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死之間(上)
**********************************************************************************
校園原創歌曲大賽在週四晚6:30準時拉開序幕。由於週五的課通常比較松,各校學生們已經有了週末的感覺,將學校的禮堂擠得滿滿當當。葉馨是主辦者,又是主持人之一,看到這個陣勢,自然覺得興奮。為適應場合,她身著母親親手設計裁制的青色印花禮裙,這是個兼於晚禮裙和旗袍之間的式樣,用色活潑,既典雅莊重,又窈窕有致。她和同樣修飾齊整、打扮光鮮的男主持人薛立洋一出場,便得到一片喝彩的起哄。
兩人已事先排演過基本的對白,對節目進程也有過估計,比賽因此進行得很順利。參賽選手大多已熟悉過舞臺,早早就守在後臺準備。但當第五號選手演唱時,薛立洋卻焦急地告訴葉馨:第六號選手謝遜不見了。
葉馨很是詫異,開賽前她親自給謝遜登記,讓他為演唱次序抽了簽,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還說笑了兩句,怎麼會臨陣脫逃了?
在評委為第五號歌手打分時,葉馨不得已廣播尋人:“請參賽歌手謝遜立刻到後臺來。”連呼了幾次,觀眾中有些人開始吹口哨。薛立洋建議不要等了,讓下一位選手先唱,葉馨覺得有理,但不知為什麼,又有些不情願:“再等兩分鐘吧。”
正說話間,只見謝遜抱著一把吉他奔到了後臺。葉馨總算放了心:毛頭小孩子,做事就是不穩當。她想質問:“你上哪兒去了!”一眼看見那吉他,恨恨道:“原來你會彈吉他,為什麼讓我借鋼琴,不是白費功夫?”
虧得謝遜這當兒還說:“抓住了,又一個反問。我倒要反問你看,難道每個樂器的用途都是一樣的嗎?我是不是要唱兩首歌呢?”
葉馨歎口氣,覺得他反問得也不無道理。
謝遜走上前臺,觀眾們大概等得更不耐煩了,一見當事者出現,又是這麼個冒冒失失、毫無“明星氣質”的小夥子,口哨和起哄聲更響了。謝遜似乎絲毫不為所動,自顧自地說:“這第一首歌,寫給世界地球日,歌名叫《絕情穀》。”
“絕情谷”出自金庸的武俠小說《神雕俠侶》,書中男女主人公楊過和小龍女經過一番生離死別,十六年不曾見面,但立約在“絕情穀”,最終兩人如約而會,幸福終老。
他果然是看過金庸小說的。葉馨還記恨著他假裝不知道“金毛獅王”,心裏暗暗記下又一個今後反問他的素材。
大學生們,十個有九個看過金庸的小說,這歌名一討好,觀眾的起哄聲立時弱了許多,當幾節落落寡歡的吉他曲響起,觀眾顯然被音樂所吸引,禮堂裏再無雜音。歌聲清越,一個字一個音地侵入葉馨的耳中。
“我在高高的山巔/頻頻地俯望
想在雲霧繚繞中/辨認你的方向
還記得那個/秋風清明的夜晚
你飄失如煙,我遠走他鄉
我望著灰色的天空/苦苦地思量
對天地許的諾言/是否你已淡忘
為什麼那個/鬱鬱蔥蔥的山谷
已覆滿了黃土,已載不盡滄桑
無情的人啊,數著大地的傷
是否還想念美麗的綠洲,碧草連天的山崗
難道寧願就這樣,迷失在風沙茫茫
是否還能/回到你身旁
絕情的人啊,撫著大地的傷
放縱著揮霍的翅膀,無盡的欲望
多少年的彷徨,生死兩茫茫
卻只有在夢中/才能回到你身旁”
掌聲如雷,口哨聲又響起,這次卻是讚賞的起哄。葉馨被深深吸引,幾乎忘了自己還是個主持人。她掃了一眼台下,觀眾們顯然都很投入,沒有交頭接耳,更沒有四下走動。忽然,她感覺一雙冰冷的目光射來,只見那天上大課看見的冷面小生孤零零地站在最前排的一個角落,臉色在舞臺的餘光映照下,仍是蒼白的,雙眼直直地望著謝遜,忽而又移動視線,看一眼台側的葉馨。那一眼讓葉馨打了個寒戰。
