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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6-09 23:10:04| 人氣268|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子心-插隊小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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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她喜歡夏天,尤其喜歡飄雨的夏夜,雨中的街景、雨中的山嵐、雨中的高雄港、雨中的鼓山渡輪、雨中的旗津碼頭、和雨中的他。

 

  他也曾經告訴過她,他喜歡雨!

 

  綿綿細雨、令人措手不及的陣雨、悶雷聲四作的雷雨、乍晴乍陰的太陽雨、暴風雪般狂掠的台風雨,只要是雨,他都喜歡。

 

  他喜歡雨的道理很簡單,因為他總是說,雨水能沖刷掉一切,不好的過去、不願面對的將來、醜陋的人性、貪婪的人心、和那不該相系在一起的家人。

 

  她常想,升大四的那年夏季,若不是遇見了他,她便永遠不識愛情的滋味。

 

  原來愛是酸甜苦辣!

 

  她也常想,若不是那年遇見了他,她也就不用等待。

 

  原來等待的滋味竟是如此磨人!

 

  她更知道自己的生命正一點一滴的在消失中,但她的愛卻一日比一日堅強。

 

  他說過他會回來,她確信,便無悔地等了他三年。

 

  她會再等下去嗎?

 

  她想,會吧!只是不知上天是否會如願地讓她再繼續等下去?

 

 

  高雄 鼓山渡輪站

 

  風和日麗,藍天、白雲、碧海,一切都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景象。

 

  江敏綺往對岸的碼頭望了眼,由口袋裏掏出一枚銅板,在歎出一口氣後,走進了渡輪站,搭上這短短不到五分鐘航程的渡輪。

 

  直到船緩緩地駛離了碼頭,船尾傳來一貫的馬達鼓噪聲,江敏綺仍舊無法收回遠颺的思緒。

 

  三年了,扣除掉大四那年,這是畢業後的二年來,她第二度回到這裏,而這兒的景象,就如她記憶中的一樣,看似沒變,但她卻不敢肯定的說出“沒變”二字!

 

  也許一切早就變了,只是她仍舊懷抱著希望吧?

 

  船身滑過港內,濺起了數不盡的水花,還沒來得及再歎息,船便已抵達了旗津碼頭。

 

  背起行囊,她下了船,走往渡輪站出口。

 

  “敏綺,敏綺。”等在渡輪站外的葉德珍,早已迫不及待地朝著她猛揮手。

 

  兩人是大學時期的同學了,畢業後葉德珍家人要求留在高雄發展,而江敏綺則選擇回到臺北家中。

 

  兩人平日見面不易,除了靠電話溝通外,每年讓人期待的,也就只有這一個月的時間。

 

  因為由畢業後的那一年開始,江敏綺每年總會在至夏的這時段南下高雄,在旗津住上一個月左右的時間。

 

  雖然她極少再提起那個男人,但德珍知道,她每年南下是為了等他,那個深鐫在敏綺心中的身影。

 

  “等很久了嗎?”推了推頭上的草帽,敏綺快步走向葉德珍,對著她綻開甜甜一笑。

 

  “五分鐘而已啦。”葉德珍回以一笑,抬手看了眼手錶,便向前幫敏終拿過行李,拉起她的手,筆直朝著媽祖廟的方向走。“我昨天跟我媽提起你要來,而隔壁的阿露姨就正好在我家,她說那房子還為你留著呢,你高興什麼時候回來住都可以!”

 

  “房子還在?”說到這兒江敏綺臉上難掩詫異。

 

  那棟房子曾經給了她一生中最美的回憶,而去年在聽說要拆除時,她心裏更是難過不舍,無奈沒有多餘的存款,可將它買下。

 

  “嗯。”德珍點頭,笑了笑之後接著說:“本來聽說要拆了蓋新樓的,但後來阿露姨不知為什麼突然就不拆了。”頓了下後,她皺了皺鼻。“為了這事,我媽還問過她好幾次,可是也不知怎地,這次她的嘴居然緊得很,幾個月下來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總之,沒被拆掉?”聽德珍說了一長串的話,其實敏綺最在意的,還是房子沒拆了的老問題。

 

  很用力的點了幾下頭,德珍放慢了腳步。“要不要先繞過去看看?”她忽然提出建議。“阿露姨說,你可以住那兒的。”

 

  “真的方便嗎?”去年的情況也是這樣,敏綺有些不好意思。

 

  “有什麼不方便的?”德珍不太溫柔的推了下敏綺的肩,然後一個勁的往前走。“那看起來舊得怪陰森的房子,也只有你會喜歡了!”

 

  天一樣的晴、風一樣的輕,空氣中充斥著海的氣味。

 

  江敏綺站在巷口,她的視線緊緊地盯著這簡陋的無尾巷道,?那間,她的思緒又飄回了數年前。

 

  是在這兒,也是炎熱的夏,這巷道中有他的身影,有兩人共同譜出的故事和酸甜苦辣的回憶……

 

 

 

  大一嬌、大二俏、大三拉警報、大四沒人要。

 

  走在同學們口耳相傳的情人道上,江敏綺抬頭望了眼遠方的夕陽,自嘲地一笑。時間匆匆一過,在她還來不及感覺時,自己居然已快升上大四。

 

  當然敏綺並不是感歎這三年來,沒機會交到男友;況且也不是沒人追求過她,只是凡事講求緣分的她,一直沒有看對眼的物件。

 

  “敏綺、江敏綺。”才走出校門口,葉德珍即由背後追了過來。“你今天還得去上家教課嗎?”她以期待的眼神望著她,希望她搖頭。

 

  “嗯。”江敏綺點了兩下頭。

 

  平日她話不多,所以除了德珍之外,她沒有其他的好朋友。

 

  “這樣呀……”葉德珍歎了一口氣,一臉失望。“人家本想邀你去看電影的!”

 

  “今晚好嗎?如果是晚上,我就有空。”看著德珍失望的樣子,敏綺貼心地開口。

 

  “真的嗎?今天晚上真的可以?”德珍雙眼發亮。

 

  “嗯。”敏綺重重地又點了兩下頭。

 

  “那就這麼說定了,不可以黃牛喔!”只差沒高興的將敏綺給抱起來轉圈,她興奮如一只翩然的蝴蝶。

 

  見她那愉悅天真的模樣,敏綺也跟著笑了,這讓她短暫地忘卻了壓抑於心頭的鬱結。

 

  其實這三年來她一直沒交男朋友,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一個對她而言非常重要的因素——

 

 

 

 

  敏綺全然不知,其實德珍約的不只她一人。

 

  當她停好機車,走到電影院門口時,看見的居然是兩男一女,而他們似乎已等她有段時間了。

 

  “對不起,我被學生拉住,所以遲到了!”面對德珍還好,但在面對另外那兩名男子時,她顯得有些尷尬。

 

  葉德珍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尷尬。“我幫你們介紹一下,她就是我們班的班花,也是當之無愧的文學系系花——江敏綺。”她貼心地扯了扯兩位男子的衣袖,當起了介紹人。“而這位是將來的准醫師,目前在高雄醫學院實習的徐庶頡。而這位,則是高我們一屆,今年剛畢業,已算半個媒體人的學長,廖寬宥。”

 

  “嗨,你好,我是徐庶頡。”沒等葉德珍再進一步介紹,徐庶頡主動向前欲握起江敏綺的手寒暄。

 

  雙手輕輕一挪,江敏綺不落痕跡地將手移到側背著的背包上,順利地閃過了與人觸碰的機會。

 

  “你們好,我是江敏綺。”略彎身一欠,她的自我介紹簡潔有力,不過話中卻多了分生疏。

 

  “既然人到了,我們就進去看電影吧!”避免接下來的尷尬,葉德珍向前扯起了江敏綺的手就往電影院裏鑽。

 

  見狀,兩個大男生互相覷了眼,笑了笑後也就不在意的跟上腳步。

 

  這兩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對江敏綺而言,可說是如坐針氈;因為她被安排坐在徐庶頡的和葉德珍之間,而德珍的身邊則是廖寬宥。

 

  也因此,江敏綺根本無心觀賞電影,直到散場的那一刻,她心裏只有如釋重負的感覺。走出電影院,她連忙往停車的方向鑽。

 

  “敏綺,你不跟我們一起去喝咖啡嗎?”葉德珍再度提出邀約。

 

  江敏績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勉強地擠出一抹笑。“不了,我還有些教材得回去溫習一下。”她隨便找了個藉口,搪塞而過。

 

  “這樣呀。”德珍一副失望的樣子。她本想借著這機會幫敏綺介紹男朋友的,沒想到她對徐庶頡沒什麼興趣。

 

  “既然這樣,我就不勉強你了。”葉德珍讓步,她對著江敏綺輕輕一笑。“你自己回去,路上要小心喔!還有,明天中午一起吃飯。”情感這東西,看不對眼,勉強了也無用。

 

  江敏綺點了下頭,朝他們揮了揮手。

 

  正當她轉身就要往回走時,徐庶頡朝著她跑了過來。

 

  “今天真的很高興認識你,希望下次還有機會,能與你一同出來玩。”他主動伸手道別,期待著敏綺能探出柔軟的小手。

 

  敏綺怔愣了半秒。“嗯,下次有機會吧!”她被動地伸出手,但僅輕輕一握,即迅速收回。

 

  “對不起,我先走了。”她再次朝著德珍和廖寬宥揮了揮手,轉身疾步往寄車處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徐庶頡仍舊無法收回視線,他發覺自己似乎喜歡上這個女孩了。

 

 

 

 

  對傅惟庸而言,這個港都城市是陌生的!

 

  走出機場,他扯掉了領結,深深地吸了口這個陌生城市的空氣。

 

  有海的氣味,不過除此之外,他卻不認為這是個適合人居住的城市;再吸了口氣,他厭惡地皺起了眉結。

 

  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來的汙濁感,這讓他給這個城市,打了一個極差的分數。

 

  三步並作兩步走,他拎著簡單的行囊,邁步走出了機場,很快地攔到了計程車,一路往他的目的地行駛。

 

  “先生,你看起來不像是高雄人喔?”已是子夜時段,路上沒什麼車輛,這讓操著台語口音的司機,提起了聊天的興致。

 

  傅惟庸將視線投注於車外,無心與人攀談。

 

  由後照鏡裏看了他一眼,熱情的司機沒多想的接著說:“我們高雄人講話是大聲了點,不過沒歹意啦!”

 

  話才說完,他由後照鏡裏又覷了傅惟庸一眼,只見他雙眼仍舊緊盯著車窗外瞧,緊抿著的唇絲毫無蠕動的跡象。

 

  他想,若不是一開始攔車時,這位先生會說話,他一定會懷疑,自己是否載到了一個啞巴乘客?

 

  車子快速地往前飆駛,一路上,車內是一片寧靜。

 

  終於到達了目的地,車子在狹小巷道的斜坡上停了下來。

 

  “剩下的不用找了。”傅惟庸由皮夾裏抽出一張千元紙鈔,直接遞給了司機,拉開車門,他頭也不回地就下了車。

 

  司機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自覺沒趣的聳肩一笑。

 

  發動了車子,司機往前行駛,在這窄巷中尋找適合回車的地方。掉過頭來,他沿著窄巷將車駛回,只見他仍仁立在那房子門口。

 

  “先生啊,你朋友不在嗎?”好心的司機煞住了車,探出頭來問。

 

  傅惟庸抬起頭來覷了他一眼。“這附近有沒有什麼比較具特色、值得一看的地方?”這是他一整晚來,第三次開口說話,平穩的聲調中,仍舊有股冷漠。

 

  到臺灣來,是為了找之前教過他的教授,在求學階段兩人的感情不錯。

 

  但,傅惟庸卻沒想到自己會撲空,經過方才的手機通話,他才得知,教授到紐約去演講了,兩個月後才會回到臺灣來。

 

  不過教授也說了,房子可任他使用,至於屋子的鑰匙,明天一早,他有個固定會來做打掃工作的學生,他會與那學生聯絡,向她索取即可。

 

  “啊——有。”司機想了下,咧嘴一笑。

 

  “那就麻煩你送我過去。”他的薄後略略地蠕動,語調中仍舊冷然的幾乎沒有溫度,拉開車門,他坐進了後座。

 

  漸能掌握他的性子,司機沒再開口說什麼,等他坐定後,腳踏油門,車子往不遠處的鼓山渡輪站行駛。

 

 

 

 

  傅惟庸不知道雙眼不眨、緊盯著人看,算不算不禮貌的行為?不過,他倒是真讓眼前的奇景給吸引住了——

 

  安全帽、口罩、風衣外套、手套、牛仔褲、短襪、淺藍色的布鞋。

 

  在這燥熱異常的天候裏,居然還有人將全身包裹得只露出兩顆大眼來?

 

  又覷了她一眼,傅惟庸雙眼緊盯著眼前的女子,漸漸地攔起眉結來。

 

  若不是她頭上那頂過大的安全帽,他不禁要懷疑起,自己是否是置身在回教國度裏?

 

  江敏綺當然注意到這個緊盯著她瞧的男子,但一向處事小心的她,沒想惹事,在抬頭望了他一眼後,隨即撇開頭去,靜靜地等著管理人員拉開車道的通行鐵門。

 

  隨著輪渡站出口處人車的流動,江敏綺重新發動機車,準備將車騎上船。

 

  她由外套口袋裏掏出兩枚十元銅板,右手催了油門,讓機車緩慢行進,直到投幣器處,她將鋼板投人,抬起頭來,正當她想將機車駛離時,卻發覺了隔壁走道上的男子正低著頭,在西裝口袋裏尋找著銅板。

 

  “喂。”出於好意,江敏綺由口袋裏又掏出一枚銅板,拋給只有一步距離左右的他,沒再回頭,她直接將機車騎上了渡輪。

 

  手中握著銅板,傅惟庸怔愣了幾秒,雙眼直盯著那抹看來挺纖細的身影。

 

  他詫異於她似乎有副好嗓子,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個單音。

 

  他低頭望了掌中的銅板一眼,將它往投幣器一丟後,隨即信步走上船。

 

 

 

 

  依照渡輪的指標,一般乘客都會選擇舒適的上層座位,至於騎機車上船者,當然只能選擇下層的空曠處。

 

  一如慣例,江敏綺在將機車騎上了船後,即將車停好,然後她起身站到船邊的護欄旁,靜靜地享受著這段雖短,卻美麗非常的航程。

 

  她靜靜地聆聽著海潮的聲息,嗅聞著空氣中那份淡淡的漁港味,滿足于在這子夜時分渡輪上的寧靜,直到那醇厚的男性聲音由頭頂上傳來。

 

  “謝謝你的銅板。”不知何時,傅惟庸已站到了她的身旁。

 

  或許是因為她脫下安全帽和口罩後所顯出的亮麗臉蛋、柔軟秀髮,此刻的傅惟庸頓覺她別有一番吸引力。

 

  “不客氣!”寸一回神,發覺兩人似乎靠得太近,江敏綺連忙退開一步。

 

  “樓上有位子,你可以到上頭去坐。”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直覺告訴她,他應該是外地人。畢竟會西裝革履來搭渡輪的,很少是當地人。

 

  “我第一次搭渡輪!”沒理會她的建議,他毫不隱瞞的坦言。“當然我的意思,指在臺灣。”或許他該說得更仔細,連高雄這個城市,他都是首度來。

 

  敏綺揚唇,禮貌性的一笑。“希望你會喜歡上這渡輪。”生疏的應答,不難讓人感受出她刻意劃開的距離。

 

  她低下頭來,重新戴上了口罩和安全帽,遮去了她亮眼的臉蛋,只露出一對晶亮的眼兒。

 

  她的態度雖不失禮貌,卻刻意拉開距離。

 

  看著她,傅惟庸聳肩一笑。“我在下飛機前,聽說高雄的人通常比較熱情好客。”他很少遇到與自己相似的人。

 

  江敏綺頂著重重的安全帽,側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我不是高雄人。”她當然懂他的言下之意,但只回以這簡單一句。

 

  “原來你也是外地人?”她的回答引來他的玩興,傅惟庸挑起一眉來看她。

 

  看著他的眼神,江敏綺有幾分的不服氣,正當她想回嘴時,卻發覺了船已靠岸。

 

  一向不惹事生非的她,只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重新發動了機車,沒回頭地將車子駛離。

 

  “喂,外地人,別說我冷漠不通人情。提醒你,這渡輪最後一班的對開時間,只到午夜十二點。”

 

  下渡輪前,她只拋下了這最後一句話。 
第二章

  人的緣分很奇妙,有些你不想見、或認為不可能會再見面的人,卻偏偏會讓你措手不及的再度遇見。

 

  一早,江敏綺在掛斷了魏教授由紐約撥回來的電話後,急忙出門,搭上了渡輪,騎著她的小機車,來到教授的住處。

 

  才停好機車,抬起頭來,她就看見了昨夜在渡輪上遇見的冷傲男子!

 

  “怎麼會是你?”聲音由被口罩悶住的小嘴裏傳了出來,她一臉無法置信的緊盯著他。

 

  傅惟庸一眼就認出了這項安全帽,不過卻也詫異於自己居然會記得這頂帽子下的清麗臉蛋。

 

  “我也沒想到是你。”雙手抱胸,他語調輕鬆地斜視著她。

 

  若早知她就是教授口中的學生,那昨夜他就該向她索取鑰匙,也省去了到飯店投宿的麻煩。

 

  見他沒移步向前,只維持著雙手抱胸的姿勢看著她。“你真的是傅惟庸嗎?”江敏綺終於扯下了頭上的安全帽和口罩,甩了甩一頭黑長的秀髮。

 

  “如假包換。”他陽光下她那一頭秀髮給吸引住,卻仍沒移動腳步,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兩人間隔了數層階梯。

 

  “怎麼證明?”在將安全帽、口罩和手套往機車前端的車籃裏放後,江敏綺蹬足上了石階。

 

  她走了數步,抬眼瞧著傅惟庸,他卻還是維持原來的姿勢,只用雙眼上下地打量著她。

 

  “你想我怎麼證明?”微勾的嘴角,有抹故意扭曲話意的隱喻。

 

  “身分證總有吧?”沒理會他若有隱喻的話,江敏綺小心地求證。

 

  昨夜在光源不佳的情況下,她根本沒將他的長相看清楚。但現在,由這個角度,她終於可將他看得仔細。

 

  說實在的,敏綺覺得,拋開他那醇厚冷沉的嗓音不談,其實他的五官長得挺陽光的。

 

  濃濃的兩道烈眉,不太粗也絕對不細;大大的一對眼睛,不僅黑白分明,還炯亮有神;那對肯定會讓所有女人吃味的卷翹睫毛,為他那悍然的臉注人幾分柔和;高挺鼻樑、薄厚適中的唇,更讓他整體看來如沐浴在陽光下的大孩子。

 

  這樣一個男人,怎會有那般冷沉的嗓音呢?

 

  “沒有!”傅惟庸聳了聳肩,似乎是有意與她扛上。

 

  他的回答當然令江敏綺感到極不滿意。“你是偷渡客嗎?”故意曲解他的話意,她也顯出了調皮的一面。

 

  “你是在指控魏教授收容偷渡客?”鬆開抱胸的手,他單手撫額的看著她。

 

  這一句話頂得敏綺不知如何應答。“魏教授是個正直的人,才不會做收留偷渡客這種勾當!”

 

  “既是如此,你還認為我是偷渡客嗎?”微掀的嘴角顯出一抹勝利的笑,他抓住她的語病窮追猛打。

 

  “看起來是不像,不過,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冒名的小偷?”不願敗下陣去,江敏綺將話繞了個彎,抬起眼來毫不退縮地瞪著他。

 

  “你不也是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會幫教授打掃住處的鐘點女傭?”如他沒記錯,昨夜教授在電話裏確實提及了她是來幫他打掃屋子的學生。

 

  鐘點女傭!?他竟將她說成了鐘點女傭!

 

  “我當然不是女傭了!”敏綺有些動怒了,粉嫩的顆靨氣得紅鼓鼓地。

 

  “喔?那你是小偷?”傅推庸使壞,又將話題繞回原點。

 

  他的心裏覺得好笑,更為自己居然有興致站在太陽下,與一個青澀的女孩鬥嘴,感到萬分的不可思議。

 

  “我——算了!”江敏綺氣岔了,直到這一秒,她才意識到這個冷漠的男人,有副好到讓人痛恨的口才。“只要你能證明你就是傅惟庸,我就將魏教授的鑰匙交給你。”

 

  這已是她最後的讓步,畢竟受人之托,得忠人之事。

 

  聳肩一笑,為她那紅通通的雙頰失神了數秒。“護照可以嗎?”他由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本護照來,往前一遞,等待她走得更近。

 

  看著他,江敏綺一臉戒備,抬起腳來往上跨了數個石階,來到他的面前。

 

  “原來你是美國籍!”望了護照一眼,她伸手接過,翻開後,飛快將那排羅馬拼音看了遍。

 

  沒錯,他確實是傅惟庸!

 

  “?,這是鑰匙。”既已確認了他的身分,江敏綺二話不說,由身上的側背包中掏出一串鑰匙,遞到傅惟庸的手裏,轉身就要走人。

 

  看著掌中的鑰匙,傅惟庸忍不住又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要來打掃的嗎?”

 

  “放假中!”這次江敏綺連頭都沒回。

 

  “難道魏教授不在家你就偷懶?”傅惟庸的聲音由她身後傳來。

 

  “放假、放假、我正在放假,你沒聽懂嗎?”敏綺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狠狠地瞪著他。

 

  她從未對人如此的不和善過。以往她給人的印象總是溫柔、謙恭且有禮。

 

  “原來女人真是小氣的動物!”他緩聲的說著,任由輕鬆的笑意染上眼底。

 

  許多年了,他有許多年不曾像現在這樣能輕鬆的與人交談,毫不掩飾的縱聲大笑。

 

  “是女人又怎樣?”為他的話,敏綺的臉兒氣得更紅。“你才是真正的小氣鬼!”話才脫口,她臉上便浮現了詫異之色。

 

  原來自己也會開口罵人!?過往引以為傲的修養,怎於?那間就消失殆盡了呢?

