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啟華道:「實在想不到,原來葉兄……不,恕我無禮……」一句話尚未說
完,康熙笑著搖手道:「我既以啟華兄稱你,日後自便仍率此稱,你又何需拘
泥呢?」吳啟華見康熙不搭架子,反多了幾分隨和,更是心服。
李如雲笑道:「甚好,葉大哥,打擾了你讀書,這就不再多留了。」康熙笑
道:「我送二位出去。」親自送兩人到府門之外,吳啟華作揖相別。
康熙正要說話,忽然一陣勁風過來,有人偷襲,康熙侍衛應聲中掌,摔倒在
地,李如雲左手入懷,一揚手,兩枝鐵蓮子向後飛去,身子向前急躍,同時右
手從腰間拔出短劍,挽成劍花,將偷襲之人逼開了一步。
李如雲擋在康熙身前,這時「嗤」的一聲輕響,左前方一劍刺來,李如雲短劍
遞出,兩劍相交,李如雲變招迅捷,順著對方來劍乘勢直撩上去,對方料不到
她竟然有這一手,避讓已經不及,長劍嗆啷一聲掉在地下,急忙躍退數丈。
只聽得一聲唿哨,數百人陡然竄出,李如雲微微心驚,雙足迅如電閃,搶步而
上,立刻一閃而回,正是李家絕學「乾坤六四劍」,白光微閃之際,三十二名
道人雙腕上的「內關穴」同時一麻,三十二柄長劍投在地下,嗆啷啷聲響不絕
於耳,李如雲出劍本有先後之別,只因她來去實在太快,竟似同時分搶六十四
位,其迅捷巧妙之處,實是不遜脫兔。
這一下先聲奪人,眾人盡皆變色,不自禁的退了一步,李如雲得此空隙,幌身
從懷裡抽出一個煙花,點燃藥引向上擲出,「砰」的一聲沖天而起,在半空中
幻成一朵鑲著四葉的極大蓮花,正是她召集部下的信號,旁邊之人知道機會稍
縱即逝,立即衝上,這時一人向康熙奔了過去,一股勁風隨掌發出,李如雲短
劍立即追上欲格,驀地裏旁邊一股凌厲的劍勢向她蕩了過來,要逼她退開。
吳啟華不知這只是虛嚇的假招,叫道:「李姑娘小心!」縱身過去,揮出右掌
欲把劍勢卸開,只聽長劍「嗤」的一響,敵人內力傳來,吳啟華只覺一股大力
推至,一股熾熱陽剛之氣霎時直傳過全身,吳啟華全身大汗淋漓,丹田真氣提
不上來,身不由主的飛了出去,「砰」的一聲,俯身摔倒在地。
李如雲短劍猛然一揚,來勢如電似幻,頃刻間指在敵人喉頭之上,李如雲凝目
一瞧,只見眼前之人身材瘦削,長袍馬褂,恂恂儒雅,臉上卻露出氣惱之極的
神氣,李如雲淡淡笑道:「足下就是陳永華陳總舵主了?一見面就打,武林中
有沒這個規矩?」
那人正是天地會陳永華,他「咦」的一聲,說道:「李教主怎麼識得在下?」
李如雲不答,心道:「你要行刺皇帝,不是天地會更是誰?你的功夫這麼行,
不是總舵主能是誰?」
天地會眾人見總舵主被制,微一驚慌,又要衝將上來,李如雲高聲道:「陳總
舵主,你要殺這位葉貝勒,那為了什麼?」天地會眾人一愕,相互看了一眼,
心中疑問:「怎麼?他不是韃子皇帝嗎?」
李如雲高聲道:「這位葉貝勒是微服欽差,專程南下來查訪黃河水患,陳總舵
主,我知道滿漢不兩立,可是這件事也不能給辦糟了,否則黃河一再發大水,
那麼多災民不可憐麼?」
她這話半真半假,卻立時讓天地會大半人停下了腳步,林永超低聲問一名會眾
道:「這傢伙真只是個貝勒?不是韃子皇帝?」
李如雲大聲道:「林香主的話真是好笑,葉貝勒會是韃子皇帝?韃子皇帝若是
出巡,會只帶這一名膿包侍衛嗎?勢必層層保衛,防人暗算才是。」林永超暗
自一驚,心想自己說話極輕極低,如何竟給李如雲聽了去?
