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平潭是個大肥婆,芳齡三十一,在警分局派出所擔任內勤文
書,曾獲得全省柔道比賽冠軍;那天(就是我們初次見面的那
個初冬傍晚),我正送一元錢——黃銅色的舊硬幣——去警分
局招人認領,「這一元錢是你在和平醫院門口檢到的?!」劉
平潭大聲問,強忍著暴笑的欲望,這一點我看得很清楚,她以
為我是個好人,大概也猜疑我是瘋子之類;「沒錯!」我的嗓
音渾厚,字正腔圓回應道:「這分明是別人的錢,一元錢啊!
我仔細看過,並非……它絕不是偽造的貨幣!呵!」她的幾個
男同事似乎聽不懂,立刻圍攏過來,但全都只因「錢」的話
題,他們你看我我看你哈哈大笑不已。一會兒過後,小鬼們的
大鬼(派出所的高階主管)匆匆走來,沒人請我坐,就開口
說:「先生!這一元錢屬於你的福氣!收下放進口袋裡吧!你
可別開玩笑,這件誠實的小事,其碼……大大妨礙了我們的工
作,你說呢?!」……我估計劉平潭的體重有八、九十公斤,
甚至超過一百,面貌姣好漂亮,有別於賽神的那種一模一樣的
碩大豬頭,她訕笑著說道:「你小子不放心走嗎?……那我們
就乾脆在這不是打架的地方格鬥格鬥,哈哈哈!……小子,假
使你輸了躺在地被我壓制,你得請我喝咖啡,請問帥哥這樣行
嗎!」……不談肉體上被女人打垮的糗事了。瞧!劉平潭的警
服換成了全身褪紅色牛仔勁裝,我們步行走往派出所附近的
「肯德基」。她點了兩份炸薯條,一杯咖啡;我點了一盒雞塊
和可樂。「我能問你多大歲數了?」「至少七十以上。」我胡
說八道。我們隔一張小桌,面對面坐著,「我保養得好啊!而
且參禪,所以實際年齡已是二十七啦!……妳指神秘的『一元
錢』」?好!如實告訴妳:小時候在鄉下看好萊塢大片《賓
漢》,可是差那一角錢,陌生的阿姨不賣票給我。」劉平潭接
腔,冷冷地說:「悟,眾生即是佛;迷,佛即是眾生。」「完
全正確!咱們碰杯!」我們一臉的興奮。
兩個星期後,細雨紛飛的北京R區,零時左右,好戲來了,我
微微笑著,一遍又一遍。 我倆一般高,一米七五,才剛認
識,彼此便摟著對方的腰,離開了便利超商。
千杯不醉,我打了一回草稿,使勁揚起手中空蕩蕩的葫蘆形白
瓷大酒瓶,半空中,劃出一道不知「疼惜」為何物似的抛物
線,那瓶,循著絕活的軌跡,「咚」一聲,準確地栽進十公尺
之外本身也是個「垃圾」的破垃圾箱裡。劉婷婷,是她的姓
名。
「你真狠!給你賞臉吧!」說完,她用力甩了我一個耳光。我
一動不動,心想,身邊這位性感貌美的女青年,該是精神病患
痊癒之後,專門在劇院裡表演的前衛戲劇的偉大演員、藝術
家。然而,她的病情異常沉重。半個小時前,像得了「失禁
症」的老奶奶般,劉婷婷竟蹲在超商的飲料大玻璃櫃前,邊放
屁,邊拉出一褲子的臭屎和臭尿。什麼意思?難道,我是駐紮
在普通連鎖超商裡的一名醫生嗎?
高聳的螢光燈下,雨絲細細地飄著,我們摟著。一隻褐色雜種
大狗(認得的),倏地從暗處搖著尾巴竄出,我抬腳一踢,請
牠離開。
「也許,我的老天爺……」劉婷婷對著夜空說話。她穿上了我
的黑色尼龍雨衣,戴上了黑雨帽(活像個迷路的漂亮修女),
她總是有氣無力地東張西望,接著卻又突如其來像色鬼一般大
膽,用她纖細的受傷左手食指(明顯貼著一圈白色的藥用膠
布),上上下下地撩撥我的生殖器,冒昧地說:「假使我的探
戈情人夠幽默的話,在阿根廷,就當我是個產婦,說不定
吧!」
我吐出一口清煙,悲歎道:「哎,可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又不
會說相聲,也不是英國人,當然不幽默。」
「你會寫《紅樓夢》?《紅綠燈》?《紅外線》?《紅血
球》?……」
「不,我一百年前曾試著練習寫詩。」
「『床前明月光,疑是……』。」
「對,是這樣。」
「親密的帥哥,我可是有錢人家的掌上明珠,獨生女,既無兄
弟又沒姊妹,我會把所有的財物都送給你。你太窮了!」
「窮?」我追問道。
「你說你府上的電話網絡不就要被剪斷了嗎?!」她含蓄地笑
著說。
「沒這回事!我沒說呀!妳瘋了!……」我連忙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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