 

  收回瞪著他的視線,江敏綺滿臉的懊惱,轉身飛奔下階梯,由機車的車籃裏撈起安全帽和口罩,她匆忙一戴,騎上小機車,頭不回的離去。

 

  大掌中握著冰冷的鑰匙,直到眼前的身影消失於巷道中,傅惟庸才收回了視線。

 

  他低頭看了鑰匙一眼,很高興這個陌生的城市所為他帶來的改變。

 

  原來他會開口調侃人、能朗聲大笑、能與人鬥嘴、能有情緒反應,這一切讓他覺得自己還像個活著的人。

 

  或許他來對了地方。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城市,會為他尋回一些做人的樂趣。

 

 

 

  高雄的雨就如高雄人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一早的晴空萬裏,在中午時分竟下起了傾盆大雨。

 

  然而,渡輪仍以著平穩的速度行進,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一會兒,你想吃什麼?”坐在渡輪上,葉德珍抬手在有些恍神的江敏綺眼前揮了揮。

 

  因為下雨的關係,兩人都沒騎機車出門,所以才能輕鬆地坐在渡輪上。

 

  “都可以,你決定就好了。”江敏綺仍舊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你還在想一早的事呀?”方才見面,敏綺已將一早在魏教授住處所發生的事全盤告訴她了。“那種無聊男子,你別理他就好了,犯不著為這事傷腦筋。”

 

  整個事件,若要說比較令她感到詫異的部分,就是敏綺居然會開口罵人。

 

  這可是認識她三年來,連想都不曾想過的事!

 

  歎了一口氣,江敏綺收回空拋在雨中的視線。“可是,我答應魏教授,在他停留紐約的這段時間裏,每個星期至少去幫他打掃一次屋子。”

 

  “你還在想打掃屋子的事?”搖搖頭,葉德珍一臉無法苟同。“教授不也沒事先告訴你,屋子會有其他人來住?”

 

  敏綺也真是的,若不是善良過了頭,怎會連這種事也答應!

 

  “今早教授打電話來說,那是臨時的。”敏綺澄清。電話中魏教授也說不知道傅惟庸會突然來找他,若早些知曉他會來,他甚至會為他而放棄這次的紐約之行。

 

  “既是臨時的,你就當屋子已有人住,那居住者就得自己想辦法打掃。”看了眼窗外,渡輪已快靠碼頭。“別再為這種事傷腦筋,我相信教授不至於為這點事責怪你。”站起身,她順道拉起江敏綺,準備下船去。

 

  被動地跟著她的腳步,江敏綺想不到反駁的話。“你說得也有道理。”

 

  本來她就是答應教授幫忙看家,順便打掃屋子;現在房子有人住了,就不需要她代看,那打掃也應該免了。

 

  “嗯。”葉德珍點了點頭,心喜敏綺終於能想通。“你覺得中午吃義大利面如何?”一將話題拉回,她便覺得肚子已餓得咕嗜作響。

 

  “也好。”對吃沒有太大興致的她,自然很快地點頭應從。

 

  看了眼雨中的街道,讓江敏綺想起了一家適合賞雨的店。“德珍,既然你想吃義大利面,我們就到Mist Style好了。”

 

  這家店離渡輪站不遠,步行只需十分鐘左右,正好適合今日沒騎機車的兩人。

 

  “我們還真有默契,你想的跟我一樣。”葉德珍嚷著,率性地攔著敏綺的肩膀,迫不及待地下了船,往渡輪站外走。

 

  兩人撐著兩把傘,剛走出了渡輪站數步,她便放慢了腳步,清清嗓子,以著試探的口吻問:“敏綺,說真的,你對徐庶頡的印象如何?”

 

  聽她這一問,江敏綺停下了腳步。“德珍,你知道我的個性。”不用再往下說,她相信葉德珍已能猜到她的語意。

 

  “哎……”長長一歎,葉德珍當然聽得懂敏綺的話意。“我只想提醒你,別老是被自己的心結給綁住,他是個不錯的對象!”

 

  很快就升大四了,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能早些交到一個固定又有才能的男友,也不失為自己的將來預做好一份打算。

 

  “你該瞭解我的堅持!”撇後一笑,江敏綺恢復了往前移動的腳步。

 

  見她不語的往前走,葉德珍不再多說什麼,趕緊跟上腳步。

 

  情感的事本就很難捉摸,而她已盡到點醒的責任,她可不想因一個男人的關係,而影響了兩人間的友情。

 

 

 

  在MistStyle裏,江敏綺和葉德珍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等服務生點完了餐,葉德珍也隨即起身,去了趟洗手間。

 

  空曠安靜的餐廳裏,不知是否因下雨的關係,更顯冷清了幾分。

 

  坐在藤制的座椅上,江敏綺無聊地雙手撐顎,讓視線透過氤氳的玻璃窗,寂蕩在濛濛的街景中——

 

  突地,她的雙眼一個身影給吸引住了。

 

  是他——傅惟庸!

 

  只見他緩步于大雨中,手裏並無撐傘,任雨水打在身上,一頭短髮早已濕透。

 

  只猶豫了幾秒,江敏綺馬上起身沖了出去。

 

  拿起置放在門口雨傘架裏的兩把傘,她撐開其中一把,跑向街口的他。

 

  “喂,借你。”撐開另一把傘,她執意的遞到傅惟庸的手中。

 

  這突來的舉動讓他怔愣了幾秒,更因她不預期地再度出現在他的面前。

 

  雙眼緊緊地凝視著眼前的她,傅惟庸嘴角略略地抽動。“我習慣淋雨。”兩人手部的動作僵著,他沒打算接受她的好意。

 

  而是他的最愛!

 

  他一向喜歡在雨中漫步,雨水能幫他冷靜思緒,沖散心頭鬱積的愁悶和不想多去思考的問題。

 

  “你不知道高雄的雨淋多了會讓人禿頭吧?”江敏綺有些氣憤,因為出於好意,居然讓人當成了雞婆。

 

  傅惟庸望著她,見她眼裏閃動的光彩,是毫無所求的真誠,他被動地伸出手來,接過了她手中的那柄雨傘。

 

  “謝謝。”一聲道謝輕輕滑出他的喉頭。

 

  沒想到他會突然道謝,江敏綺愣住,雙眼直直地看著他。

 

  而傅惟庸也為自己沖口而出的謝意感到驚訝。他一向是個極有風度涵養的人,但這並不表示他會開口向人道謝。

 

  “不客氣。”過了許久,江敏綺好不容易找回了聲音,她靦腆一笑。“今天早上真不好意思。”

 

  見他不是個沒禮貌的人,她反倒為今早自己控制失當的脾氣感到不好意思。

 

  “算了,事情都過了,何況我也有錯。”他發覺他喜歡上她臉上那抹甜膩、甚具新和力的微笑。

 

  “你沒騎機車?”為避免在老問題上打轉,他隨意挑個話題。

 

  是第三次遇見她了,他記得前兩次她都是以機車代步。

 

  “下雨所以沒騎車,我跟朋友在前面的餐廳吃飯。”她轉身指向不遠處的小餐廳,正對著街景的座位上,葉德珍已回到座位。

 

  循著她的手指,傅惟庸將視線轉向那家餐館。“男朋友?”他沖口問,心裏冉升一抹怪異的感覺。

 

  “不是。是女同學!”搖搖頭,江敏綺不知為何自己要據實以答。

 

  聽到她的答案,傅推庸心裏有抹難掩的喜悅。“你該回餐廳去了,否則你朋友會誤以為你失蹤了。”

 

  他的話提醒了江敏綺,她往MistStyle的方向又看眼。“我是該回去了。”她望見德珍站起身,似乎在尋找她。

 

  她才往回走了一步,傅惟庸的聲音即由她身後傳來。“我該怎麼把傘還給你?”

 

  “這一、兩天還會下雨,等晴天吧!”她回過身來,對著他聳肩一笑。

 

  “我聽教授說你的名字叫江敏綺。”他的聲音伴著直落的雨聲傳了過來。

 

  江敏綺很用力的點了兩下頭。

 

  “那以後我可以直接叫你綺綺嗎?”略頓了下,他揚著聲問。

 

  雨越下越大,他的聲音聽來模糊不清,敏綺只好維持著點頭的動作。“我該走了!”她對著他揚開一抹笑,然後轉身疾步往餐廳的方向走。

 

  直到她回到MistStyle的門口,將雨傘放回傘架上,她再度抬頭望向沖角,傅惟庸的身影已消失在雨中。

 

  收回視線,她會心一笑。

 

  首次,她將一個男人的身影收人了腦海裏。

 

 

 

  接連著三天的傾盆大雨,讓江敏綺改變了騎機車的習慣。

 

  第四天的傍晚,天空仍舊灰濛濛一片,她依照慣例,提前一個小時出門,準備去上家教課。

 

  打著傘沿著窄小的巷道走,在站前她略作停留,買了份簡單的晚餐,然後越過馬路,走向渡輪站。

 

  “嗨,真巧。”正當她低頭由皮包裏掏出預備的銅板傅惟庸的聲音卻由一旁的出口處傳來。

 

  江敏綺抬起頭來,看見是他時,心裏升起了一抹明顯的喜悅。

 

  “嗨,是很巧。”她停下了腳步,很自然地等傅惟庸繞過一旁的柵欄,來到她身邊。

 

  “你要去市區嗎?”見她步行,他心裏有所期待的問。

 

  江敏綺點了點頭。“我晚一點有一堂家教課。”

 

  “你還當家教?”傅惟庸單手托著下巴,雙眸毫不避諱地凝視著她。

 

  是經濟上有困難嗎?否則她為何又幫魏教授打掃屋子、又兼家教?

 

  敏綺不避諱,又點了兩下頭。“我趕船,你要到附近的街道走走嗎?”看向渡輪的方向,船似乎是要開了。

 

  “不了,我跟你一同搭船回去好了。”隨著她的視線,傅惟庸也望向不遠處的渡輪。

 

  其實他沒說出真話,會搭船到旗津渡輪站來,是為了等她。

 

  接連兩天的傍晚,他都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兒,而今天是第三次,總算讓他遇見了她。

 

  江敏綺由小錢包裏多掏出一枚銅板,在丟進收幣器裏後,她先舉步往前走,而傅惟庸則跟在她的身後,直到兩人都上了船。

 

  “你今年大幾?”在乘客區裏坐下後,傅惟庸先找到了話題。

 

  “暑假過後升大四。”她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神情中有抹不自然。

 

  沒了針鋒相對的情況,兩人又並肩坐在一起,這反而讓江敏綺有點不知所措。

 

  “自己打工賺學費嗎?”他側著臉,以閒聊的方式,直接點到心頭的疑問。

 

  敏綺搖了搖頭,由她的角度,能看到他深鐫的側邊面容。“我不想給家裏太大的負擔。”

 

  其實她樂於打工,並不是因為家裏有所需要,而是為了證實自己可以獨立生存。

 

  從小到大,因為體質虛弱和天生的隱疾,她已受到過多的呵護和關愛,而這無非是在提醒她,她是個有隱疾的人,她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了。

 

  “喔。”他轉回頭來,深深一笑。“晚一點能帶我四處逛逛嗎?”

 

  “晚一點?”敏綺的臉皺了下來,似乎有些為難。

 

  “我對高雄完全陌生,需要一個導遊。”傅惟庸進一步解釋。

 

  “可是我要上課。”遊逛需要時間,但她今晚確實有課。

 

  “我可以等你。”聳肩一笑,傅惟庸一到期待樣。

 

  他都這麼說了,江敏綺也就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好吧,那我下課後,到魏教授的住處去找你。”

 

  “不用了,這樣你豈不是還要再搭一次車?不如,我陪你去上課就好了!”傅惟庸的反應極快,他又提出另一建議。

 

  “可是……”江敏綺猶豫著,想拒絕又不知如何開口。

 

  “不方便?”以退為進,他開口問。

 

  幾經掙紮後,江敏綺終於點頭。

 

  “好吧,你可以陪我去上課,但是你得在附近找家店坐下,等我下課。”這已是她最大的讓步。

 

  “好。”傅惟庸當然一口答應,心裏已開始期待著今夜。 
第三章

  一整晚的課程對江敏綺而言,可說教得有些恍神,因她整個心緒全在傅惟庸的邀約上打轉。

 

  兩個小時匆匆略過,她的授課進度比預期落後了一些。

 

  她抬起手來看了眼腕表,知道約定的時間已至,於是她匆忙地交代了復習進度和一些練習試題,便結束了今日的課程。

 

  離開了學生家,她沿著巷道走向大馬路,在兩個路口交界的三角窗店面,找到了她熟悉的身影。

 

  如約定,傅惟庸還乖乖地坐在角落的位子上等著她。

 

  江敏綺很快地來到他的身旁。“我們可以走了。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最想瞭解這個城市的什麼?”

 

  傅惟庸抬起頭來看她,不過他似乎沒馬上離開的打算。“你剛下課,要不要坐一下?”他甚至站起身來幫她拉開座椅。

 

  “你不是希望我當嚮導?”無法拒絕他的好意,她只好坐了下來。

 

  她一坐下,傅惟庸一把拉開緊臨著她的座位,跟著坐了下來。

 

  “這杯飲料叫什麼?”比起她的問題,更令他好奇的是擺在眼前的飲料。

 

  江敏綺往桌上看了眼。“珍珠奶茶。”她沒想到傅惟庸竟會對一不起眼的奶茶感到好奇。

 

  “珍珠奶茶?”傅惟庸把玩著手上大得不像話的吸管,這種粗大的吸管,全世界恐怕只有臺灣有。

 

  “你沒喝過嗎?”江敏綺有些無法置信,這種普遍到二十塊錢一杯的東西,他居然沒喝過!?

 

  “紐約沒有這東西。”聳肩一笑,他實話實說。

 

  別說是紐約沒有,就算是有得買,以他的背景也斷不可能買這種街邊的東西來喝。

 

  “你是第一次來臺灣?”

 

  傅惟庸搖了搖頭。“到過臺北一、兩次,不過都是為了緊急會議,停留的時間不長。”他伸伸懶腰,似乎很享受此刻的優閑。

 

  “你呢?上次在渡輪上你說你也是外地人,你家住哪里?”他重新坐好身軀,一對幽深發亮的眼直直地凝視著她。

 

  “臺北。”很簡單兩個字,敏敏綺著小臉,被他黝黑發亮的眸子所吸引。

 

  “這麼說,你在高雄住了三年了?”

 

  敏綺點點頭。“嗯,從大一開始。”

 

  “為什麼會想跑到這地方來念書呢?”傅惟庸接著問。

 

  雖然他對臺灣沒什麼印象,但到過臺北幾次的他,多少知道那個地方稱得上出名的學府頗多,會是較適合求學的地方。

 

  “我喜歡這裏的氣候。”她沒道出真正原因。

 

  “就這麼簡單的原因?”傅惟庸不免懷疑,由她閃爍的眸光中,他看出了她似乎是刻意避開了某些話題。

 

  “嗯。”敏綺又是點頭,不過卻不敢與他對視。

 

  她最不會說謊了,所以德珍常說,要知道她是否說謊,由眼睛就能看出端倪。

 

  “你想我帶你去參觀些什麼?”又過了數秒,她收回視線,唇瓣劃開淡笑,決定岔開話題。

 

  知道她心裏有秘密,不過,傅推庸懂得點到為止。“你通常都做些什麼消遣?我的意思是,最能讓你放鬆的消遣?”

 

  不確定自己對她的感覺,但他很肯定,跟她在一起,他覺得很自然、很舒服。

 

  又想了下,江敏綺一對漂亮的眼珠上下轉了圈。“看電影”

 

  平日她最常做的消遣確實是看電影,因為看電影時她可以什麼事都不想,自然是最放鬆心情的時候。

 

  “看電影?”傅惟庸皺起了眉頭。他覺得那是無聊的活動。

 

  看著他眉心的結,江敏綺不解的點頭。

 

  “那你平常都做什麼消遣?”她反問。

 

  “游泳、打球。”毫不隱瞞,他說出了最常做的活動。

 

  “那是運動。”沒想到江敏綺卻直接糾正他。

 

  “運動就是消遣。”傅惟庸不認同,他接著說:“何況運動對身體絕對有益。”

 

  “你是為了得到你所謂消遣後的益處,而做消遣?還是純粹只為消遣而消遣?”

 

  “什麼是為消遣而消遣?什麼又是為益處而消遣?”傅惟庸被她搞糊塗了,他的身軀往前挪了一下。

 

  完全沒感覺到他的貼近,她只顧著解釋。

 

  “不是做什麼事,都得先想到會獲得什麼好處。有時候讓腦筋完全空白,反而是放鬆心靈最好的一種方法,也許得到的結果也會比預期的還多。”她一口氣講完了所有的話,猛一抬頭卻差點與他相撞。

 

  兩人的臉近得能明顯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時間仿佛在?那間停止,他們的眼裏只能容下彼此。

 

  莫約有十秒鐘之久,他們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對方,直到傅惟庸熾熱的眼神,似乎灼燒了江敏綺,她粉嫩的頰靨上飄起了兩朵桃紅。

 

  “我、我、我只是說出自己的看法。”她低下頭來,避開他的凝視。

 

  看著她的反應,傅惟庸真誠一笑。“好吧,那我們就去體驗一下你的消遣如何?”他推開椅子站起了身,體貼地化解了尷尬。

 

  江敏綺重新抬起頭來看向他,只見他朝著她伸出一手,紳士的欲拉她起來。

 

  “謝謝。”雖羞澀,但江敏綺還是將手交給了他。

 

  寬大的掌輕輕一握,只有一?那的接觸,他即拉起了她。但,那觸電般的感覺,卻在兩人的體內縈回不去……

 

 

 

 

  步出電影院,傅推庸忽然主動執起她的手,往停在路旁的一部計程車走去。

 

  “我很詫異你居然喜歡看驚悚懸疑片!”他側頭看著她。

 

  江敏綺當然注意到他的手正握著她的,不過她卻沒問避、也沒抽回。

 

  因為她喜歡小手他握著的感覺,他溫熱的掌溫,讓她有股安全且穩定的感覺。

 

  “你不喜歡看驚悚片嗎?”知道他甚少看電影,她怕選擇文藝愛情片他會認為太悶,所以才選了一部驚悚懸疑片。

 

  “倒不是,對於影片,我沒什麼特殊好惡。”

 

  “那現在電影看完了,你對這消遣有何感覺?”她發覺他似乎是刻意放慢腳步,體貼地不讓她跟得太累。

 

  “很安靜,而且真的不怎麼需要用大腦。”跟她在一起,他有很多新的感觸。

 

  敏綺笑了,因為他的答案。“我就說嘛,不動腦筋也是件快樂的事,對不對?”

 

  她的笑容令他著迷。“我無法說不對,因為今晚確是如此。”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他幾乎忘了兩人已來到了車邊。

 

  他又凝視著她了,那對幽深如潭的眸子,總是耀動著兩道炫目的光彩。

 

  敏綺不好意思地垂低了頭,避開了他的凝視。“我們要搭車嗎?”

 

  很自然地,她將目光拉到停於一旁的計程車,而那位司機甚至已下車來,繞過車身,幫他們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嗨,阿雄,麻煩你了。”傅惟庸轉身跟司機打了聲招呼,便拉著江敏綺坐進車內。

 

  原來開車的這個司機,就是那日在機場載著傅惟庸到魏教授住處的那位。

 

  因那次偶然的機緣,讓傅惟庸欣賞起阿雄的老實健談,而由那夜之後,他便包下了阿雄的車子,以充當他在高雄停留時的臨時司機。

 

  “不會、不會,頭家,不會麻煩。”阿雄依然是一口爽朗的臺灣國語。

 

  自從這幾天與傅惟庸接觸較為頻繁之後,他開始覺得其實他是個不錯的老闆。而那日的冷淡,只不過是傅惟庸面對陌生人時的保護色。

 

  “你怎麼會認識司機?”一坐進後座,江敏綺看著阿雄幫他們推上車門,一臉疑惑。

 

  看著她,傅惟庸—笑帶過。“我雖然不是個健談的人,但也不至於會是個自我封閉的人。”

 

  “所以你也認識了一些人?”會嗎?她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那張臉可冷得像冰塊。

 

  傅推庸又低低一笑,點了點頭。“人生認識的人不用多,談得來的一、二個就夠了。”

 

  他的話引來江敏綺的深思,她更想不到兩人在認知上竟如此相近。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見她仍舊低頭思考著他的話,傅惟庸對著阿雄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開車。

 

  “好。”江敏綺看了眼手錶。低低地應了聲。

 

  午夜十二點,是往返旗津和鼓山之間最後一班渡輪的時間。

 

  這就像仙度瑞拉的魔咒一般,十二點前兩人註定會各自回到屬於自己的生活,除非他們之間的關係往前跨出一步,否則午夜十二點的船班,對他們而言,將永遠是個限制。

 

 

 

  在傅惟庸的堅持下,江敏綺也只好讓步。讓他陪著搭船,讓他陪著走過那段幽暗的小路,一路護送她回到住處的窄巷。

 

  “我到家了。”她指著巷底唯一的那幢二層樓小屋,聳肩一笑。

 

  這屋子是從她大一那年的下學期開始,以每個月五千元的代價,向德珍的一個表親租來的。

 

  房子由外觀看來不新且格局不大,但內部該有的設備都一應俱全,所以敏綺對於屋子可說非常滿意。

 

  “你住這兒?”傅惟庸的視線朝四周打量了自,最後落在那幢屋子上。

 

  這屋子的外觀看來,已頗具歷史;由狹小的巷道來看,雖然極具隱密性,但也相對的充滿了危險性。

 

  “嗯。”江敏綺點了點頭,柔聲接著說:“看起來是舊了點,卻很安靜。”

 

  傅惟庸轉頭瞧了昏黃的街燈一眼。“是很安靜,但相對的也危險。”

 

  見他一副訓斥的模樣,敏綺不覺輕笑出聲。

 

  “這點你放心好了,我早有準備。”說罷,她掏出了一瓶小型的防狼噴液和一個哨子。

 

  “這是用來對付色狼的!”她拿著噴液在傅推庸的面前晃了晃。“而這則是用來叫醒左右鄰居的!”換一手,她拎著哨子晃了幾下。

 

  “你認為有這兩樣東西就萬無一失了?”傅惟庸不敢認同。

 

  她手中的那兩樣東西,充其量只能嚇嚇一些有色無膽的人。若真遇到狠心人,那這兩樣東西恐怕連嚇用都不成。

 

  看著他,敏綺天真的點頭。

 

  傅惟庸皺起了眉心。“這兩樣東西,你是由外套的口袋裏掏出來的?”他思考了下,決定來個機會教育。

 

 

 

  看著他一臉嚴肅的樣子,江敏綺很認真的又點了兩下頭。

 

  “那你把東西再放回口袋裏。”他沒說出用意,只以下巴示意她照著做。

 

  江敏綺聽話地將東西重新收回口袋裏。

 

  正當她抬起頭來,欲開口問傅惟庸的用意時,一個高壯的身影罩頂,下一秒鐘她就讓人緊緊地抱住,怎麼也掙脫不開來。

 

  “放開我、放開我!”她準備大叫,卻讓一隻大掌捂住了嘴巴。

 

  “噓!別出聲,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信任的東西其實並不安全。”傅惟庸的聲音由她的頭頂上傳來。

 

  直至這一刻,江敏綺才知道這個抱緊她的人是他!

