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禪海微瀾-(上)
作者--元音老人,俗名李鐘鼎,生於1905年,於二○○○年二月五日(農曆正月初一)晚上八點十五分坐脫立亡,享年九十六歲。一九二三年考入上海滬江大學讀書。在工作與讀書的過程中,經歷了一段人生的旅程,嘗到一些人生的況味。看到世事險惡,發心學佛,為佛宣揚,賓士各地,兢兢業業,未敢稍懈。著有《略論明心見性》、《悟心銘淺釋》、《碧岩錄講座》、《禪海微瀾》、《心經抉隱》、《談談往生西方的關鍵問題》等皆彙集在《佛法修證心要》中,另外還有《中有聞教得度釋義》也已出版,《楞嚴經直解》惜已散失,《恒河大手印淺釋》及《佛法修證心要問答集》等。從一九七八年開始應各地同參之請已先後在各種佛教刊物、雜誌上發表。
1-高峰、主人公在什麼處?
高峰妙禪師初參斷橋倫和尚,令參“生從何來,死從何去”話。即日夜不懈,不眠不休。後參雪岩欽和尚,欽問:“阿誰與你拖個死屍來?”師未及答話,即被打出。如是不知經過幾多次,師非但毫無怨忿之意,卻更虔誠參叩。(這在今人不用說經過多次棒打,即稍為語重一點,即心懷不滿,把腳底板給你看了。于此可見古人用功多麼懇切誠篤!這樣精誠專一的用功,哪得不開悟、證道?!吾等後輩小子對之能不慚惶愧汗而奮起精進乎?)
師於參話頭,偶於夢中憶斷橋倫室中所舉“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話,疑情頓發,三晝夜目不交睫。(參禪貴起疑情,疑情一發,籠罩全身,凝作一團,好消息即將至矣。)
一日適逢達摩祖師忌辰,隨眾往詣三塔諷經,偶抬頭,睹壁間五祖演和尚。(臨濟宗楊歧會一支白雲端和尚嗣,圓悟勤和尚之師。)遺像贊雲:“百年三萬六千朝,反復原來是這漢。”驀然省悟,打破拖死屍話頭。
悟後,詣南明,再謁欽和尚。欽一見便問:“阿誰與你拖個死屍到這裏來?”師便喝!(悟後氣概便不凡。)欽拈棒,(再勘過。)師把住雲:“今日打我不得。”(的是可兒。)欽曰:“為什麼打不得?”(蒼天蒼天,放過一著。)師拂袖便出。(賴有這一著。)
翌日,欽問:“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天下慈父心。)師曰:“狗舔熱油鐺。”(也知你欲進不能,欲退不得。)欽曰:“那裏學這虛頭來?”(你問阿誰?由和尚鈍置來。)師雲:“正要和尚疑著。”(得理不讓人。)欽休去。(奈何伊不得,只索飲氣吞聲。)自是機鋒不讓。(天上天下,唯吾獨尊。)
一日,欽作尋常問話雲:“日間浩浩時還作得主麼?”(垂釣千尺意在金鱗;好肉上挖瘡作麼?)師曰:“作得主。”(將謂將謂,原來原來。果然失卻定盤星。)欽進問雲:“睡夢中作得主麼?”(雪上加霜,再犯不容!)師答雲:“作得主。”(猶自不惺惺,腳跟下泥深多少!)欽更問雲:“正睡著時,無夢無想,無見無聞,主人公正在什麼處?”(請問和尚。不妨更加一槌!豈在別處。)師無語。(古佛過去久矣;早納敗闕了也。)欽囑曰:“從今日始,也不要你學佛學法,也不要你窮古窮今,但只饑來吃飯,困來眠,才眠覺來,卻抖擻精神,問我這一覺主人公在什麼處安身立命?”(莫瞞人家男女好;“活”馬權作“死”馬醫。)
師乃奮志參究。自誓:拼一生做個粥飯僧,決要這著子明白。(不愧鬚眉,好男兒豈甘與草木同腐!)一日午睡,同宿友僧莽撞,推師枕落地,撲通一聲,師乃大徹。
我們讀了這則公案,除了由衷地崇敬贊仰高峰祖師精誠不懈的參究精神與深徹的悟境外,同時也獲得了下述的珍貴啟示:
第一、如果我們真要超輪回,了生死,參禪必須放舍一切,死心塌地抱定一則無義味話頭,朝於斯,夕於斯,流離於斯,顛沛於斯,孜孜兀兀地日夜參究,方能打開本來,親證實相。絕不是懂得一些文字義理,會打兩句機鋒,下得幾句轉語或舞文弄墨地寫得幾首偈頌,就作為開悟的;更不是在色身強健,生活優裕時,過得輕鬆愉快,安祥自在,即是開悟。
