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我穿過人群交錯台北A區，紅黑色的雲霞掛在LG街盡頭的高架橋上，遞層褪色之際，企圖宣示黑夜的到來……。十八點整，我倆準時推門進入「法朵坊」，店內燈光昏暗，客人稀落，彌漫著一股恬靜又神密的氣息。原先，我們是在電腦部落格交友結識的，對於同住一幢大廈的十樓（她，30歲），六樓（我，26歲），彼此並不知情，互相也沒有在部落格放上照片。然而我們討論再三，終於約會了。我建議赴LG街的「法朵坊」見見盧山真面目———呵！為了安全的保守，倆人極有默契地暫不留電話和住家位址。我說，看見我在「法朵坊」門口倒立做瑜伽，並以手代替腳走路，來來回回10公尺左右，那人便是妳要見面的朋友。她很美，通俗地說，即是花容月貌、身材凹凸玲瓏有致的高個子，172公分，她用力踢了一下我的屁股，暢懷大笑（她的前男友嫌她是男人婆，誤會她工於心計，因此分手了），但我差點摔跤；「啊！大帥哥！……哈哈哈！我可以哭嗎？」我動容地笑了笑，四目相望，而她早已喜極而泣。我展開了雙臂，劉婷婷跟著，兩人緊緊地擁抱一起……我拉開椅子坐到她對面，十八、九歲的女服務生送來一本集咖啡飲料和飯菜的精美餐單。「我比你有錢；請隨便點，不要客氣。」「好的！」我沒看餐單就直接說：「我要大盤青椒羊肉和青島啤酒，妳呢？」「……嗨！小妹妹我要中盤沙茶羊肉和可樂！」「好的。謝謝光臨！歡迎再來！」小妹妹說著，又再度彎腰鞠躬，離去—─我覺得女服務生也是媒介載體，雖然花錢（像是網路費），但她助我們一臂之力。「很感恩！」我第一次對劉婷婷說，「我的人生戀愛觀很簡單，第一、認知幽默而悲天憫人的衝突與矯正，第二、情侶夫妻間誰都擁有保持沉默的權力（綁得住人卻綁不住心），第三、宇宙何其偉大，對它真誠溝通———愛情不像商業靠經營的，勿寧說是無窮的藝術（廣義）創造力，避開了乏味與貪戀，一往情深，堅若磐石！然而，人海茫茫，男女相識相知相愛的機遇，運氣占百分之九十，時間的萬丈深淵占百分之十（這其中轟轟烈烈和返璞歸真各占百分之五）。總之，戀愛是一輩子的趣味，有個性也有共性，對吧？！」「一點也不假！嗨！小徐，你的論調很扎實，不灌水，不空泛！好了，我要保持沉默……」「OK！妳寫的那首《打折》詩，我……嘿！背得滾瓜爛熟。」
黃昏的山霧裏
妳駕車緩緩爬行
而寂寞就坐妳身邊，許久
詩情般空洞地
吹噓：
生之宣囂
與
死之意外，打折後
是九十九元的
超市價格
劉婷婷不惶多讓，開口了：「你寫的———」
曬衣繩
是親密的線索
衣架
是悟性的結構
妳的衣裳
是花與吻
而我
是夕陽底下的一抹
醉
「可是有人奉父母之命，先天就長得英俊或美麗，占盡了便宜啊！」「當然囉！」「妳的臉頰健康紅潤，膚色白晢，沒塗半點胭脂唇膏，太美了！是美的美學！」「呵！我打心眼裏，也喜歡醜的美學，比如梵古、謝加爾的畫作。」「我懂，我們在部落格討論過，『美的美學與醜的美學辯證，沒有誰是輸家』，然而世間為何有英俊美麗的男女演員，吸毒，放浪行骸，得燥鬱症，而醜八怪卻自暴自棄，煩惱不已？！」「嘿！好問題！為何你的見解總是不灌水？我想妳喜歡真正的藝術。」「沒錯！安靜的用餐吧！為了健康也為了有滋有味的享受，我們細嚼慢嚥？」「就像做愛。」「妳說什麼？」「沒什麼。羊會跪下來吸吮母奶呢！我們真殘忍！」餐畢，劉婷婷啜飲半杯我的可樂，我去外面吸煙，端著啤酒再喝一罐。感謝宇宙的恩賜！我跟在一對手牽手情侶的背後，回到劉婷婷那兒。「回來啦！」她笑盈盈地站起身。我說：「嗨！請坐！我想去便利超商，買瓶『r劍南春』醬香美酒，妳呢？「免了。……這一萬元，你全都拿去。」「真的？」「你小子少惹我生氣，好不好？！……」說著，她一邊苦笑。我買了酒，自然，東看西瞧，又買了一盒「保險套」，我想這屬全天下最小件的透明內褲，遲早會派上用場啊！我走路開瓶，徐徐入座，對著劉婷婷吞下一口「劍南春」醬香美酒，爽上加爽，「哈！真是名副其實的世界美酒！」我自顧自點頭兩三下，樣子好像是給劉婷婷什麼承諾似的。「到底是酒後吐真言，還是胡說八道？」我半晌答不出來，但靈感忽而光臨了：「前者是詩，後者是散文。」「閣下，尊敬的你，簡直是鬼靈精啊！鬼話連篇！