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對昆明城中的街巷極是熟悉，在大街小巷中一晃一繞，便到了一個極荒
僻的處所，白衣人將吳啟華往地下重重一擲，林小雪見了，一句話哽在喉嚨
裏，卻不出一聲，林永超走到白衣人面前，道：「朱副壇主，這次多謝大德相
援，天地會同感其恩。」那白衣人說道：「好說，此乃妙辰份所當為，家父曾
言，天地會裡個個是俠義英雄，些些小事，又何足掛齒？」
林永超招手命林小雪過來，說道：「見過了朱妙辰朱副壇主。」林小雪盈盈一
禮，陳少傑也過來廝見，這時林永超向天地會眾人一瞧，停在一個腰懸長劍的
青年上，這青年面目與陳少傑依稀相仿，乃是他兄長陳少英，林永超叫道：
「少英，這位是朱副壇主，你兩個多親近親近。」
陳少英似乎有些不願，那白衣人朱妙辰自己走過來，說道：「這位好英俊的人
物，想來必是陳少英陳兄，久仰大名了！」陳少英聽他這麼稱讚，登時高興起
來，拉住了朱妙辰的手，說過幾句話後，陳少英眼光一轉，便轉到林小雪身
上，林永超不禁一笑，輕聲向女兒道：「還不過去？未婚夫妻還害什麼羞？」
林永超初見女兒，不免暗怪她少不更事，但見她擒住了吳啟華，氣就消了大
半，仔細想想，女兒雖然衝動，終究也是一番忠義之心，他臉上神色漸和，摸
了摸林小雪的頭，柔聲道：「這次你雖然莽撞，總算沒受什麼大傷，少英少傑
兩兄弟也沒什麼大礙，否則陳總舵主問起來，爹爹可就不知怎麼交代啦。」他
停了一停，皺眉道：「只是這下壞了計畫，目下商山寺裏防備必然更加緊了十
倍，要想抓陳圓圓到手，恐怕要大費躊躇。」
朱妙辰道：「林香主，這正是妙辰想的，反正已抓了吳三桂的兒子，何必更添
冒險？便直接押著這小子去廬山吧！」林小雪輕輕「咦」了一聲，卻沒說話，
林永超道：「這樣好嗎？朱壇主又怎麼說？」
朱妙辰道：「若是家父在此，自也如此而行，眼下不宜再次冒險，損折人手，
況且就算擒了陳圓圓，一旦敝教教主反對，此事終成罷論。」林永超點頭道：
「朱副壇主說的是，一切由你做主罷。」頓了一頓，又道：「不過我想李教主
明智之極，想來不會反對復明大業。」
吳啟華突然「哼」了一聲，冷笑道：「原來是反清復明啊，難怪……難
怪……」陳少英眼光向他一掃，罵道：「難怪什麼？」吳啟華冷笑道：「難怪
都是些忘恩負義之徒，平常說什麼有恩必報，但是事到臨頭，為了復明大計，
什麼也顧不得了！」
林永超一聽此言，處處都覺疑心，走過去一指解了吳啟華穴道，向林小雪道：
「他這是什麼意思？莫非……」林小雪向陳少英偷望一眼，低低的道：「不
錯，他是救我一命的恩人。」隨即將昨天的事大略一說。
林永超和陳少英越聽臉上神色越不對，林永超眉頭深鎖，陳少傑聽林小雪言明
諸事，對吳啟華敵意業已消了大半，而陳少英知道了未婚妻在一個素不相識的
男子房中過夜，又恨又妒，滿臉都是怒容，眼中竟似要噴出火來，探手在腰間
一抖，手中已多了一條晶光閃亮的軟鞭，陳少英嘿嘿一笑，握在手裡的馬鞭急
甩出去，硬生生將吳啟華著地拖了過來，繞過去打了個結，吳啟華怒道：「你
做什麼？」
陳少英臉露獰笑，抓起吳啟華衣領提起，陳少英瞪著吳啟華英俊秀美的臉孔，
心裏一把無名火猛然竄起，「嘿嘿」一聲冷笑，俯身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便
