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有一張桌子,四把椅子,四杯紅酒,四個人。
他們偶爾舉杯互敬一下,但大多時候,只是各自喝著,與此同時進行著從下午就開始的語言交錯。
其實傍晚的時候其中一人有別的工作得暫時離開,於是其他三人繼續對詞,或者各自對著自己的劇本喃喃自語做功課,三個人一起踩著濕淋淋的雨水,去買各自要吃的晚餐,三人一起回到排場一邊吃,一邊等待暫時離開的夥伴。
因為那個夥伴只要事情一結束,連飯也不吃,就會趕回來。
窗外的雨沒有停過的。應該吧。時間對他們來說不重要。他們把各自的劇本攤在自己面前,細細地讀本,用一種嶄新的方式相互對詞。隨時,只要有人想停下就停下,有人想打斷就打斷,聽的人會給出建議,讀著的人也會自己發出疑惑。他們在停下時討論著劇本與角色,說著說著,有時候聊起了別的,聊著聊著,再回到劇本從剛剛停斷的地方繼續往下對詞。他們偶爾嬉鬧,嬉鬧中笑哈哈地改詞,反覆對應;他們偶爾出現感性,赤裸裸地把自己的真實感受用語言表達出來;他們有時這個很激情、旁邊那個冷靜諦聽;有時這個很專注、旁邊那個終究因為疲倦而忍不住打了哈欠……(嘖!)
And that’s ok. All of it. We shared.
總是必須在表演中面對自己,總是在面對了自己後還必須要袒露出來。但撥裂總是辛苦的,於是他們彼此幫助。
頭髮很短的那個男生,為了其他三人頃盡所能地給予;頭髮比較長的那個男生,就這樣不落人後地把一顆心臟放到了桌上;頭髮比較短的那個女生,開始露出天真無邪的光芒恣意揮灑;頭髮長長的那個女生,就這樣慢慢地被他們帶到了另一個世界。夜的尾聲,劇本闔上了。
三人開始輪流對那個長髮女孩說了很多很多,她所不懂的事。
一個說的長篇大論頭頭是道,從頭到尾清楚分析;一個苦口婆心慈祥和藹,左來個補充右來個註解;還有一個居然拿起相機開始亂拍,時不時就附和上一兩句推波助瀾。
女孩一頭散亂的長髮越垂越低。
她又來到了一個轉折點。她今年下半年已經忽然砰砰乓乓闖了好多從沒闖過的關,其實有點累了,以為從此太平,萬沒料到那夜居然劈啪又來個回馬槍。好像功課還沒做完被老師發現了似地。
將近一個小時。那三個人純然發自關愛的話語,輪流潑水般地朝第四人潑了將近一個小時。她那天帶了很大一把堅固的雨傘出門,沒想到卻在一切就要結束前被淋得濕答答。
但是。
在這個世界上,也
有那種雖然淋濕,
卻很溫暖的時候。
她那天回家覺得自己好像怪怪的,但她無法知道那是什麼,只想趕快開個美劇來看,隔離那個感覺。
上床睡不到五個小時她就醒了。
然後她把昨夜最後的話全部都想了起來。然後她決定用自己的方式全部接受。
然後她莫名地哭了很久。她不明白為什麼。
但她知道自己是被愛的。
她哭完以後短暫發呆。腦中出現了聲音:「妳不是要造那座能夠把整座B612帶來地球的巨大強壯飛行器嗎?就是像這樣。像這樣開始建造。」
雨水從那夜一直連綿到這一夜。而她一直想起,終於終於結束之後,兩個女生在馬路邊跟兩個男生揮手說掰掰,她們手牽手走在騎樓下的,手心,與手心。
長髮女生的手比較大、比較冰、比較粗糙。
短髮女生的手比較小、比較暖、比較柔軟。
她今天一直想起那雙手。
曾經在某月某天某個晚上,那時候,因為很多製作上的繁雜膠著,狀況變得有點奇怪。長髮的大手女孩在走路回家的夜路上,忽然在心中發出聲音:「只要我們不放開彼此的手,就沒有什麼不能克服!」
那句話當時給了她腳步的力量。她往前走,然後走到短髮女孩的身邊。
主動牽手的是短髮女孩。是她大大方方、自自然然地用那小手牽起了長髮女孩的大手。
這個披頭散髮的大手女孩,向來不懂得如何把手伸給別人。不管是牽還是被牽。
真的是好柔好軟的小手啊。為什麼這麼柔軟,卻能這麼有力量?
她們把手牽在一起,對兩個男生揮手說掰掰。兩個男生看起來累累的,鬆鬆的,笑笑的,一個進了麥當勞因為他餓了,另一個真正沒吃完晚餐的,踩著夜水走回家。
不管是這個還是那個,那夜還是隔日,他們都會有各自需要的休息或沈澱吧。因為,其實,是相當激烈的一夜。他們其實做了很多很多事。以演員的身份。他們一起竄出了一道語言的河流。那流水有分支,他們一起玩耍冒險,但總會再回到該回的地方繼續往前,他們不迷路,隨時在彼此身邊,一切都隨著自然的流動去認識腳本、改變腳本;認識角色、創造角色;認識彼此、探向更多的未知。
他們在我心中閃閃發光。
他們就是我們。
就算一個觀眾也沒有。就算一張票也沒有賣出。我們都會站上舞台,演給整個宇宙看。因為這樣的起點和過程,太值得。我已經不在乎終點。終點或許不存在。
未完待續To Be Coninued!
最後。
溫暖小手的女孩,我的霍爾,我只能為妳生火燒柴,擦桌抹地,讓這個會飛的城堡盡量溫暖。因為,妳的魔法能夠將我們帶向這世界的任何地方。
It’s not about love, but it’s love.
高英軒、梁正群、梅若穎。
也許這是一個過早的表白,but who cares?
謝謝你們。I lov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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