我這杯已是咖啡，好喝！」「我不懂。」「我國晉代文學家陶淵明說：「好讀書不求甚解。聆聽法蘭西拉威爾的《A小調鋼琴三重奏》，難道你要像讀數學那樣解題嗎？」「我明白了，《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的最後，如來佛說：『凡是有所成的法，都是生滅無常，如夢、如幻、如泡、如影、如電亦如露，凡屬有所為，終究是虛幻的！』對吧？」「那當然……」說著，劉婷婷轉過身，從背後由藍色牛仔褲改裝的包包裏掏出一盒我以為是虛無縹緲的「長壽」牌香煙，「做人當然不可矯情。你不知道我會吸煙喝酒吧？！如今我要離開『佛堂』，像你一樣，去街上吸煙！」我站了起來，傻傻的。「一路好走。」我輕言細語地……那怪模怪樣褪藍色包包，我掀開拿出一看，是她最醒目的藏書———法國大作家卡繆所著《瘟疫》。好啊！有志一同，劉婷婷接受了我的好書推薦，可是我又不是藥品推銷員，囊中羞赧，很窮。我們走過許多部落格，才輾轉相識的。「時間飛逝，」她說，「轉眼農曆年又要放炮了！」「是啊……嗨！說一段小鬼的故事如何？」「洗耳恭聽，你說！」「是這樣……除夕之夜長輩們給小鬼壓歲錢，小鬼我卻到處發錢給路人，紅紙袋裏裝的當然是陰曹地府使用冥紙，自己躲在一邊觀察，印象最深刻的，屬於那位大叔，他穿一雙嶄新的黑皮鞋，低頭一看，毫不猶豫地將左鞋底踩在「紅包」上面，然後彎身假裝系鞋帶，我不敢笑出聲，接著他得意洋洋，極速把厚厚的壓歲錢塞進咖啡色夾克口袋裏，一邊又若無其事地抬頭挺胸，快步從新出發……懂嗎？」「哈哈哈哈！笑死了！………小鬼，我，老娘向你借酒！哈哈哈！今天便是過年，哈哈！老娘要多喝幾杯……哈哈哈！」「好笑的事情多著哩！來！對著酒瓶舒暢一口！……」「好喝！」劉婷婷說，「平常喝較低濃度的陳年紹興酒啦！像是吸吮媽媽的奶水啦！」「原來如此！哈哈哈！………一代佳人，太美太美！」「停！」劉婷婷深邃明亮如貓的美麗眼眸，看著我，「『一代佳人』出自我國詩聖———杜甫。哈哈哈！我正是荳蔻年華哩！哈哈哈！……」我想，旁人不知聽見沒有？我倆是否放浪過度，侵犯了他人的權益？……畢竟，沒事！好家在，無人提出抗議！直到這時，我倆還不知彼此是住上下樓的真正鄰居啊。完全有如小說似的說說笑笑……「婷婷，我媽說：男人在該哭之時，哭！就能健康長壽，愛戀綺麗，婚姻美滿！我爸曾被我媽罰跪，唸一百次『對不起、對不起……』呵呵！唸不到十遍，我爸就涕泗縱橫，哭哭啼啼起來……我媽很聰明，立刻跪向前說：「起來吧，心肝……我現在罰你起來，知道沒有？！」我小學二年級，如此親眼目睹這一齣悲喜劇。原先因為我爸在門口和一位沒有我媽漂亮搶眼的女郎說說笑笑大概有十來分鐘———我媽不動聲色，監視著，所以那傻瓜……最後涕泗縱橫，哭哭啼啼起來！」「哈哈哈！酷！令尊令堂，一家子都酷！哈哈哈！」「謝謝誇獎！」我說煙癮又犯了。「去你的吧！」「哇哇哇！妳說髒話囉！醜的美學……」但我們目中無人，於昏暗的「法朵坊」站著，大膽地深情擁抱、接吻……。「人從哪里來？當然我指的並非母親肚子或石頭之類，國中生時代，我便曾懷疑，如果人是由猿猴進化而來，為什麼地球上還有猿猴？」劉婷婷告訴我：「先是由猿突變成猿人，在進化成人猿、再進化成『北京人』———距今五十萬年，已知用火和石器；『河套人』距今約五萬年；『山頂洞人』則為二萬五千年前的真人；所以地球仍有未突變的猿猴，牠們的命運若非繼續進化加上突變，即為退化消失。」「那些十二生肖屬『猴』的人，看來，非進化成《西遊記》裏的『孫悟空』不可囉？！」「正是！宛若禪師那樣瀟灑活著！『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坐』，相信嗎？」「相信！那是濟公活佛！……不然的話，全世界的煙酒商倒閉後的損失，會找妳我算賬！」「言歸正傳。」「好的！」我又澆灌一口美酒，助興在愛情的心田上，自然劉婷婷也在接力賽，很快酒喝完了。我們都得冠軍，大方結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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