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星期四,下午診,其實我有點累了。等等要開會,希望能夠準時下診。
結果在快結束時來了兩個病人,第一位拿著一張紙條,上頭寫著一些字語。第二位敲門探頭問忘記帶健保卡可否等他一會,他要趕回去拿。
那紙條我還沒看清楚就示意探頭進來那位病人快點回去拿。然後我仔細端詳坐在我面前這病人遞給我的紙條。
上頭寫著根據在台灣家屬對精神科醫師描述的症狀,加上精神科醫師用電話問診的評估,建議我開立兩種藥物。一種是抗憂鬱藥,另一種是緩解焦慮同時也可以安眠的藥物。紙條上頭還有醫師章。
病人說他都睡不著。其實這樣用藥應該是合理的,因為我看他在本院精神科的診斷也包含憂鬱症和焦慮。但我有點遲疑,因為如果我就這樣幫他開藥,發生任何問題我也脫不了干係。想到這一點,我就覺得有點怪,好歹他要先去給台灣那位醫師看過一次吧。不然光憑電話問診,到時候按照建議開立處方的卻是我?出事就是我負責。想到這我就更遲疑了。
我看看他之前的門診紀錄,發覺他其實看過本院精神科幾次,而最近一次竟然是前天。病歷上頭紀載著病人覺得狀況改善了,所以持續治療。
看到這,我問他:「你前天才來精神科拿藥,而且病歷紀載著你覺得變好了?」「就……。」他說不出話來。
「就我看來,你應該跟你原本看診的醫師討論用藥比較適合。」其實我想打發他。
「是真的沒效,當初我是順著他的意思回答而已。」他臉上閃過一絲落寞失望的眼神。而我注意到了,我有點不忍,卻繼續質問…
「今天也有精神科,為什麼你不掛呢?」我咄咄逼人。
「台灣的醫師說這些藥其他科醫師也可以開。」他很無奈的回答。
「是可以開沒錯。但這些藥要產生效果也得幾個禮拜,你之前已沒規則服藥,或許是因為如此才無法改善。我還是建議你回精神科就診。」我不知為何就是不肯幫他這個忙。
他訕訕然地走了。而我癱在座椅上沉浸於一股不知自己是對是錯的懷疑情緒中。突然間,他推門探頭問了一句:「那看神經科可以嗎?」(神經內科剛好是我隔壁診。)
「是精神科!精神科才對!」跟診的護理師回答超快。但這問句突然讓我清楚地感受到他不想被人當作精神科患者的心態。
精神科患者不須被汙名化,但假設患者自己跨不過那障礙時,其實我應該退而求其次,傾全力以我在這領域少少的知識努力協助他。
有些時候想保護自己更勝想要幫助病人的心,是這社會扭曲了我還是本身的自私所導致,我也分不清。重點是我沒有用心感受他的痛苦和想法,實在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