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氣影壇 電影賜給我們變化的外力，小說帶給我們蛻變的內力，我們從散文中札下一切的活力。在如是三位一體中，我們用力運氣地在地表與半空中，悠柔地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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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追殺比爾2】最失敗的一個場景，飾演白眉的劉家輝還像以前的武俠片，繼續用五十年前的輕功「僵直地站在」對手鄔瑪舒嫚的劍尖之上)


二‧要吸，不要吞：現代人的輕功


我們的腳正是踩到了這樣一條路上，才發覺過去武俠電影(&小說)中最迷人的「武器」之一，輕功，已經出現在現代社會中。無論是【愛情靈藥】與【黑狗來了】，其喜劇形式最重要的「功能」都在脫離過去台灣新電影的沉重包袱。但是，為什麼不太成功？直到【十七歲的天空】出現，我們才知道過去的包袱有多沉重，沉重到光是靠性愛或黑色喜劇還不足以大力擺脫這個可怕的重力場。


看了【十七歲的天空】中那些年輕男女，他們不僅「無父無母」－－他們的出現就像過去的人說的，完全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不可思議得荒謬與可笑－－、工作若有似無，花錢不在意、開Audi名車很隨意(Duncan)，並且完全對「師長」很失憶(＃註4)－－十七歲面前，人人平等。


這是【十七歲的天空】最重要的立足點：人人都一樣重要，人人都一樣不重要。「重點是」，電影跟重要或不重要沒關，而把「想要」與「不想要」，像貓捉弄老鼠般，玩耍起來。


這，要從哪裡開始？「做愛而不談戀愛」，「莊腳(鄉下)」來的楊祐寧，在台北遇到「獸哥」時他告訴獸哥哥自己還沒談過戀愛時，獸哥哥如此心直口快地告訴楊祐寧。


相較於【台北晚九朝五】眾女星最後都脫到半空上陣、【藍宇】一開始劉燁就正面全裸上陣，非常奇妙的是，【十七歲的天空】整部電影只有一場(三分之一上半身裸體)床戲，卻如此吸引台灣年輕觀眾(尤其是國中以上的小女生)。這個問題說來很不簡單，想來卻很簡單。


許多人大讚【黑色追緝令】非線性敘事結構的震撼力，這些人電影只看懂了一半弱，電影中的對白卻佔了這部電影所有驚爆點的一半強，昆先生對這部影片所有時空調度的靈感，最主要來自於他對這個題材的語氣與語態。那麼，昆先生要的是什麼要的語氣&語態？


電影還沒開始(其實就是從這裡開始)，片頭就有字幕解釋說英文片名中的「Pulp」有兩種意思，一個是廉價紙張，另一個是柔軟濕潤的無形狀物體。電影中的對白語氣就像無所顧忌丟甩出來的廉價紙張，肆無忌憚地拋出；電影中的行進語態，則以一種無形狀物體的行進方式鑽來扭去。在這雙重pulp中，【黑色追緝令】施展出過去電影所不可能企及的「廉價與濕潤」境界；而【追殺比爾】的失敗，正就是昆汀塔倫提諾在這兩集電影中，對於價值一百萬美金的八取大師的武士刀的鬼迷，以及對於暴燥的白眉式中國功夫的心竅，使他喪失了「廉價與濕潤」這兩大語氣與語態的奇詭變異能力──來自我們全身皮膚的直覺反映告訴我們：【黑色追緝令】中的鎗比【追殺比爾】中的武士刀，更閃亮動人；【黑色追緝令】中的場面調度功夫比【追殺比爾】更輕柔快斬得有如輕功。


奇妙的是，【十七歲的天空】一開始就發生在游泳池裡；更奇妙的是，【十七歲的天空】展現了與【黑色追緝令】異曲同工的輕功──不是中國(過去武俠小說與武俠片)式的，而是台灣式的輕功─－，經由三種「廉價與濕潤」的語言：對白、影像、聲音，三位一體。


就影像與聲音的場面調度感知系統以察，我們認為是來自編劇與導演，對於「新式台灣語言」的「廉價與濕潤」的有志一同而來。我們實在很有必要把片中這些「無關重要與不重要」的「新式台灣語言」，仔細複習一遍。


「我做愛而不談戀愛，所以我叫半獸人」；「獸哥」
「要在圈內混，你得先學會如何八卦」
「那是侏儸紀時代的事」
「我是水電工」
「我愛你」(各國語言的我愛你)
「昨天你沒有打電話給我」；「是啊，我沒打」；「但是？」；「但是，我沒打」；「因為..」；「所以..」；「然後..」
「講重點」
「按電鈴」


這些當代新新新人類的對白，絕非單獨存在；就像現在年輕人嘴不時叫酷，耳朵隨時聽著MP3，電影的配樂，無論是流行樂式唱腔、電子樂式搖頭演奏、爵士樂式輕鬆搖擺、古典的式馬頭琴提憶吊膽(對白鐵男的最後回憶)，不時在電影中響起。


在影像上，現代式的，導演並不刻意玩弄什麼特別的影像語言，只在意某些特殊的場景是否處理得像廣告般，輕快可口。印象最深的是，金勤與楊祐寧失戀的處理，這裡不再有失戀的痛苦，而充滿著廣告式的廉價姿態：朋友陪著失戀者坐在同一張長沙發上，一起翻書、一起發呆、一起喝飲料－－失戀的沙發拍得像廣告，而失戀的痛苦竟成為一種奇特的飲料。


最教人震撼的是，楊祐寧與Duncan這對冤家最後解決愛情難題的方法：Duncan撲身飛救差點被摩托車撞上的楊祐寧(這裡拍得更像廣告中正在穿越馬路的行人)，Duncan向準備拋棄他而去的愛人說，你之前問我的那些問題，我都很仔細地想過，也已經有了答案：sin2+cos2=1、戰國七雄是秦齊楚燕韓趙魏。乖乖，這是哪門子的「問題」，這簡直是腦筋急轉彎，是一種教人心情開張的「餵」語。


愛情是什麼？對不起，這個問題太沉重。愛情嘛，不，愛情呢，我只要你一笑，我們可以一起舔著又甜又軟的霜淇淋，在路邊，在風中，我揹著你，你貼緊我－－在沒有父母與工作的失憶中。


電影最後說了一句話－－在各位男同志於服飾店換裝中－－「如何做一個gay？先從外表改變起。」


「十七歲」不再是一種「青春不要留白」的玩意兒，而是將一切變得不重也不問的「輕功年代」──從改變皮膚上的一切展開。至於，天空呢？「天空」最重要的是充滿各種春藥的玩意兒－－O,No！不要一顆顆的丸子，只要粉狀的；吸的比吞的，更快進入渴求不安靜的靜脈呢。



(註4)【愛情靈藥】中光良不只有一個紙上談兵的性學前輩陳昇，戀愛還得拜日本寫真女星的性愛服務才能開竅；【黑狗來了】中金門王老爸與蔡振南黑狗老大，帶給太保、陳慕義兩叛道兄弟無窮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