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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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春
夏小雅沒想到自己會在一個烏 雲密佈的午夜站在解剖樓的門口。記得入學第一天的晚上,同宿舍裏的女孩子們就將和這解剖實驗室有關的鬼異故事說了個詳盡:據說解剖室裏的每一具屍體、每一條殘肢斷臂,都連著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且都系著一個迷失魂靈。這些故事害得她好幾晚睡不好覺,後悔自己選錯了專業。
但今天的她不同了,經過了對動物活體解剖的實驗操作,還有半個學期來對人體解剖的學習,她早已排除了對生物體的恐懼,也絲毫不信幽冥類的傳說。唯物主義是現代醫學的基礎,要是至今還迷信那些怪力亂神,那可真是選錯了專業。
但為什麼此刻站在解剖樓的拱形門口,心頭在微顫?究竟有什麼可怕?
這是個求知若渴的年代。夏小雅出身于普通工人家庭,更是珍惜受高等教育的機會。明天就是解剖課的期中考試,她復習得還算充分,但她給自己訂的目標是拿滿分。是的,她就是這麼個萬事都尋求完美的人。她知道,如果能比別人多一次研究屍體標本的機會,拿滿分、得第一名、得獎學金的機會就更大。於是,她今晚沒回宿舍,而在熄燈鈴敲響後,獨自來復習標本。
這解剖樓的門檻為什麼要一尺來高?
她胡亂想著,想驅散些畏懼。
對了,一定是前人相信了封建迷信,僵屍的膝蓋彎不了,只要修高了門檻,他們就跑不出來。夠荒唐吧?
微風吹至,夏小雅覺得有些涼。
要不,還是回去吧。
沒出息,沒出息。夏小雅最恨自己時不時會冒出來的小女子氣。和許多同齡女大學生一樣,她的偶像是居里夫人,但剛才那想法,只怕去給居里夫人當傭人都不夠格呢。
一片黑暗中,夏小雅去推解剖實驗室的門。眼前忽然微微一亮,她急忙縮回了手,險些跌倒。
原來只是月亮正巧鑽出了厚厚的雲層,將清光灑了一地。
這麼膽小,以後真的成不了大器了。夏小雅沮喪地想。為了戰勝自我,她終於鼓足勇氣,推開了解剖實驗室的門。
醫學系學生辦公室副主任陸秉城坐著學校的一輛小吉普,趕到精神病總院。他見到徐海亭醫生的第一句話就是:“您這次確定了,她已完全康復?”
徐海亭並未將不悅之色現出來,他想起往事,覺得也不能怪陸老師多疑。於是說:“陸老師自己看吧。讓她出院,也並不是我一個人的決定,兩位老主任會診過都點了頭。”
“她再沒有提什麼‘月光’吧?”
徐海亭搖搖頭。
夏小雅清瘦了不少,但雙眼有了許多神采,見到陸秉城,知道終於能回校了,喜上眉梢,全無病態,笑著問:“陸老師,同學們都還好吧?我最近一直在自學,很多課雖然缺了,我還是想試著參加期末考。”
陸秉城舒了口氣,笑道:“都好,都好。只是你還要注意休息,是不是參加期末考並不那麼重要。你基礎好,系裏會安排為你暑期補課,你一定能跟上大家的學習進度。”
司機小彭幫著陸秉城和夏小雅將行李搬上宿舍樓。快到405室門口時,一個女生歡跳著跑來,在黑乎乎的走廊裏和小彭撞個正著,小彭手裏的一個臉盆摔在地上,夏小雅的梳洗用具散落一地。
走在前面的夏小雅猛然回頭,“呀”的驚呼一聲,將手中行李隨地一扔,直沖去收拾地下的物品。昏暗的走廊燈光下,陸秉城眼前出現數道細碎的光芒。他再凝神看去,夏小雅手中握著一把寬背梳子,那光芒正是從梳背上發出。他大步上前,仔細審度那梳子。那梳子也可兼用為髮卡,梳背上數十顆小寶石,有些血紅,有些烏黑,極具裝飾性。
往事浮上腦海,他想起數年前那個得了精神病,返校一年後又跳樓自殺的女生蔣育虹,生前也用過這樣一把梳子。
他沉聲問道:“小雅,這梳子是從哪里來的?”
夏小雅說:“是住院時一位病友大媽給我的,我開始嫌這禮物貴重,不肯收,但她執意要給,我拗不過。”
“那位病人叫什麼名字?”
“我只知道她姓汪,是個老病號了,但上周就出院了。”夏小雅迫不及待地進了宿舍,室友們早已等得焦急,見她神完氣足地現身,原有的顧慮都消除了大半,小小房間裏頓時一片歡聲笑語。
坐回車中,司機小彭終於還是沒忍住,問陸秉城:“陸老師,保衛科的人常念叨的‘405謀殺案’,是不是說的就是這間宿舍?”《405謀殺案》恰好是當時家喻戶曉的恐怖偵破片。
陸秉城淡淡地說:“他們也是胡說,這宿舍裏是曾經出過幾次人命,但都是自殺,臨期末考,學習壓力過重所致。”
一個月後,正在司機室值夜班的小彭被一陣救護車的悽惶笛聲驚醒。只聽隔壁保衛科腳步雜蹋,人流穿梭。他披衣出門,有人叫道:“小彭,守著你的崗位,醫學系的女生宿舍又有人跳了樓,你等著接電話吧,一定會有系領導到場。”小彭問:
“哪個宿舍?”
“405。”
小彭覺得頸後寒意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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