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位小醫師,我身處在台灣的醫療產業,過著一些民眾羨慕的生活和一點社會地位。(咦?)不敢說這行業不好,但有些狀況可以分享讓對這有興趣的人知道。
就我看來,高中生和一般民眾所接觸的都是這行業的美好面,因此會有過份的憧憬也不令人意外。但這行業真的是你想要的嗎?或許可以在更深入一點了解再做決定。
上上個禮拜門診來了一位病人,說糖尿病久未追蹤想要知道目前情況。這容易處理,我也馬上說好。但問題來了,他還有一件事要請我幫忙。說完他將右腳的褲管捲起,當映入眼簾是一大片紅的皮膚時,我想到了蜂窩性組織炎。我又看看她的腳底,認為的確可能是足底小傷口導致細菌入侵(他應該有足癬)導致。他自述在骨科診所看過也說是蜂窩性組織炎,醫師有開藥給他吃。「喔,那我看看是甚麼藥好嗎?」結果是tetracycline,雖然有點訝異但不覺得奇怪,因為外島這邊容易有恙蟲病感染,骨科醫師想在診所選擇一個抗生素同時可以對付特殊疾病和一般感染的話這藥倒是可以達成任務。
只是他服藥已經三天,看來是沒啥好轉的跡象。這種大面積的蜂窩性組織炎有些時候甚至就收到樓上住院利用靜脈輸液打針劑的抗生素了。
我跟病人解釋目前狀況已經逼近需要住院施打針劑抗生素的的地步,口服抗生素的選擇只剩兩到三種,而且即使治療也可能失敗而必須改成住院治療。他一聲驚呼:「那麼嚴重啊。」「是的,目前疾病雖然還在表皮,但你有糖尿病史,有些時候一個進展太快感染到深層就會變成可能需要截肢甚至危及生命。」
經過討論後病人和我的共識是再用口服抗生素治療一次看看,若中途有惡化還是回診時我覺得效果不好就住院治療。這時候口服抗生素的選擇就很重要了。我究竟是要選擇一般糖尿病人所常用的augmentin還是一不作二不休選擇我覺得效果更好,更後線的avelox呢?即使有些感染科醫師認為這種糖尿病足傷口導致的感染用到avelox是恰當的。但當你看到藥物價差快十倍時就知道這筆門診資料要是被健保局抽審到,很可能要被放大回推上百倍…(就是賠健保局上百倍的給付金額。)我明知道用tetracycline治療效果不好的話用augmentin也好不到哪去,這樣為了門診治療成功而不必收治住院(住院治療一天光病房費就要花健保起碼1300元哩)的前提下,選擇療效更好的藥物應該很合理也更有機會節省健保支出。
我心一橫,讓病人不用特地花時間住院外也想在門診就把這疾病給解決掉,反正目前薪水夠低了,所待的醫院只會叫我寫申覆去討討被核刪的費用而不會因此再刪減我薪資。(要是叫我賠的話我連在外島都得去打工了吧……)
我開了avelox七天份……
然而五天後病人就先回門診找我了,原因是他想讓我評估狀況。「嗯,紅色區塊消很多,只剩三成左右。既然如此就把藥吃完再回診即可,今天就不用刷健保卡了,等等去退掛領錢吧。我兩天後會評估還需要多治療幾天。這幾天在家都沒發燒或畏寒吧?」
「都沒有。我也覺得好不少,爬樓梯也不疼了。」病人高興地回答。
兩天後我評估完為了治療完全又續開了四天份,然而心裡對這兩份門診紀錄沒有忐忑不安也是騙人的,有些時候抽審被罰太多錢院長會在開會時問你為何要這樣開藥的。
我當然知道開較便宜的藥物也可能治療成功,但這種事根本無法百分百,只能根據我的所學和經驗去評估恰當與否。(有些時候很奇妙,假設我選擇avelox還治療失敗,然後將病人改成住院治療反而這筆門診支出不會被核刪。因為連avelox都失敗了等於證明了病人感染的細菌非一般二線抗生素可以治療成功XD)
因為人命關天,醫療是非常保守的行業,充斥著許多治療準則(guideline)。而在台灣的健保體制下,這準則又常被放大成核刪的規則。這會讓醫師減少考慮個體和客觀環境的差異而一昧按照規定做事,對病人不一定是一件好事。而假設你是一位充滿想像力,喜歡嘗試新想法的人,那你對進入這行業或許得稍稍考慮一番,尤其在台灣如此刻板化的制度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