 

  “有必要開這麼惡劣的玩笑嗎?”驚嚇過度的她停止了扭動,眸眶垂著不爭氣的淚。

 

  “對不起!”見她明眸掛淚,傅惟庸心裏竄起了濃濃不舍。

 

  本只想來個機會教育的,沒想到居然嚇哭了她。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這種暗巷其實並不安全,不管你身上有何防備,還是要小心點。”他進一步解釋,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替她揩去眼角的淚水。

 

  他好看的臉貼得很近,幾乎是在她眼前放大;他的溫柔如一道烈陽,投射進她的心房,撼動著她的心,她的心在狂跳、她的呼吸無端地加快。

 

  “我、我……你能放開我嗎?”下一秒鐘,江敏綺才意識到傅惟庸還緊緊地抱著她。

 

  雖光源不足,他還是一眼就看出了她臉上異常的羞紅。

 

  “對不起!”傅惟庸連忙鬆開雙臂,放開了她。

 

  雖然重獲了自由,江敏綺仍舊清楚地聽到自己狂烈的心跳。她將頭垂得低低的,絲毫沒有勇氣抬起臉來直視他。

 

  傅惟庸火熱的雙眸仍舊凝視著她,不過她低頭不語,他也就保持著一貫的安靜。

 

  時間分秒的經過,沉靜的氛圍籠罩著兩人,直到江敏綺手腕上的電子錶發出了嘟嘟響聲。

 

  “你不快點四渡輪站,最後一班船就要開了。”她猛抬頭看向他。

 

  想起自己的手錶設定比正確時間快十分鐘,十分鐘後渡輪一開,他就沒船回鼓山站去了。

 

  “你先進去吧,我看著你進去就走。”傅惟庸沒移動腳步,臉上只掛著淡淡的笑。

 

  抬起臉來與他對視了一眼,江敏綺有些不舍地往前走了幾步,她由皮包裏掏出鑰匙開了門。“我進去了。”轉過身來,她發覺傅惟庸仍站在原地。

 

  他的眸光熾烈,仿佛要將她融化般。

 

  抬起手來,他揮了揮,示意她進屋去。

 

  江敏綺聽話的轉身,朝屋內跨了一步。

 

  “綺綺。”背後忽然傳來他的叫喚聲,江敏綺頓住了腳步。

 

  “你大後天早上有空嗎?”他似乎是猶豫了下,才開口問。

 

  江敏綺轉回身,咬著後。“有事嗎?”她初次體會了何謂期待又膽怯。

 

  “你知道教授屋前種了些花花草草,我不懂得如何照顧。”他發覺自己似乎變得愚蠢了,居然會找出這麼可笑的藉口。

 

  “你需要我幫忙?”知道又有正當的理由可以見面,敏綺難掩心頭的喜悅。

 

  “是的,可能要麻煩你。”他一副慎重其事樣。

 

  “好吧,那大後天見。”敏綺笑了,一口答應,朝著他揮了揮手,轉身就要往內走。

 

  “你不用騎機車,我到渡輪站接你。”他的聲音又由她身後傳了過來。

 

  “嗯。”她轉過頭來很用力的點了下。“你快回去吧,否則會錯過渡輪的!”半掩上房門,她朝著他揮了揮手。

 

  “晚安。”她終於關上了門,知道她若沒將門關上,他是不會走的。

 

  “大後天見。”他特有的音頻傳來,而那聲音似乎跟她一樣的愉悅。 
第四章

  天氣連續放晴了好幾天,一早江敏綺剛要出門,就在巷口碰到了葉德珍。

 

  “這麼早,你要出去嗎?”德珍似乎是專程來找她的。

 

  “我想到市區去找幾本書。”因矛盾的心態,敏綺首次對著德珍說謊。

 

  對於傅惟庸,她無法否認對他的心動,甚至已開始偷偷地喜歡上他。

 

  但,能嗎?理智與情感交織,雖心動,但理智的一方又頻頻對她提出警告。由外表看來她是一切健康且正常,但有隱疾一事,是無法自欺欺人的。

 

  從小到大,她不知道自己的病何時會發作?每一次的發作,又是否是生命的終結?

 

  這一切的不定數讓她看來多愁善感,卻也令她活得更積極、更坦然。

 

  看她想事情想得分了神,葉德珍輕輕一咳。“你不騎機車嗎?”看敏綺手中只拿著一把洋傘,沒帶安全帽,她順口一問。

 

  “嗯,我想走走路。”敏綺回應得有些心虛,沒騎機車是因傅惟庸的交代。

 

  “既然你急著要出去,那一點我再來找你好了。”今日的敏綺看來有些怪異,閃爍的眼神似乎是有事瞞著她。

 

  “你有什麼急事嗎?”單眼膘過腕表,雖然與傅惟庸約定的時間差不多已至,但她也不至於會棄好友于不顧。 “你不是急著去搭船?”心中雖是狐疑,但德珍體貼的不直接點破。

 

  經過三年的相處,敏綺與她的感情可說深如親姊妹,所以別說眼神閃爍,就算打個噴嚏,她們也能敏感地嗅出彼此的不對勁。

 

  但也因彼此的瞭解,德珍深知,若事情是敏績不願道出的,就算強求也無用。

 

  “沒關係,可搭下班或下下一班。”她想頂多是差個三、五分鐘,傅惟庸不至於因多等了這幾分鐘而跑掉吧?

 

  “算了,不如我陪你一同走路到渡輪站好了,我們可以邊走邊談。”拉起敏綺的手,德珍想了下,決定走走路運動一下也不錯。

 

  被拉著手,江敏綺也只好跟著葉德珍,走往渡輪站。

 

  “你不是有事要說嗎?”今天的德珍看來也神神秘秘的。

 

  “敏綺,我想,我戀愛了。”葉德珍忽然停下了腳步。

 

  “戀愛?”江敏綺反應不過來。

 

  “嗯。”葉德珍猛力的點頭。“你見過那個人的。”

 

  “誰?”敏綺還是反應不過來。

 

  “哎喲……”德珍一歎,啄起嘴來看她。“就是那個廖寬宥啦。”敏綺真是的,每次都得將話攤開來講。

 

  “喔,是他呀!”偏著頭,她努力地在腦中搜尋著影像。

 

  “嗯。你覺得他怎樣?”德珍又點著頭,希望好友給點建議。

 

  “這次我恐怕無法幫你。”對江敏綺而言,對只見過一次面的人,不便作出任何評論,畢竟可說完全不瞭解。

 

  “這樣呀……”德珍看來很失望,她本想聽聽敏綺的意見。

 

  “對不起,我只見過他一面,真的無法給你意見。”由那微皺的小臉上,敏綺看出這次德珍似乎很認真。“他的朋友呢?你見過他的其他朋友嗎?”腦筋一轉,她忽然想起了旁敲側擊的方法。

 

  物以類聚,所以想瞭解一個人的真實面,從他周遭的朋友去觀察,未嘗不是個好法子。

 

  “朋友?”德珍不瞭解敏綺的用意,她提起的是廖寬宥,跟他的朋友何關呢?“只認識一個,就你上次見到的那位,准醫生徐庶頡。”

 

  “那你覺得那位徐庶頡如何?”江敏綺緊接著問。

 

  “很有前途、善良、熱心、又溫柔的一個大男生。”分析別人她可在行,但若是要她評析自己喜歡的男人,她可就眼盲心也瞎。

 

  聽她一連講了一長串的好話,江敏綺笑了。“他真有那麼好,你為何舍他,而選擇那個廖寬宥呀?”

 

  德珍就是德珍,分析評斷人的能力,絕對是第一流。

 

  “不對眼呀!”德珍聳聳肩,傻傻一笑。

 

  “放心吧,既然你都能看出徐庶頡有那麼多的優點,我相信廖寬宥也不至於差到哪去。”她接著將自己的論調轉述了遍,得到德珍頻頻認同的點頭。

 

  “照你的理論,也就是說,看你這麼美麗又賢淑,那我也不至於差到哪去嘍?”果然反應極快,葉德珍舉一反三。

 

  敏綺笑了,為德珍的反應,“你的臉皮厚,我可不認為自己與你相同。”她繞個彎罵人。

 

  德珍故意嘟起了嘴,假裝生氣樣。“是是是,小姐我不否認我的臉皮是厚了點,所以不知你今晚是否有空,可以一同吃頓海鮮大餐嗎?”

 

  “你請客?”難得顯露調皮的一面。敏騎昂首問。

 

  “是,我請客。不過你得作賠。”德珍補充著說:“今晚到我家來吃海鮮,我媽要我帶他回家來。”

 

  “他?”聲音滑出口,敏綺馬上領略。“你媽想看廖寬宥?”

 

  在這純樸保守的旗津,恐怕德珍將人給帶回家後,就表示一輩子隻認定這人了。

 

  聳肩一笑,德珍的笑容裏多了分無奈。“我媽說要交男朋友可以,不過對方得先讓她鑒定過。”

 

  “廖寬宥知道嗎?“葉媽媽護女心切的行為,恐怕會嚇走時下許多的年輕男性吧?

 

  德珍點了點頭。“我告訴過他了,他沒拒絕,倒是緊張的要命。”低下頭來,她踢飛了路邊的幾粒碎石。

 

  “那就先恭喜你了,至少由這點可看出,他是個光明正大的男人。”這年頭裏願意陪著女朋友回家,讓人評頭論足的男人,已經不多了。

 

  聽出敏綺對廖寬宥的讚美,葉德珍忍不住心頭的愉悅。“那就這麼說定了,今天晚上七點,你要到我家來吃飯喔!”話才說出,她發覺兩人已走到渡輪站。

 

  “好吧”盛情難卻,敏綺也只好一口答應。

 

  才一轉頭看向渡輪站,她意外地發覺了博惟庸的身影,他正站在出口處,與在度輪站工作的老伯閒聊。

 

  見到他出,江敏綺的心口先是一顫,然後她的臉上浮現了幾分的不自然。

 

  “嗯……如果沒別的事,我搭船去了。”她匆匆地與德珍道別,就想往渡輪站的入口處走。

 

  她得在傅惟庸還沒有發現她之前,趕緊與德珍道別,否則一旦讓德珍看見有個男人在渡輪等她,她鐵定又得解釋一番了。

 

  “記得晚上的約定喔。”再一次出言提醒,德珍揮了揮手與敏綺道別。

 

  才一轉身,走了二、三步,德珍聽到了陌生低沉的男音在身後?起。

 

  “我在對面等了你一會兒了,見不到你出現,所以就搭船過來等你。”傅惟庸果然很快發現了江敏綺的身影,匆匆結束閒聊,大步朝她走來。

 

  “對不起,我有一點事耽擱了。”江敏綺道歉,意外主動地拉起他的手,往渡輪站內走。

 

  “怎麼了?”傅惟庸感覺到她的不自然。

 

  “沒什麼。”她回過頭來對著他笑了笑。

 

  視線偷偷地瞄向遠方,大約三十公尺左右的距離。葉德珍正停下腳步,轉身瞧向這兒來。

 

  “我們走吧!”她扯了扯傅惟庸的手,加緊腳步往內走,讓兩人的身影隱沒於搭船的人潮中。

 

  只是匆匆一瞥,但她知道德珍還是看見了,令晚回到旗津後,她一定會抓著她問個不停。

 

 

 

 

  渡輪劃過海面,激起無數水花,前後不到幾分鐘,江敏綺和傅惟庸即到了鼓山渡輪站。

 

  才一走出產口,敏綺就看見了等在一旁的計程車,和站在車門邊的司機阿雄。

 

  她不失禮貌的他點了點頭,阿雄則回以她一記燦爛笑容,然後他繞到車後座,幫傅惟庸和她拉開了車門。

 

  “頭家,我們現在是不是先去花店?”看著傅惟庸和江敏綺坐進後座,阿雄繞過車身回到駕駛座,轉過頭來問。

 

  因為方才傅惟庸在上渡輪到旗津前,曾經問過他,在高雄這個地方,若要找花花草草的栽植,該上哪去。

 

  “我們要去花店?”傅惟庸還來不及回答,江敏綺就先拋出了問句。

 

  不是要回魏教授的住處嗎?去花店做什麼呢?

 

  “先去花店。”傅惟庸回應了阿雄的話,隨即轉過臉來看著江敏綺。“沒辦法,你得先陪我去趟花店,因為教授庭院裏的一部分花草已我養死了。”

 

  他貼心的沒再提起,方才在旗津上渡輪前,她不自然的反應;但這不表示他沒注意到這個情形,他只是在尋找適當的時機導人問題。

 

  “死了一部分?”張著小嘴,江敏綺瞬間擰起了細眉。

 

  不會吧?他也才住進魏教授的屋子不到二個星期,怎麼那些花草就死於非命了呢?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善於照顧這些東西。”聳肩一笑,見她誘人的小嘴微張,傅惟庸心裏頓升一親芳澤的衝動。

 

  沒理會他的解釋,江敏綺只急著追問。“那盆紫藤呢?你該不會也把它弄死了吧?”

 

  那是去年她和幾個同學一同送給魏教授的生日禮物,一直長得還不錯,她本想今年可能會開花,但如今看來,是凶多吉少了。

 

  “哪一盆紫藤?’傅惟庸當然搞不清楚她說的是哪盆。

 

  對他而言,門口擺著的那些綠色植物,每一盆都一樣。

 

  “就是放在臺階最上頭、靠近鐵欄杆的那一盆。”幫教授打掃屋子的這段時間,她可是特別的照顧那盆植物,期待能早日看到開花、攀藤。

 

  “階梯最上頭?”傅惟庸偏頭想了下。“階梯最上頭有放東西嗎?”說到門口的石階,傅惟庸還真覺得有點怪。

 

  那房子的門口並非在石階的盡頭,由巷道一路走著小石階而上,只到一半高度即是屋子的門口,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去理會那剩的一半石階是做何用。

 

  “你是說,你都沒澆水?”江敏綺的嗓立不拔高了幾度。

 

  不會吧,好些天沒下雨了,誰都知道不下雨的高雄夏天是會曬死人的,何況是一盆紫藤。

 

  傅惟庸雙手一擺,不否認的點了兩下頭。

 

  看著他的動作,江敏綺的小臉一皺。“完了,可憐的紫藤!”她小聲的嘀咕著,開始在心裏責怪起自己。

 

  她是該貫徹魏教授的託付,好好的看顧、打掃他的屋子,這樣或許那盆紫藤就不會死掉了。

 

 

 

 

  買了幾株盆栽,又買了一些簡易的餐點,阿雄開著車,將兩人送回了魏教授的住處。

 

  下了車,還沒來得及等阿雄和傅惟庸將那些盆栽搬下車,江敏綺就逕自拿了鑰匙往屋子沖。

 

  跑上了石階,她一口氣沖過了房門,來到放置那盆紫藤的地方。

 

  果然,完了!

 

  蹲下身,她仔細地打量那株紫藤,垂落的葉片早已乾枯,毫無生氣的莖藤軟趴趴地,似在抗議著暫居於這屋子裏的人,對它的不人道。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這麼在乎這個盆栽。”將幾株盆載放於庭院前,傅惟庸很快地來他她的身後。

 

  她昂起頭,轉過身來正巧對住了他的眼。“真的死了,這下沒辦法起死回生了!”深深一歎,她的小臉馬上垮了下來。

 

  “你真的那麼在乎這個盆栽?不如我們再去買一盆一模一樣的,如何?”見她皺著臉,他一把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認識的時間雖不長,但他極不喜歡見到她擰眉皺臉,不愉快的神情。

 

  “就算再買一盆,也不可能一樣了。”看著枯萎的莖葉,敏綺喃喃自語,沒移動腳步的打算。

 

  “會有不同嗎? 見的祖 勝,他心有他以。“都一你

 

  回,為什麼會不同嗎?”握著她的手沒放鬆,他甚至又探出一手裝她攔近,與他對視。

 

  “當然是不同,植物是有生命的,就像人一樣。”她仰起臉看著他,侃侃而談。“就像有一天如果我死了,而你再遇到一個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你會覺得那個人就是我嗎?”有感而發,她的心口甚至隱隱作痛。

 

  她的話大太令他震撼,傅惟庸看著她。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植物怎可跟人的生命比擬?”她那認真的神情,撼動他心弦的幽然又眼,似在告訴他,她的生命就如那株枯萎了的紫藤那般脆弱。

 

  傅惟庸搭著她纖細雙肩的大掌,忽然使力將她摟近。

 

  一切發生的太快,但也訪佛是極自然,他摔進了他的胸膛,而他的雙臂順理成章的摟緊了她。

 

  這突來的舉動令敏綺一征,她忘神的不知如何反應,只能笨拙的伸出雙手,抵在他的胸膛上。

 

  “人的生命有時就如植物般脆弱。”過了許久,她徐緩地吐氣,終於勉強地尋回了聲音。“你、你可以放開我了嗎?”她能聽到他的心韻,與她一致,跳得激狂。

 

  傅惟庸真的不想收回臂膀。“你的臉看起來很紅,我們別曬太陽了,進至子去吧?”他適時拉開話題,擁著她的雙手鬆開了些.改摟著她的肩.帶著她走向屋內。

 

  “可是,大太陽下,那些盆栽會被曬死。”敏綺猶豫著,頻頻回首請向院子裏的那些盆栽。

 

  “它們沒被曬死前。我看你會先暈倒!”看著她被曬得紅通通的臉蛋,傅惟庸不理會她的猶豫,拉著她開了門,直接往屋內走。

 

  才踏進屋裏一步,敏綺忽然想起。“對了,阿雄呢?”方才還看阿雄在搬那些盆栽,怎麼現在不見他進屋子裏來休息?

 

  “虧你還記得有阿雄的存在。”傅惟庸輕輕一笑,拉著她在客廳裏的籐椅上坐了下來。“他回家去了。”

 

  方才在她專心一意的低頭打理紫藤時,阿雄也搬完了那些盆栽,於是傅惟庸就以讓他回家去了。

 

  “已經回去了?”也許方才她真是太專心了。

 

  “嗯。”傅惟庸應了一聲,看著她被太陽曬紅的雙頰。“要不要喝杯水?”他邊說,邊遠住廚房。

 

  沒等她的回應,他很快拿了一瓶礦泉水和兩個水杯,又折了回來,將水倒人林中,放到她的手裏。

 

  “喝點水吧,你的臉曬得很紅。”高雄的烈陽確實毒辣,才在屋外站了幾分種,就將她粉嫩的臉蛋曬得通紅。

 

  “謝謝。”接過水杯,敏綺就口喝水。

 

  “那盆紫藤是去年魏教授生日時,我跟幾個問學一起送給教授的生日禮物。”見他也在一旁的籐椅上坐了下來,敏綺很自然地就又聊起了那盆紫藤。

 

  “喔?”傅惟庸喝著水,雙眼沒由她身上移開。

 

  “紫藤對教授而言,有著待殊的意義。”迎著他的視線,江敏綺感覺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中。

 

  “喔?”傅惟庸單手托顎,凝視著她的眸光中閃現了動人的笑意。“這點他倒是沒告訴過我。”

 

  敏綺被他眸中那動人的笑意給吸引住。“是他初戀情人送給他的定情物。”

 

  會知道這秘密,是因有次同學們一同到教授家玩,大家在酒酣耳熱之際,教授不小心說溜了嘴的。

 

  初戀情人的定情物?

 

  不知為何,聽了江敏綺的話,傅惟庸的心裏竟意外地感到吃味。

 

  試問,有誰會將自己的初戀,隨便告訴第三者?

 

  腦中閃過這念頭,他眸光一飄,笑意瞬間消失於他剔亮的眼底。“他告訴你的?”

 

  她會是教授的情人嗎?

 

  一思及此,他臉色驟沉了幾分。

 

  雖然在年齡上,他們兩人確有甚大差距,但師生戀、老少配,也是常有的事;何況教授還將住處的鑰匙交給了她,兩人若無特殊關係,以教授的個性,確實不大可能隨意讓人進他的屋子來,窺視有關他生活的一切。

 

  “魏教授怎麼可能告訴我這些事?”沒發覺他神情上的驟變,敏綺端著杯子又喝了一口水。“是有一次大家一起來這兒玩,結果教授被灌醉了,不小心說溜嘴的。”

 

  她拉回視線,只見傅惟庸一愣,隨即他唇瓣綻開了深刻的笑紋。

 

  “他喝醉酒,所以說溜了嘴?”?那間,他不知為何自己有股如釋重負的感覺。

 

  胸口翻騰的煩悶霎時消失無蹤,只因她一句簡短的話,那陌生的酸溜如退潮的海水,驟然消失。

 

  “對呀。”敏綺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後一個月後,你不知道當教授收到我和同學送的生日禮物時,那表情有多誇張呢!”一回想起當時的畫面,敏綺笑了。

 

  她的笑容甜膩如秋收誘人的水蜜桃。

 

  “喔?”傅惟庸看著她的笑容,久久沒有應答,不由自主的雙眼,完全被她給吸引住。

 

  只有?那的猶疑,然後他在內心深處找到了答案。

 

  終於,他知道這幾日來,為何自己會有一些反常的行為。

 

  不曾等人的他,為了她,等多久都無所謂。只在乎自己的他,為了她,學會了擔心,破例的送她回家;不曾浪費時間的他,為了她的遲到,竟搭船到旗津等她……一切一切,都只因為他喜歡上她了!

 

  喜歡她醉人的嗓音、喜歡她迷人柔嫩的唇、喜歡那唇瓣漾開甜甜的笑紋、喜歡她率真的性子,還有那對看來極為矛盾的黑瞳。

 

  總之,他喜歡她的一切,不管是看得見的外表,還是裝載在這軀殼裏的靈魂,只因是她。

 

  或許就如她所說,就算讓他再遇到一個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他也不見得會喜歡,因為他喜歡的是獨一無二的她。

 

  “對了,你跟魏教授是怎麼認識的?”發覺了他炙熱的凝視,敏綺改變了話題,顯出了幾分不自然。

 

  傅惟庸的視線轉落在被她握在手中的水杯上。“還要再喝杯水嗎?”那杯中的水早已被她喝完。

 

  敏綺沒出聲,眼神逃了開,只是點了點頭。

 

  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杯子,傅惟庸貼心的注滿水。“他是我在波土頓時的教授。”對於自己的背景,他沒再多提讓話題在此打住。

 

  其實他深惡自己的背景,更是討厭提及自己的家族。

 

  “波士頓?”敏綺拉回視線看著他。

 

  波士頓?是哈佛大學吧!她確實聽魏教授曾經在哈佛任教過,而會回臺灣來,則是應校長之邀。

 

  由此看來,那他是哈佛畢業的嘍?

