫩頰迅速染紅。「你……你怎麼……」

「你對我的好,我全都看在眼裡,但是我寧願女友一個換過一個,就是不敢輕易給你承諾,因為我不曉得我能給你什麼,

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值得更好的人,而我,這顆心飄浮不定,我不確定能為你停留,正確地說,是不確定能為任何人停留,我不想委屈你。」

他看著指尖繚繞的煙圈,沉緩地說道。

「沒關係的!」她急忙回答,旋即又發現過於迫切,羞愧地壓低了頭,輕輕說:「這不是委屈,因為喜歡你,所以再也看不見別人,

就算有更好的人,我這顆心還是只容得下你。我知道你的心無法為誰停留,就像飄泊慣了的風,注定我只能追著你跑,隨你忽悲忽喜,

但是就算這樣,我還是想試,即使到最後,還是留不住你,我也不會有怨言,因為我擁有過。」

幾絲斜雨飄進陽台,淋滅了煙蒂,沈瀚宇捏了捏,丟在腳邊,回過頭,緩緩說了句--「你介意剛抽過煙的男人吻你嗎?」

劉心蘋瞪大眼,他伸出雙手,耐心等候她作決定。

然後,她有了動作,赧紅著臉,往他移近一步。他收攏臂彎,輕輕地,將唇印上。

細微的聲響由身後傳來,他知道不遠處有另一雙眼,始終注視著他。

他雙臂抱得更牢,閉上眼,關上心門,什麼都不去想。

這一刻,他讓自己完全麻木。

光看劉心蘋欲語還休,偎在沈瀚宇身邊的小女人嬌態,白癡都曉得稍早發生了什麼好事!

不過這對兄妹的氣氛也很怪異,怪在哪裡,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就是流竄著一股奇異敏感的張力……

更晚時,劉心蘋告辭返家,依依不捨地問:「你要不要陪我走一段?」

齊光彥本能就說:「不好吧?人家妹妹才剛到的第一天,你就跟她搶哥哥,反正你們來日方長--」

沈瀚宇沒等他說完,淡淡接口。「我陪你回去。」

啊?齊光彥傻眼。

沈天晴更是完全僵在那裡,無法動作。

這也難怪,人家大老遠來看他,他居然把她晾在一旁自己談情說愛去,那感覺多悶啊,這哥哥真是太不體貼了。

「哥!」她出聲喊住他。

「有話等我回來再說。」手碰上門把,他頭也沒回。

「爸病得很重,你不回去看看他嗎?」她急忙又道。

沈瀚宇頓住步伐,詫異回身。

天晴一向敏感,立刻察覺到不對勁。「我的信,你沒收到?」

「……信?」他愣了愣。

「我寫了好多封,是媽幫我寄的,你一封都沒收到嗎?」

他沉默了下--

「……太忙,沒空看,不曉得丟哪去了。」

「你……把我的信丟掉?」

他僵硬地別開頭,拉了劉心蘋的手,走出大門。

沈天晴失神地看著他走出視線,沒有移動,沒有任何動作,甚至沒有表情……

「欸……」齊光彥看了於心不忍,本想給她安慰兩句,誰知她什麼也不說,默默地轉身進房。

她站在書架前,指尖撫過每一本書。以前,總喜歡翻哥哥的書,看到那些她完全不懂的東西,就會覺得哥哥好厲害、好了不起。

那時就已經覺得天神一樣的哥哥,站在好高好高的地方,她必須仰著頭才能看見他,而現在,他走得更快、更遠了,她小小的步伐再也追不上。

她咬著唇,兩顆淚珠再也懸不住地掉落。

他,不再是她所熟悉的哥哥了嗎?

她的哥哥,總是把她看成最重要的那一個,不會將她遺落。

她的哥哥,連情書都能交給她處理,不會抱別的女生。

她的哥哥……很寵她,不會忘記她的生日。

她特地趕來,只是想和他一起平靜地度過這一天。

她一直在等他記起,如往年一樣,向她說聲:「生日快樂。」

然而,她終究沒等到……

留了封短信,她沒有向哥哥告別,靜靜地走了。

來時,她沒讓他知道,走時,也不需要。

走進火車站,她刻意買了最後一班車的車票,孤零零地站在角落,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留意來來去去的人潮。

她有一種奇異的感覺,總覺得他會趕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列車走了一班又來一班,直到最後一班南下列車停靠在月台。十一點多了,再錯過這班車,她今晚就只能露宿街頭……

她歎了口氣,移動沉重的步伐,剪了票,進月台前,仍頻頻回顧。

只是,最終,她還是沒見到他--

「哇!沈瀚宇,你是掉到水坑裡哦?」一看到進門的室友,齊光彥驚異地喳呼。

嘖,真是全身上下無一不濕,他們不是傘下漫步嗎?怎麼會弄得活似剛從水坑裡挖出來的一樣?

