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對著資鴻高舉雙手,連帶著傳遞一個眼神,資鴻沒有多想的跨出步伐,一種天造地設的默契,跟隨著幾次唯美的運球,資鴻來到距離籃下不遠處,對方一個攔阻,資鴻傳出手中的球。
球在地板上一個彈跳,順著快速的移動,正好被那個人纖細但相當男性化的大手攫住,他躍身,送出手中的球,手指隨著球離開雙手顯現出一個漂亮的動作,一道弧線,籃球擊中籃板後,掉入交叉編織的尼龍繩網。
得分。
資鴻卻因為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地板。
下課時分,一直在校園是個風雲人物的那個人,贏得了不少在場邊欣賞球技的同學高聲歡呼。
正是陽光耀眼的午後,跌坐地上的資鴻感覺時間像是突然停止,那個人躍起的身影,也突然像是在攝影棚裡被打亮了燈光般。
一霎那,他熱愛各種運動優美的身形,攝入了資鴻眼裡,白裡透紅的健美肌膚,更在資鴻心中烙印著一個動人的畫面。
直到那個人已經真正的離開的現在,資鴻才真正的搞懂,其實,他和他之間一直存在著某種情愫;然而,也因為他的離開,資鴻才知道那份情感,原來從來沒有消退過。
I see trees are green, red roses, too 綠樹茵茵 玫瑰嬌豔
I see them bloom for me and you 它們茂盛的正對著我們綻放美麗
And I think to myself 我低頭思考
What a wonderful world 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資鴻理了理配著水藍色襯衫的寶藍色領帶,提起一如往常有些沉重的公事包,又是一天的開始。
並不高級的座車發出嗯嗯兩聲,方向燈跟著閃了兩下。他打開車門,將公事包放入後座,從小紙箱取出幾個要送給客戶的小禮物,放在副駕駛座以便隨時可以帶著或臨時需要。
他的座車其實並不整潔,因為業務工作的關係,很多工作需要的文件、貨品被他堆在車內,對他來說,這台車,其實就是他的辦公室。他再調整了一下嬰兒椅,然後坐入駕駛坐,發動引擎,爬上停車場小斜坡,一個轉彎,往公司的方向前進。
車上,他開始在腦裡整理這幾天要見的幾個客戶,要開發的幾個新Case,和今天應該到手中的四張支票。
兩個星期前,才剛出門,他先是像被詛咒了一般,每一個路口都剛好在他正要經過時由綠燈轉為紅燈,甚至,被一台未注意到煞車距離的新手駕駛從後頭撞上,還好僅是保險桿的些微擦痕,對方也很有誠意的遞上名片。
所以整個業務早會他因此被擾著無法專心,他總覺得似乎有著什麼,正要發生。
他的下線正在報告業績,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小夥子,不用多久,應該可以跟自己一樣晉升區經理,而這一晉升,連同之前的四位區經理,也將把資鴻帶往更高的處長位置。
坐立難安,心緒混亂,他的業務助理很明顯的感受到他的焦躁。「怎麼了?你今天不太對勁!」助理儘量壓低聲音的說著。
他沒有立即回答。不知怎地,資鴻突然想起那個人在幾天前來電邀約,說是剛從日本回來,帶了禮物要給資鴻,資鴻卻只記得提醒他再多買一張保單。
十年前,他跟資鴻簽了資鴻賣出的第一張保單,其實只是一張意外險,業績計算幅度並不高,但對資鴻來說,卻是支持他在這個行業不斷前進的一個原生動力。儘管,那個人每每在資鴻高談保險的重要性時大吐他的槽,但是幾年下來,那個人還是陸陸續續增添了幾張保單。
而每次在簽完所有文件時,那個人總是習慣的說上一句:「我是給你面子喔!像我這麼健康,又無依無親的人,根本不需要保險…」
手機乍地響起,他不明咎理的慌亂思緒被牽引回來,助理很自然的接了起來,跟著欠身離開會議室。
他沒有辦法把視線從助理臉上移開,助理也不時的望著他,帶著一絲憂慮表情,他知道真的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助理再度開了門,但並沒有再度進來參與會議的意思,她懸著尚未掛斷的手機對著資鴻搖了搖,他下意識的直接站立起來打算離開接那通電話,弄出了極大的聲響,會議因此中斷。
電話那頭的聲音冷淡,沒有太多情緒。是某個警察局來的電話。
那個人走了!!
一場無情的酒駕車禍,把那個永遠樂觀看待所有事物,從來不太與人計較,永遠見義勇為,永遠掛著性感笑容的,資鴻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帶走了!!
三十出頭的早逝年歲。
資鴻突然覺得雙腳無力,癱軟在地。這會兒,那個人將不會像以前打籃球跌到的時候,掛著開朗笑容的伸出手拉他一把。
「欸~你會不會打籃球?」那個人沒頭沒尾的衝著正啃著便當裡,炸得酥脆的排骨的資鴻問著。
那個人,因為主演一支主打青少年族群的飲料廣告,從高一下學期開始就成了學校的風雲人物,之後,他又以大家都以為「運動員無腦」的籃球校隊隊員拿得全校吉他歌唱比賽冠軍,加上他稱得上英俊的外表,高中三年,他受歡迎的地位一直無人能敵。
相形之下,高中以前一直不善言語和沒有華麗外表與才藝的資鴻就顯得相當遜色,在那個人邀約一起打籃球之前,資鴻根本沒想過他會主動和他說話,即使他們是同班同學。
沒等資鴻回話,那個人擅自下了決定。「就這樣~放學到籃球場集合,你是我們這一隊的。」
一進公司門,助理向資鴻報告四張理賠支票已經寄來,跟著問起:「你確定你要親自送支票?」
整理那個人的保單時,資鴻根本想不起他當時填的受益人是誰?只記得因為他孤兒的身分,當時他自稱亂填上了幾個名字,如今望著支票上顯示著四個熟悉的名字,他一度想要放棄親自送上理賠支票的念頭,怕自己沒有足夠的心力能夠完成這事。
終究,無論如何,資鴻決定一定要親自跑一趟。
這是他在最後一刻能夠為這位重要的朋友做的事。
他一一去電重新安排跟幾個客戶本來約定見面的時間,再向助理和長官交代了行蹤和幾件接下來要處理的事後,再度拎起沉重的公事包,推開公司玻璃門。
這一趟,資鴻決定一定要打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