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外面門聲響起，林小雪心中大跳，躲進內室，只聽外面微微一響，
隨即退了出去，林小雪偷偷一張，只見案上擺著一個食盒，林小雪心道：「虧
得她沒進來，啊，是了，他是男子之身，寺裡女人自會嚴守男女之防。」
林小雪將食盒端了內房，放在床旁，將吳啟華扶起身來，吳啟華昏昏沉沉，林
小雪用湯匙盛了一匙粥，遞在他口旁餵了，吳啟華毫不抗拒，嚥了下去，林小
雪忍不住一笑，又餵了一口，突然吳啟華兩道清淚從緊閉的雙眼中慢慢滲了出
來，林小雪一呆，心中更加亂了，吳啟華突然睜開眼睛，向她微微一笑，林小
雪心中大震，將粥一口一口餵完後，上前將吳啟華毛巾換過，又扶他臥倒，輕
輕替他攏了攏被窩。
吳啟華在床上坐了起來，這時他的神情已比昨日可親得多，嘴角露出溫柔輕
笑，他躺了一晚，傷勢雖未痊癒，精神卻好了大半，他忽然展顏一笑，笑問：
「賤名啟華，有辱清賞，不知姑娘尊姓大名？」林小雪本不想答，不知怎地竟
是對吳啟華的話難以拒回，低著頭道：「我叫林小雪。」
吳啟華微笑道：「林小雪？這名字可愛的很哪，可是妳老的時候，難道也叫做
小雪？」凝視著林小雪，又問道：「身上好些了？」林小雪輕輕「嗯」了一
聲，道：「你自己呢？」吳啟華不答，眼中掠過一絲讓人難以發現的憂傷，溫
言道：「既然妳好了，等會我送妳出寺，商山寺防備向來森嚴，昨日鬧出了這
等大事後，戒備自是比平常更加周密，妳有傷在身，又是孤身一人，我不希望
妳出事。」林小雪又是輕輕「嗯」了一聲，吳啟華嘆了口氣，林小雪不知他為
何嘆息，只覺自己心跳跳得厲害。
吳啟華向林小雪臉上一望，只見她長長的睫毛不住閃動，容顏甚是秀麗，昨日
事起倉卒，無暇注意這個姑娘是美是醜，一夜過去，時間雖暫，但對她多多少
少也生了些感情，這時見她容貌娟好，心中更是一動，雅不欲她就這麼被抓走
處死，林小雪心中一凜，望著吳啟華不說話，她想起大好神州淪於夷狄，都是
眼前這個人的父母惹的，她是天地會中人，父親時時提過的民族仇恨，霎時間
清清楚楚的在耳邊響起，一時愛恨情仇，諸般心事都湧了上來。
吳啟華伸手去摸項間，突然一驚，頭頸四下轉動，似在找尋什麼，林小雪道：
「這裡。」朝著枕邊一指，吳啟華見玉好好的便在身邊，欣然微笑，實是寶愛
異常，忽然他將玉佩塞在林小雪手中，說道：「送給妳吧！也算相識一場，留
作去日之思也好。」
林小雪心中茫然，不知接是不接，吳啟華眼中露出求懇之意，林小雪一見到這
眼色，不知為何竟是難以拒卻，便接過收在手裡。
吳啟華拿過一套乾淨裝束，要林小雪換上，帶著她往寺外走去，將進寺門，吳
啟華停下腳步，叮囑道：「妳就若無其事的出去，外面軍隊便不會來查妳，千
萬別自慌陣腳，離開商山寺後就別再回來，我救妳一次，不能有第二次了。」
林小雪睜著一雙晶亮的眼睛，默不作聲的凝望著他，吳啟華昨天受的傷還沒好
全，嘴唇還在發白，林小雪垂下了眼，輕輕點了點頭。
吳啟華邁步走了出去，外面軍隊見了他，一齊敬了禮，吳啟華揮了揮手，忽見
一個滿身血污的少年被鐵鍊縛了起來，旁邊擺著各式刑具，問道：「這是幹
麼？」胡國柱道：「昨天的一個刺客，這賊子倒口硬，怎麼打也不說一個
字。」說著抽起皮鞭，在半空中虛揚作勢，轉頭喝道：「再不說實話，今日再
教你吃個好的！」
林小雪輕輕「咦」了一聲，她已認出被縛之人就是陳少傑，這時「吧」的一
聲，胡國柱一鞭擊了下去，那陳少傑任由一鞭落在肩頭，雙目瞪著胡國柱，卻
仍是不作一聲。
吳啟華暗讚一聲，伸手抓住鞭頭，說道：「胡總兵，你這樣不行，這廝顯然吃
軟不吃硬。」胡國柱道：「好。」吳啟華吩咐幾句下去，片刻之後，底下的人
抬過一個箱子，打開一看，裡面金光燦爛，盡是金珠寶貝之屬，胡國柱道：
「小子，虧得小王爺說情，今日且饒了你。」陳少傑哼了一聲。
胡國柱指著箱子道：「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我也不來難為你，只須你乖乖
說了一切，將功贖罪，這箱金銀珠寶就是你的。」陳少傑呸了一聲，重重吐在
胡國柱鼻樑之上，胡過柱大怒，手拔長刀，便欲一刀將陳少傑砍死，吳啟華見
少年威武不屈，富貴不淫，不禁更加讚賞，急忙揮手阻止，吳啟華道：「胡總
兵，且消消氣，這人讓我來問。」