第二、參禪必須起疑情。以疑情生起,方能遮斷妄念,蘊集爆發力。一旦時節因緣到來,如火藥碰到火星,頓時爆炸,當下打開玄關、識鎖,親見本真。否則,妄念不斷,無力爆發,徒喪光陰。故古德雲:“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非虛語也。
第三、說得口頭禪與舞文弄墨的禪客,雖然一時看起來也不無禪味,但這只是暫時的假相,他們心中並非清空廓徹,眼前總有個物在;即使勉強靜心打坐,心中也隱隱地有個物在,光明始終不得透脫,如何能消融身、心、世界,而親證本來!既未親證本來,又如何能息卻猿心意馬而得泰然大定?所以一旦逆境來臨,平時說的那種安祥愉悅的心情,便不知飛向何處去了。
這種人不要說於睡夢中作不得主,便是于白天尋常日用中也作不得主;不要說於較難覺察的順境中不能做到泰然不動,無有絲毫移易;即是較易知曉的逆境來時,也不能不隨境流轉而忿怒怨懣。尤其當病魔來侵時,更是無法抵禦而痛苦呻吟,萬般無奈。
大慧宗杲禪師呵斥此等禪客如藥水汞,遇火即飛,不得真實受用,又如何能了生死、出輪回?故告誡我等後輩參禪務必真參實究,不可在言句義理邊討消息也。
第四、高峰禪師的前兩答“作得主”確是好功夫。是我輩後學做功夫的典範與榜樣。我們學佛修道,就是為了在生死岸頭做得主,不為業障所牽累而沉淪苦海。要做到這一點,就須于生時首先在白天日常動用中作得主,不為順逆境緣所遷移,不為喜怒哀樂之妄情轉換,而後方能於睡夢中作得主。假如這一點也做不到,還說什麼了生死呢?因為生死的根源,就是妄念不息,隨境攀緣呀!
就現階段的用功人說來,白天能作主、不為境緣所牽已是不易,何況更須於睡夢中作得主呢?睡夢是半昏迷,死時四大分散是大昏迷。假如半昏迷作不得主,大昏迷如何能作主而了生死呢?所以修心了道,出生死輪回,必先於睡夢中作得主。但是任你慷慨豪放、意氣風發之士,白天縱能於順逆境緣上既無牽掛也無嗔愛,但於睡夢中往往情不自禁地為夢魔所攝而隨之流轉。今高峰禪師能于睡夢中作得主,不為夢魔所牽,這是何等定功!不經出幾番大汗的苦苦參究,何能致此?!修心人功夫做到這步田地,確是不易!我等如何能不欽仰讚歎!
反觀現在做功夫的人,大都不肯腳踏實地地孜孜參究,而是避重就輕地在文字義理上作道理會,或是向他人口邊討消息。領會得一些相似的道理後,便舞文弄墨地寫文章,作偈頌,下轉語,以為徹悟證道了。其實這只是食他人的殘羹餿飯,非幹己事,於生死岸頭絲毫作不得主。出言吐語,寫文作頌,要從自己胸襟中流露出來,方能蓋天蓋地。
有些人做功夫時,偶爾得了一點定境,例如:色身長大、飛空,呼吸中斷,進入胎息狀態,或是發了某種神通,便認為已經證道成聖了。其實這僅是禪定中顯現的一些幻境,離證道還遠在。在禪定中任何境界都不能著,一著便停滯不前,尤其是發了某些神通,更不能沾沾自喜,以為有得;一有得意,非但不能證道,入魔大有份在!《楞嚴經》說的五十種陰魔,就是說這種虛幻過程,是障道的陰魔,修道人千萬不能著,以免誤入歧途而墮魔道。
有些狂妄人引用《心經》與《金剛經》的話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境相既皆虛幻不實、不可得,那麼管它順、逆、美、惡,我只無心應之,不為所牽即得,何用參禪、念佛?假如有禪可參、有佛可念,豈不妄上加妄?這些話語,看來未嘗不是,但是一旦碰到逆境或遭一場意外事故,便雞飛蛋打一場空了。
也有些人誤以為一悟便了,初破本參,便以為到家,不再勤於觀照,曆境練心,以致習氣依舊,狂妄傲慢,不得真實受用。到頭來,落得個悟後迷,仍隨生死流浪,寧不冤苦?
