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2月24日】
一大早,天空的顏色,讓人恨不得一個蹤躍,躍入藍白相間像大海般的天空。倚躺著層疊的綿綿白雲,和煦的陽光照耀著溫暖的溫度,在峻冷的季節裡透露一些難得的暖和。
廚房裡持續傳來聲響,伴隨著濃濃咖啡香味。我仍賴著睡意,在床上翻來覆去。平常,我喜歡在宇傑出門後,把自己藏在原來他睡的位置,呼吸他遺留下來的體味。
今晚的「盛會」,我邀了Catherine一起作伴。自從知道我和宇傑關係之後,我們倆的感情更加緊密了,我也不敢再在背地裡說Michael是個假ABC了。我和她,和彼此的男友,two couple. 反而常常約了一起吃飯看電影什麼的。
兩個男人心知肚明我和Catherine的酒量不差,深怕我倆給他們難看,串通好了今天中午以前到我家來個brunch,刻意要把我倆的生理時鐘調整成跟他們一樣。
「終於起床了吧!我至少叫了你20遍!」宇傑站在臥室門口沒好氣的說著。
「馬的,我還不知道你的技倆啊!難道你不覺得如果我們今天可以睡到自然醒,晚上必定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嗎?何必這樣虐待自己?好不好?我打電話叫他們別來了,我們再睡一下。」
「人家已經出發了,大概半小時以內會到,你還是乖乖起床吧!」見我又倒下,他再拉我起來,又說:「你不覺得我們四個這樣經營彼此的友誼很好嗎?其實,我和Michael只希望珍惜你和Catherine難得的假日。」
我想,我這一輩子再也找不到像宇傑這樣的男人,說這種雖然甜密卻有些噁心的話,他從來不害臊。有的時候,他深情的眼眸,更會讓我相信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理。
面對這樣的深情,我想到的回應是:「你該不會愛上Michael了吧?」
「去你的!」他用我剛剛打他的枕頭打回我一記。
Michael其實只在洛杉磯唸過五年書,好不容易從高中畢業申請了一所大學,卻因為週遭那些有錢的公子哥兒朋友們,只顧玩樂荒廢了學業,被退了學。當時還因為眷戀這種五花十色的生活,遲遲不願回國,結果是父親親自到美國把他〝押解〞回台灣。
回了台灣,在父親經營的中餐廳掛了個經理職位,父親約定在先,只要他每天記得早上十點到餐廳打卡,把該做的會計文書工作做完就可以離開,說是經理,餐廳裡很多工讀生,都還不知道他是個什麼人物。當然,靠著父親商界的勢力,他弄了個假證明不用當兵。
倒是他近185的身高搭配80公斤體重的身材,和簡直就像是外國人般的淺褐色眼眸,加上家裡環境不差,穿著打扮入時,他其實是很多女孩子心儀的對象。但對我來說,過於高攀。有時在他面前,我還會不自主的自卑起來,更何況,剛認識他的初期,我對他的映像,只是個家裡有錢卻腦袋空空,言之無物的花痴,我只認為他會來參加我們的聚會,只想隨便找個女人上床罷了。還好,聽Catherine形容起來,他還蠻專情的,而且在之後的相處之後也才發現,他其實是個還蠻善良的男人,就是,就是太愛玩了一點。
正在我沖洗滿身的泡沫時,門鈴響起。我慌張的擦拭身體後打開浴室,Catherine和Michael兩人卻突然出現在浴室門口。糟糕的是,我沒有穿衣服,Catherine和我大肆尖叫,Michael卻「好小喔!好小喔…」的吆喝亂叫。
這種無聊而且涉及身體或性的玩笑或遊戲,我們還真常玩。有時我會認為我們四個真的太放縱之間的關係,毫無禁忌的。
其實我們的Brunch還蠻豐盛的。馬鈴薯沙拉是我昨夜不顧宇傑堅持當天做小黃瓜才會脆先做好的;用小火煎過,淋上了些義大利肉醬的兩片雞排肉;搭配用黑胡椒和橄欖油調伴,還灑上少許起司粉的涼拌青豆和黃紅兩色甜椒,和被我們恥笑住了五年美國居然不知道吃雞要配白酒,那瓶Michael帶來,說是絕對不會澀的紅酒。
說是早午餐,其實根本已經算是一間東區餐廳不算便宜的午餐了。
銀色金屬反射著四人的身影,小黃燈亮了又熄,顯示一個四方盒子正在下降,然後開門迎接來人之後,把他們送往他們想要到達的樓層。
Catherine望望電梯門,抿了抿嘴調整胭脂形狀,然後伸出雙手往腋下做了個提起的動作。我噗哧笑了笑,她轉頭望向我,說:「笑屁呀!真羨慕你們男人不需要惦記著這兩塊肉…」。後方兩個男人跟著笑了出來。
我想,我們三個笑,應該是心知肚明他的傲人尺寸其實不需要太過在乎。
