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Ben是在Tina的生日那天,我還是像往常一樣遲到。
Ben是Tina的男朋友,聽到我是Tony,嚷著:「喔!你就是Tony啊!」那個「喔~~~~~」拉的很長。
我聽出他話裡的敵意,故做大方的說著:「是!你好!」。
其實他一直有很嚴重的「恐同性戀症」,對於這一塊陌生的地帶,他是連膚淺的了解都不願意,先入為主的認為同性戀者是很病態的。「Tina常跟我提起你喔!你應該是他最愛的男人吧!」。對這種人,我一向不會刻意想要解釋或證明什麼,所以,我不需要在乎他的眼光。
Tina那天被灌的很慘,我出於好朋友的立場幫她擋酒,Ben出於男朋友的立場幫她擋酒,兩人從敵人忽然變成同一陣線,喝酒的默契,從那天開始培養。
生
日Party總是要大家都喝的口齒不清、視線模糊才會善罷甘休的。Ben攙扶著Tina的另一隻手搶走了我的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出去,是他自己的號碼,
「下次喝酒一定要再找你出來!」那句話,有太多化敵為友的珍貴,微醺的我,竟然不自禁的讓他在心中種下了一株苗,愛苗。
之後,我成了他跟Tina的電燈泡,他們倆會輪流約我出來,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一起泡夜店、一起喝酒。
「ㄟˋ!你會不會愛上Ben啊?」我和Tina椅著欄杆朝信義華納威秀的中庭向下望著,她突然如此問我,Ben正忙著幫我們買大杯的爆米花。我笑著罵Tina白癡「怎麼可能啊?」卻在心中對自己的口是心非感到抱歉及愧疚。
Ben其實條件不優,180公分,卻瘦的像竹竿,走起路來外八的像七爺。但和Tina一樣,我們愛上的是他的瀟灑和自由,他總是像小說形容的一樣,一隻鳥。野雁。
不是懦弱,是心甘情願、專一的朝著Tina帶領的方向前進。飛倦了,飛累了,總會需要Tina的懷抱。我看過很多次,他會賴皮的倚在Tina身旁。我,只有偷偷羨幕的份。
其實那是悲涼的,我會把我們的關係,添加一種「三人行」的甜蜜。好幾次,想拒絕他們的邀約。但又不忍放棄每一次與他們見面的機會,至少,我其實浸淫在自我的幻想中。
後來,也許他們對我失去了新鮮感,雖然Tina之後仍會撥電話來問候,但少了邀約。除了空閒下來的時間外,我對之前三人的時光,並無眷戀及不捨。畢竟,我沒有資格。
一個那天有著晴朗陽光的晚上約十點多,我因為要趕著一份新產品的企劃報告,在公司埋頭努力中,手機響起,是Ben的號碼。
「你有空嗎?」「嗯……我在趕一份很重要的報告,有點忙耶!」。我以為又是一場酒局的邀約。為這份報告,我已經連續三天沒好好睡眠了,明天就要正式向所有公司重要人物報告,我實在沒有多餘的心情喝酒,於是決定狠心的暗示他我不想去。
「我現在你公司樓下,你下來一下好嗎?」。我這才聽出他聲音中透露著的哽咽。「怎麼了?我馬上下去!」。不等他回答,也不等手邊的工作先告一段落。我衝下樓來到他面前。
見到我,他什麼也沒說,我坐下他身旁,眼淚安靜的就這樣從他低著的頭,一顆顆的掉落在他的膝蓋上。
終究,他的自由與瀟灑,還是得不到Tina的信任,Tina選擇了另一個可以給她安全感的男人。
那一夜,我就這樣陪著他在馬路邊坐了一夜,冰冰涼涼的不是天氣,是在他心中的無力挽回。
事情發生後,我用工作以外的時間關心他。為了讓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我安排了很多次的聚會。我的朋友漸漸變成他的朋友,他的朋友也漸漸成為我的朋友。
也許是與生俱來的樂觀,也許是死心。Ben其實沒有花很多的時間傷心。只是事情發生後的頭兩個禮拜,他會一個人默默的到Tina上班的地方等她下班,為的是再看她一眼,每天。
那
個時候的我對Ben來說,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可以陪他走一段路的人而已。但為了加強他對我的好感,我記得我會在三更半夜,發一封窮極無聊的簡訊給他。從單
純的只是問候,到後來的:「我喜歡你…」。一開始也曾經擔心會招致反感,但他始終沒有任何斥責的意思,只是回覆我:「傻男孩,別想太多,早點睡。…」。