更有些人誤聽人言,以神通來驗證開悟與否。當功夫得力,恰到好處,忽然身心世界化空、粉碎而靈明不昧,了了分明時,因不見神通玄妙,不知這是什麼而誤以為不是自己本命元辰,匆匆滑過,豈不可惜!?自己既錯過了這千鈞一髮之機,貽誤了本身,又以此來否定他人,此誠自作孽不可活者也。古德嘗歎息雲:“只為親切甚,轉令薦得遲!”良可慨也。
今天我們把這則公案錄供大家參考,就是希望大家從中吸取教訓,知所改進,努力向上,真實證取,以免虛度光陰,錯過一生。我們在學習、贊仰了公案中主人公的為道精誠和深厚的功力後,還要進一步將公案的精微處與為道的關鍵來和大家探討一下,俾大家深明宗下的的旨,直下窮源,不為半途的功夫所誤,方不負古人的深心。
高峰祖師的前二答:“作得主”確是好功夫,非一般禪和子所能企及。但就宗下“頓悟”的立場細詳起來,不免遜色,茲將其幽微處略述如下:禪宗是直下見性頓悟成佛的,不是次第漸修的法門。古德嘗雲:“等妙二覺猶是它提草鞋漢。”等妙二覺也不屑一顧,遑論等妙二覺以下呢?所以宗下不許有個中間過程,不能夾雜一點功夫痕跡。禪——正法眼藏,涅槃妙心——是一絲不掛,一塵不染,淨裸裸、赤灑灑的。既無相對的客觀物境,也無主觀能見能聞的人,更有誰來作誰的主呢?雪岩欽和尚在前二問“誰與你拖死屍來?”與“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勘不破高峰後,故作尋常說話以釣高峰,看他是否已經剿絕至無功用地。哪知高峰腳根未穩,一釣即上,啞然答雲:“作得主。”這不是有落處、有相對的主客了嗎?這和淨裸裸的禪就不相應了。這答話在宗下說來是“傷鋒犯手,不剿絕”。這樣就捆了自己的手腳。迨至第二次答作得主,更把自己渾身捆了個結實,動彈不得了。到第三次問:“無夢無想,無見無聞時,主人公在什麼處?”就只好咽氣吞聲,死於句下了。
等到後來時機成熟,枕子落地,徹底打脫,始如夢方醒,主人公原來不在別處。舉凡山河大地,草木叢林,無不是主人公之顯現;鳥語花香,鶯歌燕舞,無不是主人公之妙用!有什麼主不主,更有什麼作不作?前所答者,豈不狼藉不堪?!最後,就雪岩之問另作三答,以饗同參,並藉作與高峰禪師相見之禮:
問:白天作得主麼?-答:饑來吃飯困來睡。
問:睡夢中作得主麼?-答:朝陽升起月含山。
問:無夢無想,無見無聞時,主人公在什麼處?-答:太虛飲光消契闊;風搖淺碧柳絲輕。
2-眼處聞聲始得知!
洞山良價祖師于悟得無情說法後作頌雲:“也大奇,也大奇,無情說法不思議,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聲始得知。”這是他明悟了無說之說的微妙,豁開了正眼,流露出來的慶快心聲。原本斯道是無言可說、無話可表的無限風流奇特的韻事,一落言詮,便成窠臼,而非本來面目了。所以古德嘗說:“若問此事,父母所生口,終不向你道。”或雲:“欲會斯道,須向‘言語道斷,心行路絕’處薦。”或又雲:“向上一著,千聖不傳。”等等。總之,斯道是不可言傳,只可意會的至理。
究實講來,非但出世悟道之大事無可言傳,即世俗之事往往到了微妙處亦莫可言宣,只可心領神會。“此時無聲勝有聲”即是描繪此種微妙境界。說法、開示,只好旁敲側擊,烘雲托月,略示端倪,無法將真心全盤描繪出來給人看。因此物無可比擬,說似一物即不中,無法開口。不然,怎麼說“向上一著,千聖不傳”呢?難道學佛修道也保守秘密,像世人的祖傳秘方一樣,秘不傳人,任其湮滅嗎?假如真這樣,釋迦文佛也無須從兜率下生,現身說法了。但到這關鍵時刻,要接引人又無可言表。怎麼辦呢?祖師們有一著絕妙的活,拂袖歸方丈,微露一線風光,以讓心有靈犀一點通的英俊漢子從這裏悟去。
這無聲之說確實勝似有聲,昔傅大士為梁武帝講《金剛經》,升座後,以戒尺揮案一下,便下座歸方丈。寶志公在側雲:“大士講經竟。”請看,多少神俊俐落!這金剛般若豈是言語講得清的。又如須菩提洞中宴坐,釋提桓因雨花供養,須菩提問:“阿誰為我雨花?”帝釋雲:“我敬尊者善說般若,故雨花為供。”須菩提雲:“我未嘗說法。”帝釋雲:“你無說,我無聞,斯真般若精髓。”可見無說無聞乃正說正聞也。
讀“眼處聞聲始得知”這首頌,往往誤會以為要能眼處聞聲,鬚髮神通始得。就像現在做氣功的人,有特異功能,耳朵能看字,眼睛能聞聲一樣,六根能互用了,才能聽見無情說的法。殊不知無情說法是無說而說,不是有個微細的聲音,等你不用耳朵聽,用眼睛也能聞時,才能聽見的。這無情說法是觸景生慧,心領神會,無聞而聞的一種心開意解的微妙神境。正不須等你發了神通才能聽見它的法音。
比如我們早上看見開得無比豔麗的鮮花,到晚上萎謝了,就明白人事的無常;看見月亮時圓時缺而月體實無盈虧,就反省人身與萬物,假相雖有生滅、消失,而本體實無來去、增損;又比如世俗間的“楚潤而雨,月暈而風”見微知著的經驗之談,又何嘗要發神通而後才能知道呢?
