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不是屬於城市的人吧,我想。每次到了城市之後,總是覺得落地窗不夠大,看不遠,老被提醒:被看光了啊。住在公寓,總是不知道怎麼跟朋友或家人形容住在哪裡?是在哪裡呢?哪一樓,哪一間,看起來是怎麼樣?每一間都長得很像,連住的人都像是細胞分裂似的,分不出來,這個小孩是那個媽媽的,那個小孩才是這個媽媽的。連媽媽都長得很像,聲音也差不多。狗卻只有那麼兩、三隻,總記得很清楚。
嘿,當初你打算到城市裡工作的時候,有沒有掙扎過?現在,我連坐火車都會掙扎好久。明明只要一個小時就會到的地方,卻會掙扎幾天睡不好。很多人告訴我,這裡有什麼好吃的,那裡有什麼好玩的,但卻沒人告訴我,他們是跟誰一起去的。話語就像夏天的水氣,蒸發不知何處去,照片愈拍愈美,卻愈來愈不誠懇。
告訴我,你為什麼選擇設計這條路,好嗎?從落地窗望出去,竟然只有這麼一小片天空的時候,怎麼去告訴別人,什麼是美好的?單色平面的衣服就像是原料布,一疊疊地放在售物架,黑色衣服好像永遠不退流行。說日本流行扶桑花時,路上的人都變成扶桑花的背景,什麼才是美好的?
有一天,凌晨三點多,竟然聽到兩個不到7歲的孩子坐在社區大門口說話。探出頭去看,一個盤坐著像哥哥,對著弟弟說:「你不能這麼問媽媽。媽媽不懂,回答不出來,她會生氣的。」地上攤著兩本像是作業本的東西,哥哥繼續教著弟弟,就是沒看到有人出來找小孩。再告訴我一次,生命的延續是如何地美麗吧。我可以想像一百個這個媽媽生氣的理由,卻不能想像,冷冷的夜裡的兩個兄弟竟是這麼對話著的。你不是說,社工其實是個很有意義的工作嗎?為什麼那些明明很需要幫助的人,總是落不到你的手上?你說,那是規定。
搬來兩年的時間,附近的舊房施工幾乎從未停止過。他們總是一間接著一間的翻修,沒個順序,左邊那戶修完,右邊那戶又開始動工。一回,混凝土車卡在這條連會車都不可能的小巷裡,前後不得,人也出入不得。看到樓下的排水溝被挖開,正準備灌漿。當時真是被這大有為的市政府給嚇傻了。因為竟然只做了一邊,另一邊卻放著,再也沒動過。後來再有人來動這條小巷的馬路時,氣極了,快被廢氣和噪音給淹沒,打電話到工程處問,才發現原來隔壁就住著里家,基於他家已經整修完工,順便伸請修修從巷子到他們家門口的馬路。惹得所有的人不斷跟里長伯太太嚷嚷,你來我往,倒沒聽懂在吵些什麼。只好用吼的跟工程處的人說,請他們移開,否則連去買個便當都沒辦法了。這段小巷,被鋪得更凌亂了些。只是鄰居就像是復仇般,一個接著一個繼續修著。我也學會把音樂放得老大,天黑就收工。
那天,樓下一個媽媽對著新來的警衛哭訴,她被二太太關外門外。警衛說:那就去警啊。其實這邊的警察是不管這種事的,因為這個城市裡的富商賈人太多,他們有時候也不去管的,有個警察曾經這麼跟我說。突然想起,老故事裡離家的情結,家人總會對離鄉的孩子說:要保重。都快記不得多久沒見到你,或許,下回見面的時候,該互相提一句:保重。
因為正好聽到Pink Floyd的Goodbye Bule Sky,就加在標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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