來到這間KTV的最高樓層,電梯口迎接我們的是一個瘦高的女子,緊身的深色套裝短裙,配著戴在頭上的麋鹿角,其實有些好笑。「陳先生的朋友嗎?您好,這邊請…」。她引導我們前往包廂,我和Catherine被這樣不協調的撘配逗的忍不住笑了起來。
陳先生,正是今晚的邀請人,宇傑口中很愛交朋友的David。
不過,我們有些驚訝的回想自己過去的經驗中,像這種KTV場子,好像都只會問:「請問是哪一間包廂?」。還沒聽過會直接喚出來賓姓氏的,像是真的只為我們服務般!聽我們低聲談論,領檯女子說了:「這個樓層只有兩間大包廂,專門提供客人宴會用,陳先生是我們這裡的常客,今晚,兩間包廂也都被他包下來了…」
宇傑附和著一聲不算短的:「喔~~~」。但聽的出來正在喬裝鎮定,其他三人忍不住的大笑。
不遠處,我們已經聽見歌聲。望向前方,一道道七彩的燈光正從一間房裡射出,跟我們平常見的KTV包廂真的不太相同,我們四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確定不是只有自己感到新奇。
領檯女子用她瘦弱的雙手推開上半邊是毛玻璃下半邊透明的玻璃門,鞠了個躬之後再度將玻璃門帶上。輕柔的女子正唱著王菲,聲音空靈,我一度被吸引住,忍不住瞧向包廂裡的小舞台,帶著誇張耳飾和裝飾過度濃艷胭脂的女子,真的很難與她的歌聲聯想在一起,「或許只是音效好吧。」我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
再轉頭望向包廂裡的一群陌生人,其實,在KTV當了多年幹部,這樣的場面不算陌生,真要應付起來絕對是遊刃有餘。後來,可能因為曾經太過熟練,轉換職場後,反而對認識陌生人這種事產生了莫名的畏懼。
我怯怯地跟在Catherine的身邊。
一個男子起身,淺咖啡色獵裝外套,粉紅色針織羊毛衫,和一條搭配得宜深淺恰當的低腰牛仔,名牌的帆船鞋也正好搭配他的上身外套,看的出來算是個蠻懂得打扮的 人。他臉頰上,圍著嘴邊的一圈山羊鬍,把他的唇型襯托的很好看,整個人也因此散發著一種成熟男子的誘人魅力,我想他應該很受歡迎吧,而且,他應該就是 David吧。
「唷呵!好小子,你沒說你會那麼晚才來!馬的!待會給我多喝幾杯。」
他向前幾步一把摟住了宇傑,眼睛不慌不忙的快速掃過宇傑帶來的三位陌生人。「唷!新朋友?!來,坐啊坐啊~~~」他伸出手招呼我們坐下。
宇傑開始一一介紹,我被留在最後,說了我的名字之後,他湊近David的耳邊說了些什麼,我有些驚訝!他跟他說了什麼?說穿我和他的關係?還是編了一個謊言?如果是謊言,至少要先跟我們套好招。
只見David突然笑了起來,接著對著我說:「別緊張,我有很多圈內的朋友…」。
圈內?
我突然又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況下讓別人知道自己的性傾向,其實我不太喜歡這樣,因為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我對著宇傑白了一眼,不過仍對他跟David講了什麼感到好奇。
都是這樣的。這種認識新朋友的場合,當然先得一杯杯的敬酒,我們四個人圍著桌邊喝了一輪,再被David帶到另一桌再喝一輪,然後是另一間包廂的所有人,在場的沒有一個放過,我們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其實,一個人喝酒的速度可以判定他的酒量,不過,有人有酒膽沒酒量,有人為了擋酒會做作一番,所以也不完全準。我喝酒卻從不拖泥帶水,宇傑、Catherine、Michael也不差。喜歡喝酒的人會喜歡找這種人喝,或許是酒逢知己,或許只是一種想要證明誰比較會喝的挑釁。
所以,有人開始對我們個個擊破的攻勢,幾個會划拳的也輪流與我們比個高下,喝酒的樂趣,有時是贏拳,望著對手痛苦的乾下黃湯的那一霎那;有時,是輸拳時時懊惱的情緒。
包廂裡的人聚集的更多了。我的雷達也準確的掃出幾個狐媚的圈內人,望一下來人,我突然讚嘆起David的交友廣闊。除了同志,和幾個穿著光鮮時尚的年輕男女, 包廂裡還有不少嚼著檳榔的男子和他們也沒什麼氣質的妻,甚至還有幾個看起來非常單純,像是科學園區那些不問世事的高科技工程師模樣的男性。
奇怪的是,喝了酒以後,原本應該屬於不同生活階層的人,倒莫名奇妙的熱絡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