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手上接過機器遞送出來的存摺,滿臉笑意的迎接他那充滿希望的未來,不過他的笑臉並不會招呼在旁人身上。在狹隘的樓梯側身而過的二個人,仍然表現出冰冷的禮貌,試著以井水不犯河水的距離保護著自己脆弱的心靈;城市裡的人們,像顆氣球一樣,壓抑著自己不斷膨漲的寂寞,只怕爆發的那一天,社會新聞就多出一則晚間臨時插播。
門庭若市的診所內,擠滿了許多對自己沒有信心的人,他們接受了時尚與廣告的洗腦,早以忘記他們令自己驕傲的優點,如今只能像個懵懂的孩子,等待醫生告訴他們什麼才叫做美?坐在沙發上,聞著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和身旁的人都一樣,不敢多看他人一眼,深怕互相看穿彼此的心事。
「叮咚!」每個人都很有默契抬起頭看顯示板,叫號器提醒著大家離美這個字越來越近。
「先生!請您進來!」護士對著男子叫喊,請他該進去瞭解他上次檢驗的結果。
「上次的檢驗報告出來了,我想告訴你...你的身體,似乎經不太起做這樣的大手術。」看著電腦螢幕的醫生,緩緩的說出男子無法接受的事實;但更令男子難受的是醫生從來都不正眼瞧他。
「一點辦法都沒有嗎?」男子沮喪的問道。
「這會要你的命!你知道自己有先天性心臟病嗎?」醫生終於按耐不住,轉過頭來對著男子的任性說教。
「我最近大概察覺出...但只是危險性高,不代表不可能?對吧?」男子激動得抓住醫生的手,希望醫生能完成他想做的事。
「要是你有萬一!我會被撤銷醫師執照!」醫生關心著自己,比病人還多?這是醫生倫理規範中的第一章規條嗎?
「反正...我跟死去已經差不多!我只希望能完成一些,我一直冀望的夢想。」男子眼神呆滯,說出自己的原由。
「Miss.李!去後面幫我補酒精!」醫生使喚護士去做些雜事,想讓她避開一些隱密的談話。
「我原訂星期六要去旅遊,但或許...那天我有空!」醫生轉著手上的原子筆,冷冷的說出言外之意。
「但我怕你身體耐不住太多次的手術,不然...一次解決吧!」
「要多少錢?」男子提出醫生最關心的事。只見醫生比出五個手指後,便不再說話。
「嗯...沒關係!」男子對金錢已經快失去理解能力,只知道用錢可以解決的事就不需要猶豫。
「但我先跟你說...如果日後有什麼事?我會說那天我在東部旅遊!你考慮一下,如果不想...就當我沒說過!」醫生警告著男子,一切風險請自行承擔。
「...」男子緊握裝著褲子的雙手,咬著雙唇想逼自己做出抉擇。從此捨棄自己換來新的人生,值得嗎?放不下的事始終放不下,這樣的包袱完全寫在男子僵直的表情上。
「我想...以我的技術,應該夠不成大礙!你要不要試試看?」看來醫生也有放不下的包袱,收取比平常貴五倍以上的費用,的確是個吸引人的理由。
「這星期六吧!越快越好!」男子閉著雙眼,說出了令自己走上不歸路的決定。
這天,八月的豔陽令柏油路浮起陣陣昇華的油氣,鼓譟的熱流使的地上的一切都變的扭曲;轟轟作響的冷氣機加速了這樣煩躁的溫差,令不少人急於脫離這個惱人的世界,掙脫脖子上的領結,躲進自己冰冷的角落。男子也不例外,離開診所後就發覺這世界像是沒有他容身之處一般,不斷煎熬他離開他所踏上的每一吋土地。快步走在街上的他,沒有忘記今天是個值得自己紀念的日子,努力拉著已經濕透的身體,去準備一些他以後不能再碰的甜點。
回到公寓已經是天色漸暗的時候,一名女大學生提著簡單的晚餐,一邊整理著自己濕潤的頭髮,與男子相遇在門口。
「過生日?」女子好奇的問一下男子。
「替自己簡單的過一下...」男子靦腆的笑著說道。
「要不要我幫忙你吹蠟燭?」女大生笑著跟男子開一下玩笑。
「我可以請妳吃。」男子把提著蛋糕的手微微抬起視意。
「好!我先換個衣服,你等我一下。」說完女大生就先進自己的房間。男子也躲進自己的房裡,嘴裡還嘀咕著:
「生日有人伴著...也是好事一件!」
兩人就微暗的燈光下,輕輕得唱完生日快樂。女大生高興對男子說:
「吹蠟燭吧!要記得許願喔!」
「...我願全世界的人都能找到真愛。」男子若有所思的說著。
「好語重心長的願望...嗯!第二個不能說喔!要在心底默想。」
「......」男子閉上眼在心底想著一些心事,臉上映著淡淡的憂愁。
「...你好像很不開心?」女孩子總是如此細心,能夠體察別人的心情。
「沒有...沒什麼事!」