 

  “那,你到臺灣來,是度假吧?”不多話的她,敦促了勇氣,問出了心底的問題。

 

  她無法自欺,他深深地吸引她。 無奈礙於心結,她無法放開心,那她,是否可以嘗試著與他談一場不要結果的戀愛?

 

  “嗯。”傅惟庸點頭,雙眼注視著她輾轉反復的臉色。“可哥三個月、也可能半年。目前我還沒決定在這兒停留多久。”

 

  他據實以答,不過不排斥為她而停留。首次,他為一個文人而心動,一個可能小了他七、八歲的小女人。

 

  “三個月或半年?”敏綺喃喃自語,不自覺地顯出了失望的神情。“你能不能到外頭將庭院那些盆栽移到陰涼處,然後我來做午餐。”心念一轉,她重拾笑容,提出建議。

 

  三個月或今年,對她來說是夠了!

 

  她不該太貪心的,畢竟能遇到一個令自己心動的人,而且還能放開心去嘗試談一場戀愛,對她而言,已經是上天對她的厚受了!


第五章   

  他們一頓飯吃下來,就耗費的時間上來說,約對可與法國料理相比擬。

 

  “要不要來杯咖啡?”放下手中的刀叉,傅惟庸起身,去取來剛煮好的咖啡。

 

  江敏綺看著他手上那壺濃香的液體,雖心動,但猶豫半響後,還是搖了搖頭。“不用了,我還是喝白開水就好。”

 

  在家人一再的告誡下,喝咖啡是被禁止的!

 

  並不是喝了咖啡會馬上對她的身體造成什麼影響,而是因為咖啡裏的咖啡因容易引人心悸,而人在心悸時心臟的負荷自然會增加,進而影響到呼吸,然後她的隱疾就極有可能因此而復發,所以咖啡就理所當然的禁止了。

 

  “你的白開水。”為自己的杯子注滿咖啡,傅惟庸不忘貼心的為她端來一壺白開水。“你似乎只喝白開水?”

 

  記得上回等她上完家教課那次,她也沒在那家店點飲料。

 

  “不是的,我只是對咖啡因過敏。”急忙解釋,江敏綺為怕彙露了有隱疾一事,而顯出無措。

 

  她好不容易才打定主意要好好地談一次戀愛,若讓對方知道她有隱疾,那他會不會因此棄她而去?

 

  “是這樣問!”她過當的反應反而引來他的懷疑。“是喝了咖啡後。會睡眠不著?”他試探性的問。

 

  “嗯。”敏綺視線不民瞥向他,重重地點了兩下頭。

 

  “原來。”傅惟庸聳肩一笑,但已看出了她的心慌。“真可惜,你做的排餐搭咖啡是絕配。”

 

  雖認識她不久,但他知道她是屬於不會說謊那類的人;由眼神、舉止間就可看出她似乎極力的想隱瞞某些事,不過他並不急於去揭發。

 

  如果可選擇,他倒是較喜歡以誘導的方式,讓她主動出心中的秘密。

 

  “謝謝。”敏綺輕輕一笑,因為他的讚美。

 

  “真的不要試試,一口就好?”見她臉上綻露笑容,他誘哄著,適度地將話又拉回咖啡上。

 

  看著他手中端著的黑色液體,那濃鬱的香氣確實誘人。“好。”想了很久,她心一橫,決定嘗試。

 

  伸出手,她想接過傅惟庸手上的杯子,沒想到他卻起身,繞過桌子來到她的身旁。

 

  他將杯子送到她的唇邊,一對發亮的黑眸居高臨下的凝視著她。

 

  “一小口就好。”寬大的掌依勢攀上了她的肩,他彎腰似哄著小孩般的喂她輕啜著咖啡。

 

  敏綺聽話的張口,輕吸了一小口咖啡。

 

  她完全沒心思理會口中的芳香,敏綺的觸覺直落于傅惟庸勾放在她肩上的手,那寬大的掌傳導著燙人的溫度,經由肩上的肌膚,一路熨燙至她的心口。

 

  不自覺地,她的臉蛋上飄起了兩抹緋紅,調皮的心音,恣意的加快了節奏。

 

  “怎樣?不錯吧?”他低頭審視著她,喜歡極了她臉上飄起的那兩抹羞紅。

 

  “嗯。”敏綺無措地點頭,她發覺傅惟庸似乎無收回大掌的打算,於是她又選擇了逃避,刻意將視線拉開到幾步外。

 

  “你有沒有可能,會喜歡上我這個陌生人?”他問得直接大膽。

 

  接著,他乾脆拉開一旁的餐椅,緊鄰著她坐了下來,輕置於她雙肩的手,改端起她的臉蛋。

 

  他當然知道情感是雙方的,所以一旦動心,他也希望對方與他一樣,要有所回應。

 

  因為他雙手的關係,江敏綺無法再閃避,帶水的雙眸直勾勾地望人了他的眼底。

 

  “我、我……”她猶豫著,不敢鬆口。

 

  而狂跳的心,不斷地對她敢出抗議。

 

  SayYes!笨蛋江敏綺,快說呀!難道你要放棄這個可能是唯—一次的戀愛機會嗎?

 

  看著她眼裏的猶豫,看著她瀅瀅眸光,傅惟庸忽然將她拉近,輕輕地將她的臉按在胸口。

 

  “對不起,也許我這突兀的要求,嚇壞了你!”他發覺他喜歡上了將她摟在懷中的感覺。

 

  纖細的她,異常適合他的胸懷;她伏在他懷裏的感覺,能令他心裏平靜,不想思及的事、不願意思考的問題、過於錯綜複雜的生活壓力,仿佛已離他遠去,他終於尋到了長久以來期盼的寧靜。

 

  於是他將她由椅子上拉起,修長的雙臂不自覺加重了力道,將她緊緊地圈在懷中。

 

  誰都不想破壞這甜蜜的時刻,而時間也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江敏綺沒有掙紮,她將臉埋在他的胸口,鼻端嗅著屬於他的氣息。雖不敢開口說話,卻無法否認心裏的悸動,她喜歡他抱著的感覺。

 

  她喜歡他溫暖的胸懷、契合的心音,仿佛兩人早該相遇,他則是她願意用一生來等待的人。

 

  “我沒有嚇壞。”許久許久之後,她終於鼓足了勇氣抬頭。“如果可以,我想跟你談戀愛。”

 

  是,就是這句話,她終於將壓抑於心裏的話說出。

 

  柔亮的眼兒眨都不敢眨的看著他,生怕由他嘴裏聽到了否定的答案。

 

  “我以為,我們正在談戀愛?”因她的話,傅惟庸笑了,愉悅的笑容佈滿他的俊臉。

 

  這個小傻瓜,若不是談戀愛、若不是對她有情,他又豈會浪費時間在她的身上?

 

  “啊?”江敏綺沒聽懂他的話意,屏住了呼吸,一顆心忐忑著。

 

  雖然方才他開口問她,有沒有可能會喜歡上一個陌生人?但這並不表示想談戀愛呀?

 

  看著她的眼,看著她那一副期盼又心慌的樣子,傅惟庸忍不住地突了。

 

  “好呀,我們來談戀愛!”知道她沒聽懂,他改口,一口答應。

 

  這正是他心裏想要的,撇開他是真的喜歡上她不談,光依眼前她這副可愛的樣子,他都不會忍心拒絕。

 

  “小綺綺,你知道戀人之間都會做些什麼嗎?”既然兩人有了進一步的共識,他連稱謂都改變了。

 

  他的俊臉抵近她,雖不想嚇壞她,又忍不住想一親芳澤的衝動。

 

  果然如他所料,江敏綺搖了搖頭。

 

  看著她,傅惟庸深深一笑。“我的小女朋友,我想親你!”修長的指逗弄她似的,刻意輕點過她巧挺鼻端。

 

  “親、親我?”一將話聽入耳,敏綺整個臉蛋泛紅,不知如何是好。

 

  “嗯。”她的無措,他看在眼裏。“來,閉上眼,用心感受我就好了.”一直置於她腰際的手上移,引導地拉著她的手攀上他的頸項。

 

  “可是……我、我會緊張。”感覺手心下,他的頸項燙人的肌膚,江敏綺覺得髒都快快由嘴裏跳出來了,她慌得不敢閉起雙眼。“而且我們才吃過東西,沒刷牙。”她連最不可思議的惜口都搬了出來。

 

  “我知過你公緊張,不如你將眼睛閉上,我只抱著你就!”他低聲哄著。

 

  首次嘗試哄著懷中女人的滋味,那甜蜜的感覺一路竄工地的肺膀,深植他的腦海。

 

  “真的?”她天真的昂首。如果只是抱著,那就不用緊張了。

 

  反正方才就試過了,她喜歡他溫暖寬厚的懷抱。

 

  “真的。”他將她更拉近了些。掌著她下顎的手緩緩後移,輕輕揉撫著她無瑕的耳窩,讓她的頭舒服地倚著他的肩。

 

  在他的輕揚下,江敏綺合起雙眸,漸漸地放鬆了心情。

 

  他修長的指如帶著情感、通著電流,讓她舒服地幾乎輕喟出聲。

 

  摟著她柔軟的身子,傅惟庸迷戀地緊緊瞅著她恬靜的臉蛋,臉蛋上翦動的翹亮眼睫,和那兩片誘人的嫣唇。

 

  一股燥熱于胸口成形,?那間竄至下腹,於是他情不自禁地將俊臉貼近她,沒有絲毫的猶豫,他低下頭來,輕輕地貼合著她的唇瓣,柔柔地逗弄吮吸。

 

  天啊!她好甜,嘗起來的感覺就如他所想像。

 

  “唔……”感覺到他的唇觸時,敏綺心口一顫,心跳幾乎在同一時刻停止。“你、你、你說……”想開口抗議,他說好不吻她的!

 

  他的舌卻趁機而入,靈活的舌輕舔過她的貝齒,尋到了亟需的柔軟,開始了一波波溫柔綿密的探索之旅。

 

  沒掙紮,江敏綺輕喟著,她著迷了、沉淪了,深陷於一波波迷人的熱浪中。

 

  這就是吻嗎?

 

  甜蜜的感覺溢滿她的心口,炫目的虹彩滿布於她的眼前,下一秒鐘,迷蒙的思緒有一深深的覺悟——

 

  她喜歡他的吻,就算下一秒鐘她會死去,她也不後悔自己喜歡上了他!

 

 

 

 

  一整個下午的時光,兩人都膩在一塊兒,他們一起整理了餐桌、一起洗好了碗盤、一起處理著院子中的那些盆栽,也將屋子裏外打掃了遍。

 

  直到夕陽西下,將窗外的天空染得火紅。

 

  敏綺想起了與德珍的約定。“我答應了同學上去她家吃飯,所以得走了。”看了眼手錶,她有點不舍。

 

  就如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一樣,傅惟庸摟著她,兩人密地坐在一把搖椅。

 

  “是今早與你一同到渡輪站的那位嗎?”他單手撐著顎,偏頭看著她。

 

  一早的時候,雖只是瞥了一眼,他還是見到了那位與她一同步行到旗津渡輪站的女子。

 

  敏綺點頭。“她叫葉德珍,是我最好的同學。”她詫異於他極好的眼力和記性,如果沒記錯,一早的時候,他應該只是匆匆一瞥。

 

  “我現在住的屋子,就是向德珍的表親租的。”她進一步解釋。

 

  摟著她,傅惟庸並未搭話,只是傾身向前,在她唇上輕輕一啄。“那屋子挺舊的,不如你搬出來,明日我就請阿雄幫我們在這附近找房子。”

 

  聽他這麼一說,江敏綺心頭一震,臉色驟然沉了下來。抿著唇,她沒再作任何的應答。

 

  找到房子之後搬出來與他同住?能一同住多久?三個月?還是半年?

 

  就算能在一起半年,那半年之後呢?她終究還是會再搬回去吧?既是如此,又何必多此一舉!

 

  “我會這麼想,並不是想占你便宜。”見她不語,傅惟庸拉著她站起身,扳正了她的身子,與她面對面。“我只是不放心你一個人住在那樣的暗巷。”

 

  他送過她回到住處一次,對於那個陋巷,憑良心講,他的印象差近了。

 

  “我習慣那個地方了。”閃避著他的眼神,她找藉口搪塞。

 

  他一眼就看穿她的謊言。“我的意思是,雖然住在一起,但我保證除非你點頭答應,否則我不會碰你。”他誤以為這才是她心裏所擔心的問題。

 

  “我真的喜歡那個地方。”她重申,這次鼓起勇氣來看著他。

 

  除了心中那一閃而逝的心傷之外,其實她並無說謊,她居住的屋子也許真的老舊、也或許有點暗沉,但她真的喜歡那個地方。

 

  喜歡它的安寧、僻靜,還有,由二樓的窗戶,她可眺望著高雄港。

 

  見她的眼裏溢滿堅持,傅惟庸不語,知道初次見面時那個孤傲的大女孩,又重現他的眼前了。

 

  “算了,你喜歡就好。”過了許久,他先讓步。“不過你得答應我,每天讓我送你回家。”這已是他的底限,至少將人送到了家裏,能讓他較放心。

 

  敏綺笑了,因為他的讓步。

 

  “好。”她一口答應,溫馨接送情,能讓戀愛中的兩人情感更加濃烈吧?

 

  “可是現在我得回去了,你要送我嗎?”抬手看了眼手錶,她發覺約定時間已逼近。

 

  “當然。”二話不說,他轉身拿起小茶几上的鑰匙串,回到她的身邊,單手摟著她的腰,就往屋外走。

 

  “對了,有件事忘了做!”才走了兩步,他忽然停了下來。

 

  江敏綺跟著停下了腳步,不明所以的抬頭,正想開口問他,只見他側過臉來,一低頭,又給了她一記深情的吻。

 

  直到兩人氣息都有些不穩,他才戀戀不捨地離開她的唇。

 

  “走吧,我送你回去了。”他拉著仍舊恍神的她,大步走向屋外。

 

  夏日的夕陽染紅了高雄的天邊,似在為兩人的戀增加溫。

 

 

 

 

  白天的豔陽高照,誰也沒料到人夜後竟下起了傾盆大雨。

 

  由葉德珍家離開後,江敏綺打著傘走在窄小的街道上,而她身旁則是緊跟徐庶頡。

 

  今天葉家作東宴請謬寬宥,除了江敏綺作陪外,廖寬宥也拉了徐庶頡一同前來。

 

  當然在餐後,因為廖寬宥還留在葉家的關係,所以送江敏綺回家的任務,很自然地使落在徐庶頡身上。

 

  “你很討厭我嗎?”看著敏綺加快腳步,似乎有意與他保持距離,徐庶頡忍不住問。

 

  “沒有,怎麼會呢?”終於停下了腳步,江敏綺臉上扯著勉強的笑。

 

  對於他,她確實不討厭但也不喜歡,如果只當普通朋友,或許還能接受。

 

  “是這樣嗎?”徐庶頡低下頭來看了地上的水漬一眼。“可是我覺得,你總是刻意地閃避著我。”

 

  上次在電影院初識後,他對她就極有好感,也曾向葉德珍要過她的電話,但德珍卻以不方便為由拒絕。

 

  “你太多心了。”敏綺又是輕輕一笑,恢復了往前動的腳步。

 

  其實她想直接告訴他,不可能接納他。但又怕話一出口眾直接、也太傷人。

 

  “那你能不能考慮一下,與我交往看看?”趕緊跟上腳步,鼓足了勇氣,徐庶頡不想錯失這次機會。

 

  偏頭想了下,她看著雨中的窄巷已近在眼前。“對不起!”雖現實且殘酷,但她不得不將話說清楚。

 

  “你有男朋友了嗎?”聽到了她的拒絕,徐庶頡仍舊不願死心。

 

  他不曾遇到讓他心動的女孩,江敏綺是第一個。

 

  在走人巷道前,敏綺又停下了腳步。“嗯。”她轉過身來看著他,輕輕地點頭。

 

  現在的她確實已有了男友。

 

  不過這倒不是她拒絕他的主要原因,就算傅惟庸沒有出現,她還是不可能接受他。

 

  因為撇開自己的隱疾不談,在徐庶頡的身上,她無法尋到屬於情人的那份感觸。

 

  若要更明顯的區分,她會將他界定在朋友的界線內。

 

  “原來是這樣呀!”徐庶頡深深一歎,一臉失望。“我好羡慕那傢夥,不過我卻不會放棄對你的追求。”念頭一轉,他臉上又揚起燦爛的笑。

 

  也許江敏綺現在有男友,但只要他抱著鍥而不捨、永不放棄的精神,他相信還是有機會能贏得美人歸。

 

  敏綺一怔,看著他認真的神情,風頭笑了笑。“我們不能只做普通朋友嗎?”她恢復移動的腳步,拐人暗巷。

 

  “也好,做普通朋友,也算是一個好的開始!”徐庶頡一臉雀躍,很快地跟上腳步。

 

  “那你明天有空嗎?我想請你看一場電影。”乘勝追擊,他不願放棄一絲一毫的機會。

 

  “她明天沒空,永遠也不可能有空!”江敏綺還沒來得及回應,暗巷的底端即傳來冷沉的嗓音。

 

  一抬起頭來,江敏綺即對住了博惟庸含怒的眼。

 

  “惟庸。”輕輕一喚,江敏綺神情一愣,小嘴微張,詫異他的出現,更注意到了他一身被雨淋濕的衣裳。

 

  連思考都沒有,她提足沖到了他的面前。“你怎麼淋濕了?”將撐著傘的右手高舉,她自然地為他遮雨。

 

  伸手接過了她的傘,傅惟庸的另一手摟緊了她的腰,兩人的親密已不言而喻。

 

  “我勸你早點死心,她永遠都沒空陪你去看電影!”失去了一貫的冷靜文儒,他口氣有些沖。

 

  “敏綺,他就是你的男友嗎?”看著眼前兩人親密的動作,雖不希望是事實,徐庶頡還是忍不住開口問。

 

  如果是其他男人,或許他還有把握共同競爭。但眼前偏偏是個外貌極佳、穩重成熟、又極富氣質的男人,那一身的魅力,別說是女人,就算是他都忍不住被吸引。

 

  完了,看來他的初戀註定是無疾而終了!

 

  見他一臉失望的表情,江敏綺扯著嗓子想開口安慰,卻硬生生讓傅惟庸給打斷了。

 

  “鑰匙。”傅惟庸先脾睨了徐庶頡一眼,然後回過頭來向發呆中的她討開門的鑰匙。

 

  他很快地開了門,一把將江敏綺給拉入屋內,然後碰地一聲,將徐庶頡關在門外。 
第六章

  她知道他在生氣,而且是很生氣。

 

  “我拿浴袍給你,你先把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說完話,江敏綺轉身才跨出一步,傅惟庸即由背後摟住了她。

 

  “我給你解釋的機會。”他的聲音聽來硬硬冷冷的,對於會在屋外看見別的男人送她回來,他非常介意。

 

  “你全身濕透了,我先去拿衣服給你。”她轉身欲推開他。

 

  知道他還在氣頭上,她說的話,他會相信嗎?恐怕得費一番唇舌來解釋了!

 

  雙臂一縮,他怎麼也不肯鬆手放開她。“我說過不要緊,我要先聽你解釋。”現在他胸口竄動著濃濃烈火,身上那一點濕意,他又豈會在乎。

 

  “那你先放開我,否則我的衣服也濕了。”雙手抵著他的胸膛,敏綺抬臉迎著他的視線,他渾身濕淋淋的,也將她的衣服給暈濕了。

 

  “不放!”他拗起脾氣來,比小男孩還要難纏。“你知道我在外面淋雨,等了你一個晚上嗎?”她的拒絕令他惱怒。

 

  對於女人,他從未如此的在意過。才分開幾個小時,他就想她想得急切,所以才會搭船到她的住處等她。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來找我!”如果知道,她就不會在德珍家待那麼久。

 

  “我不要聽你的道歉,我要聽的是解釋。”箝著她腰肢的一手上移,他端起了她的臉,激情的雙眸緊緊地凝視著她。

 

  雖然他覺得那個送敏綺回來的男人,不會對他構成威脅。但他在乎,甚至有些妒嫉,因為那男子的年齡看來與敏綺相仿,會讓人覺得他們兩人很登對。

 

  直到這一刻,敏綺再一次的頜會到他強硬的性子。

 

  輕輕一歎,她雙眼瞅著他。“今晚在德珍家吃飯,我不知道他會陪德珍的男友一道來,飯後我想回家,於是大家就提議讓他送我,你知道這巷子很暗,所以……”

 

  她越說越小聲,若不是因他的手拿著她的下顎,她甚至有點不敢抬頭看他。

 

  “是第一次認識嗎?”他已將她的解釋聽進心裏,不過卻異常表現得像個妒夫一樣,窮追猛問。

 

  搖了搖頭,她小聲的說著:“上回跟德珍一同去看電影時,見過一回。”對他,敏綺自問不需保留。

 

  “嗯。”這回她的答案,他總算滿意。“以後離他遠一點,連普遍朋友的關係都不要。”笨蛋都看得出來那個男人對敏綺有意思。

 

  “好。”敏綺很聽話的點頭。

 

  她本來就沒想過要與徐庶頡有所交集的,若不是今晚同桌吃飯,她甚至可能會忘了有這個人。

 

  沒想到她會一口答應,他高興的斂起了怒氣,緊抿的薄唇終於劃開一抹笑。

 

  “你的衣服也濕了,快上去換一件吧!”他寵溺地輕擰了下她的鼻端,終於鬆開臂膀,放開了她。

 

  “那你等一下,我去幫你拿衣服。”敏綺的臉上綻開甜膩的笑,才跨出一步又停了下來。“要不要我去放熱水?你全身都濕了,沖個澡比較好。”她看著他那頭仍在滴水的短髮。

 

  本想可能要費上一番工夫解釋的,沒想到他會異常的信任她,這認知讓敏綺心湖裏綻開了一波波甜蜜的漣漪。

 

  傅惟庸對著她點了點頭。

 

  見他點頭,不自覺地,江敏綺的笑容又深綻了幾分,隨即她轉身往樓上跑。

 

  “等一下。”腳才跨上階梯一步,傅惟庸又喚住了她。

 

  不等她有所回應,這回他大步向前,由背後摟住她,扳過她的身子,隨即落下深情一吻。

 

  橫越了美國內陸和太平洋,在這個燠熱的小島上,他終於找到了他的最愛!

