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胸痛，後來吐了些咖啡色的血……」急診醫師在電話那頭說著。這種病人當然要收住院，但不知是食道出血、胃出血還是其他部位。最可能還是上消化道出血，畢竟變成咖啡色了，最可能是那部分出血沾染胃酸後變成咖啡色然後吐出來。
我去看看病人，發覺他骨瘦如材，而急診病歷上記載曾有胰臟癌病史。那時晚了，我先開立醫囑和安排胃鏡。
隔天一早預開的抽血單讓我稍稍鬆了一口氣，血色素沒繼續往下掉。但我去查房時，明顯皮包骨的身軀不禁讓我想到惡性體質（cachexia），雖然監控血糖也是過高，但病人消瘦的感覺和神情讓我偏向是惡性腫瘤復發。
我看到兒子了，所以問問他的胰臟癌狀況如何。回答一年多前醫學中心的外科主治醫師說這再復發他也沒辦法了，就沒掛號回診追蹤。
「那他是何時開始消瘦的？胃口是變差還是變好？」我繼續追問。
「差不多是一年前，然後胃口是變差，整個活力變差。」兒子繼續回答。
我思考一下，覺得即使糖尿病有影響，最可能還是癌症捲土重來導致的惡性體質。想到這，看到病人呼吸微快，不知是否昨晚輸夜給的過多還是有其他問題。我聽聽呼吸音後將兒子叫到病房外頭。
「我覺得你父親怪怪的，因為太虛弱了，可能是糖尿病和癌症復發造成。而根據你的描述，我覺得癌症復發的機率更大。看他的情況來日不多，之後可能會很常反覆住院。如果碰到緊急情況，譬如大出血或一個嚴重的呼吸衰竭，你們要積極搶救還是要讓他平順離開。」
「這…………………………………」
「慢慢考慮無妨，我們把這次的問題先解決。我再請腫瘤科醫師幫你父親看看有甚麼可以處理的。」我知道決定生死對一般人總是難事，早點提就是要給他多點時間考慮。
處理完病房事務我還是得去看門診，心想那病人還可以多做哪些檢查來佐證我的想法。
忙碌的門診時段才進行不到一個小時，助理就打電話給我說那個病人快死了……
我趕上樓去已經沒了生命跡象，大量咖啡色血液從喉頭湧出，急救如火如荼的進行。我快速詢問兒子：「你們要插管壓胸急救嗎？」他顯然慌了，這是一定的，而這種慌張時刻的答案八成是先救吧。
但病人虛弱的體質無力回天，三十分鐘過去，我到病房門外婉轉解釋應該是回不來了，家屬悲痛接受。
其實我都想到了，但沒想到連胃鏡都還來不及做病人就走了….
雖然行醫這幾年來這種情況也是碰過幾次，但主治醫師都不是我，第一次發生在自己掛名治療的病人身上感覺真的挺怪。兒子可能因為我剛好早些時間提醒他而沒怪我，但還是頗不好受。
下次碰到這種情況得再更小心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