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值班，晚上急診醫師簽了一床病人說先住加護病房，理由是洗腎常常會血壓掉， 這次掉的太多，加上抽血報告似乎有敗血症的可能性，所以先收加護病房比較安全。我說好然後去處理一下。我看到病人時已經比較好了些，但身上諸多皮膚病灶讓我懷疑她有嚴重的疥瘡感染，似乎是挪威疥的樣子。（投藥後改善明顯，應該沒錯。）
所以吩咐護理師們做好隔離措施，然後治療敗血症。其實治療的尚可，我看報告有了進步。但病人的生命快到末期這我也清楚，因為心臟、肺臟和腎臟都不好了。 腦部似乎還有好幾次小中風，我跟家屬說這次若能度過運氣好，搞不好下次就真的需要插管治療。請他們慎重考慮DNR事宜。（DNR為放棄急救同意書。）
為了避免被健保核刪我打算見好就收。（其實我在外島幾乎是領固定薪。避免被核刪是因為還有點良心。如果大家都不節約健保資源，那再多錢也不夠用。）但某天晚上我利用空檔回醫院看看病人，發現她越睡越好，對疼痛的刺激也不若一天前。雖然她的肺部一片乾淨我還是害怕二氧化碳滯留，所以多抽一管血。天可憐見，真的昰。其他報告都變好，唯獨氣體分析這結果不僅不好，還很危險。我馬上告知家屬狀況然後請他們決定要如何治療。
很幸運地，她又度過這難關。雖然意識狀態還是有點混亂，但可能是血中氨濃度過高的緣故？我也只能讓她拉點肚子看看能否清醒點。狀況不上不下其實很困擾， 所以我還是跟家屬談出院事宜。
其實病人何時會走我不知道，可能睡一睡就走，但也可能還拖上好幾個月。家屬大多能接受我的意見，唯獨媳婦。她不斷說這樣她無法照顧，而我一一提出辦法回應她的問題。若抽血報告不好我就讓她繼續住， 但好的話可能還是得讓她出院。尤其醫院最近常常滿床，也有人急需這病房。「好吧。」她悻悻然地回答。隔天一早我看完那漂亮的抽血報告後高興地請護理師幫忙辦理出院事宜。然而兩個小時後我接到助理來電，說家屬去找內科主任，而主任願意接手照顧。其實我只要回答一聲：「好啊。」就可以結束了。但我為了避免好心腸的主任困擾，還是趕回醫院洗腎室問他究竟是怎麼了。是誰來抗議我的出院決定？應該是媳婦吧。主任微笑說是，但他請我不要介意。家屬或許有他們的苦處，而他接手照顧再跟家屬談談好了。
其實接下來我是真的不知該怎麼做了，我之前跟家屬講過要是我能確定病人在這幾天內會離開人世，那多住幾天絕對說的過去。但問題是這還能拖多久我真的不確定。（生命很無奈，你覺得好好地有時突然微恙住院就走了，有些狀況不太好每次都救活。）
只是轉給主任才短短兩天，病人就走了。我得知這消息時有點訝異，因為等於是病人的生命盡頭迫在眉睫，而我卻沒看出來。或許當初一直胡言亂語是瞻妄，可是抽血報告卻又有明顯改善？
我趁開會時跟主任道謝幫我處理這病人的後續，主任一貫微笑地輕聲答覆：「不會，我當初看樣子覺得她這次可能出不了院。」
這就是程度上的差別…我真是菜的可以。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