康熙接口道:「眾…… 眾位,這等放肆的話千萬不可再說,在下只是憑著恩封
才得了個貝勒,巴巴的只想做個順承郡王,眾位這樣亂說,給皇上知道了,在
下可……可是要被滿門抄斬的呀。」天地會眾人聽他說得這樣膽顫心驚,更加
信了幾分,便有多人將刀劍收了起來。
李如雲移開短劍,還劍入鞘,林永超走到陳永華身旁,低聲問道:「總舵主,
還幹不幹哪?」陳永華凝神思索,若這少年真只是個普通貝勒,卻因此而得罪
了白蓮教,那可是大大的得不償失,天地會勢力真正足以一觀的,只有區區閩
粵兩省,雖然一向與紅幫廣通聲氣,那也遠遠遜於流布全國的白蓮教,偶然他
一個回頭,不知何時,周圍隱隱的盡都是白影,竟然已身陷包圍之中,安徽是
白蓮教極盛之地,教眾既強且勁,遠遠見到李如雲所放煙花,立時便趕了過
來,只是來的這麼快,不免出乎陳永華的意料之外。
李如雲暗暗噓了一口氣,俯身查看吳啟華,見他受傷著實不輕, 已然暈去,心
中暗吃一驚,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李如雲見陳永華神色變幻不定,知他內心猶豫,心想須得引起他的心思,說
道:「陳總舵主,我知你視吳啟華為殺子之仇,可是我已向林香主保證過,必
當查出真相,你卻把他打成這個樣子,他受傷這麼重,一句話也答不出來,又
教我從何查起?莫非陳總舵主信不過我嗎?陳總舵主,江湖可紛紛擾擾的呢,
青幫紅幫鬥的是天昏地暗,何必再加上敝教與貴會的一筆呢?」
陳永華一凜,他那一劍本是虛招,驀地裏見到吳啟華,憤怒仇恨之情湧上心
頭,這才轉虛為實,將吳啟華打的重傷倒地,此時李如雲以此相責,一番說話
講的頭頭是道,卻又深具威脅之意,陳永華忙道:「李教主,在下誠心敬妳,
大家別傷交情,我這就給他延醫診治。」
李如雲哈哈笑道:「這就不必了,敝教安徽分壇裡自有良醫,陳總舵主放心,
令郎之事,我擔保一個也跑不了便是。」
陳永華沉思片刻,緩緩點頭,說道:「有勞李教主了。」李如雲微笑道:「不
必客氣,陳總舵主還有要事嗎?」陳永華搖頭道:「沒有了,李教主,告
辭!」李如雲微笑道:「陳總舵主走好。」
李如雲微一揮手,白蓮教眾讓開一條路來,各人微一躬身,請天地會眾人過
去。
沈覺思過來扶起吳啟華,搖頭道:「傷了經脈。」手掌按住他背心「至陽穴」
連輸內力過去,李如雲轉頭對康熙道:「暫時穩住了要行刺你的人,萬一被瞧
破便糟了,你還是速離此地為是。」吳啟華忽然眼睜一線,顫聲道:「不……
能現在便走……更增天地會……疑心……」
康熙點頭道:「此言甚是,我若是急急而走,刺客們見了不免生疑。」李如雲
「嗯」的一聲,瞧著莫道之負起了吳啟華,李如雲微一招手,白蓮教教眾一齊
離開。
吳啟華茫茫睜開眼來,瞥眼間見到李如雲臉上關懷備至的表情,吳啟華微微一
怔,又再凝目看去,李如雲臉色又如往常,吳啟華小腹一陣奇痛,李如雲道:
「你休養幾天罷,陳總舵主內勁屬陽剛之力,你學的全是柔派武功,柔不可
守,受傷也是當然,記了,這幾天不能使力,傷到內臟可不得了。」
吳啟華注視著她,忽道:「妳……居然沒損我?」李如雲慍道:「你是想找罵
挨嗎?你不提,我本來也懶得講,怎麼你反應如此差勁,虛實都不會分哪?無
端端的受傷,不怨你自己怨誰?」
吳啟華一陣灰心,道:「我這樣辛苦練武到底有什麼用?練來練去都是這麼差
勁……到底何年何月,我才能有一點進步呢?」李如雲看他消沉起來,溫言慰
道:「你也不必心冷,學武之人嘛,哪個不是五六十年才能得有大成的?你起
步太晚,有此現況已很難得,唉,如果你能學上一些陽剛武技,剛柔相濟,武
功自可大進,就只是……」
李如雲站起身來,續道:「就只是你學的小循環功和太極拳實是柔中精華,總
得要極剛的武功才能搭上,想來想去,普天下也只有少林寺才有這些門道,只
是少林寺無端端的,又怎麼會來相授於你?吳啟華,我勸你打消一步登天的心
思吧,紮紮實實的去練便是。」
吳啟華默然不語,李如雲取過一碗藥湯,說道:「喝下去吧,我再一次提醒,
幾天之內萬不可提真氣。」吳啟華伸手接過,不提防那湯著實滾熱,一個拿的
不穩,濺出了幾滴燙在他手上,吳啟華「啊喲」一聲叫了出來,李如雲忙道:
「怎麼了?痛嗎?」
吳啟華見她眼光中突又射出溫柔之意,忙道:「沒、沒事。」兩三口將藥喝完
了,李如雲道:「這藥苦的很,你喝的倒快。」拿了空碗走出。
吳啟華見她離去,忽然一顆心急速跳個不停,吳啟華支頤沉思,只覺心情十分