轉眼間,謝遜已坐在了早預備好的鋼琴前,開始緩緩彈奏起來。就在舒緩琴聲的伴奏下,低沉了聲音說:“下面這首歌,《等,等》,說的是個真實的故事:一個男孩,一個女孩,他和她。生命在離那個男孩遠去,他唯一的希望是再見她一面,或許奇跡會出現,她的愛能將他挽救。過去那些年裏,只要他等,她就會如約而至。但是這次,她沒有來。
“等
已是午夜時分
渴盼的雙瞳/已漸漸失神
想在黑暗中/剝離你的身影
只見前路,比夜更黑更深沉
等
已過了午夜時分
滾燙的心/已慢慢變冷
仿佛向冬天/苛求一點溫存
卻發現,已流落在失樂園之門
等不到你
曾經誓言不離不棄
其實能夠看你一眼就足以
讓我能夠凝聚/重新生存下去的勇氣
而如今已
等不到你
靈魂落單在深夜裏
在紅塵內外追逐你的消息
可是你再也聽不到/我的呼吸”
那歌聲,初時是無奈和壓抑,到主旋律段時,又變得撕心裂肺般的高亢。伴奏的鋼琴聲,初時像是陪著歌者歎息,飲泣;但當歌者呼喊起“等不到你”時,將鋼琴砸得發出“錚錚”的巨響,像是古時的銅鐘被憤然擊起。而歌者謝遜像是個發怒的獅子,仰天長嘯。
葉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聽完這首歌的,也不記得觀眾是什麼樣的反應,只知道自己鼻子酸了,眼睛濕了,回到前臺說話時,聲音哽咽了。
“真是天大的笑話,三個等級的獎項裏都沒有謝遜?”葉馨實在無法相信這些評委的眼光。
“他難道應該獲獎嗎?”文娛部長吃驚地打量著葉馨:“葉馨,你沒事兒吧?”
葉馨這才覺得自己似乎太過衝動了些:“沒事兒,只是覺得有點不公平。當然,也沒什麼太大的不公平,畢竟音樂是個人品味的問題。”
“可是……”文娛部長還想多解釋,但葉馨已不見了身影。原來葉馨遠遠看見謝遜走出了禮堂,那背影有些落寞,便追上前,想安慰他幾句。
“沒關係的,重在參與嘛,我本來就是湊個熱鬧而已,順便……”謝遜笑得很真,顯然對沒獲獎毫不介意。
“順便什麼?”葉馨見謝遜的眼睛凝在自己臉上,又有些著惱,又有些心動。
“非要我明說麼?順便引起你的注意啊。”說這話時,謝遜又認真起來。葉馨本想呵斥他兩句,想想他為人似乎就是如此,今天比賽又被不公正地裁判,何必再刺激他。於是說:“下次不要胡說了,再胡說,咱們沒法交談了。”
“知道,知道,我應該有自知之明,一個毛頭小子,一個癩蛤蟆,望著一個高貴的、綠色的天鵝。”
“你倒是應該有自知之明:你是個很有潛力的歌手。”葉馨覺得不能再和這個孩子胡說下去,但她又有些不能自拔。小倩,你在哪里?還不來救駕!
“你也應該有自知之明,你很美,尤其這身裝束,美妙極了,讓我想起故事裏的那個女孩。”謝遜嚴肅起來的時候,能讓人感覺出他的內涵。
葉馨心頭一動,忍不住問:“你說的是和《等、等》相關的那個故事嗎?好像很悲。我很想知道故事的具體內容。”問完後又暗叫後悔。
果然,謝遜詭詭地一笑,原形畢露:“好啊,你上當了,我是要告訴你故事的具體內容,但不是今天,只有等下回,看你給不給我機會了。”
葉馨知道,這時,如果謝遜邀自己去跳舞或看電影,自己多半會答應;但又不希望他出口相邀,那樣他不就成了一個俗氣的男孩?小倩又要說了,你還是太過浪漫。
她忽然感覺兩道冷冷的目光又射過來,抬眼看去,正是那冷面小生,站在不遠處,背著謝遜剛才用過的那把吉他,冷冷地望著謝遜和自己。
謝遜似乎也感覺到了,有些不安起來:“我們還是會在大課上見面的,對不對?以後再聊吧。”說完,轉身到了那冷面男生的身邊,兩人一起走遠了。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