Ben
那時在一間Pub上班,就在我的公司附近。我們那時的聚會就直接常去找他,一來是有時假日,他實在無法跟我們盡興的玩;二來是到他那裡,總可以有免費的酒
和小菜。而那間店經常出現的外國帥哥,對我來說更是一種享受。我們常會在那裡呆到清晨打烊,再殺到復興南路吃一頓解酒的清粥小菜,然後帶著幾分酒意各自回
家。
我養成一下班就往他那裡跑的習慣,喝一杯他沖的極好的義式咖啡。
那時,我真的曾經以為等到了Ben對我的青睞,但終究,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我對車很沒概念,只知道Ben開的是一台破車。雙門的,時速表並不是常見的指針型,而是像電子表一樣,數字會隨著加速而改變,我常會擔心他的車子,會隨時在馬路上解體,那很糗。但他還是喜歡開著那台破車,載我出遊。
我
尤其喜歡一個地方。只依稀記得車子是往內湖的山上開的,那裡有一片很好的風景。Tina也喜歡這個地方,只是一樣是台北市,Tina看到的是依稀燈火,我
看到的是剛從睡夢中甦醒的台北人。跟所有自以為徜徉在愛河中的人一樣。站在那個不算高的山上,我總會有一種取代Tina的喜悅,其實極不成熟、極不冷靜。
也許是因為聊勝於無,Ben已經習慣我的每天出現。有時因為趕企劃案而無法即時下班,他還會撥電話,用我喜歡的百威加Espresso誘惑我。
為
了在工作中尋求突破及更好的發展,我決定接受公司指派,到台中為剛成立的客服部當訓練講師。那時還曾經想過,我會為了Ben放棄去台中的機會。但情勢卻又
似乎勢在必行。在我正式收到人事部的轉調通知那天,我特地向公司請了三天休假,徹徹底底的陪了他三天。沒有多想,為的是想好好陪他,即時是心裡清清楚楚,
只不過又是一段等不到結果的暗戀。
出發的前一天,我央求他帶我去那個熟悉的山上,只有在那裡,我才能有虛偽的,自我安慰的滿足。那天,車上重複撥放一直忘不了的『我等你』。Ben買給我的專輯。
「我,要去台中了……」。我突然說出口。
「去台中?幾天?幹嘛?」。他沒有意識過來隨意回話,對著車外吐了一大口菸。
「我申請轉調到台中。」。說完這句話,空氣瞬間凝結了一種對未來不確定的失落感。良久,我們只是無言的向下看著台北市漸漸喧囂。
「我怎麼辦?」。他尷尬的笑說。
其實我根本不太確定他話中是帶著對即將面臨考驗的單純友誼感到遺憾,還是對彼此心中互相不點破,卻已悄悄滋長地、曖昧地、難以啟齒的愛情感到惋惜。
音樂在極度傷感的女性悲吟,卻又堅強的讓人鼻酸下結束。
愛到痛之極才需要一段等你的限期,
來遺忘自己。
「我等你!!」。不確定會得到什麼答案,我說出了想說很久的話,等的是他肯誠實面對自己的內心深處,等的是一個肯定的,值得的回覆。
也許是因為他認為我只是順著歌詞在開玩笑。「好!那你給我半年,讓我學會如何去愛一個男人。」。他說著,卻帶著戲謔。其實我當時沒有太多的驚喜,心中想的,反而是Jason一直耳提面命的:「唉!我們這種人啊!愛上異性戀,…就是死棋啦!」。
而
事實上,我剛來台中沒幾天,他就迫不及待的殺來台中。曾經和他從剛入夜,聊天到15樓窗外的陽光露面;曾經一起坐著他的破車,一起到台中大肚山吃著貴死人
的烤肉;曾經和他一起批評台中花大錢裝潢,卻不肯好好煮一杯Espresso的泡沫紅茶店;曾經排隊半個多小時,就為了一小碗好吃的台中肉圓和米粉湯;曾
經幻想著他會在床上轉身給我一個擁抱,沒有性慾的擁抱。
那是只有短短五天的相處,現在說起來,其實那是我和他在今天以前最後一次的見面。
還記得Jason來電跟我報告著女孩的長相、身材、擅於交際。我知道,這場不成熟,短短只有幾個月的感情,還是走進記憶。
我其實沒有難過,也談不上傷心。畢竟,我的感情生活中,這樣的經驗雖不算多,但也足夠給我教訓。
愛到痛之極才需要一段等你的限期,
遺忘自己。
歌曲唱到結局,我和他的故事也回憶到結局,諷刺的像是在嘲笑著我。
包廂裡響起了掌聲,我的眼淚還是不經意的落下,我不得轉過頭去,正中早就準備好了面紙,塞在我手中,然後舉杯吆喝說是敬新郎,擦去了眼淚,我跟著舉杯開懷大笑,心酸地掩飾脆弱,卻不敢正視Ben,自顧自的喝下酒,想起難忘的那一杯Espres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