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潘松帶《熙攘之間》才看齊邦媛《巨流河》的,覺得兩部書應該擺在一起看。齊邦媛自言不涉入政治,《巨流河》裡多的是身世感懷;潘松帶化名魏木石當《熙攘之間》的主角,細細紀錄著國共內戰、土改鬥爭、階級鬥爭下常民生活
解放前,窮人可以道碼頭當苦力,幫人到汕尾鎮等地方挑東西;或者自己買艘小舢舨,幫人運搬東西,不然就做做小買賣,只要夠勤奮,再怎麼樣都能找到生計。如今,
所有流動小販實行聯營。在碼頭上替人搬東西是「搬運工會」的專屬權利,替人接駁東西是「駁運工會」的專屬權利,賣淡水給漁船是「水船組」的專屬權利,帶漁
滷往內地販賣是「滷船組」的專屬權利。一切的一切,非組織會員只要嘗試介入,立即遭到干涉。
三年翻天覆地的土地改革中,農民醉心於鬥爭地主,而地主階級惶惶不可終日,都沒有心思從事勞動生產…從地主階級階級榨取出來的所謂「鬥爭果實」,大部分落入人民政府手中,一部分分給農民吃喝花掉。平白浪費三年建設時間。
自從解放後,大陸新聞媒體從不報導事實真相。以匈牙利事件為例,事件一開始,報導把差與者的身份一律稱為「暴徒」,及至人民控制了政府,就說是「人民群
眾、愛國的大學生、愛國的大學教授、愛國的作家、有良新的共產黨員」等等,可是等到蘇聯紅軍把暴動鎮壓下去,立刻又回過頭來,說同樣的人民群眾是暴徒。
香港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香港人心中只有利害,普遍對身邊的人冷漠,欠缺同情心。從來居上層社會的人,壓榨低層社會,一點也不手軟。
這班傢伙被共產黨趕出來活該!老百姓被連累了才冤枉!只剩一個小小的台灣還在亂搞,憑什麼喊反攻大陸!難怪共產黨笑國民黨貪污腐化!
魏木石捕魚、敲大罛,偷渡至香港後紗廠工人,通過特別師範科考試抵達台灣。
國民黨和共產黨本來就是同一個祖師爺調教出來的,思想方法乃至行為模式,自然也是師兄師弟之分罷了。
《熙攘之間》分成上、中、下三本,魏木石在大陸時進過人民監獄,下集寫得盡是任教國小時目睹的怪現象,他是個不平則鳴的人,校長、主任、督學都槓上了,批國民黨操縱選舉,又揭發官商勾結。
潘松帶花了20載成就了《熙攘之間》,小說從1949年當年15歲的魏木石開始紀錄到50歲,見證大時代下小人物不平凡的經歷。他寫得很細,一個一個的事件,讀者彷彿透過魏木石的眼而身歷其境。齊邦媛《巨流河》就不同了,她用評論的角度來回顧。
一口氣讀完《巨流河》,齊邦媛所寫的巨流河(遼河)到啞口海(鵝鑾鼻),敘述1924到2005年大時代的動盪,字裡行間感受到國仇家恨仍炙熱地燃燒,書末那句「一切歸於永恆的平靜」,恰恰反照出殉國者的血、流亡者的淚深深刻在她的身上了。
齊邦媛出生東北,她的祖父齊鵬大為奉軍旅長,她的父親齊世英卻參加反張作霖革命運動,1926年齊世英加入國民黨,經歷九一八事變、七七事變、南京大屠殺,她的童年輾轉逃亡多地,從天津至南京、湘鄉、桂林、懷遠至重慶,經歷日軍對重慶大轟炸
日軍投彈轟炸大隧道各面出口,阻斷逃生之路,救難人員在大火中打通兩、三個出口,隧道內市民多已在窒息之前自己撕裂衣服,前胸皮肉均裂,臉上刻滿掙扎痛苦,生還者甚少。
1945年日軍投降
終於,這些狂炸我們八年的日本人,也嚐到自己家園被別人毀滅的痛苦,也知道空中災禍降臨的恐怖了。自侵佔東北以來,他們以征服別人為榮,洋洋自得地自信著,他們家鄉的櫻花秋葉永遠燦爛,卻驅趕別的民族輾轉溝壑,長年流離!
她是國民黨家庭,免不了遭受左派批評
有的人怕別人不知道他是權貴餘孽,自己在到處炫耀。貪官污吏的女兒滾出去!不要以為你有什麼了不起!
青年人怎會想到當政府正規軍在權利抗日的時候,他們用種種方式滲透了後方,勝利後,再由傷亡疲憊的政府手中奪取政權,然後用大躍進、文化大革命等極權控制穩固了政權。
齊邦媛又居住過北平、上海,然後到台大擔任教職,《巨流河》裡紀錄了多所學校,她自己又曾任外文系主任,參與推動台灣的教育、文學。我國中國文課本那個版本正是她在國立編譯館時期審訂出來的。
她寫朱光潛、錢復,寫得最多的是寫齊世英
每端起酒杯他就流淚,斷斷續續說當年事:明明不該打敗仗的局面,卻敗了,把那麼大的東北丟了。那些年,布滿東三省,一心一意跟著我十多年在敵後抗日的同志都白死了。他們盼望勝利中央會照顧
他們的孤兒寡婦,也全落了空。沒有出來的人,能在共產黨手裡活著也很少,那些人都是愛國的知識份子,如不去革命,原可以適應生存,養家活口,都是我害了他們,是我對不起他們!
1993年她回大陸探親,看望故人。
人要從一切虛空中覺悟,方是智慧。
潘松帶《熙攘之間》從失孤失怙的漁村青年寫起,在國共內戰下,經香港,在台灣落地生根,側重如何討生活;齊邦媛《巨流河》由家庭寫起,流亡各地,描寫許多學生生活,直至接下台大教職、進入國立編譯館,她的先生任職台鐵,遇到「兩路案」;她想要與世無爭,但整本書都在政治影子下。
小學教師、大學教授、平民、革命分子家庭,兩部書視角不同,《熙攘之間》與《巨流河》是值得收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