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意切
——讀《詩經》有感
從荊門戰國竹簡整理而成的〞上博簡〞中我們看到了失傳二千年的戰國重要文獻《孔子詩論》的真貌,雖然我們無緣窺見作品的全豹,但是僅僅從這些斷斷續續的文字中依然能夠感受到孔子論詩的獨創精神,正如先生所說〞於個體精神開出文學的世界〞。
〞〈關雎〉之改,〈樛木〉之時,〈漢廣〉之知,〈雀巢〉之歸,〈甘棠〉之保,〈綠衣〉之思,〈燕燕〉之情,曷?〞看著先生抄寫工整的講義,听著先生鏗鏘有力的朗讀,還有講解時那任重而道遠的口吻,教室裡的氣氛也變得肅穆起來。
課上完了,你要是問我究竟听懂了多少,老實回答你——沒多少!不是先生講得不好而是我缺乏對《詩經》本身的了解。當先生要求我們學著孔夫子也來發表一番言論的時候,我想我又要〞臨時抱佛腳〞了。我花了一天的時間把〞詩三百〞從頭到尾翻了一遍,一邊讀一邊想,我的腦門就像木魚一樣被孔子那句〞溫故而知新〞不停地敲擊著。
終於我找到了能讓我〞有自己的話〞說的篇目!
《邶風.擊鼓》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擂鼓的聲音咚咚響,士兵們在練兵。人們都在為國家興建土木,惟獨我要遠征南方。我跟隨孫子仲將軍,平定陳宋兩國的糾紛。(現在)不讓我回家,心裡憂愁不寧。士兵們住在哪兒,歇在哪兒呢?我的戰馬跑到哪裡去了?上哪兒去尋找它?就在那樹林子底下。(無論)生死和聚散,我已和你約定盟誓,想起臨別時握著你的手說︰和你共同生活到老。唉,如今離家遠戍,我們不能在一起生活。唉,如今遠離久別,(皇上)太不和我們講信用了。
這是一首描寫士兵們被調到南方打仗,久役於外,思念家人,欲歸不得,因而對統治者深表不滿的怨詩。它之所以吸引我,是因為詩作第四章的內容非常令人感動。〞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當這些簡單的字詞組合在一起的時候就成為了最強有力的音節。對於〞執子之手〞這句話我有自己和注釋不同的理解。注釋說這一句是追敘夫妻臨別時執手盟誓的情形,而我的理解是這位士兵對妻子說︰我一生的願望就是和你手握手,一起生活到老。顯然這樣的理解比注釋所表達的感情更加真摯。對於這位長年在外,見不著妻子的丈夫來說,他只想和妻子手握手長相廝守,其他甚麼也不重要。這一方面反映出丈夫對妻子強烈的思念,另一方面更突顯出這一感情的淳樸,他對未來的盼望只不過是能常常握著妻子的手,這裡沒有任何物質上的要求,而只是精神上的相互扶持。在我看來〞執子之手〞表達的正是這樣一種愛情觀。這是一個平凡人最平凡不過的想法,但是相比之〞海枯石爛〞的愛情卻更讓人感動!
《王風.黍離》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那裡的黃黍一行行地長著,那裡的穀子苗一行行地長著。緩慢地往前走,心中憂愁又不安。了解我的人,說我傷心難過;不了解我的人,說我在尋找甚麼(為甚麼在這裡徘徊)。在上的蒼天啊,故都滿目淒涼的景象是誰的罪過?
那裡的黃黍一行行地長著,那裡的穀穗一行行地長著。緩慢地往前走,心中憂愁得如同喝醉酒一樣。(以下內容重複上一段)
那裡的黃黍一行行地長著,那裡的穀子一行行地長著。緩慢地往前走,心中好像被東西堵塞似的難受。(以下內容重複上一段)
這首詩是寫周平王東遷後,有位周王朝的大夫路過故都鎬京,眼見昔日宮殿成為廢墟,長滿黃黍,觸景傷情,不禁悲從中來,寫下了這首詩。它震撼我的正是詩人那份無法抑制的悲情。詩人的悲傷不僅僅是為了自己(貴族的沒落)更多的是為周王室的衰弱,這樣詩的境界自然就比兒女之情要來得開闊。詩人從眼前之景〞黍離離〞到心中所思〞心憂〞,最後悲傷的情緒強烈到無法排遣,惟有仰望青天發出〞此何人哉?〞的呼聲。在這高聲疾呼中,我們可以異常真切地感受到詩人的那份沈痛。對於詩中反覆詠唱的那部份〞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更是由古至今文人墨客樂於引用的佳句,也是我最喜歡的詩句。當我們以〞我〞代〞他〞來吟誦這段文字的時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憂〞但我們都可以從中釋放出自己的感情,找到最恰意的表達方式。我想這就是文學作品能感動人的本質力量。
總之,《詩經》裡感情色彩最強烈的就是〞十五國風〞而其中最能感動我的,對於情感的表達最飽滿最有力度的作品就是《邶風.擊鼓》和《王風.黍離》。孔子用〞思無邪〞來概括詩三百思想境界的無窮無盡,我呢,就用〞情真意切〞來形容〞十五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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