 

 

 

 

  沖過澡、洗了頭髮,傅惟庸套上有她淡淡香息的睡袍,走出浴室。

 

  視線在室內掃了圈,他很快地在窗臺前發現了她的蹤影,無聲跨步向前,在她尚未來得及反應時,他又張開臂膀緊緊地摟住了她。

 

  “想些什麼?”他發覺自己迷上了她身上的香息,那不是名牌香水味,而是很簡單、很清淡的肥皂香味。

 

  江敏綺只是靜靜地站著,任他抱滿懷;她似乎已習慣了他的擁抱,所以並沒有伸手去推他。

 

  “你看,看了這片窗,你是否還會說我租的這屋子幽暗、不適合居住?”她驕傲地揚起下矚,纖纖細指在玻璃窗上勾劃著。

 

  窗外仍舊飄著雨,雨水打濕了玻璃,霧氣籠著光亮的窗面,隨著她指端的勾劃,玻璃窗上的水氣漸漸被撫去,屋外的景色一點一滴地呈現在兩人眼前。

 

  透過窗上的玻璃,傅惟庸將視線拉向窗外。

 

  他首先看見了屋外坪數不大的露臺上,那張被雨水沖刷著的懸吊秋千,然後再將視線拉遠。則是雨中一片濛濛的高雄港,港灣的那頭,防波堤上有閃著淡黃光暈的燈塔,和商船、漁船交會的點點光亮。

 

  寧靜的海面上有濛濛細雨、彌漫的霧氣、朦朧的光,美得像幅畫,而這窗子則是個畫框。

 

  大自然的美與人類的力量,在此相互較勁、又相互輝映,看似矛盾、又極協調,有股令人捨不得移開眼的獨特魅力。

 

  “你喜歡的就是這幅景致?”回過神來,拉回視線,他低下頭,將下顎抵在她纖細的肩上。

 

  真美!

 

  他曾經到過世界無數的港口城市,看過許多撈過眼前的美景,卻從未能像此刻一樣,心裏如此的寧靜。

 

  那份歆靜是他追尋多年,卻遍尋不到的。

 

  抵著她的肩,他抬眼欣賞著她的側臉。

 

  是因為有她在身旁,他才能將許多懊惱的事逐出腦海,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重新地體驗到呼吸的知覺.不再只是一部為家族犧牲奮鬥的機器。

 

  敏綺重重點頭。“我第一次到這屋子的時候,也為這窗外的景致所吸引。”知道他灼熱的雙眸正毫不掩飾地緊盯著她的側臉,她緊張地拉回視線,卻瞥見了他一頭雜亂滴水的短髮。

 

  “你沒將頭髮吹幹?”吹風機不是在浴室裏嗎?他該不是不會用吧?

 

  推開了他的懷抱,她反過來拉著他,急忙往浴室方向走。“這樣會感冒的!”進浴室前,她嬌嗔一聲,反瞪了他一眼。

 

  被動地被拉著走,傅惟庸並無拒絕,因為他喜歡,她小手握著他手掌的感覺。

 

  “我不喜歡吹風機在我頭上嗡嗡作響。”他算是解釋了他為何沒吹於頭髮的原因。

 

  “可是你這樣會感冒!”不理會他的好惡,她將他拉到了浴室門口。“我幫你吹頭髮!”她拉著他,往浴室又走了兩步。

 

  “你要幫我吹頭髮?”她的提議令他胸口一顫,然後他偏著頭思考了下,覺得這會是個不錯的享受。

 

  “嗯。”江敏綺點頭,下一秒鐘,她硬是將他給推進了浴室內。

 

  傅惟庸出其安靜,現在他不討厭吹頭髮這件事了,而且像個孩子似的任由江敏綺擺佈。

 

  “你坐這兒吧!”她將他拉到了浴缸前,指著一旁的水泥台。

 

  依著她的意思,傅惟庸真的坐了下來。

 

  “你不能這樣看著我,要把頭低下來。”她轉身由一旁的置物架上取來了吹風機,插好了電源插頭,卻發覺他仍舊昂首緊緊地凝視著她。

 

  “低下頭來,我就看不見你了。”傅惟庸不理會她的抗議,要雙眼看著地板或她,他當然選擇看她。

 

  “可是我不夠高呀,難道你要我踩在椅子上幫你吹頭髮?”直到現在,她覺得他真的挺難纏的。

 

  “真嘍嗦!”啐了聲,又看了她一眼,不過他倒是聽話的低下了頭來。

 

  見他的反應,敏綺的唇瓣?起甜甜的笑,她站到他的身旁,打開了吹風機,開始極溫柔地幫他吹著頭髮,不知不覺地她也開口哼著歌曲。

 

  她唱些什麼,說實在傅惟庸並沒有聽得很清楚,吹風機的嗡嗡響聲佔據了大部分的聽覺神經,不過他很清楚自己喜歡她的聲音。

 

  初次見面時,就是那甜美的嗓子吸引了他。

 

  他沒再開口說些什麼,只任自己的雙耳在一片吵雜中擷取那淡淡甜美的聲息,感受她纖細溫柔的雙手輕輕撥動他微髻的短髮。

 

  一切是那麼的安詳、那麼的美,美得讓人不捨得去驚擾,想永遠沉醉其中。

 

  ~

 

 

  “好了,已經幹了。”不知過了多久、吹風機的聲音?止,沉寂的空氣中傳來江敏綺的聲音,而她正轉過身,想由置物櫃上拿下一柄木梳。

 

  看著她的背影、她纖柔的身材,傅惟庸覺得自己仿佛由一個極深的夢中蘇醒了過來。

 

  “怎麼了?”才一轉回身,一手握著木流的江敏綺便發現了傅惟庸緊蹙的眉宇。

 

  “沒什麼。”他避開了她的眼神,聳肩一笑,雙眸刻意往幾步外的鏡中打量。“哇,你把我的一頭黑髮,吹成了乾草堆!”他誇張地擰眉弄眼,裝出一到吃驚又生氣的模樣。

 

  望了鏡中一眼,江敏綺不好意思的輕輕吐了下舌頭。“這只是前段工程,後段工程還沒開始呢!”她晃了晃手中的木梳,表示他還得繼續接受酷刑。

 

  “還有後段?”傅惟庸發覺自己已快翻白眼了。“算了、算了!你隨便梳一梳就好了,別再叫我聽那嗡嗡的聲音了。”聽久了,他發覺自己都快成重聽了。

 

  “不行、不行,你的頭髮鬈鬈的,不吹的話,看起來會很怪!”

 

  他這一頭自然鬈的短髮,若不認真的梳整,看來真像是個偷渡的難民。

 

  “我看起來怎可能會怪?”對於自己的頭髮,他一向是這樣處理。

 

  這會兒傅惟庸不理會她了,站直了身,一彎腰,就想由她身上搶過那柄木梳。

 

  似乎是與他卯上了,江敏綺異常的堅持。“不可以。”她將握著木梳的一手高高的舉起,閃避著他的掠奪。

 

  “什麼不可以?”他只是手臂略略一伸,即輕而易舉地將她給撈進了懷中。“看不出你還有固執的一面。”一把搶過了她手中的木梳,他的另一掌端起了她的臉。

 

  比身高、比體型、比力道,纖細的她,又豈是他的對手?

 

  “我、我這是擇善固執。”她被看得有些心慌,連忙撇開了視線。

 

  又是那樣的眼神、那樣的眸光!

 

  今晚她已由他的黑眸中看過了無數回,他眸光中耀動的熾烈火焰,仿佛能將她燒盡。

 

  看出了她的心慌、看出她進過的視線,他扳正了她的臉,與他對視,不准她的眸光逃避。“綺綺,我今夜不想回去,行嗎?”

 

  “啊?”他的話令她一怔。

 

  他的意思是今晚要住在這兒?

 

  而將住在這兒這句話換個意思,就是說,他想要她!?

 

  想到這兒,江敏綺屏住了呼吸,心律猛烈地狂跳著。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微張的小嘴久久無法合上。“我們、我們會不會太快了?”仿佛過了一世紀那般久,她終於開了嗓子。

 

  見她臉上染著鮮紅,傅惟庸深深一笑。“不想給我?”其實他並非一定要今夜,但也不想隱瞞自己想要她的強烈欲念。

 

  咬著唇,敏綺猛力的搖頭。

 

  “這也是交往的過之一。”一鬆手,他將木梳隨意的丟於洗臉盆上壓低頭,他輕輕吻著她的頸子,遊移於她腰際的手將她摟得更緊。

 

  “可是……”敏綺猶豫著。

 

  她也想抱他,想讓他擁有她,但這一切會不會太快了呢?而且明知兩人是不可能有未來的!

 

  “你害怕?”他摟著她的手勁似乎又加重了些,綿密的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的吻,由她纖細的頸項轉攻至她潔柔的耳朵。

 

  “惟庸,我……”她扭動著身子,想伸手阻止他搔弄的動作。

 

  其實她不僅害怕,全身更莫名地顫抖,因為他正含著她的小耳垂,而他那會使魔法的舌,已不安分地探人她耳窩。

 

  如電殛般的快感迅速傳遍她的全身,身子一軟,她覺得狂跳的心臟似乎就要由她的小嘴裏竄了出來。

 

  “不要拒絕我,就讓我愛你。”寬大的掌已罩上了她胸前的渾圓,濕潤的唇舌離開了她的耳窩,他含欲的黑眸緊緊地凝視著她。

 

  他的視線灼燙了她的身子,炙燙了她的心,如一道道魅人的魔咒,誘惑著她一步步棄守矜持,交出自己。

 

  他在等待著她,等她點頭首肯。雖然他的每個細胞都在高喊著要她,但他還是決定尊重她。

 

  “你是愛我的,對吧?”過了許久,敏綺終於抬起頭來看著他。

 

  其實她並不討厭他的觸碰,甚至有些期待;而且就如他所說,如果接下來要發生的這件事,是每對戀人都會做的,那她又何必逃避呢?

 

  “我喜歡你!”不需思考,他直言道。

 

  在他的眼中,她是特別的,因為她是第一個讓他心動的女人。

 

  但,對他而言,喜歡就是愛,而要出“愛”這個字,卻有無限的沉重,所以他選擇以“喜歡”來代替。

 

  “只是喜歡嗎?”敏綺有些失望,垂首低喃了句。

 

  喜歡離愛還有一段很遠的距離吧?不過所有的愛應該也都由喜歡開始慢慢延伸的吧?

 

  或許,她該滿足了。也或許未來他們分開以後,他會突然發覺,他對她的感覺不只是喜歡。

 

  “我想當你的女人!”釋懷的她,鼓足了勇氣,說出心口的雀動。

 

  纖柔的身子緊倚著他寬闊的胸膛,今夜,她要將自己交給他,她要用她的生命去烙印屬於他的一切。

 

  也許這段時光會如雨後的虹彩般短暫,但她要留住那美麗燦爛的回憶。

 

 

 

  江敏綺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竟是仰頭大笑。

 

  直到傅惟庸一路將她由浴室裏抱回到床上,她才發覺了她的浴袍穿在他的身上,竟是誇張的不搭。

 

  “笑什麼?”欺近身,傅惟庸很快地以體形的優勢,制伏了床上的她。

 

  雖然她的笑容很甜、有蠱惑人心的魅力,但他也無法漠視自身的糗狀。

 

  “我笑我的衣服穿在你身上,像是縮水了。”她又咯咯地笑了數聲。

 

  “很好笑嗎?”他問得有些邪氣,濃灼的眸光似另有隱喻。

 

  他才不在乎身上這件看似縮水的衣服,反正他一向習慣裸睡。

 

  “沒有。”搖了搖頭,敏綺終於忍住了笑聲。

 

  “真的沒有?”他的眼神沒變,不過黑眸底多了分黠光。

 

  “嗯。”她很認真的點頭,知道他是好面子的。

 

  “你這個頑皮的小丫頭,居然敢取笑我,看我怎麼懲罰你!”看出了她的笑意全忍於眸底,他一雙寬大的掌緊緊地住了她那對瀅亮的瞳眸。

 

  因為看不見,江敏綺慌了。“惟庸,別這樣,別開這種玩笑。”她扭著身子掙紮著,害怕看不見他。

 

  “誰叫你敢取笑我!”不再浪費時間,也下再多作解釋,他的唇吻上她。“綺綺,別害怕,有我陪在你身旁。”沒移開雙掌的打算,他的吻在她的臉上、頸上、耳窩,烙得瘋狂。

 

  很細、很密的吻,令江敏綺快喘不過氣來。“惟庸,別捂著我的眼,我、我想看你。”

 

  因看不見的關係,他所烙下的每一個吻,都更顯清晰,也分外撩人。

 

  “小騙子,你想看我以後有的是機會,但今夜我想好好的看你。”不依她,他改以一手蒙住她的雙眼,另外一手則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遊移。

 

  他的手如帶著電、又熾燙似火炬,很快地江敏綺即氣喘吁吁,求饒聲不斷。

 

  “對不起嘛,人家不敢了,你別再蒙著我了。”她羞得只差沒放聲大哭了。

 

  由唏唏嗉嗉的布料拉扯聲,和身子傳來的清涼感,她知道傅惟庸早就開始動手扒掉她身上的衣物。

 

  想想自己已快完全裸程在他的眼前,她的心裏就湧現止不住的悸動。

 

  “不成,等我佔有你時,我自然會鬆手。”一揮手,他扯掉了她上身最後的屏障,豐挺的渾圓立刻在他眼前展露無遺。

 

  傅惟庸深抽了一口氣,為眼前的美好。

 

  胸口一涼,敏綺又急忙掙紮。“惟庸……”她喉間發出了近似低泣的聲息。

 

  看不見讓她的觸覺變得更靈敏,只要他輕輕一觸碰,微微一逗弄,她的身子都會因此而悸顫。

 

  “你真美!”隨著語落,他低頭,含住了她的甜美。

 

  “嗯……”忍不住低吟,酥麻的電流迅速竄遍了她全身。

 

  江敏綺覺得自己正在融化中,熱燙的身軀在他的眼前融成一攤暖暖的柔水,待他擷取、啜飲。

 

  “綺綺。”她的耳畔傳來傅惟庸粗嘎的嗓音,他逗弄的唇由她高聳的胸線移開,重新吻上了她柔軟的唇瓣。

 

  滑溜的舌啟開了她甜美的唇瓣,他一步一步帶領著她探索情欲的世界。

 

  江敏綺的掙紮停了,她完全迷失在他制出的浪潮中。

 

  “惟庸、惟庸……”小嘴不斷喚著他的名字,嬌喘的氣息于他修長的指下探至她腿間的秘境時達到了高潮。

 

  有力的指節進出於她腿間蜜津流淌的花園,直到他知道她已為他準備好了。

 

  “綺綺,你可以接納我了,對嗎?”他終於鬆開了捂著她雙眼的一掌,柔情地又吻上了她。

 

  “啊——”來不及喘息、來不及回答,她初適光源的眼眸也還來不及對焦,她即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挺人。

 

  敏綺咬著牙,一點也不在乎那疼痛,因為她可以感覺到他在她體內,這份彼此擁有的感覺讓她滿足……


第七章

  一早,江敏綺即讓催命般的電鈴聲給吵醒。

 

  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她準備翻身起床,卻擺脫不了落在腰部的那只大掌。

 

  她偏頭看著沉睡中的傅惟庸,沒了那股傲氣,他看起來像個大孩子。

 

  敏綺纖細的指輕輕地滑過他寬闊的額、那對濃濃的眉、讓人妒嫉的卷翹眼睫、高挺的鼻,最後落在他誘人的唇上。

 

  他看起來,還是那麼的吸引人,哪怕是在沉睡中。

 

  視線漸漸上移,江敏綺尋到了唯一的美中不足,他眉宇間那抹淡淡的結,連在睡夢中都緊糾著。

 

  她失神的看著,直到那似催命般的電鈴又響了數次,她才使勁扳開他的手,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跑下樓。

 

  “你還在睡呀?”一拉開門,站在門外的是葉德珍。

 

  “嗯。”江敏綺點頭,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後來你媽對廖寬宥的感覺還好吧?”她將話題拉開。

 

  一反常態,江敏綺沒邀葉德珍進屋子裏坐,怕傅惟庸突然下樓來,也怕和他的情感因此而曝光。

 

  “還好,我媽說他看起來還蠻老實的。”站在門口,德珍的視線頻頻往內窺探。

 

  敏綺該不會真在屋子裏藏了一個男人吧?

 

  她也是才在一早和廖寬宥的通話中得知,徐庶頡送敏綺回家時所發生的事。

 

  “這樣啊,那恭喜你了。”敏綺的臉上堆著笑,但心虛的眼神仍不斷往樓上房間的方向探。

 

  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德珍故意說:“我還要在門口站多久呀?你今天不請我進去坐嗎?”

 

  其實她想知道,如果敏綺家裏真藏著男人的話,會不會是那日她在渡輪站匆匆一瞥的那位。

 

  “我、我還沒刷牙、洗臉!”敏綺言不及義的回應。

 

  江敏綺知道自己說了一個最差勁的藉口,但她實在想不出該以何種理由不讓德珍進屋子裏來。

 

  看了她一眼,德珍賊賊地朝屋裏又偷瞄了一眼。“算了,我不進去坐了,你上去刷牙、洗臉、整理一下,我們一起到蔡媽媽的早餐店去吃早餐好了。”以退為進,她適度化解尷尬。

 

  雖然對於敏綺所交往的物件,她心裏是好奇的,但她也深深瞭解敏綺的個性,越是不張揚,就表示她心裏越在乎。

 

  不過話說回來,一段不能光明正大與好友分享的戀情,除了是敏綺自己的心結之外,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問題呢?

 

  “好,那你等我一下,我上去三分鐘,馬上下來。”有了臺階下,敏綺當然一口就答應。

 

  “就三分鐘喔!”德珍調皮地揮了揮手,還抬起一手來計時。

 

  “嗯。”敏綺點頭,然後轉身往樓上跑。

 

  站在門口,葉德珍很君子的沒跨步人內,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敏綺消失在樓梯盡頭的身影。

 

  不管追求敏綺的男子是誰,或許對敏綺而言,都是件好事。至少她終於肯放下心結,去體驗愛情的滋味。

 

 

 

 

  有些事是你越想隱瞞,越容易說溜嘴的;越想去掩飾,卻越容易現形。

 

  早餐店裏,江敏綺低頭吸著手中的奶茶,再將視線拉回那份外帶的餐點——法式總匯三明治上。

 

  從不吃三明治的她,居然會點了份總匯,還交代老闆是要外帶,所以德珍又怎可能不懷疑呢?

 

  因此,她向德珍坦誠了有關她和傅惟庸正在交往的一切。

 

  “你該不會已經跟他‘那個’了吧?”過了許久,葉德珍壓低嗓子問。

 

  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在兩情相悅的情況下,獨處一整夜,若要告訴大家一夜平安無事,誰會信呢?

 

  這突然一問,只讓江敏綺低著頭,更加用力的吸著手中的奶茶。

 

  她越是默不作聲,就表示猜測越是正確。

 

  “敏綺,你真的被他那個了!?拜託,你對他還不算很瞭解耶!”雖然她不是觀念守舊者,但她卻擔心呀!

 

  以敏綺的個性,是不可能隨便跟人發生關係的;除非她已經喜歡上對方,而且將對方放在心裏的某個地位,才會將自己給了對方。

 

  “他是魏教授在哈佛時的學生,來臺灣度假的。”偏頭一想,她對他的瞭解真的不多,不過她又為什麼要去多瞭解呢?

 

  他不過是個過客,終究會離開,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多作瞭解呢?

 

  而她,一個給不起永恆承諾的人,不正適合這樣一段戀情?

 

  “度假?”旅遊戀情通常都無疾而終。“他有沒有說打算停留多久?”德珍急著知道答案,萬一好友因失戀而傷心,她也會踉著心疼呀。

 

  “一個月、三個月、或半年,總之他沒說確定。”敏綺據實以答。

 

  “一個月?三個月?半年?”隨著每個問號的出現,德珍的聲音就揚高一度。

 

  敏綺趕緊傾身向前,捂住了她的嘴。“其實他停留多久並不重要!”

 

  拉開了她的手。“什麼不重要?難道你要隨便的讓人家玩玩?”德珍可不這麼認為。

 

  一個會坦誠不可能長久留下的男子,是不可能付出太多真心的。

 

  她不希望見到敏綺受到傷害!

 

  “你不也想我嘗試著談戀愛嗎?”故作輕鬆的語調,敏綺並沒有作太多的辯解。

 

  “我是希望你戀愛,但不是這種短暫的遊戲!”會嗎?會是她給了敏綺錯誤的觀念嗎?葉德珍不得不這麼想。

 

  “我談不起永恆的!”深深一歎,敏綺沉下了臉色,一語道出了她壓抑的心結與無耐。

 

  “誰說你不能?”德珍不認同,她伸出雙手捧起敏綺的臉。“氣喘又不是什麼大毛病,你別再讓自己一直沉淪在那個無謂的心結上。”

 

  氣喘已不是什麼大毛病,何況醫學報導不也說,現在罹患氣喘的病例已越來越多。難道那些人都不談戀愛?不結婚?不生子?

 

  “那不是無謂的心結!”她顫抖著,首次揮開了德珍的手,想避開友情的包圍。

 

  “每次我發病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再活下來,我不要喜歡我的人看見我痛苦的模樣,我不要看見他們眼裏的哀傷,我不要他們為我擔心害怕,我更不要他們的心疼跟憐憫……”

 

  說到末了,她甚至是硬咽出聲,若不是刻意壓低嗓音,很難不引來其他人的注意。

 

  聽完她的話,葉德珍沈默了。

 

  她無法回應,更無反駁敏綺所說出的每一句話;但她更擔心了,原來那個心結在她的心中竟是如此的沉重!

 

  過了許久,葉德珍終於先開口——

 

  “可是,這樣真的對你好嗎?”她指短暫交往一事。

 

  江敏綺沈默了會兒,然後緩緩地抬起頭來。“至少我談過戀愛了,沒讓自己留有遺憾。”勉強地擠出一抹笑,她聳了聳肩。

 

  “是這樣啊……”看著她的笑容,德珍沉下了臉。

 

  說不在乎是騙人的吧?誰會喜歡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情、一個不可能陪伴自己一生的戀人?