但從另一方面看來,我們能觸景生情,舉一反三未嘗不是神通妙用,因為我們一舉手、一投足,乃至穿衣吃飯,屙屎放尿,無一不是當人本性的神用。離開本性,這個世界就毫無生氣,什麼亦動不了。所以龐居士說:“神通與妙用,運水與搬柴。”這不是一切舉措與諸思想言論俱是神通妙用的明確寫照嗎?由此看來,所謂神通就是神用無阻,不住著在物境上,為事物遮隔阻斷,而隨緣應用無礙。這是人人本具的功德,是極稀鬆平常的事,沒有什麼希奇神妙,不必大驚小怪,更不消執著追求。
當然,我們經過勤苦鍛煉,除盡物欲的蓋障,是可以發揮超常的神用的,能聽到常人聽不到的微細聲音。如達摩大師聞蟻行如雷鳴;道信禪師度牛頭融時,雖然睡得鼾聲如雷,卻聽見懶融禪師身上的二個白虱打架,一個跌在地上跌斷了腿呼痛,而不倒單未睡覺的懶融卻無聞。這種神通看來希奇,確實引人神往,但這是人人本具的功能,不是從外追求得來的。我們只要息妄歸真,于識得本性後加以綿密保任,不隨念走,不跟境流,漏盡煩惱,恢復本性光明,即能六通齊發。若未悟本真,向外求取,徒勞神思,決不可得。即或得之,著相住境,皆是蘊魔,非但不能成聖,著魔倒有份在。
仰山禪師云:“我今分明向汝說,切莫湊泊,但向自己性海如實而修,不要三明六通。何以故?此是聖末邊事,如今只要識心達性,但得其本,不愁其末,他時日後自具足在。若未得本,總將情學他,向外馳求,亦不能得,得亦不真。”這話說得真是對,為道者金玉良言。
某些自以為得神通者,不經多時,所謂神通不知到哪里去了,能看見的看不見了,能聽見或先知的也聽不見或不知道了。有的因用某種起用的密法求得來的神通,因心未空故,乍見某種恐怖形相嚇得魂不附體而發了精神病。有的因先知某種劫難將發生而身心不安,精神不寧生了大病,並於臨命終時什麼亦不知不曉,糊裏糊塗地隨業流向惡道去了。更有的因鬼、神、或精靈附體,發了些所謂的神通,給人家治病、看風水、算命什麼的,不多時便精神錯亂嗚呼哀哉了。
這些話不是嚇唬大家,實因見得多了,不忍讓後進者步入歧途,修道不成,反貽禍患,所以大聲疾呼,希望大家真誠修道,勿求神通。要發神通,須於明心見性後,更在日用中精勤磨煉,將妄習消盡,先證漏盡通,然後啟發五神通。那才是真正證得的本性本具的神通;那才是永遠不會消亡亙古常存不變的神通。這是《大日經》說的修行正路,學者千萬不要滑口讀過。在修行途中除了上述的不能著神通以求外,還有許多常見的誤解,今擇其要略述於後:
一、重奇特玄妙不重正知見。-時人學佛往往只循顛倒見,不重正知見,所以:“學人如問:‘如何是佛?’答:‘即心即佛。’卻以為尋常,不予重視。及至問:‘如何是佛?’ 答:‘燈籠緣壁上天臺。’便道是‘奇特’。豈不是循顛倒?”于此可見古人已啟重奇特玄妙之端,難怪近時人更倍加趨重玄妙。你如叫他端坐參禪或念佛,他便以為枯燥無味,無甚玄妙而不修;如教他修個天眼通或他心通等法,則欣然從命,樂於接受。殊不知這只是引人入歧途而不能了生死的幻術依通,習之唐喪光陰,毫無實益,弄得不好還要造業受報。但時人趨之若鶩,惟恐不得其傳。此所以步入歧途而不自知,視尋常正知見如糞土,塞自悟門而不得入佛知見之大病也。
二、著死空,以為空而不動是道,不識這鎮日起作用的是真性。-不用功的人勿論。真肯用功者往往著空相,以為空而不動是道而不知斯道重在識得本來,不著相,不為境轉而能活潑潑地起用方得真實受用。