往吳啟華嘴裏直送，吳啟華偏頭欲閃，陳少英右手早就候在一旁，拍的一聲，
吳啟華臉頰上著了一記耳光。
陳少英右手擎開吳啟華嘴唇，左手將泥土滿滿的塞在吳啟華嘴中，他存心要吳
啟華在林小雪眼前受辱，刷的一鞭，擊在吳啟華臉上，這一鞭落手好重，只打
得吳啟華自額至頸，長長一條血痕，吳啟華痛極之下，一股濁氣自胸中急衝而
上，睜著一雙亮閃閃的眼睛，定定的怒視著陳少英，高聲大笑，只是口唇被
堵，聲音發不出來。
陳少英心中益怒，鐵青著臉又是刷刷數鞭，打得吳啟華皮開肉綻，陳少英又是
一足飛出，在吳啟華肚子上重重踢了一腳，陳少英打得性發，拔劍出鞘，颼的
一劍，往吳啟華咽喉刺去。
忽然後面一柄劍疾伸出來，嗆啷一聲，雙劍相交，立時便順著劍勢上削，陳少
英平時和兄弟拆招的熟極而流，此時憑著手上感覺，即知是陳少傑發劍相格，
他斜眼向林小雪瞧去，只見她伸手握住劍柄，凝視著吳啟華，一臉驚惶焦急的
神氣，陳少英更加怒火沖沖，決意將吳啟華殺之而後快，陳少英迴劍急刺陳少
傑小腹，陳少傑斜身移步，避了開去，陳少英得此空隙，長劍電閃而前，出手
迅捷異常，疾往吳啟華頭頸刺去。
朱妙辰身子一側，略轉之下，已搶在吳啟華身前，雙掌起處，掌力一吐，陳少
英長劍「拍」的一聲，收勢不住，直飛了出去，在吳啟華右臂上深深劃了一
劍。
朱妙辰道：「這小子不能殺，否則豈不白忙一場？」林永超忙道：「朱富壇主
真是高見，少英，不許亂來。」陳少英向吳啟華狠狠瞪了一眼，拋在地下的長
劍也不撿了，陳少傑手持長劍走來，長劍顫動，割斷了吳啟華綁縛，又幫著吳
啟華將口中穢物取出，吳啟華知他對己並無惡意，心中略略一寬，陳少傑撕下
長袍下擺，將吳啟華傷口包了，吳啟華心下大奇，暗想他怎麼如此好心，陳少
傑知他心意，道：「我是有恩報恩。」
吳啟華「哼」了一聲，冷然道：「呸，我是什麼人，哪配有恩於你？」
這時林永超正和朱妙辰商議此後行止，朱妙辰道：「林香主，要是走陸路的
話，這雲貴二省可都是吳賊轄地，雖說天地會在貴州有赤火堂接應，敝教也有
設立普派分壇，終究太過冒險，不如……」林永超道：「朱副壇主想怎麼說，
不妨直言。」
朱妙辰道：「不如僱一輛破舊騾車，派人護送過馬龍，轉曲靖，再由宣威入貴
州省境，以此為疑兵之計，我們自己則挾著吳啟華，沿金沙江北上西藏，道路
雖遠，但卻安全的多。」林永超一拍大腿，讚道：「妙計妙計，便依朱副壇主
之言了。」
這虛實互用的計策果然奏效，雲貴二省皆是吳三桂的轄地，自吳啟華被擄，吳
三桂暴跳如雷，軍令一下，雲南省各處盤查更是嚴緊十倍，平西王府偵騎四
出，查察之下，果在宣威一帶查扣一輛形跡鬼祟的騾車，待得發現中計，已在
兩三日之後，這時林永超諸人已順利進入藏區，陳少英懸著的心放下大半，侮
辱作踐吳啟華的心思卻上來了，數次鬧得凶了，都是陳少傑看不過去而出來勸
阻。
西藏處處深山巨谷，時當寒冬，大雪紛飛，深達數尺，烈烈冰風自衣領裏鑽進
吳啟華的脖子裏，吳啟華瑟縮一下，背脊上一陣寒氣直竄下來，他足膚早已皸
裂，四肢僵硬，但覺顛躓蹣跚，難以舉步，窮冬寒冷，一切景物皆成銀光世
界，一片白無涯際，更添冷幽岑寂之美，吳啟華每每瞥眼見到林小雪，一方面
深恨她冷酷無情，一方面卻又愈發忘不了她，更覺涼氣透骨了，冷人心脾了。
寄件人: "依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