 

  “我們回去吧!”看德珍又陷入思考,敏綺起身付了餐費,拿著外帶的餐點準備離開。“我怕他醒了找不到我。”她指傅惟庸。

 

  這段情感連她自己都不知會以何種方式劃下休止符,所以也只能分享,談不出什麼可能來的!

 

  德珍匆匆地喝完了杯中的鮮奶,拿起只吃了一半的厚片吐司。

 

  “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走。”匆忙的站起,她跟上了敏綺的腳步。

 

  一路上,兩人各懷心思的走著,直到拐出了十字路口,要轉人另一個巷道前——

 

  “你等我一下。”德珍突然跑進路旁的一家便利超商。

 

  一會兒後。她又回到敏綺的身旁。“這個你拿著,既然你都決定繼續跟他保持這種關係,總不能什麼防範措施都不做吧?”

 

  看著手裏硬是被塞進來的一盒保險套,敏綺的臉頰頓時竄起兩朵排紅。

 

  “你……”張著口,江敏綺不知該說什麼。

 

  “別感激我了,好好去享受你的戀愛生活吧!”擺了擺手,德珍一副瀟灑樣。

 

  也許會有什麼奇跡發生,能讓那個男人真的愛上敏綺,也能讓敏綺拋去心結。

 

 

 

  回到屋前,敏綺拿出鑰匙開了門,往內走。

 

  “你去哪兒了?”傅惟庸的聲音由沙發的方向飄了過來,就如她猜的一樣,他早已醒了。

 

  打著赤膊,他下身穿著已經烘乾的長褲,優閑地坐在沙發上。

 

  “我去幫你買早餐。”她唇上劃開甜美的笑。趁著彎腰脫鞋之際,趕緊將握在手中的那盒保險套在鞋櫃裏塞。

 

  “我不喜歡醒來時,看不見你。”

 

  他很快來到她的身旁,伸出臂膀,摟緊她,將下顎抵在她纖美的肩上。只瞄了一眼,他還是看見了她似乎在鞋櫃裏,藏了什麼不想讓他見著的東西。

 

  “我只是出去幫你買了早餐,法式總匯三明治,可以嗎?”將餐點拿到他的眼前,她想借此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應該沒注意到她方才塞人鞋櫃裏的東西吧?

 

  傅惟庸沒有上當,他的下顎仍舊抵在她的肩上。“有總匯三明治,那得再來杯咖啡調合。”摟著她的另一手卻繞過了她的身子,直接探向鞋櫃。

 

  “啊……你要做什麼?”發覺了他拉開鞋櫃的動作,江敏綺連忙轉身,隨意將餐點往一旁放,趕緊以雙手抵住了鞋櫃。

 

  她的動作跟反應更加讓他確定了,鞋櫃裏一定藏了什麼。

 

  “你是不是偷藏了什麼東西?”他存心與她卯上了,利用男性的優勢,以手和壯挺的身軀制伏她,一手拉開鞋櫃,就往裏頭一陣摸索。

 

  “別找了啦!”動彈不得,江敏綺慌得拉開嗓子大喊。

 

  傅惟庸不理會她的抗議,很滿意於櫃子的一角,摸到了他想尋找的東西。

 

  “我來猜猜,會是什麼東西呢?”他故意揚著聲道。“嗯……是個盒子,長方形的小紙盒喔!”手中的觸感告訴他,是個長方形的紙盒,盒子不大。

 

  正當他慢慢地欲將手移出,江敏綺一掙手,以極快的速度,適時捂住了傅椎庸的雙眼。

 

  “不要看嘛!”她慌了,緊張的雙頰泛紅。

 

  都是德珍啦,沒事幹嘛買盒保險套給她,害她現在陷入手足無措的境地。

 

  雖然雙眼被突然捂住,傅惟庸卻不怒反笑。“是要送給我的禮物嗎?”他故意猜測。

 

  聽他這麼問,江敏綺的臉自然更紅了,捂著他雙眼的手不覺縮得更緊。

 

  “不是啦,這、這、這……”首次她慌得連說話都成了口吃。

 

  “是什麼呢?”傅惟庸使壞的故意通問。

 

  這會兒他倒是不急著掙脫她纖細的雙手,他喜歡雙眼被捂她著的感覺。

 

  看不見東西,反而使他的嗅覺和觸覺更加的靈敏;他喜歡她的發香,是淡淡的青草香味,而現在的他就能清晰地嗅到那抹淡淡的馨香。

 

  “我、我不知道,你自己看吧!”被逼急了,又不敢說出引人好奇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江敏綺乾脆雙手一松,轉身就往樓上沖。

 

  既然他想看,就讓他看!

 

  反正她會躲起來,就不用考慮一會兒後面對他的尷尬。

 

  見她旋身就往樓上跑,傅推庸一手往上略略一提,他終於看清楚了手中的方形紙盒到底是什麼東西。

 

  只怔忡了一、二秒,然後他搖頭緩緩地劃開笑容,隨即了提步跟著跑上婁。

 

  她居然主動去買了保險套,那他就不該辜負了她的心意……

 

 

 

 

  江敏綺沒想到會在渡輪上遇到葉德珍和廖寬宥。

 

  “晦,真巧。”葉德珍拉著廖寬宥走向江敏綺,不過視線卻頻頻掃向坐在一旁的傅惟庸。

 

  她終於見到了這個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男子,他確實很有魅力,撇開出眾的外表不談,光那氣質和架式,就不知能迷倒多少女性,難怪敏綺會迷上他。

 

  “嗯,好巧。”敏綺朝他們揮了揮手,心裏考慮著要不要為彼此作介紹。

 

  “熟人嗎?”見她揮手,一旁的傅惟庸開口問。

 

  “我的好同學葉德珍,早上跟你提過的那位。”說到德珍的姓名,敏綺的臉上驀地低起兩朵羞紅。

 

  “那個‘套子’小姐。”傅惟庸一臉恍然大悟。

 

  套子小姐是他隨意給葉德珍取的綽號。

 

  不過說實在的,他還挺感謝她的,若不是她的雞婆多事,今早他也不可能更肆無忌憚的在敏綺的身上榨取溫暖。那甜美的滋味和感覺,至今還索繞於他的心口,揮之不去。

 

  “你一會兒別這樣稱呼她。”敏綺伸出手拉著他的衣角,臉頰更紅了。

 

  天啊,如果一會兒後,他真的沖口稱德珍為套子小姐,以德珍的個性,鐵定三天三夜不理她!

 

  “嗨,不介紹一下嗎?”就在兩人偷偷地拉扯間,葉德珍拉著廖寬宥來到他們面前。

 

  “他、他……”江敏綺猶豫了下,側頭看向傅惟庸。

 

  “你們好,我叫傅推庸。”他主動伸出手,與葉德珍輕輕一握後,轉向廖寬宥。

 

  早聽敏綺提過她和葉德珍的交情,所以沒有理由不打招呼,畢竟是她的好友,他也會將之視為朋友。

 

  “我是葉德珍。”為傅惟庸的主動,德珍給予不錯的評價。

 

  “我是廖寬宥。”相較於德珍反應的迅速,廖寬宥則是先微微一愣之後,才伸出手來與傅惟庸握手。

 

  “你們要到市區嗎?”知道惟庸並不介意認識她的朋友,江敏綺的心裏有說不出的喜悅。

 

  “去看電影。你們要不要一起來?”德珍不改一貫的作風,主動提出邀約。

 

  江敏綺不知該答應與否,她側著頭,徵詢傅惟庸的意見。

 

  其實她知道,傅惟庸並不是很喜歡看電影。

 

  “我想,下回好了。”果不其然,傅惟庸直接開口拒絕。

 

  “這樣呀,那下回好了。”雖是有點失望,德珍還是識趣的不做電燈泡。何況現在可不只有她,她的身旁還跟著廖寬宥。

 

  一提到廖寬宥,德珍才發覺他竟在發愣,提起手肘頂了他一下。

 

  “嗯,下次。”敏綺對著德珍綻開甜甜一笑,感謝她的貼心。

 

  “傅先生,借一下你的女友。”看著敏綺臉上的笑,葉德珍轉頭又看了仍舊在發呆的廖寬宥一眼,然後她抬腳偷偷地踢了他的小腿一下。

 

  傅惟庸單手一擺,表示並不介意。

 

  於是葉德珍堂而皇之的將敏綺拉到幾步外的座位,坐了下來。在船開往鼓山渡輪站的航程中,她們一直低聲交談。

 

  當然,那兩個男人就很自然地被冷落在一旁。

 

  傅惟庸將視線拉向窗外的高雄港景色,而廖寬宥則是陷人沉思中. 
第八章

  與葉德珍和廖寬宥告別後,江敏綺和傅惟庸並沒有四處鬧晃的打算,很快地,他們一同回到了魏教授的住處。

 

  直到遇見了佇立在石階上的陌生男子,江敏綺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傅惟庸的神情先是一震,然後他嘴角上的笑意霎時不見。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他的口氣不善,可明白是沖著那男子而來。

 

  那男人與傅惟庸一樣,有著挺拔的身材,俊氣的臉、濃眉、銳眼,和一身出眾的氣質。

 

  男子微微一笑,沒理會傅惟庸的怒氣,也沒開口說話,而是將視線直接調到江敏綺的身上,最後落于她與傅推庸緊緊交握的手。

 

  循著他的視線,傅惟庸知道他正在打量著江敏綺。於是他手臂一攔,將敏綺給拉至身後,一副戒備的樣子。

 

  “嘖……”經他這動作,男子故意發出了詫異聲。

 

  轉過頭來瞪了他一眼,傅惟庸才又低下頭來在江敏綺耳旁低語:“我有朋友來找我,一會兒可能沒空陪你,不如你先回去,晚一點我再去找你。”

 

  他得先擺平眼前這討厭的人,才能不受打擾地與敏綺談情說愛。

 

  原來是朋友!?

 

  經傅惟庸一說,敏綺終於放下心頭大石。“你不用擔心我,我先回去好了。”

 

  “嗯,路上小心。”無視于第三者的存在,他側頭在她的頰靨上輕輕一吻。

 

  雖有不舍,但敏綺卻也識趣的不想介人他的隱私,於是她轉身,緩步地往來時路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後,傅惟庸才收回了凝視的雙眼,轉而投向一旁的男子。

 

  “你該不會想要站在這兒談吧?”撇了撇嘴,他似乎很討厭他突然的打擾。

 

  “哎……”男子故作哀怨的深歎了口氣,丟過來嘲諷的語調。“一堆人找你找的要死,只差沒把地球給翻了過來,原來你竟躲在溫柔鄉享樂。”

 

  “進來吧!”不理會他一貫的嘲諷口吻,傅惟庸拿出鑰匙開了門,逕自往內走。

 

  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男子聳了聳肩,撇唇一笑後,跟上腳步。

 

 

 

 

  一進到屋裏,易酆瀧就如人無人之境般的直接坐到靠窗的搖椅上。

 

  “喂,方才那個小女人,你該不會是玩真的吧?”對於待人一向有禮卻冷淡的傅惟庸而言,會緊緊牽著一個女人的手,與她一同漫步,已算是世界奇觀。

 

  “只有啤酒,要不要?”沒理會他的問題,傅推庸走向一旁的冰箱,打開後由裏頭取出兩瓶罐裝啤酒。

 

  走回到沙發旁,他將其中一瓶丟給了易酆瀧,然後在靠他最近的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

 

  “你怎麼知道我到臺灣來了?”不想暴露行蹤的他,最在意的莫過於易酆瀧是如何知曉他的行蹤。

 

  “老魏打電話給我。”拉開啤酒拉環,仰頭喝了一口後,易酆瀧快言快語。“本來上星期忙完內部整頓之後,就想南下找你,但又被其他的事給耽擱了,所以才等到今天。”

 

  會稱魏教授為老魏,是因為他與傅惟庸都是教授在哈佛授教時的學生,而性子不像傅惟庸一樣沉穩的易酆瀧,自然不會中規中矩的叫人,於是幾年下來也就改不了習慣。

 

  “你該不會把我人在高雄的消息給傳了出去吧?”他從不懷疑這個好友兼事業夥伴,有隔岸觀戲的特殊癖好。

 

  被這樣一指控,易酆瀧並沒有急著否認。“那個小女人是誰呀?”他比較好奇的,還是方才在屋外見到的那名女子。

 

  “跟你無關!”傅惟庸攏起眉,不客氣的瞪了他一眼。

 

  “哎……”易酆瀧又故意深深一歎,不怕死的接著說:“我是不是該為EquationWork的Ehel抱不平呢?”

 

  一聽到易酆瀧口中所說的人,傅惟庸的臉色一變,眉頭鎖得更緊。

 

  “如果你不想連朋友都沒得做,就別再提這件事!”猛罐了數口啤酒,傅惟庸撂下了重話。

 

  雙眼直視著他,易酆瀧也跟著揪起眉結。“那個女人真讓你討厭到寧可離家,放棄幾百億美元的家產、身分、地位,也不願意與她結婚?”

 

  以他對博惟庸的瞭解,他可不認為他會臨陣退縮,何況他也耗了數年的光陰跟心力,才如願的成為東豐集團的內定接班人。

 

  “誰說過我會放棄?”果然如他所料,傅惟庸揚起臉來,黑眸中閃著銳芒。

 

  “那你幹嘛在訂完婚的第二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雖然沒去參加那場訂婚宴,但以他對傅惟庸的瞭解,沒當場給Etal難堪已算不錯。

 

  “我只是不如為何忽然開始厭惡起我家裏的那些老面孔。”這幾年來他幾乎是不眠不休的工作,讓家族裏的所有人得以過養尊處優的生活。

 

  但,反觀他們呢?

 

  非但沒感激他的付出,還逼著他娶華人社交圈中眾所周知的蕩婦。

 

  “難道你真的甘心將你一手壯大的東豐,拱手讓給那些有野心的謀奪者?”點出問題所在,易酆瀧眸底的笑意已退去。

 

  傅家家族裏那些手握東豐股權的迂腐之輩,因為幾個不肖輩的撩撥,而以手中股權為籌碼,要求傅惟庸迎娶EquationWord鬥財團的千金為妻,以求更壯大東豐。

 

  仰頭將啤酒一飲而盡。“你認為有可能嗎?”他傅惟庸,可不是三歲小孩,想由他的手中取走屬於他的東西,根本是作夢!

 

  “但是你離開了,不是嗎?”雖對外封鎖了消息,但東豐紐約總部,因執行長的突然失蹤,至今仍陷於低氣壓中。

 

  “你沒聽過以退為進嗎?”當初他會選擇到臺灣來,其實心中已盤算好計畫。

 

  等他再度回紐約,首要之務,就是讓那批老傢夥永遠閉嘴。

 

  他會讓他們主動讓出股權,永遠退出東豐的決策核心。

 

  “既然你都有此打算了,你還準備迎娶Ethel嗎?”傅惟庸這招棋真下得讓他有些看不懂了。

 

  “娶,我當然會娶!”神情先是略略一沉,然後是蠻不在乎的口吻。

 

  “為什麼?”這會兒,易酆瀧真的完全不懂了。

 

  如果他真跟Ehel結了婚,那問題不就還在原點上打轉,因為他還是依著家族的要求行事呀。

 

  “你沒聽過有道手續叫離婚嗎?”他緩慢的道出,語調中沒有絲毫的情感。

 

  “離婚?”易酆瀧拉長了耳朵,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你要平白無故給那個蕩婦分你財產的機會?”搖了搖頭,他可不認為這是傅惟庸會做的事。

 

  一旦有了合法的婚姻關係,訴請離婚的一方,極有可能被對方提出分享一半財產的要求,這就是美國的法律。

 

  “你認為我會給她機會嗎?”看著易酆瀧,傅惟庸眸光一閃,不答反問。

 

  易酆瀧抿起了唇,搖了搖頭。

 

  惟庸一向只做穩賺的生意,這種明知是賠本的生意,是很難不讓人懷疑他的用心。

 

  見好友搖頭,傅惟庸仰頭又喝了口啤酒。“我說過‘以退為進’。”他點出了重點。

 

  直到這一刻,易酆瀧才終於懂了。

 

  “你是說,以你的離開來表示你對這場婚姻的無聲抗議,再進一步指控對方有可能是為了家產才想嫁給你,然後要對方明志,逼EIhd在婚前就簽下財產放棄書。”經這麼一思考,他不得不說,他這好友可是心思縝密到令人害怕。

 

  喝光了手中最後一口啤酒,傅惟庸投來一記讚賞的眸光。

 

  “原來你腦袋還沒生銹嘛!”他確實是一開始就如此打算,所以當初沒想在臺灣久留。

 

  但,如今……

 

  如今也許腳步要做一些調整,因為一開始他壓根沒想過會遇見自己喜歡的人。

 

  “你認識我又不是一、二天,難道你不知道我一向聰明?”輕歎了一聲,易酆瀧站起身,伸了伸懶腰。“不過,會想出這招,算你狠呀!”

 

  對著他,傅惟庸無語,只是笑了笑。

 

  在屋內走了幾步,易酆瀧偏頭想了下,卻忽然開口道:

 

  “照你的話意,你隨時有可能回紐約去羅?”他提出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單手輕撫著下顎,而他接下來道出的話才是重點。“也就是說,方才我見到的那個女孩,你只是玩玩的?”

 

  果然,他的話一說完,傅惟庸的眉結也隨之攏起。

 

  “她是整個計畫中的一個意外!”這個意外讓他心喜、讓他心疼、也讓他不捨得離開。

 

  “意外?”易酆瀧挑起一眉,唇瓣勾起一抹邪笑。“你真的動心啦?”

 

  真是難得,這天下間居然還存在著可以讓傅惟庸心動的女人。

 

  沒回答他的問題,傅惟庸抿起了唇,起身走向落地窗前,看著前庭空地上的那幾株盆栽,他的心裏溢滿溫暖的感覺。

 

  “看來你是真的心動了!”看著他不回答,易酆瀧去了聲,“對於她,你打算怎麼辦?”意指江敏綺。

 

  “我需要時間。”傅惟庸轉過了身來,語調沉悶,不過不難讓人感到他會照著原定計劃行事的決心。

 

  “她願意等你嗎?”揚著聲問,易酆瀧甚至懷疑,傅惟庸是否有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那個小女人?

 

  易酆瀧點到了問題的重點。

 

  “我相信她會等的!”話雖肯定,但傅惟庸的眉結卻仍是深鎖。

 

  想想,接下來敏綺會需要等他多久呢?

 

  一個月、二個月?不,這件事情不是這一點時間就能妥善解決的!

 

  那,一年、二年……或許會更久,她會願意耗盡她的青春來等他嗎?

 

  何況一旦他回了紐約,為了不想打草驚蛇,在他完善的解決整件事情前,是不能夠與她有所聯絡的。

 

  思及此,傅惟庸的心裏更加苦澀了。

 

  “我相信你一定沒告訴她你的身分吧?”以傅惟庸的身價,就算要十卡車的女人等他都不成問題。

 

  但他會說得如此肯定,且要那女子等他,就表明也有可能,他沒將自己的身分說出;人的本性是難移的,惟庸的缺點就是永遠會將試探人性擺在第一位。

 

  “我只知道她喜歡的是我,不需要告訴她我的身分背景。”初識時是沒必要說;接下來的交往,他是不想說;而隨著越來越在乎她,他越是不敢說。

 

  難道他能對著敏綺,毫無忌諱的說,我有個未婚妻,而且婚期已定。

 

  不,他無法做到。

 

  只要一想到她眼裏和小臉上可能會有的哀傷,他就無法將事實的真相對她說出。

 

  “你還是沒變!”搖了搖頭,易酆瀧一歎後接著道:“既

 

 

 

  然你的計畫我已大抵瞭解,往後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就儘管告訴我。”

 

  站起身,他南下的目的主要只是見他,人既已找到、也見了,他沒多作停留的打算,公司還有許多事等著他處理。

 

  “不留下來吃頓飯嗎?”看著易酆瀧已有離去的打算,傅惟府拉回思緒問。

 

  雖然兩人還算常聯絡,也不至於很少見面,但距上次的會面,也有二、三個月左右的時間了。

 

  “你請客嗎?”仍舊是那張讓人看了就想痛扁他一頓的笑臉,易酆瀧隨口說著。

 

  “這種話虧你說得出口,別忘了你是地主。”睥睨了他一眼,傅惟庸暫時拋開了煩惱。

 

  “地主?”易酆瀧哼了聲,笑著說:“我的地盤可在臺北.不是高雄!”

 

  他可是排除了萬難,特地撥了時間南下來找他,居然還要他請客!?真是沒天理!

 

  “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小器了?”哼了聲,傅惟庸也跟著笑了。

 

  笑聲在不大的空間中親回許久,然後兩個男人又彼此調侃了一番,才一同出門吃飯去。

 

 

 

 

  與傅惟庸分手後,江敏綺並沒有馬上回住處。

 

  她到附近的書店晃了一圈,站在書櫃前翻過了幾本書,然後拿了一本自己最喜歡的,在店裏找到了座位,開始細細的閱讀了起來。

 

  直到目完了整本書,一揚起頭來,她才發覺了店外的天色已暗沉,街道上已綴上了點點霓虹。

 

  拿了兩本喜歡的書籍,付過了錢後,她很快地回到了渡輪站,一如往常的搭著渡輪,橫越高雄港,回到旗津。

 

  走過了熟稔的街道,拐人窄巷,卻意外的發覺了德珍等在她的屋前。

 

  “你不是去看電影嗎?”一邊由皮包裏掏出鑰匙一邊走近,江敏綺好奇的問。

 

  以往,德珍總是習慣在看完電影、吃過飯後才會回來,怎麼今天回來早了?莫非她與廖寬宥吵架了?

 

  “他臨時有新聞要跑,先回公司去了。”德珍沒有移動腳步,只是被動的等著敏綺走近。

 

  “所以你才想來找我呀?”江敏綺半開玩笑道,越過了葉德珍,伸手開門。

 

  沒否認,但德珍也一反常態的沒再開口哈啦。

 

  “他呢?怎麼沒送你回來?”過了半晌,在江敏綺推開門時,德珍突然開口問。

 

  敏統知道德珍口中的他,指得當然是傅惟庸。“有朋友來找他,所以我就先回來了。”

 

  聳肩一笑,她等著德珍走進門,然後轉身推上門。

 

  “什麼樣的朋友?”德珍的臉上閃過一抹猶豫,有點反常的將話問到底。

 

  擺了擺手,將身上的皮包隨意的往沙發上拋,敏綺走向廚房。“不清楚,他沒說,所以我也就沒想要問。”

 

  “要不要冰紅茶?”佇立在冰箱前,她忽然轉回身來問。

 

  才一抬眼,她就發覺了德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紅茶,要不要?”雙眸盯著閃神的德珍,她只好又問了一次。

 

  這次葉德珍還是沒有回她的話,不過倒是淡淡地點了兩下頭。

 

  由一旁的杯架上取下兩隻馬克林,敏綺由冰箱裏取出紅茶,分別注滿後,端著茶回到客底。

 

  “要不要加鮮奶?”她將其中的一杯遞給德珍,接著問。

 

  直覺告訴她,今天的德珍真的怪怪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被動的接過紅茶,葉德珍搖了搖頭,突然問了一個很不搭軋的問題。“嗯……敏綺呀,我早上送你的東西,你該不會已經用過了吧?”