看了看被握在手中沒開的傘,再抬頭看他。「有傘不用,你發神經哦?」

沈瀚宇沒吭聲,直接進房。齊光彥跟了過去,靠在門框邊,懶懶叫了聲:「喂!」

「別煩我!」沈瀚宇頭也沒回,把臉埋進掌心。一秒、兩秒、三秒,突然抬起頭。「我妹呢?」

「終於想起來了?我還以為你被戀愛沖昏頭,都忘了還有個妹妹了呢!」

「我妹到底去哪裡了?」

「你不是叫我別煩你?」口氣跩跩的,存心吊他胃口。

如果齊光彥有心測試他的耐性,那恐怕得失望了。他一把揪住齊光彥的領子,咬牙吼道:「我問你我妹去哪裡了!」

「回去了啦!這是她要我轉交給你的。」齊光彥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

接過紙柬攤開,裡頭寫了簡單幾個字:

哥,我回去了。

我不笨,用了生命中全部的歲月認識你,不會不明白你的意思。

從見面到現在,你一直在企圖暗示我,過去再也回不來,明的、暗的,甚至是你想做、不想做的。

其實,哥,你用不著這樣的,我說過要聽你的話,就會乖乖照你的意思去做,所以我回去,靜靜等待,直到你不再覺得我是負累的時候。

我知道人不可能永遠不長大,很多事情都會改變,不管我們願不願意,但是,有些事情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例如--這顆楊桃的滋味。

他看著手中半熟的楊桃,有一小部分不小心壓壞了。根據吃她摘了多年的楊桃所累積的經驗告訴他,這顆楊桃絕對會酸,但是酸中帶甜。

他眼眶一陣水霧瀰漫。一句「這顆楊桃的滋味」,道盡了所有酸楚心事。

她知道他懂得,所以才會寫出這句話,取代說不出口的一切。

往事像幻燈片,一幕又一幕地快速閃過腦海,關於他與她,笑淚與共、永不褪色的種種記憶……

他在做什麼?這女孩是他一直以來全心全意呵護的,他曾經那麼怕她傷心難過,可是現在,他卻親手將她推開,讓她一個人茫然無助地

面對孤單人生……

齊光彥研究他的表情,喃喃自言:「真搞不懂你,明明很關心妹妹,幹麼還表現出巴不得趕走她的死德行……」

沈瀚宇捏緊手中的信,再也無法思考更多,衝動地轉身衝了出去。

他要去追她!如果追得到,他會不顧一切的將她留下來!

跳上機車,他一路狂飆,雨愈下愈大,落在他的眼裡,模糊了視線。他嘗到由眼中流下,鹹鹹的雨水。

齊光彥錯了,他不是發神經,有傘不用,而是不淋點雨,他無法解釋被阻隔在傘外的雨水,為何會落得他滿臉……

一聲哽咽逸出喉間,他油門催得更緊,在大台北的馬路上狂飆,眼中再也看不見交通號志,再快一點!只要再快一點,他就能追上她--

刺眼的車燈迎面打來,他來不及反應,一陣椎心刺骨的劇痛襲來,他只聽到震耳欲聾的碰撞聲,同時,也震掉了他的聽覺、視覺--

但是,他的意識還在,閉上眼之前,手中仍牢牢握著她留下的那封字柬。

晴,我的心,也一直都沒變,你知道嗎?
第二部 遙望

光與影 晝與夜 潺潺流光的輪替

男與女 生與死 愛情天平的兩端

天堂 地獄 我遙望著你 無法碰觸

如此生死纏綿 卻又 永不交集

二之一 交集

「晴!」由睡夢中驚醒,沈瀚宇失聲喊出。

坐起身,驚覺自己流了一身冷汗。

沈瀚宇沉重喘息,伸手扭開床頭燈,看了下一旁的鬧鐘,才兩點半。

他抹抹臉,擦去汗水,再也沒了睡意。

下意識地,右手又撫向大腿外側。這個地方有道疤痕,深得刺目,是三年前那場車禍所留下的。

想到這裡,他閉上眼睛,感覺赤裸裸的痛楚又再度湧現,不是來自身體,而是胸腔之內的這顆心。

昏迷了近一個月,再度醒來之後,他人在醫院,他沒追到她,甚至傷得動彈不得,哪都去不了。

他終於看清,這是他們的宿命,從他們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他們沒有抗議的權利,只能順著往下走。