如雲際參南泉問:“摩尼珠人不識,如來藏裏親收得。如何是如來藏?”泉曰:“與汝往來者是。”(意即妄念來去不停之處也)際曰:“不往來者如何?”(意指空而不動也)泉曰:“亦是。”際進問曰:“如何是珠?”(此問是正著)泉召曰:“雲際。”際應諾(急須在此處著眼,這應諾的是誰?),而不識(可惜許,這漢竟懵然錯過)。泉呵曰:“去!汝不會我語!”
由此可見,只住空而不識本來者只是金而非寶珠。欲得真實受用,須於識得本來後綿密保任,除盡舊習,方能漸臻玄奧。常住空中只能煉成土木金石般的死水一潭,是病非道。故真明心見性者絕不常住死空也。
三、一念不生常默在定。-一般人總以為明心見性的人是時時一念不生地住在默然空中的,否則,即不名開悟。其實發明心性即為大總持,能起一切妙用而無所不具。若一念不生的守住空境,不能活潑潑見之於用,即死在空相上,非但不能得真實受用,也無從徹見全身。
昔有一會和尚曾參南泉來,有僧問:“和尚見南泉後如何?”會默然。僧又進問雲:“和尚未見南泉前怎麼生?”會曰:“不可更別有也。”觀此語會和尚著在默然空裏。所以玄沙和尚說他:“百尺竿頭坐的人,雖然得入未為真,百尺竿頭更進步,十方世界現全身。”斯道須淨裸裸、赤灑灑;縱橫自在、與奪無拘;一絲不掛、一塵不染;定亦得、動亦得;行住坐臥無可無不可,方是真悟。
四、背誦佛經積累功德以求開悟。-有很多學佛者因見佛說誦經功德不可思議,乃著功德相以多誦為貴而不參究其中奧意。以為誦得愈多功德愈大乃至能倒背順背,功德愈不可思議,這樣積累功德即可開悟。殊不知這樣誦而不知其意,只如鸚鵡學舌,何能打開心扉,親見佛性?
大愚芝和尚聞有僧日誦《金剛經》百部,乃令侍者請至問曰:“聞你日誦《金剛經》百部否?”僧雲:“是。”芝曰:“汝可曾參經意?”僧雲:“不曾。”芝曰:“汝但日誦一部,參究佛意,若一句下悟去,如飲海水一滴,便知百川之味。”僧如教。一日誦至“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不生法相”處,驀然有省。可見誦經須參究佛意方有入處。只貪功德,多多益善,只植善因,種福田而無真實成佛之功德也。
五、貴機鋒敏捷不重真實行履。-時人都以為開悟人一定機鋒敏捷,若應機稍遲,定未悟道。其實這和開悟後未發神通須待除習一樣,不是衡量道人悟與未悟的一定標準。如寶峰元首座,有道之士也,答話機鋒遲鈍。洪覺範號為“元五鬥”。蓋開口答話,須待炊得五斗米熟,方答得一轉語。
大慧宗杲:“修道者不必有機鋒方為開悟。昔雲蓋智和尚道眼明白。因太守入山憩談空亭,問:‘如何是空亭?’智雲:‘只是個談空亭。’太守不喜,另舉問本禪師:‘只將亭說法,何用口談空。’太守乃喜,遷本住雲蓋。若論道,以本較智,則大遠在,乃知真實事不可以機鋒取。”可見說得口滑者未必皆真悟道人也。
總之,吾人修道貴見地純正,死心塌地真實參究。不可稍存僥倖之心,走捷徑而誤入旁門,搞神通而錯投魔道;更不可誤聽匪言惑亂本性,塞自悟門而唐喪光陰,錯過一生。(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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