特異,他不清楚那是為什麼,忽然耳旁似乎響起李如雲的聲音,吳啟華眉頭一
皺,試圖在腦裡勾勒出林小雪的形象,可是林小雪的影子不知何時已開始變得
模糊,吳啟華知道自己喜歡過林小雪,到現在都還在喜歡,可是自從見過了李
如雲,那種善變的,令人捉摸不清的,那就不由不使他深深感覺一種迷離,不
知不覺的想去揣測她的意向,為此他心裡十分不舒服,在內心深處感覺自己太
不正經,他暗暗慚愧於自己的薄情,這就令他負疚不已,這就令他覺得不能平
靜。
於是吳啟華深深的感到罪惡,並且拼命要壓制對李如雲的奇異感覺,可是他又
忍不下想見李如雲的情緒,他發現李如雲似乎也有些異樣,當著他面時說話冷
冷的,偶然一瞥又發現她正在注意著自己,吳啟華覺得奇怪,是不是越在意的
人越難猜度?李如雲在表面上一點沒有跡象,可是她的反應卻又這麼深沉迂
緩,不但吳啟華摸不清,連她自己也是道不明。
李如雲向沈覺思秘密囑咐一番,沈覺思點了點頭,夜晚時分便出壇而去,次晨
方回,當晚子時一至,沈覺思又出壇而去,這樣接連六夜,第七日上李如雲點
頭道:「是該把線拉回來了,沈叔叔,今晚換我去。」
吳啟華不禁有些好奇,不知李如雲又想做什麼,是夜亥時李如雲前腳一走,吳
啟華悄悄跟在其後,只見李如雲直奔城西望月亭,進亭倚欄而坐,吳啟華悄悄
躲起,雙眼望將過去,見到李如雲的側面,她抬著一張俏臉,眼神落在遠處,
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時遠遠兩人過來,進了亭子,竟是陳永華和林氏父女三人,李如雲迎上笑
道:「陳總舵主好信用,果然如約而至。」陳永華笑道:「好說,不知李教主
有何見教?」
李如雲道:「我已解開令郎身死真相,兇手刻後便會來到。」林永超驚道:
「吳啟華要來?」李如雲道:「既是真相,內情便當鮮為人知,陳總舵主,請
你三位找個僻靜所在躲起來看,等下無論見到什麼,都決不可以說半句話,自
然更不可以現身。」
陳永華不知她葫蘆裏賣什麼藥,但是李如雲談話之中,確確實實的談到了陳少
傑,這就讓他不由得不矚目掛懷,而李如雲舉止越是特異,就越加激起了陳永
華的好奇之心,當下他點頭答應,游目四顧,只見庭側東首一大塊岩石,當即
與林氏赴女同藏其後。
黑暗之中,除了颯颯風聲更無別般聲息,林永超低聲道:「總舵主,李教主在
玩什麼玄虛哪?」陳永華將手指豎在唇間,做了一個悄聲的手勢,壓低了聲音
道:「江湖上人道李如雲狡詐多智,咱們等著看便是。」
吳啟華嚇的大氣都不敢稍喘一口,知道若是現身,勢必更惹誤會,忽聽西北角
上遠遠傳來腳步聲響,漸走漸近,陳永華當即凝神細看,看得出是一人身影,
身形依稀相熟,定睛一看,竟然是陳少英,陳永華心中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
只聽陳少英走進亭子,李如雲道:「很好,你沒失約。」
陳少英左右一望,亭中並無他人,陳少英向李如雲納頭便拜,懇求道:「李教
主,我可從沒得罪您啊,您為什麼要這樣迫得我緊?」李如雲面無表情,連眉
毛也不牽動一下,低沉了聲音道:「你在我善法堂胡作非為,攪得廬山山頭烏
煙瘴氣,我是白蓮教教主,不查清這件事怎麼成?陳少英,是你沒把我放在眼
裡,而不是我迫得你緊。」
這幾句對答之言鑽入陳永華耳中,陳永華心中轟轟亂響,只有一個念頭:「這
不是真的!少英決不能和少傑之死扯上任何關係,我一定要撐下去,我要聽少
英剖明事情和他沒半點相干。」
卻見陳少英站直身子,厲聲道:「李教主既然不肯放過我,可別怪我無情。」
李如雲輕描淡寫的道:「你想殺人滅口呀?」
忽地陳少英長劍迅速斜劈而下,李如雲冷冷一笑,陳少英猛覺眼前風聲勁急,
白光一閃,李如雲坐在椅上,刷刷連環八劍,陳少英被逼得手忙腳亂,李如雲
短劍倏地一收,陳少英身上衣衫裂開八道長縫,李如雲勁力使的恰如其分,半
點也沒劃傷了陳少英。
但如此一來,陳少英更知自己與李如雲相去天差地遠,決計無法與抗,李如雲
道:「我本來顧念你的江湖聲譽,不忍當著人前讓你難堪,否則我向陳總舵主
一說,你還逃得了命嗎?你自己看,只有我與你相談,這亭中還有別人嗎?沒
料到你這等不識好歹,算啦,算啦,你走吧,我明天便把那截衣角送給陳總舵
主過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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