他的抗拒,只換來這一身的傷。

甚至,連見父親最後一面,以及送終,都來不及。

這個教訓,很痛,痛得他不得不看清,並且接受事實--他,沒有任性的權利。

他懂了,也妥協了,那一天,在病床上,他不顧一身的傷,放聲大笑,淚水笑得震出眼眶,醫護人員全以為他在車禍當中受了太大的驚嚇,

找來精神科醫師聯合會診。

他沒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沒瘋,只是清醒了,如此而已。

傷好後,他比任何人都更用功,將全副心思放在課業上,除此之外,就是打工、賺錢,屏東老家的一切,記憶中夏日微風夾雜的青草味、

清晨公雞的啼叫聲、赤足踩在清澈溪水的感覺,以及那個愛笑、愛鬧的女孩清顏……都被埋藏在內心很深很深的地方,時日一久,終會淡忘。

最後一年,他當上實習醫生,因為必須輪班,早沒有了正常作息,病人的突發狀況,是不會順應你的作息時間的。

第四個月,他被調到小兒科。別小看孩子,以為很好搞定,事實上,他們要是哭鬧起來,可不比大人能夠講理的,

同期的另一位實習醫生就直呼吃不消,還問他是怎麼搞定這些比撒旦更可怕的「恐怖份子」。

他只是撇撇唇,虛應了句:「耐性吧!」

有些人還在背後調侃,他不只在女人堆裡吃得開,連對付小孩都很有一套,簡直大小通吃。他們又怎麼知道,他的妹妹就是他一手帶大的,

安撫小孩的情緒,他有得是經驗。

這天,一所小學爆發營養午餐集體中毒事件,將醫院擠得水洩不通,一群小魔頭同時哭鬧,幾乎把人搞到快精神衰竭,

好不容易忙完所有的事,回到住處,他累得一沾枕就不想再動。

「瀚宇,你吃過飯沒?」一雙小手推了推他。

他悶哼一聲,撐不開眼皮。

劉心蘋見他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輕歎了口氣。「那好吧,你休息,我煮了點東西,就放在微波爐裡,你醒了再熱來吃。

信箱的信我幫你拿進來了,放在桌上,你有空記得看。」

他沒回應,恐怕早不知睡到幾重天去了。

劉心蘋輕撫他沉睡的清俊面容,帶著說不出的愛戀和心疼--

「那我回去了。」聲音輕得近似自言,她不捨地收回手,幫他關上了門。

隨後,沈瀚宇睜開眼,望向關上的房門。

三年前他出車禍時,劉心蘋成天在醫院裡照顧他,出院之後,更是噓寒問暖,把他的生活起居打理得無微不至,她一直都是這樣,

無怨無悔地守在他身邊。

即使那天,他出其不意地吻了她,又在事後疏遠她,沒給一句合理交代,只傷人地說了句:「對不起。」

他的行為很莫名其妙,她卻不曾指責過他。

她對他用情有多深,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其實沒有想過要在他身上得到什麼,只要能看見他,為他做點什麼,知道他過得好,

她就很欣慰了。

齊光彥說,他是走了狗屎運,才會遇到這麼好的女人,死心塌地在愛他,要是不懂得好好珍惜,那真是笨得沒藥救了!

這一點用不著任何人說,他也知道。就因為她太好,他才更無法隨心所欲,寧可和任何一個女人交往,就是無法在她身邊停留。

他並不想傷害她。

想起她說的信,他撐起身體下床,拿起那疊信逐一觀看,扣除掉水電費帳單、廣告信函,他目光定在一封熟悉的地址上,再也移不開。

有多久了?這個遙遠到幾乎遺忘的地名,屏東……

他閉了下眼,沉沉吐出一口氣。

多可笑?說要遺忘,卻連看到地址都會呼吸困難,還說早已無所謂,他到底是在騙誰?

努力控制輕顫的手,拆了信--

瀚宇:

母病危,自知時日不多,腦子渾渾沌沌了好些年,在即將走到人生盡頭時,反而異常清晰,許多以前執著拘泥的事,在這一刻全

都變得好模糊、好渺小,有些話如果現在不說,恐怕再也沒機會了。

最近,常常想起許多以前的事,腦子裡最常浮現的,是小睛兒時的可愛模樣,愛笑的小臉,像是世上沒有什麼煩惱能夠困擾她,

一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她口齒不清地衝著我喊媽媽,

撒嬌地伸長手要我抱的表情,不是親生女兒又怎麼樣呢?我不是也疼了她這麼多年,她也喊了我媽媽,為什麼要讓血緣來改變這一切,

忘了她曾是我最心愛的女兒?

