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泰火鍋店裡的大燒炭---專訪范玲阿姨
文 陳世賢
「哈哈哈！」還沒看到人呢，遠遠就傳來爽朗豪邁的笑聲，走近一瞧那人兒像穿花蝴蝶般在人群中穿梭來去，那包準是康泰的開心婆婆范玲。
范玲今年七十四歲，曾任北護附設婦幼中心的護理長，在康泰服務超過二十年，是衛教宣導的急先鋒，說學逗唱樣樣通，腦筋超級活潑，甚至有點特異獨行。當別人還在要求年輕人不要有婚前性行為，她卻教孩子如何避孕。她說思想守不住了，便要想辦法在行為上防範；范玲個性積極樂觀，學生時期就是風雲人物，制服藏不住胸前的偉碩，每次學校演話劇她都反串男生，不過都是演匪幹歹徒這類的壞男人。現實生活中的她極富正義感，經常擔任領導者，她說坊間的減肥名師幾乎都是她的徒子徒孫，沒辦法，誰教她是「合肥人」---胖呀！
總以為乳癌是別人的事
「二十年前董氏基金會推出減重比賽，一共一百多個胖子報名，也包括八十二公斤的我。我們除了聽演講以外，還要做很多有氧運動，那時我的小兒子到十一樓的教室看我，他說好可怕！你想看看，一百多個胖子一跳一跳的，整棟大樓就這樣一直搖。那次減重比賽我輕了十六點五公斤，得第二名。心裡高興，就一直維持游泳的習慣。」
很難想像這樣經常運動、健康開朗的女人怎麼會和乳癌扯上關係？回首來時路，似乎有跡可循。護校期間范玲因成績優秀，畢業後便留校當老師。她笑說是當年師資不夠，所以她來濫竽充數。怎曉得一年後她即升為護理長，並通過國家公共衛生特考，一直到民國五十四年才離開。
「我離開學校時跟校長說，現在小孩太小，我以後一定會回來的。就這一句誓言害慘了我。七十五年我重回學校，被分配到住院部當主任，可把我累慘了。當時還沒有健保，西門町有許多流鶯私娼跑來生小孩，生完了就走，我便得去追錢。最可憐的是很多繳不出錢的病人，醫生說要救，病人卻說不要救，沒有錢只好兩邊都懸著。年輕夫妻剛買房子，要繳貸款還要養小孩，而我在那邊負責，要他們繳住院費，以後還要再追錢！難道要逼死人家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躲起來哭。現在想起來還很心痛。從前我當老師，現在卻要來作這些，所以我說生病是有原因，那是我這輩子最不舒服的時候。」
那年九月，范玲因肺炎住院。
「我吊著鹽水在醫院裡走來走去，右手拿鹽水瓶，左手沒事就摸到右胸，這才發現有個小硬塊。以前我拿教室大水壺的蓋子當乳房，蓋子頭當乳頭，教別人乳房自我檢查，我也跟著做，但是都不認真，總以為乳癌是別人的事，與我無關。我教公共衛生那麼多年，一天到晚提醒別人早期發現早期治療，我如果沒做到，豈不是很丟臉？現在想起來其實是自己虛榮心作祟，發現得早晚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發現了就是趕緊治療而已，和你從事的工作一點關係也沒有。」
讓得病的人能尋找到她的需要
范玲的乳癌屬於早期，沒有經過化療，直接將右側乳房整個切除。小孩子笑她現在變成單峰駱駝了。確實，三十六E的胸部，突然變成一重一輕極不方便，才在陸幼琴修女的介紹下來到康泰配戴義乳，也開啟了范玲以病友與護士的雙重身分推廣乳癌防治的生涯。范玲與康泰執行長陳良娟巡迴全省各醫療衛生院所培訓護理種子師資，由良娟負責講防治觀念，范玲講治療結果和病人心理，並關門清場讓這些公共衛生的護士們親眼看看乳癌的傷口和義乳，這在當時都是前所未有的創舉。兩人馬不停蹄的奔走四方，上遍各大媒體，也喚出了許多躲在深閨暗自啜泣的生病女人。
「記得有一次我與和信醫院的陳醫師參加一個乳癌的電視節目。他說有很多人不幸得了乳癌。我聽了很不爽，我就說得乳癌不是不幸哦，像我因此而認識你不是很有幸嗎？他很不好意思臉都紅了。現在他可是大醫師了。」
范阿姨風趣健談，她知道只要她的身體保持健康，對後來罹病的人就是最大的鼓勵。民國八十二年全國最具規模的乳癌病友團體－康泰開懷聯誼會正式成立，范玲擔任第一任會長。她認為病友團體最大的貢獻是讓得病的人有個地方去尋找她需要的東西。時至今日，很多醫院仍做不到追蹤檢查，病人或許也不清楚或忽略，但若參加病友團體，姊妹們能彼此提醒、相互鼓勵，我們確實看到團體裡的姐妹呈現出更強而有力的生命能量。
我的心情像養珠
民國八十八年，范玲右側乳房追蹤多年的鈣化點出現異常，儘管再生的腫瘤很小，挖除即可，范玲還是決定全部切除。她說留那四分之三作啥？她自嘲自己要從「少奶奶」改姓梅花的「沒奶奶」，胸圍的違章建築從三十二到三十八可以隨她所願任意填補。她在醫師建議下做了一點預防性的化療，雖然只是輕微的化療，但那不舒服的感覺讓她更深刻體會到姊妹所承擔的苦與勇氣。
「我的心情像養珠，蚌裡因為有砂在磨，所以要不斷的分泌把沙包起來，一直到圓潤光澤。每顆珍珠裡一定有一粒砂，對我而言就是乳癌。我看到乳癌的姊妹，彷彿看到一顆顆的珍珠。」
二十年過去了，多少姊妹在范玲的陪伴中走出陰影、重拾歡樂。如今衛教工作有人接班，開懷聯誼會代代相傳也辦得有聲有色。范阿姨也樂於回到幕後，當一個參與者。因為在康泰，她是真的高興，不是假高興。她把康泰比喻成火鍋店，乳癌組的辣媽穿著清涼像麻辣火鍋、失智老人組是酸菜白肉火鍋、糖尿病組是香甜牛奶鍋，還有健康養生火鍋…等許許多多的服務菜色，生意相當興隆呢！
「康泰好像一盆火，我靠向它去取得溫暖，從它那裡得到幫助。我去上課，好像我在服務別人，實際上我在他們身上得到很多安慰---覺得自己還有用。雖然我得病，但我用我的病去推廣我的意念。康泰人就像火爐裡的炭和煤，我被他們感動，我把自己也變成炭，加入去燃燒，讓火燒得更旺更大。」
康泰會訊2006年五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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