「是嗎?你跟我朋友一樣,老是心事忡忡,不過她是因為談戀愛了!你呢?」女大生想試著用別人的事,來撥弄男子心中的死水。
「對了...我以後可能會搬離這裡。...妳可能以後要自己學會換燈泡。」男子藉著告訴對方:日後彼此會變成陌生人,來帶過一些他不想回答的問題。
「我啊...我也想搬回家裡去住,我不想再跟我家人鬧脾氣了。」女大生抿著嘴,笑笑的說自己的確還是個小孩子。
「那很好...早點回家去吧!」不知道該對誰說?男子喃喃自語的說著這句話。
「喂...迷迷喔~唉唷...妳又怎麼了?我等一下去陪妳啦!」女大生露出擔心的神情。
「不好意思...我朋友又發作了。我早叫她別喜歡那種不切實際的東西,她就是不聽!」女大生抱怨著她的朋友。
「我去陪她散散心喔!你也別想太多了,掰掰!」跟男子道別後,就拎著可愛的背包往樓下走去。男子看著空蕩的房間,除了躺在地上的蛋糕和日曆上劃個大紅圈的假日外,男子很難再找到其他理由想說服自己,現在,真的比以前實際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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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氣溫相當寒冷,孤單的人們需要把手伸進風衣的口袋中,才能找到一絲絲溫暖,但街上的人們卻方便多了,十指緊扣的雙手和心中濃濃的愛戀,早就讓他們忘了今天只有十七度;街上的咖啡廳都擠滿了一對又一對的巧克力,等不及想把對方的錫箔紙拔開,是雙方心底共通的意願,哪怕著春天一到,醫院裡又會多了幾個來不及出世的天使,他們依然沉迷於這樣一遍又一遍的戲碼。
最近金城武應該很紅吧?男子穿著和他在戲劇裡相類似的披風,裡頭打點了一件Boss的襯衫,手裡帶著知名品牌「Folli Follie」的男士手錶,純黑金的陶瓷表帶,鑲著銀色的鍍邊,閃爍在鏡面裡的水鑽讓這隻手錶在灰暗的燈光下,仍然可以一顯它昂貴的身價。若無其事的看看時間,是男子為了讓自己成熟點而養成的習慣,其實在旁人眼中,他就是在炫耀他身上有著價值不菲的行頭。男子約了一個女子在這裡見面,那是他相中的目標!一方面是為了新工作而發掘的美女,一方面是為了滿足自己已經無法克制的私欲;男子靠著嶄新的面貌,在一家傳播公司擔任行政經理,負責找尋一些可以栽培的漂亮女子,但事以至今,多半都培養到富豪的別墅裡,也沒幾個真正成為受人矚目的明星。
等待的過程令男子十分難受,不僅白白浪費他所剩不多的時間,因無聊而四處打發的眼神,會使他常想起以前那段在角落偷看情侶的過去,這會讓他覺得自己和以前一樣難堪,心底暗暗自付:「以後我做遲到的那方好了!」男子這次將注意力放在店裡靠在角落的那對男女身上,畢竟那種位子是他以前相當喜歡的地方,既能躲避別人的眼光,也能像個觀察者一樣看透整個空間。
女子帶個精緻的眼鏡,長髮秀麗的披在她白析的肩膀上,穿著白色的連身洋裝,腰上的連衣黑腰帶突顯了她瘦弱的身材,儂纖合度的長腿上穿著不同於一般鞋子的緞帶式白色高根鞋,柔柔圍繞著腳跟與小腿的緞帶,更可以突顯她的氣質。一件白色毛衣被她整齊的摺好放在身邊,上面還放著一個黑白相間的提包,看樣子她很重視今天的約會,對方應該是個她很在意的人?坐在她對面的是一個年紀約莫二十多歲的男子,穿著正式的白襯衫,藍底的西裝和別在西裝口袋上的金色別針,讓人一眼便知是個家世不錯的小開。對方邊開口說了一句男子也想對女子說的話:
「妳今天好漂亮!」
「嗯...這是我朋友幫我挑的。她們希望我,偶爾也能像個女孩子...」女子很羞澀的說著她其實不是那麼擅於打扮的客氣話。
「我改天帶妳去夏織好嗎?我相信那裡會有許多為妳而存在的衣服!」對方不留痕跡的讚美,恰如其分的甜度,與鑲著濃濃貴氣的話語,讓男子聽到這句話時,把自己隨手攜帶的筆記本打開,潦草的寫下別人說過的經典名句。
「聽說...那裡的衣服很貴!我想,可能不太適合我...」女子知道自己該跟對方保持距離,最好的方法就是別收下任何一件昂貴的物品。
「妳喜歡它們,它們才有價值。」對方的甜言蜜語似乎用不完?男子開始得好好注意他接下來還有什麼值得自己學習的地方。
「那個...令尊還好嗎?聽妳妹妹說,他病倒了。」女子以適度的關心表達自己是對方妹妹的朋友,如此而已!
