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貓寫字台 那布那布那里法拉塵封的力量覺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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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油畫修復師，晚安。

這封信可能起得有點莫名其妙。但不管。

總之，一切都怪你。

都怪你提起當年，說出那些我記得或者不記得的小細節。怪你讓我想起一個下雨的夜晚站在屋簷下，然後讓一個撐傘的陌生少年送我回家。

我記得那個雨水混合著夜晚的顏色，也記得並肩走在雨傘之下，少年說話的聲音。

真該怪你。

怪你讓我想起走進少年的小破屋，看見少年的畫。我記得那黑白素描上的陰暗與繁複，記得自己盯著那些密密交錯的樹葉枝節許久，覺得很不可思議。我想著一個少年是擁有什麼樣的心才能半點顏色不要只用深淺地如此花費長久時間，把那一片又一片的葉子，枝幹之間的枝幹，枝幹背後的枝幹，葉子們之間的葉子和葉子之間的枝幹細細都給細細畫出來。

我完全不記得在我臨走之前小破屋曾經跳電，也不記得你在黑暗中牽了我的手。我只記得那張畫。如果你不提起後面發生的事，我永遠也不會想起。

真該怪你。

怪你提起少年那時為了能夠看到一個女生，經常要故意繞遠路去買便當。這種事情如果你不說，我一輩子也不會知道。但你現在說了，於是我就知道了，然後就記得了，如此微小微小遙遙遠遠的一個原本不存在於我腦海中的回憶，如今卻以揣想的畫面停駐了。

是不是？是不是該怪你？怪你說了那句，「電影裡面演得都是真的」。

大約兩個禮拜前吧，我在一個沒頭沒尾的劇本裡寫出「電影裡面演得都是假的」這樣的話來。

我必須告訴你，在一場愉快的交談之後，道別時我是真的很開心，只不過，今天傍晚，台北的氣溫驟降，當我瑟縮地窩在沙發上用毯子裹住身子時，卻忽然嗚嗚嗚地哭起來了。即使屋子裡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人，哭得時候卻還是拿毯子罩住了自己的臉。

冷風不斷從窗外滾入了白色的客廳，窗外是一片只能屬於冬季的灰，我想應該是因為冷的緣故，但這種原因只會把我歸類成瘋婆子，於是，我只能怪你。

然後我罵自己神經病，掀開了毯子站起身來走進浴室換衣服，我想，我得出門晃晃，接著便坐在馬桶上又哭了起來。我想著，你為什麼在那該死的荷蘭，你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如此不負責任地讓我不能將這被莫名掀起的情緒拋回給你？我忽然很想打電話給什麼人，衣服才換到一半，所以冷得有些發顫，拿起手機抖了一陣子腦中晃過幾個朋友的名字，無法決定，於是放下手機繼續穿衣服。

我怕我會在電話裡哭，也怕別人的不知所措，更怕對方問我為什麼哭，而我將無法回答。雖然哭泣是不需要理由的，但我知道自己為什麼哭，我只是沒有辦法將那太細索幽微隱晦複雜的一切說出，化為答案，正如當初少年的那張畫絕對無法被化為文字。

側飛的夜風中，在大街旁的崎嶇人行道上照例大跨步地往前，照例自以為很酷，但手裡卻一直握著手機。一直握著。漫無目標地上了捷運盯著窗外流動的光點，我一直握著一直握著一直握著，最後，終究沒有打給任何人。

於是我只能怪你。

然後。謝謝你。

笨蛋也好，瘋子也罷。蹲在月台上掉淚的時候我想著，也罷，宛如去角質般慢慢化開原本的粗糙恢復柔軟總是需要代價的。正如在舊金山的黃昏所看到的景象一般，在那河的對岸，遠方模糊的城市雖然是佇立在白霧中，看似毫不著地，但它很寫實。它是存在的。少年的凝視不在我的記憶中，但它曾經存在。

謝謝你。一瞬間把我變脆弱。

PS：

GQ雜誌最新一期是嗎？我會去找來瞧瞧，然後把採訪你的那一頁剪下來，釘在牆壁上，用牙籤射你的照片，以此當作對你的懲罰。

以你為榮，我親愛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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