這一切從來就不是她所能決定的,可是我卻殘忍地拿她無法作主的事來苛責她,將我心裡的怨恨發洩在她身上,有時看她流著淚,

滿臉無辜地喊著媽媽,我覺得……自己好可怕,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麼……

生了病之後,小睛從不怨恨我虧待了她,沒有怨言地照顧我,一肩扛起所有的事,任我打罵奚落,還是固執地陪伴在我身邊,

我才恍然驚覺,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看著她白天堅強地面對一切,處理所有的事情,

到了晚上就躲進你以前的房間,看著你們的合照一遍遍地說:「哥,我很勇敢,很勇敢,你不要擔心,我會照顧媽媽,會打理家裡,

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

我是多麼驕傲,有個這樣的女兒。瀚宇,媽媽做錯了好多事,可是,我已經來不及補償她了,那一天,我抱著她,後悔地痛哭,

我走了之後,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她,

她一直哭著說:「媽媽,不要走,我只剩下你了,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但是我知道,她不會是一個人,因為她還有你。

瀚宇,如果你看到這封信,就快回來吧,代替媽媽陪伴在她身邊,她現在非常需要你,媽知道,這個要求讓你很為難,

但是我寧可當作你已經釋懷,比起小睛所受的苦,我們這些又算什麼呢?這是我欠她的,也是你欠她的,瀚宇,你可以答應我嗎? 母字



看完信,他整個人動彈不得,僵楞了好久,又將手中的信重看一遍,確定沒讀錯任何一個字,他握緊了信,無力地跌坐在椅中,再也

厘不清又亂又麻的思緒--

走出火車站,沈瀚宇的心境是說不出的複雜。

當年離開後,六年當中,他不曾再踏進這裡一步,這裡變了好多,從小到大走過無數次的田間小路、晴爬過的每一棵樹、那條他抓過

大肚魚換來晴清燦笑顏的小溪……都不一樣了,連鄰里大嬸與他擦身而過時,也認不出他來了。

一路往家的方向走,門前清楚的兩個字落入眼底--忌中。

他一悸,加快腳步奔去。

屋子裡靜悄悄的,廳前陳設的靈堂,讓他雙腳幾乎失去力氣,提不起勇氣上前,他--還是慢了一步!

咬牙忍住悲傷,他點上三炷香,在靈堂前跪了下去,向母親懺悔。

他枉為人子,六年來,沒盡孝道,還連父母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再三拜了拜,單手將香插上,他抹掉頰邊的淚水,左右張望,尋找晴的蹤影。

大門是開著的,她應該在家才對。沈瀚宇繞到廚房沒看見人,頓了頓,突然有所領悟,直接走向他的房間,開了門,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讓他忍不住一陣鼻酸。

傍晚夕陽照不亮房間,她就縮在陰暗的角落,懷中抱著相框,空洞的眼神找不到焦距。

他放輕腳步,蹲在她跟前,輕喊:「晴?」

她仰起頭,眨了眨乾澀的眼睛,緩慢地凝聚影像。「……哥?」

「對,是我。我回來了。」

她吸了吸氣,喃聲道:「我……沒哭,哥,我很乖……」

沈瀚宇再也忍不住,眼眶一陣濕潤,哽咽道:「沒關係,哥已經回來了,你可以哭,在我懷裡。」

「哥--」一聲嗚咽逸出唇畔,沈天晴撲向他,失聲啜泣。「媽死了……」

「我知道!」沈瀚宇吸氣,眨去淚光。

「你不知道!我一直喊她,可是她不理我,爸死了,媽死了,你也走了,丟下我一個人,沒有人要,這個屋子只剩下我,到了晚上,又暗又靜,

空洞得好可怕,我想找人說話,可是……可是……」

沈瀚宇一顆心擰得發酸,緊緊抱牢了她,默默陪著她掉淚。

時間又過去多久,他沒留意,眼皮又酸又澀,胸前濕了一大片,感覺她呼吸漸緩,他低下頭去,發現她哭累睡著了。

她很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吧?眼下淡淡的暗影,讓他看得心疼。

他小心抱起她,將她放在床上,拉好被子。他猜,她應該每晚都睡在他房裡,床被、枕套一應俱全,就像他從沒離開過這個房間……

她睡得很沉,他沒驚動她,悄悄走出屋外。向晚微風迎面吹來,不同於大城市的人車擁擠,空氣中夾雜著泥土與青草的芳香,門庭前栽了幾

株常綠植物,九層塔的濃郁香味撲鼻而來,他順手摘掉幾片枯損的枝葉,拿起擺放在角落的掃帚清掃滿地落葉。

台長: 君〃小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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