「他啊...老毛病了,公司有我和我哥哥撐著,他老人家也不需要擔心。」
「倒是我妹,老是跟她賭氣,才會害他常常身體不好。雖然搬回家了,但妳也幫忙我勸勸她,別老是跟我們唱反調。」對方似乎在告訴女子,妳已經是我家裡的一份子。
「她只是比較有個性...而且她還年輕啊!你們偶爾也應該尊重她的想法。」女子反駁對方的說詞,替她朋友受禁錮的靈魂叫屈。
「不談這個,我聽說妳換了工作?離妳住的地方那麼遠,不是很辛苦嗎?」
「到還好...通勤時冷了一些而已。」
「妳看妳的手...都有些裂開的傷痕了...」話還沒說完,對方就試著伸手觸摸女子的玉手。
「我沒事...那個...請你不用為我擔心。」女子尷尬的把手縮在自己胸前,深怕對方會想得寸進尺。
每一幕男子都看在眼底,怒火中燒的他像自己的心愛的女人被羞辱一樣,想起身往對方的臉上招呼幾個見面禮,正想起身的他,卻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如此沒來由的一股酸勁?是特別同情這個女孩子?還是有著特別的感覺?男子快搞不清楚自己再想些什麼?
「過去解個圍!女生似乎不是那麼喜歡對方!」正當想鼓起勇氣假裝自己是女子的朋友,過去那邊當個尷尬的電燈泡時,原本遲到的美女,卻莫名其妙的赴約了。看著不斷向自己揮手的她,男子只好悻悻的回對方一個微笑,接下來的約會裡,男子都把大部份的時間,停留在那一位令他相當在意的女子。
不過越是在意便令男子越來越難受,對方似乎知道剛才的舉動嚇壞他心儀的對象,除了急忙道歉自己並非有意要觸碰女孩子的玉手外,也竭盡所能的展現自己溫柔的一面:端飲料,遞紙巾,用跑百米的速度趁女孩子上洗手間時,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瓶DHC的護手乳,端正的擺在她面前,讓她滿心歡喜。看在男子的眼中盡是虛情假意,但卻沒有好好的問自己,不顧眼前邀約的女性,看著別人上演情愛劇的自己,又是真心真意?對方種種體貼的行為,終於讓女子稍微釋開自己的心懷,在離去前答應對方能每天接送她上下班。
男子有點失落,他的另一半也在桌子的對面埋怨著他今天跟本沒把她當一回事,氣沖沖的拿著CD的皮包離開咖啡廳。男子拉著自己的披風,讓它緊縮在自己的胸口,心底已經夠冷了,披風卻還擋不住外面的寒意。他似乎知道,不是自己的永遠不是自己的,自己在瞎忙一場嗎?他努力讓自己變成受人喜歡的樣子,可不是為了街邊一朵屬於別人的花蕊,他剩下多少時間?夠他找到他想要找的星星嗎?看著天上不斷閃耀的星光,讓他想起織女與牛郎,隔著好遠好遠的距離。那條跨不過鵲橋?那條看不見的紅線?到底連接著他與誰?
下意識的看著自己的腳,男子又在公園的長椅上呆坐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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