 

  江敏綺差點讓紅茶由口中噴出。“你說什麼呀?”紅著臉,她直直地瞪著葉德珍。

 

  她的大膽直接有時還真令她受不了!

 

  若不是整整認識了她三年,江敏綺懷疑自己一定會被她的直接給嚇跑。

 

  深深歎了一口氣。“你就當我什麼都沒問好了。”抬高手,喝了一口紅茶,葉德珍又是那副欲言又止樣。

 

  “你跟廖寬宥吵架了嗎?”敏綺將德珍所顯出的怪異,推測為情侶間的拌嘴。

 

  “我?”德珍的單指指向自己。“他怎麼可能跟我吵架!”廖寬宥是被她吃得死死的。

 

  抬手又猛灌了口紅茶,葉德珍考慮著該如何將所知的事道出,才不至於對敏綺造成太大的傷害。

 

  “那誰惹你生氣了?”渾然不知情的江敏綺,當然猜不透德珍此刻的心情。

 

  在不知第幾回的歎息聲後,德珍終於由背包中抽出一本雜誌來。

 

  “你先答應我,看完之後,可以哭、可以喊、可以叫,就是不准默不作聲、不准趕我走、不准自己一個人躲起來。”葉德珍滔滔不絕的講了一長串的話,就是遲遲沒將雜誌遞到江敏綺的面前。

 

  “你在說什麼呀?”敏綺不明白她的用意,但那本雜誌確實吸引了她的所有目光。

 

  “別管我說什麼,你先答應我,我才讓你看!”葉德珍很少如此堅決。

 

  因她的堅決,江敏綺的心頓時佈滿疑雲。

 

  “好吧!”迫於無奈,她點頭。

 

  直覺告訴她,有大事要發生了,而這事還有可能撼動她的心弦。

 

  見到敏綺點頭,葉德珍才將手中握成一卷的雜誌,緩緩地鬆開,攤在茶几上。

 

  那是一本最新一期的people英文版雜誌,雜誌的上頭鬥大的印著一排藍色耀眼的英文字——

 

  紐約華人世界的驕傲、最具身價單身漢告別單身生涯,終被豔麗佳人套牢,世界婚禮眾所期待……

 

  雜誌的封面是一對出色的佳偶,女的嬌豔美麗、男的

 

  江敏綺抖著手,手指輕輕劃過雜誌封面上的男性。

 

  對於他的魅力,她再清楚不過了!

 

  “想哭就大聲哭出來吧!”耳畔忽然傳來葉德珍的聲音,纖細的嗓音中夾雜著濃濃的怒火。

 

  那個該死的傅惟庸!婚期已定還來招惹別的女人!

 

  葉德珍心裏一遍遍的咒?著。

 

  若不是因為她有個跑財經的記者男友,碰巧又看過這本雜誌報導,敏綺還不知要被欺瞞多久。

 

  可能是大震驚,江敏綺發覺自己連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顫抖的指,輕輕翻開內頁,找到那篇完整的報導。

 

  隨著一字字的閱讀,心日陣陣的抽痛,敏綺發覺自己的耳朵已聽不見,她不知道一旁的德珍究竟在咆哮什麼?

 

  她的腦筋一片空白,胸口不斷地揪緊,忘了自己先前一所說的瀟灑。

 

  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玩不起這場短暫的戀愛遊戲! 
第九章

走出渡輪站,江敏綺沒有目標、沒有方向,似失了魂的一步步走著,耳畔所迴響的,是之前德珍對她提點過的話——

 

  拜託,你對他還不算很瞭解耶!難道你要隨便的讓人家玩玩?

 

  不知為什麼,如今回想起這些話,她只覺得自己可笑;對於傅惟庸,她不僅是不瞭解,還可稱得上是陌生。

 

  對於他的一切,她幾乎是一無所知,而在這種情況下,她居然就放心的愛上了他,然後信誓旦旦的告訴自己,可以拿得起放得下?

 

  錯,她錯了!直到看完了那本雜誌的報導,她才發覺她非但拿不起放不下,甚至連追問真相的勇氣都沒有。

 

  抬起頭來,她深深地歎了口氣,街道上已亮起了霓虹,她拐進了巷道,走上了坡道。

 

  看著天空漸籠的烏雲,她低頭想著葉德珍在離開她屋子之前的景象——

 

  經她再三的保證、一再強裝堅強,德珍才終於放心的離開。

 

  見葉德珍離去時仍舊不放心而頻頻回首的身影,江敏綺除了心傷,還多了分熟悉的感覺。

 

  德珍對她的好,令她想起家人對她無微不至的呵護。

 

  原以為離開了家、離開了臺北,她就能像一般人一樣,能獨立、能自主、能脫離別人的照顧與呵護。

 

  但,她錯了。

 

  因為問題是出在她的身上,而非那些呵護她的人;外表看來柔弱的她,不管走到哪兒,總會引來別人對她的保護欲。


  以傅惟庸的這件事來說,她就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一樣,盲目的栽人愛情的世界,沒了理智。

 

  然後事更證明她是錯的,她談不起短暫的戀愛、談不起正常的戀愛、更談不起所謂的遊戲。

 

  抬起頭來,她不知是第幾回歎息。

 

  移動的雙腳很自然地停在了她熟悉的屋前,她咬著後,經過一番的猶豫,終於跨上石階,一步步往上走。

 

  她是該跟他問清楚的!

 

  問他為何要欺騙她?問他是以何種心態與她交往?問他既然已訂婚、而且婚期在即,為何還要來招惹她?

 

  深深地吸氣,她仿佛用盡了一生中所有的勇氣,顫抖的指在輕輕觸碰了電鈴後,馬上收回。

 

  而回應她的,是一陣冗長的沈默。

 

  她猜想,他應該是不在家吧?

 

  抬頭望著天邊濃密的烏雲,幾道閃光劃過,悶雷聲四起,然後雨滴就如同在為她哭泣般,落得大且急。

 

  挪了挪身子,她往玄關的屋簷下站進了些,仰頭對著天空綻開一抹苦笑。

 

  在這個時候,連雨都在譏笑她的天真和無知!

 

  斜飄的雨終於打濕了她的頭髮、她的臉,水沿著頰線緩緩地滑落,是雨、一定是雨,因為她告訴過自己不能哭……

 

 

 

  才回到屋前,傅惟庸就發現屋下的織弱身影。

 

  “該死的!”咒?了聲,他拉開車門,沖下車。

 

  與他同座的易酆瀧按下車窗,探出頭來,一看見玄關的身影,道:“我先回去了,我們再聯絡。’”他識趣地搭著原車離去。


  只回頭看了離去的車影一眼,傅惟庸三步並作兩步,跑上了石階。

 

  “我說過會去找你,你怎麼來了?”看著江敏綺全身都淋濕了,他的眼裏閃過濃濃的責備。

 

  “我……”看見是他,她的心猛烈的抽痛了下,想了許久、復習過一遍遍的問題,卻在這時卡於喉頭,一句也問不出口。

 

  “來多久了?”沒發覺她的異樣,傅惟庸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轉回身,他探出一昏欲摟她進門,卻讓她給問了開。

 

  “怎麼了?”電源的開關一打開,他很快地發覺了她臉上的不對勁。

 

  敏綺咬著唇,沒回答他的話,將頭給壓低了下來。

 

  他回身踢上門,銳利的雙眸直直地盯著她。”你要先洗個澡?還是我去拿乾淨的衣服給你?”

 

  敏綺那濕淋淋的顆靨上,似有淚水流淌過的痕跡,刻意掩飾的雙眸,有明哭過的紅腫。

 

  又搖了搖頭,她開始痛恨起自己。

 

  面對他的自若、毫無愧疚,她居然提不起勇氣來追問他。

 

  “不洗澡、不換衣服、不吹幹頭髮,你想當個禿頭的外星人嗎?”他儘量口吻聽來輕鬆,以引導出她哭泣的原因。

 

  敏綺沒被他的話逗笑,她只覺得心裏更加的苦澀。“我……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愛我?”幹啞的嗓子終於擠出了聲音,她發覺自己很可悲。

 

  “我喜歡你!”他的答案沒變。_

 

  “我們別再提這個問題了。你先洗個熱水澡。”見她一身濕,若不馬上處理,他怕看來纖弱的她,可能會染上感冒。

 

  再大的疑問,等到她洗好澡出來,他會—一與她詳談。

 

  “我幫你放水。”他顯出難得的體貼溫柔,只回過身來看了她一眼後,隨即轉身欲走向浴室。

 

  “惟庸。”敏綺卻突然喊住了他。

 

  望著他的背影,敏綺又猶豫了三秒鐘,然後她終於沖口問:“你為什麼要騙我?”

 

  不看著他的臉、不看著他的眼、不看著他的神情,只見著他的背影,或許一會兒後的答案,就能讓她較不傷心。

 

  跨出了一步的腳又被收了回來。“我騙你?”緩緩地轉過身來、他不明白她指的是什麼。

 

  她沒回答,不敢對著他的臉、他的眼。

 

  以著極緩的動作,她打開背包.由裏頭取出那本帶著濕意的雜誌,遞到他的面前。

 

  果然,在傅惟庸見到那本雜誌的瞬間,他托起了眉、眯起了眼。

 

  “你知道了?”笑了笑,他的神情可算泰然自若。“誰給你這本雜誌的?”相較之下,他比較在乎的倒不是她的反應,而是這本雜誌出於誰之手。

 

  因為這本People雜誌,是在他失蹤前二星期接受記者專訪後的結果,他記得沒有中文版。

 

  見他神情仍然自若,敏綺只感到心痛。

 

  “是廖寬宥給的,他是個財經記者。”她發覺自己的聲音已近硬咽。“你為什麼要騙我?”抬起頭來,她終於忍不住,含淚的眸子直直瞪著他控訴。

 

  他剔亮的眸子直直地看著她,莫約停頓了三秒。

 

  “你在乎我的身分嗎?”沒回答她的問題,他反問。

 

  過往許多女人跟他在一起,只因為他是傅惟庸,是華人商界中的閃亮巨星,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但,他的小綺綺呢?

 

  他想,她跟她們應該不屬同類!

 

  因為在她面前,他從未告訴過她真實的身分,而她在得知他的身分之後,娟秀的臉上所顯出的也非愉悅的神情。

 

  他的問題令她更傷心。“你是指你是傅惟庸?還是你已算個已婚人?”顫抖的身子不自主的後退了一步,她伸出一手扶住一旁的木雕,以求穩住身子。

 

  雖然她早有心理準備、也不斷在心中告誡自己,這是一段短暫的戀情,但,她還是無法接受已有了未婚妻,而且婚期已定的他,還來欺騙她的情感。

 

  銳利的黑眸緊緊鎖住她淒然的小臉。“半個已婚人?”重複一次這個名詞,傅惟庸搖了搖頭,唇瓣勾起一抹笑。

 

  “如果我一開始就告訴了你我的身分,你還會有勇氣與我交往嗎?”恐怕不會吧!依他這段時間來對她的瞭解,他敢說,她只會像是個遇狀況,頭就急著縮回去的寄居蟹。

 

  “我……”敏綺低下頭,牙齒緊咬著泛白的下唇,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沒錯,如果一開始她就知道他是半個已婚人的身份,別說是進一步交往,恐怕連做普通朋友都不可能。

 

  傅惟庸看著她,走近她。

 

  “我並不想騙你。”他伸出手將她拉近,發覺了她居然是全身冰冷,於是他敞開了雙臂,緊緊地抱住她。“相信我,有些事情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解釋清楚。”

 

  他寬大的掌端起了她的臉,溢滿真誠的雙眸緊緊地凝人她的眼底。“乖,別讓自己著涼了,我陪你先洗個熱水澡,然後我再將事情的原委慢慢地告訴你。”是的,是到了該告訴她真相的時候。

 

  既然他的心裏面有她,也想與她終身廝守,他就不該再對她有所隱瞞。

 

  坦然說出真相,他不怕她會因此而不諒解他,更不怕她會因此而離開他,因為他知道,她是愛他的。

 

  她是第一個不因為他的身分、地位、背景,而愛他的女人!

 

  僵著身子,讀得他黑眸裏的真誠,江敏綺猶豫了。

 

  她的理智與情感再一次激烈的交戰。理智告訴她,她該甩他一巴掌,然後一把推開他,轉身離去永不回頭;情感的一面卻不斷的?喊,他的懷裏很溫暖、好舒服,他對她是真心的,再給他一次機會,聽他怎麼解釋這一切。

 

  知道她的心緒又陷人掙紮,就如同他第一次對她提出邀約的情況一樣,惟庸不再給她思考的時間,代替她作了選擇——

 

  他彎腰抱起了她,大步地走向浴室。

 

 

 

 

  或許是因洗過了澡、或許是因身子不再冰冷、或許是因有他躺在身旁,江敏綺波動的情緒已趨於平穩,現在的她,只想聽他的解釋。

 

  躺在她的身旁,傅惟庸側著身,一手撐著頰靨,一手輕輕撫著她的臉。

 

  深深一歎後,沉穩的嗓音在寂靜的空間中響起,以著柔緩的速度,仿佛在?述著一段不屬於他的故事——

 

  “紐約華人商界中的傅家,一直是個傳奇;而很不幸的,我是第四代的接班人。從小我的人生就仿佛是一盤棋,但下棋的人不是我,我就像是個任人擺佈的棋子。”

 

  看著她,他略頓了下,親親她的臉。“我沒有童年,因為童年是在永無止境的學習中度過,高中、大學、碩士學位、博士學位,沒有一樣能依自己的希望與要求去作選擇。

 

  然後我終於如家族所願的承接起東豐集團,我不眠不休的工作,豐碩了集團的財源,但這一切似乎還不夠。”

 

  他看著她,眼裏有著她從未見過的淡淡哀傷。“人的心是貪婪的,無止境的欲望是無法填滿的,於是壯大集團勢力的最好方法,就是聯姻。”

 

  他笑了,笑得有點自嘲。“當然了,我是未來集團內定的接班人,所以聯姻這事,舍我其誰?”

 

  他那自嘲的笑,笑人了敏綺的心坎,她心痛,不過這次是為他。“所以有了那篇報導?”她該慶倖方才自己沒有轉身離開,所以才能聽到這些真相。

 

  傅惟庸點了兩下頭,修長的指輕揉著她柔軟的耳朵。“家族希望我娶Ethd,其實與其說他們希望我娶Etlwl,倒不如說,他們是希望我娶EquationWork。”這次他嘴角又勾動了下,笑得無力。

 

  看著他的笑,敏綺只覺得更加的心疼。

 

  “所以你才離開紐約來臺灣度假?”她將臉輕輕地埋進了他的胸懷。原來像他這樣優越的人,還是會有無力的時候。

 

  他低下頭來,親吻著她的頭。“沒錯,我是出走來度假的。”

 

  大掌勾起了她的下問,他吻著她的額頭、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但我是個不服、不認輸的人,我當然知道逃避解決不了問題,所以我只是以退為進。”

 

  停下了親吻的動作,他修長的指輕輕壓上她嫣紅的唇。“你會為我等待吧?”他拋下了一個沒頭沒尾的問句。

 

  “等待?”敏綺擰起了細眉,有些不解他的語意。

 

  “給我點時間,等我。”他的唇輕輕地壓上她的,柔柔地吻過。“以前所發生的一切,我已經無法改變什麼,但我確信,我的未來,我能掌握。”

 

  也許得花一年、二年、或三年,但對於未來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來說,這一切的犧牲是值得的。

 

  “我……”她能答應等他嗎?能給得起承諾嗎?

 

  “綺綺?”她的猶豫,引來了他的緊張。“你問過我是不是愛你,我的回答卻總是喜歡,那是因為對我而言,說愛太沉重,所以我的喜歡就是愛,你知道嗎?在我防衛心很重的世界裏,我從不對任何人說喜歡兩個字。”

 

  他的解釋令她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她瞪大眼直直地看著他,不敢相信親耳所聞,不爭氣的眸眶不知何時已泛上了淚霧。

 

  原來他是愛她的!

 

  “答應我,等我好嗎?”他吻去了她的淚。

 

  雖有猶豫,但這次她卻不忍傷他的心的點頭了。“我會等你,一年、二年、三年……不管幾年,我都等。”

 

  是的,她會等;只要時間願意讓她等,哪怕是走到生命的盡頭,她還是會等他。

 

  “不會那麼久的,相信我。”他親親她的臉頰,然後移至她誘人的唇,吻得更深。

 

  纏綿的夜、纏綿的情侶,一簇簇被點燃的激增火花,一旦開始便無法結束……

 

 

 

 

  和煦的晨光透過了薄薄的紗窗擔了進來,讓因一夜雨濕而略泛水氣的牆面蒸出了淡淡的水霧。

 

  本該安靜的空間,時而傳來幾聲不協調的咳嗽聲。

 

  “咳……”

 

  翻起身,傅惟庸馬上發現了異狀。

 

  “綺綺”寬大的掌輕輕地撫觸她的頰靨,欲喚醒睡夢中的她。

 

  天啊!怎麼會燒成這樣?

 

  他的手才觸及她的頰靨、即讓熱燙的體溫給完全嚇醒。

 

 

 

  “綺綺。”傅惟庸再次低喚,試圖喚醒她。

 

  “唔……”只見她面色開始泛白,痛苦地擰起了眉,幾乎喘不過氣來,額上、頰靨上,開始淌下了豆大的汗滴。

 

  傅惟庸見狀馬上躍起身,想起了自己曾經學過的簡易急救方式。

 

  毫不遲疑,他以拇指深壓她鼻下的人中穴。“綺綺,別怕,跟著我深呼吸。對,再深呼吸。吸氣、吐,吸氣、吐氣。

 

  隱約中,江敏綺只聽見了傅惟庸的聲音,他一遍遍地要她深深吸氣、吐氣,再吸氣、再吐氣,直到她的意識完全陷入混沌。

 

  經過一番努力,傅惟庸見她的氣息漸穩,蒼白的臉了逐漸恢復了血色,才放下心來的拿起一旁的電話,打了—一九。

 

 

 

 

  病房門外,擠著二男一女,他們的神情各異,但擔心的卻是同一件事。

 

  “你為什麼要欺騙她?還讓她淋雨?”在來回走了幾趟後,葉德珍終於隱忍不住的率先發飆。

 

  敏綺有氣喘的老毛病;而誰不知,氣喘的人最怕的就是患了感冒,一旦感冒就很容易引起支氣管炎,進而引發氣喘。

 

  沒有理會她的控訴,傅惟庸頻頻望向病房,一顆心全都懸在敏綺身上。

 

  見他不理會,德珍欲再破口開罵,卻讓一旁的廖寬宥給扯了住。

 

  “別再說了。”他對她比了比手,希望她能安靜下來。

 

  其實對於傅惟庸與江敏綺的事,他有些自責,若不是他將那本People雜誌拿給了德珍,敏綺也不至於會知道這件事,那也就不會冒雨去等傅惟庸,氣喘就不會發作。

 

  如今想來,這件事與他可半點脫不了幹係!

 

  “你要我怎麼安靜下來?”德珍越說越生氣,揚高的音調了就越來越大聲。“這個混蛋騙了敏綺不說,還讓她因為淋雨而氣喘發作!”

 

  “你說什麼氣喘?”傅惟庸倏地轉過身來,緊緊地箝起了葉德珍的手臂。

 

  他這一問,讓葉德珍發覺了自己的多話,臉上閃過一抹懊惱,她趕緊伸手捂住了嘴。

 

  由傅惟庸的表情看來,他一定不知道敏綺有氣喘的老毛病。

 

  因為這毛病是敏綺的心結,她從不隨便說出。就像同班了三年,她也是到了大二上才知道了敏綺有這毛病,而且那次也是剛好敏綺感冒了;如今回想起那回的情況,還令她餘悸猶存。

 

  “敏綺有氣喘的毛病,對嗎?”見她捂著嘴不答,傅惟庸再度向她通問。

 

  扯著她臂膀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直到麥牙色的肌膚上顯出了一圈紅瘀,一旁的廖寬宥再也看不下去,他挺身向前,一把推開傅惟庸,扯回了葉德珍。

 

  “你逼問她做什麼?”將德珍摟在懷裏,他炯亮的雙眼直直地瞪著他。“如果你真那麼想知道敏綺的氣喘老毛病,何不親自問她?”

 

  “你是說,她真的是……”傅惟庸沒再說什麼,他退到一旁,在走道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或許他的計畫將被迫改變了!

 

  因為他無法想像,當敏綺發病時,他竟不在身旁的景象。
第十章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當她醒來時,頭和手腳已不再疼痛,而快喘不過氣來的驚慌也早已消失無蹤。

 

  眨了眨眼睫,她覺得眼前的光線,亮的難受。

 

  側過身,她發覺了不對勁,然後她努力的張大眼,驚慌的視線在室內繞了圈,最後落於側趴在床旁小憩的身影。

 

  她伸出顫抖的指,輕輕滑過他有些亂了的短髮,然後是他濃密的眉、鼻樑、唇線,最後到達他長出些許胡渣的下顎。

 

  或許是因為他天生敏感、也或許是因為兩人心有靈犀,很快地,他在眼睫眨動了幾下後,醒了過來。

 

  “對不起?”敏綺開口道歉,為擾醒了他的夢,與對他的隱瞞。

 

  以腦中斷續浮現的景象,再加上目前身處醫院裏來看,他一定知道她的毛病了。

 

  “為什麼跟我說抱歉?”傅惟庸看著她,站起了身,坐到病床上,一把抱起了她,將她鎖在懷中。

 

  聞著他身上的氣息,她道:“我不該在你喜歡上我之後,才讓你知道我有氣喘的毛病。”貼著他的胸口,她曾經期勉自己不哭,但不爭氣的淚就是一滴滴的淌落下來。

 

  “傻瓜,氣喘又不是什麼大毛病。”一把拉開她,他揩去她臉上的淚,反過來安慰她。

 

  “可是……”敏綺欲再反駁,但到口的話卡於喉頭再也不說出。

 

  她想起昨夜發病時的可怕,雖然只有一?那,但對於那時吸不到空氣而恐懼的她而言,卻仿佛有一世紀那麼久。

 

  “沒有什麼可是。”傅惟庸打斷她不好的念頭。“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你要等我。所以你得為我好好地保重身體,知道嗎?”

