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著剩下票根的登機證,拖著撕裂換日線的旅程所帶來的反胃,蹣跚地在熟悉的鄉里間尋覓。這是第幾年?民國還是西元?當我拎著行李,從這塊四處只見平房和綠格子交錯封閉與草根的鄉鎮裡走出去,從那曾經有著彈珠汽水所塗抹的記憶痕跡裡,在標榜著現代化與國際觀的大翅膀下,承載著年輕的野心和那沈重的鄉愁,飛往另一符碼與音節所吹捧的後現代。
那水溝,好像跌進過。那角落,一顆依舊洩了一半氣的皮球,在鄉村晴空下,被風吹著滾盪著變形,頑強地鼓著自尊。公廁的白磁牆壁,抹掉一半的三字經和雨傘下羞怯變形的塗鴉,混著臭氣被記起。彈珠和紙牌散落的一隅,一個大頭仔流著口水望著我,門牙縫大的似在向人炫耀,而囝仔身後正是一座破舊宅子。
好像被某種情緒牽引,我進了這座三合院;抹抹雙眼,堂上坐著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婦人,正用陌生的眼神打量著大頭仔身旁的外地人。有著奇怪表情的外地人,冷不防快步卻踉蹌,一股腦在婦人身上啜泣了起來。依稀記得這種哽咽的感覺,像喉嚨塞著阿芳懷阿明仔時所編織的繡花拼布。老婦人的手似乎有些遲疑,卻又想到什麼似地勇敢撫摸著那粗硬的糾纏,有著斑白兩鬢的孩子。好像瞭解了什麼,又好像記起了什麼。
門檻外傳來:「阿母,伊係向?」婦人沒有答話,只是微微地笑著任由下擺被淚水浸濕。
一週後,我拿著又長長的登機證,在一排等著被扯裂的隊伍理,期待穿刺換日線的另一次反胃。手機響了,我湊到耳邊;一則電腦語音,是咬字正確且音質甜美的少女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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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耐煩地按下電源紐,提著被輸送帶磨到長鬚的行李,走進登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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