胡國柱呼呼喘氣，心想此時自己確實也不能訊問下去，只怕盛怒之下，竟爾一
刀將匪徒殺了，那可是無從交代，吳啟華道：「這位兄弟，你敬你是條漢子，
今日便放你走，下次再來討死，那就不能饒你了。」
陳少傑臉露冷笑道：「狗漢奸，少跟我稱兄道弟的套交情，你要殺便殺，誰要
你饒？」吳啟華也不生氣，說道：「罵人倒挺有中氣。」解開陳少傑鐵鍊綁
縛，陳少英大奇，隨即罵道：「小漢奸，誰要你賣好？」
胡國柱大吃一驚，急道：「小王爺，這人放不得……」吳啟華截住他話頭，說
道：「我說了算，放他走。」胡國柱臉色大變，知道若是釋放了囚犯，雖有吳
啟華這句話，王爺也不會放過了自己。
胡國柱心中思索未定，突然吳啟華驚噫一聲，林小雪挺劍抵住了吳啟華項頸，
吳啟華身上有傷，對她又是沒有提防，猝不及防之際，竟爾著了道兒，吳啟華
臉上變色，沉聲道：「妳要幹什麼？」
胡國柱嚇得魂飛魄散，知道吳啟華若是傷了，自己這條命十成中不免去了九成
九，林小雪右手斜上，掐住吳啟華喉嚨，道：「你令外面的人讓開一條路
來。」吳啟華心下氣苦憤怒，顫聲道：「妳……妳……」
這時十餘丈開外影影綽綽的，幾十個人漸漸奔來，胡國柱大聲吆喝：「放
箭！」一排羽箭連射而出，可是這幾十人著實了得，隨手撥打，都給化解了
去，只聽奔跑之聲漸近，一股勁風從胡國柱身側掠過，那人竟不停步轉身，左
肘反撞，噗的一聲，胡國柱只覺一股大力湧至，不由自主的向後急退一步。
那人右手輕揮，將胡國柱腰中鋼刀夾手奪了過去，回過身來，陳林兩人一見之
下，不由得驚喜交集，陳少傑奔了上去，林小雪喜叫：「爹爹！」那人正是林
小雪之父林永超，帶來的數十人都是天地會中人，這時都已和胡國柱手下兵丁
動上了手，可是終究好漢敵不過人多，區區幾十人畢竟管不了事，轉眼間均已
陷入重圍。
林永超笑了一笑，轉頭四下一望，只見胡國柱的軍隊在外面團團圍成一個圈
子，彎弓搭箭，箭尖閃閃的對著自己，心下不禁慄然而懼，林永超眼角瞥處，
見到了吳啟華，向林小雪問道：「這人是誰？」林小雪道：「吳三桂的兒子，
咱們以他為質，定可衝將出去。」
林永超一愣，隨即臉露欣喜之色，笑道：「說的是，這番可得救了。」這時胡
國柱大叫：「還不放了小王爺，一個個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林小雪知他只
是虛言恫嚇，劍尖抵著吳啟華向外走去，說道：「有膽子你就是這麼一箭。」
胡國柱嚇得不知所措，射也不是，不射也不是，吳啟華大叫：「放箭！放
箭！」林永超吃了一驚，伸手點了他的穴道，一聲長呼，要招呼天地會眾人一
齊越出，林永超袖子一揚，一支甩手箭打出，正中胡國柱右眼，胡國柱痛得摀
住了臉，鮮血自指間涔涔而下，林永超又打出幾支甩手箭，欲待打亂陣腳，可
是剛打出幾個缺口，胡國柱手下軍隊立即補上，四面八方的湧到，只是因為林
小雪擒住了吳啟華，生怕傷了他，這才不敢放箭，否則若是萬箭齊發起來，林
永超就是有通天的本領也逃不了。
這時遠處悄沒來聲的竄下百來名白衣漢子，搭起長弓，箭羽上點著火苗，朝著
商山寺颼颼一陣急射，頃刻間各處都著了火頭，寺中大亂起來，梆子敲擊聲來
去不絕，胡國柱大叫：「快去救火！」遣了一大半兵丁過去，隨即大驚：「完
了！我犯了禁令！」
林永超大喜，高聲道：「白蓮教的朋友，玄水堂的人在這裡！」胡國柱想這兩
夥亂黨原來竟是一掛，更加慌亂驚惶，那群白衣人箭頭轉過，對著賸下的軍馬
一陣亂射，眾軍身上著火，哀叫慘呼之聲四起，陣腳全數大亂，白煙迷漫中竄
出一個白影，疾躍而前，順手就將吳啟華奪了過去，胡國柱掩住右眼，急忙提
刀而上，白衣人並不回頭，順手就將吳啟華放在背後當作盾牌，胡國柱哪敢胡
來？只怕傷了吳啟華，一愣之間，白衣人已經奔出丈許，林小雪等人跟著追了
過去，胡國柱大叫：「快追！快追！」提刀追了上去。
這群白衣漢子個個武功不弱，胡國柱越追和他們差的越遠，終於再也追之不
上，胡國柱頓足不已，區區兩天，連出數場大禍，他雖是王爺的女婿，自也必
受到重責，這時手下來報，商山寺火勢已受控制，胡國柱心中更是忐忑，知道
犯了王爺禁令，擱在脖子上的腦袋未必再能安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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