 

  寬大的掌極溫柔且輕緩地撫著她的臉蛋。“也許過陣子我們會分開,但答應我,為了我,你要好好地照顧自己的身體,不准再感冒、不准再淋雨,也不准忘了帶藥。”昨夜在搜過她的背包後,知道她確實是忘記帶藥出門。

 

  在知道她有隱疾之後,要他放手離去,實在很難。

 

  但,如今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

 

  “你別為我擔心,我說過會等你,就會等你。”她的唇畔綻起甜膩的笑,心喜于他根本不嫌棄她。“你要我不淋雨,那你呢?你以後是不是也不淋雨了?”半晌之後,她忽然想起那次在餐廳時,見到他在雨中漫步的景象。

 

  捧著她的臉,他低頭親親她的額頭、她的眼睫。“我跟你不同,我淋雨是因為我喜歡雨水,它能帶走許多汙穢過去。但為了你,我不會再淋雨,因為我不想你掛心。”

 

  她纖細的指輕輕壓在他薄薄的唇上,“你不要改。只要你不會跟我一樣感冒、而且不在臺灣淋雨,你不用為我待地改掉習慣。因為我也喜歡下雨的感覺。”又笑了笑,她回想著小時候家人對她的呵護。

 

  “只是我的家人從小就禁止我淋雨,因為淋雨會感冒,感冒會發燒,發燒後我的毛病就會發作……”她越說越小聲,仿佛又要陷人那段心傷的回憶。

 

  “想不想以後跟著我在紐約街頭,看著別人淋雨的景象?”傅惟庸適時拉回了她的思緒,修長的指輕擰了下她巧挺的鼻。

 

  “啊?什麼?”思緒突然被拉回,她沒聽清楚他的話。

 

  “跟我一同住紐約呀!”他緊緊將她抱著。“難道在我為你努力了那麼多之後,你不想嫁給我嗎?”他腦中開始規劃著以後一起生活的藍圖。

 

  “紐約?”輕輕一歎,對她而言,那好像是個好遙遠的夢。

 

  “我聽說有些人離開了臺灣之後,氣喘病就不藥而愈了。”她忽然岔開了話題。

 

  對她而言,這一切已夠了!

 

  她不僅如願地談了一場戀愛,還讓他也愛上了她;所以不管往後他的承諾是否能兌現,她都會無悔地等著他。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兩人都刻意的避開了分離的話題。

 

  除了江敏綺上家教課的時間之外,兩人幾乎是無時無刻膩在一起,因為他們知道,分離的時刻可能就快到來。

 

  這日的午後,江敏綺一如往常,在接近黃昏時刻,提著一桶水,在魏教授屋前的庭院裏細心的照料著所有的盆栽。

 

  當她用完了桶中的水,轉身欲再走回屋內吸水時,門前來了一位陌生的女子。

 

  “請問一下,這裏有一位叫傅惟庸的先生嗎?”她的中文聽來帶著濃濃的美語腔。

 

  突然喊住的江敏綺,抬起頭來看著她。

 

  是一個豔麗的女子,身材高挑、豐滿誘人;雖然兩人第一次見面,但對於她江敏綺自認並不陌生。

 

  因為她就是那本雜誌封面的女主角,傅惟庸名義上的未婚妻。

 

  “請問,傅惟庸先生住在這裏嗎?”看著兩眼直盯著她瞧的江敏綺,Ethel有些不耐煩的又問了次。

 

  看著她,敏綺仍舊沒有回應。

 

  她知道與他分手的時刻已到來。

 

  雖早有準備,但是她心窩仍舊傳來陣陣的刺痛。

 

  “喂,我問你,傅惟庸到底住不住在這裏?”見她仍舊不答,Ethel發起火來。

 

  向前走了兩步,正當她欲扯住江敏綺的手臂追問時,傅惟庸正巧由屋內走了出來。

 

  “你來做什麼?”大步一跨,他很自然地擋在敏綺面前。

 

  一見到他出現工,Ethel的態度馬上改變。“惟庸。”她沖向前,緊緊握著傅推庸的手。

 

  睥睨了Ethel一眼,他轉向江敏綺。“這沒你的事了,你先進去吧!”在極度的偽裝下,那口吻極淡、極冷,就如同一個雇主對待傭人的口吻。

 

  又看了兩人的身影一眼,敏綺的唇瓣勾起一抹淡笑,然後她提起水桶,聽話的轉身,走向屋內。

 

  見她的身形消失在門後,Ethel不放心的追問:“她是誰?”

 

  才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傅惟庸該不會就在臺灣養起了女人吧?

 

  他們還沒結婚耶,他就養女人,那她高貴的尊嚴將被置於何地?

 

  “她是魏教授請的鐘點女傭。”勾了勾唇角,他沒打算與她嘍嗦。

 

  對於自己心愛的女人,他有絕對保護的義務;而他更明白Ethel絕非善類,所以他有絕對的理由不讓敏綺的身分曝光。

 

  只是鐘點女傭嗎?Ethel有些懷疑,但不敢再追問。

 

  “爸爸要我到臺灣來找你,問你打算何時回紐約與我結婚?”放軟了姿態,這種成人世界的遊戲,她已習以為常。

 

  看著她,傅惟庸的嘴角又勾起了無聲的笑。“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進去拿件外套,然後陪你去飯店。”

 

  “去飯店?為什麼?”雖是嗲聲軟語,但驕縱慣了的Ethel怎可能讓步。“人家想陪你住在這兒。”

 

  她不會給屋裏的女子任何的機會,想跟她搶男人,簡直是作白日夢!

 

  “你住不慣這兒的。”斜睨著她,傅惟庸口吻中的嘲諷味不變。“何況,我還有重要事想跟你談一談。”他不容置喙的拋下這句話,隨即轉身走進屋內。

 

  因為他沒有把握敏綺可以等他多少時間,所以為了兩人能終生相守,他已決定改變策略。

 

  看著他消失的身影,Ethel很想追上前去,但她卻忍了下來。

 

  如果能終生套住這部賺錢機器,忍一下又有何妨呢?

 

 

 

 

  從黑夜等到天明,江敏綺懷著一顆忐忑的心,由旗津搭著船來到了鼓山渡輪站。

 

  她低著頭,下了船、出了站,無意識的走著。

 

  昨天傍晚,傅惟庸在進屋拿外套時,曾告訴過她,晚一點會到旗津找她。

 

  但,昨夜,他失約了。

 

  她等了一晚,等到的只有月升、月落。雖不想去思考,但她不免還是會幻想著他和Ethel在一起時,可能會發生的景象;而隨著每一次的深想,江敏綺的心就忍不住抽痛。

 

  她發覺自己像個妒婦,誰也想不到,短短二個月不到的時間裏,她不僅談了戀愛、也學會了妒嫉,更嘗遍了愛情的各種滋味。

 

  仰頭看了眼天際,天空不知何時已籠上了厚厚的一層烏雲。

 

  她沒帶傘,因為出門時走的匆忙。

 

  想起了 所說過,不喜歡她淋雨,於是她加快了腳程,走出了渡輪站,往魏教授屋于的方向走去。

 

  “江小姐、江小姐。”一個停在渡輪站前的計程車司機,見她出現,連忙前她跑來。

 

  敏綺停下了腳步,看清楚了朝她跑來的人,然後對他輕輕點頭。

 

  “好久不見。”阿雄仍舊一口臺灣國語,單手搔了搔一頭短髮的打起了招呼。“是傅先生叫我在這裏等你的。”他表明了來意。

 

  “他要你來等我?”知道傅惟庸在高雄停留的這段時間,當阿雄就像私人司機一樣,可是通常都是他親自到渡輪站來等她。而今天,怎麼會是阿雄呢?

 

  “對呀。”阿雄點了一下頭,又搔了搔頭發。“啊一早的時候,我送他到機場去,他就交代我以後要到這個渡輪站來等你。”

 

  傅惟庸一早離開時,給了他一筆為數不少的錢,說是包下他往後的車資,要他以後準時接送江敏綺,不管晴天、颳風、下雨,只要是江敏綺有需要、他就得當起她的私人司機。

 

  “你說,你送他去了哪里?”耳畔嗡嗡作響,她懷疑起自己的心跳已在這一刻停止。

 

  他去機場做什麼?莫非他離開了!?

 

  “傅先生說他要回約去了呀,他沒告訴你嗎?”阿雄的臉上顯出了詫異。

 

  這段時間來,傅惟庸和江敏綺常一起搭他的車子,他以為兩個人是對情侶,以後有可能會成為夫妻呢!怎麼會這樣?

 

  “你是說,他走了嗎?”一瞬間,江敏綺臉上血色盡失,她緊緊地咬著下後。

 

  她的身子不自主的顫抖著。雖知道這是早晚的事,但聽到他離去的消息,她仍舊無法克制心口的絞痛。

 

  他居然連一聲道別都沒有,就突然離去!?

 

  “你不要緊吧?”見她臉色不對勁,阿雄緊張了。

 

  傅惟庸離開前,有特別叮嚀他,要他多多關照江敏綺。

 

  “我沒事。”搖了搖頭,她強裝堅強。

 

  “這樣啊。”阿雄的眼裏仍有擔憂。“那你想去哪里?我送你去。”

 

  對著他,江敏綺搖了搖頭。“謝謝,不用了。”道過謝後,她轉身就想走。

 

  沒想到阿雄卻不死心的緊跟在她身旁。

 

  “啊傅先生有交代,你要去哪里,一定要我送啦。”阿雄由口袋裏掏出一封對摺的信,遞到江敏綺的眼前。

 

  收人錢財與人消災,他阿雄可一向行得正,才不要白收人家的錢。

 

  看著那封信,江敏綺終於停下了腳步,她伸出顫抖的手接過信。

 

  阿雄接著說:“車上還有一樣東西,是傅先生交代要送給你的啦。”現在的年輕人,也不知在搞些什麼,做起事來總是神神秘秘的。

 

  怔仲了約三秒,然後在拉回思緒之後,江敏綺被動地移著腳步,跟著阿雄來到他的車旁,然後阿雄幫她拉開車門,她坐進了後座。

 

  一向是如此,她坐在熟悉的一邊,而屬於傅惟庸座位的一邊,則放著一個小小淺紫色包裝的盆栽。

 

  阿雄關上了車門,繞到前座,將車發動,然後讓車速保持平穩的往前滑;江敏綺緩緩地撕開了信封,仔細地閱讀著信中的每個字——

 

  綺綺:

 

  封不起,我走了!

 

  是不告而別,因為不想見到你傷心難過,不想見到你流淚,而我仍舊得忍著心痛,不去揩你的淚,狠心的離去。

 

  也許你會怪我,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會這麼做,只是希望能縮短我們分開的日子,為我們下次的見面提早作準備。

 

  你答應過要等我,我相信你一定能辦得到,請為了我好好的保重身體,堅強的生活著。

 

  我記得上回在魏教授家裏,你曾告訴過我,魏教授之所以會懷念紫藤,是因為初戀情人的關係。

 

  那現在,我將這一小盆紫藤的幼苗送給你,希望在你細心的關照呵護下,它會漸漸的發芽,攀藤、開花。

 

  也許不用到開花的時侯,我已能夠回到你的邊。

 

  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

 

  愛你的人 惟庸

 

  看完了信,抿了抿後,江敏綺將不小心溢出眶底的淚拭去。抱起了一旁的小紫藤。她看向車窗外的街景。

 

  不知何時,窗外又開始飄起了雨。

 

  是不捨得他的離去吧?

 

  因為他說過他喜歡雨,所以這個不太會下雨的都市,正在為不能留住他,而哭泣……
尾聲

  一樣的街道、一樣的暗巷、一樣的藍天白雲,唯一不同的,只有光陰。

 

  “快一點呀,敏綺。”葉德珍突然傳來的叫喚聲,拉回了江敏綺的思緒。

 

  再度抬起頭來後,她舉步輕緩的走向她。“好。”尋了好久.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三年了,在不知不覺中,竟已過了三年。

 

  三年來,他沒再與她聯絡過,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去沒再回頭。

 

  但她不曾懷疑過等他的舉動,更不曾懷疑過他愛她的心;也許事情進行的不如兩人預期的順利,所以他才會遲遲未歸。

 

  “快一點呀,這鑰匙到底是哪一把?”站在門前的葉德珍,早已因手上那成串的鑰匙,而擰起了細眉。

 

  “白色,鑰匙面有白色點的那一把。”很快地,江敏綺走到她的身邊。

 

  德珍乾脆將鑰匙遞到她的手中。“拜託,你來開好了,我試得頭都痛了。”這屋子舊,連鑰匙都舊。

 

  接過鑰匙,江敏綺熟稔地打開了門鎖。“你今晚要留下來陪我嗎?”以往的兩年都是這樣。

 

  她會在仲夏回到高雄來,然後由鼓山渡輪站搭船到旗津,然後住進這間舊屋,而德珍則會一直陪著她,直到她離開高雄。

 

  搖了搖頭,葉德珍這次令人意外的拒絕了。“我要去看電影,你知道寥寬宥他難得放假。”

 

  看著她,敏綺笑了笑,搖了搖頭。“重色輕友的傢夥。”她半開玩笑地說。

 

  三年的光陰,若要說沒變的另一項東西,就是葉德珍和廖寬宥的情感。也許真如當德珍所言,廖寬宥早已被她吃得死死的。

 

  睨了她一眼,葉德珍哼著氣。“我沒說你不可以跟呀,如果你想當愛迪生的話,我不反對。”她也跟著開起了玩笑。

 

  “是、是,大小姐,我才不想當電燈泡。”推開了門,她往裏頭走,意外地發覺了裏頭的傢俱和擺設幾乎是全然沒變而且一塵不染。

 

  見她往內走,德珍也跟了上來。“說實在的,我才不會介意有你這個電……”

 

  話未說完,她為突然由廚房裏走出的身影而瞠目結舌。

 

  見鬼了嗎!?否則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兒?

 

  見德珍張著小嘴,久久不語的樣子,江敏綺終於抬起頭來,順著她的視線往前看。

 

  然後她的視線與她同樣呆滯,甚至發覺了心律再度不受控制。

 

  “嗨,想不想我?”傅惟庸身上穿著一件圍裙,泰然自若地朝著她走來。

 

  揉了揉眼,江敏綺很怕是自己在作夢,夢中他曾經出現過許多次。

 

  “看來,我好像是耗去了太長的時間才回來,所以你把我給忘了,對不對?”來到了她的身旁,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激烈的情感在兩人間波動,許久許久,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 “惟庸!”直到下一秒鐘,江敏綺哭喊出聲,沖進了傅惟庸的懷抱,一旁的葉德珍才跟著醒過來。

 

  “哎……看來,我才是真正的愛迪生呀!”歎了一聲,她識趣的轉身離去,將這岑靜的空間留給了兩人。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屋子裏?”不知被抱了多久,只知道她的淚水早已哭濕了他的襯衫。

 

  “阿露姨沒說嗎?”他的臉上有著神秘。

 

  迎著他的視線,江敏綺搖了搖頭。

 

  傅惟庸笑了,一如她記憶中的好看。

 

  “她把這房子賣給我了。”他說得簡單,卻也感謝阿露姨製造的驚喜。

 

  “啊?”江敏綺有些詫異,小嘴微張。

 

  “這兒有許多我們兩人的回憶,我當然希望永遠將它保存下來。”他說得真切,不容質疑。“你有沒有好好照顧那株紫藤?”話鋒一轉,他忽然想起了那盆小紫藤。

 

  她揚起頭來對著他的眼,仍舊不敢相信眼前的真實。

 

  “快開花了,你說過不會讓我等到開花……”提到紫藤就想起了兩人的分離,她忍不住硬咽。

 

  傅惟庸低下頭來,輕輕地在她額上烙下一吻。

 

  “對不起!”事情遠比他所想像的棘手,所以他才會多浪費了二年。

 

  抬起纖細的指抵住了他薄薄的唇。“我很高興,你還是回來了。”他是真的就在她的眼前。

 

  夠了,對她來說,什麼都夠了,只要他回來,哪怕要等上十年、二十年,她都願意。

 

  “傻瓜。”他習慣性地輕輕擰了下她的鼻頭。“想不想陪我一同去紐約搭不一樣的遊輪、看不一樣的港灣景色?”

 

  三年的光陰對他而言,竟如三十年般難熬;不過由今日起,他發誓兩人將永不分離!

 

  她想答應,但不免猶豫。

 

  “可是……”能嗎?他的婚姻和家族方面都解決了嗎?

 

  還記得三年前,在他離開後的一星期,他與Ethel的婚禮就被世界媒體大篇幅的報導著。

 

  看出了她的猶豫,傅惟庸搖頭笑了笑。“你還懷疑我的能力嗎?”摟著她,他重重地在她的唇上烙下一吻。

 

  一如記憶中一樣,她還是那麼的甜美。

 

  忍了三年,連電話都不敢打給她,就是怕讓敵人們看出他的弱點!

 

  但如今一切事情已圓滿解決,所以他再也不需忍著想見她的衝動。

 

  “你一定沒看這一期的People雜誌吧?”在她被吻得昏天暗地時,他又拋來了這個問題。

 

  江敏綺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被動地搖了搖頭。

 

  溫柔的拉著她,兩人一步步地上了階梯,往樓上走。

 

  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直到來到了床鋪前,他彎身一撈,由床上拿起了一本雜誌。

 

  “喜不喜歡?”看著她,他眼裏有深情,但嘴裏問得莫名其妙。

 

  視線由他的臉上拉開,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本雜誌的封面上,然後她詫異的半晌闔不攏嘴。

 

  “為什麼?”這一問,問出了她心頭的疑惑,更問出了那雜誌封面的故事。

 

  雖是生活照,但她記得兩人不曾在一起拍過照!

 

  既是如此,他為什麼有她的照片?而且還是兩人相擁在一起?

 

  “你不知道有樣東西叫影像合成嗎?”他沖著她笑,笑得有些自豪。

 

  “但是,這衣服是我公司的制服。”畢業之後,她就回到了臺北家中,並在臺北找了工作。那他又怎會有她穿著公司制服的照片呢?

 

  深深一歎,這次傅惟庸嘴角的笑,勾出了幾分邪味。“你以為我真會放心讓你一個人生活呀?”要找人暗中照顧她、並非難事。

 

  “你是說……”敏綺不解,除非他一直派人跟蹤她。

 

  又歎了口氣,他將她接在懷中,親吻了下。“你公司的老闆是不是叫易酆瀧?”已算點明瞭。

 

  她雖說了會等他,但他可不敢把握沒有其他的男人,會來追求他的心肝寶貝!

 

  像三年前那個叫徐庶頡的傢夥,就是一個鐵錚錚的例子,所以他不得不小心呀!

 

  “你是說……”江敏綺恍然大悟。

 

  難怪她每年請假,能能如願照準,原來是因為他的關係。

 

  看著她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傅惟庸又親了親她的嘴,幫她回神。

 

  “趕快看看雜誌裏的報導,然後再告訴我答案。”他忽然催促著,要她翻開雜誌閱讀。

 

  被動地翻開內頁,江敏綺掃過一個個的英文字母——

 

  紐約商界華人之光Andre(博惟庸),再度挑戰自我成功,順利逼退東豐背後家族龐大的操控者,獨掌整個東日集團。

 

  他於本月三號以同意不吞併EquqtionWork為條件,順利的與Ethel達成離婚共識,為紐約單身女性注入一記強心針。

 

  但據不知名友人透露,這種情況,恐怕只有曇花一現,因為Andre早已心有所屬,只待佳人點頭,婚期即定……

 

  “願意嗎?”吻了吻她,他深情的眸裏滿溢著期待。

 

  “我……”看著他,她明知自己該點頭的,但卻無法完全拋開心結。

 

  萬一她病發,就這麼走了,他會孤獨心傷一輩子吧?

 

  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猶豫。“過去的三年沒有我,你能活得健康,更何況往後的日子有我,你定能跟我在一起長長久久。”

 

  聽著他的聲音、看著他的人,敏綺笑了。

 

  他說得對,沒有他的日子,她的心極苦,她都能活得健康,更何況是往後有他的日子呢?

 

  “請問傅先生,你真的願意娶我嗎?”她大聲的問,終於掙開了心裏的結。

 

  “是的,江小姐,恭喜你將會嫁給一個最有身價的單身漢。”傅惟庸抱著她親了又親。

 

  “或許到了紐約之後,你的病就能不藥而愈了!”許久之後,他突然說。

 

  是的,他記得她是這麼說過的!

 

  “嗯。”江敏綺對著他點點頭。

 

  也或許,她的病早在遇見他時,就不藥而愈了?

 

  愛情,本就是最佳的藥劑!

 

  一全書完一
終曲

 

  “辭,有你的信耶……”桑音看著手上的掛號信,是由出版社轉寄過來的,裏面竟然有要給宮辭的。

 

  “是嗎?”宮辭躺在床上,看著桑音手中的牛皮紙袋。“你有那麼多信呀,真是紅了!”

 

  “才不呢!裏頭只有幾封要給我的,其他的都是要給你的。”桑音將信交給宮辭。

 

  “我才不看那個。”

 

  “是嗎?人家那麼努力寫的,就看一下嘛!”

 

  “她們是寫信來追求你老公的,你這麼大方呀?”宮辭將桑音手中的牛皮紙袋放到一旁,拉著她,讓她趴在他身上。

 

  “我才不大方呢!我很小氣的。”

 

  “是嗎?”

 

  “是呀!對了,我們出版社的人打電話來,又要辦簽名會了……”

 

  “你們怎麼一天到晚都在簽名呀?”

 

  宮辭的手在桑音柔美的曲線上遊移著。

 

  “他們交代你不能去。”

 

  “為什麼?”

 

  “因為你會搶走別人的光彩啦!”

 

  “你現在才知道你老公是如何耀眼呀?”

 

  他的手熟練地脫掉了桑音的內衣……

 

  “當然……”

 

  “那就要好好抓著我,別讓我跑了,知道嗎?”宮辭吻了桑昔的頸項。

 

  “我也好捨不得你跑呀……我那麼愛你……”

 

  “那就好了呀……呵……我又要開始‘做人’行動了……”

 

  接下來的,就是他們關在房間裏所做的事了,呵……

 

 

  (全書完)

 

台長: **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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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話)
2014-06-25 09: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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