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法眼宗的禪詩體悟:生活即修行、修行即生活(上)
在中國禪宗五家中,最為晚出的是法眼宗。由於它的開創者文益885~958圓寂後,被南唐中主李璟諡為“大法眼禪師”,後世遂稱此宗為法眼宗。法眼宗在宋代初期極其隆盛,後來逐漸衰微。到了宋代中葉,法脈即告斷絕,其間不過一百年。法眼文益與雲門文偃同為五代時禪宗內最傑出的大師。法眼的法嗣有六十三人,以天臺德韶891~972為上首。法眼宗的宗風很有特點, “簡明處類雲門,穩密處類曹洞。其接化之言句,似頗平凡,而句下自藏機鋒,有當機覿面而能使學人轉凡入聖者”。
文益參地藏院羅漢桂琛而得悟。其悟道因緣,對他禪學思想的形成有很大影響:
過地藏院,阻雪少憩。附爐次,藏問:“此行何之?”師曰:“行腳去。” 藏曰:“作麼生是行腳事?”師曰:“不知。”藏曰:“不知最親切。”又同三人紹修、法進舉《肇論》至“天地與我同根”處,藏曰:“山河大地,與上座自己是同是別?”師曰:“別。”藏豎起兩指,師曰:“同。”藏又豎起兩指,便起去。雪霽辭去,藏門送之,問曰:“上座尋常說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乃指庭下片石曰:“且道此石在心內?在心外?”師曰:“在心內。”藏曰:“行腳人著甚麼來由,安片石在心頭?”師窘無以對,即放包依席下求決擇。近一月餘,日呈見解,說道理。藏語之曰:“佛法不恁麼。”師曰:“某甲詞窮理絕也。” 藏曰:“若論佛法,一切見成!”師於言下大悟。
這則悟道因緣,對文益禪學思想有很大影響,形成了“般若無知”、“一切現成”的法眼宗風,並生發了與之相應的法眼宗禪詩美感特質。
一、“般若無知”的詩禪感悟
在法眼文益悟道因緣中,“不知最親切”最有意味。其理論基石,是“般若無知”。東晉僧肇的《般若無知論》指出,般若“聖智”和通常人的認識 “惑智”有本質不同。通常人所講的知,是對現象界片斷的、虛幻的物件的認識,而現象界本身則是虛幻不實的。惑智用來認識、分析現象界,它承認主客觀的存在,承認邏輯思維、推理作用;而般若則是神秘的直觀。般若不同于惑智,它無知而無所不知,是洞察一切、無所遺漏的一切知,是最全面最高的智慧。它觀照的物件不是任何具體的客觀事物,而是無相的真諦,觀照活動不需要經過任何感覺思維,不必借助任何語言、文字。《般若無知論》指出,般若不是世俗意義上的知識、見聞。“夫有所知則有所不知。以聖心無知,故無所不知。不知之知,乃曰一切知。故經云:‘聖心無所知,無所不知。’信矣。是以聖人虛其心而實其照,終日知而未嘗知也。”
真諦的特性是大全,對於大全,任何世俗之知都僅能知其部分,在知的同時勢必會出現不知,而聖人無知,不進行世俗的感知,所以可避免世俗之知的片面性。佛教聖人使自己的心境保持虛靜,使自己的洞察力保持敏銳,雖有認識活動,卻不是世俗之知,而是神秘的直覺:“聖智之用未始暫廢,求之形相未暫可得。故寶積曰:‘以無心意而現行。’”般若沒有一刻不在起作用,但它乃是《維摩經》所說的以無意識的活動為活動,如果從形相上去尋求它,那是永遠尋求不到的。“是以智彌昧,照逾明;神彌靜,應逾動。”智越不起作用,它的觀照作用就越強;精神越寂靜,它對外界的反應越主動。僧肇還引用《維摩經》中寶積菩薩“無心無識,無不覺知”之語,來說明取消心意、取消知識,反而無所不知、無所不察的般若直觀的特性。“般若無知” 的宗風,生發了法眼宗禪詩色相全泯、觸目菩提、直覺意象原真地呈顯的美感特質。
(1)色相俱泯,觸目菩提--般若無知,“不知最親切”,由世俗之知昇華到般若的無知,即是參禪最親切的悟入之處。天童頌:“而今參飽似當時,脫盡廉纖到不知。任短任長休剪綴,隨高隨下自平治。家門豐儉臨時用,田地優遊信步移。三十年前行腳事,分明辜負一雙眉。” 法眼宗認為,般若之知貴在當下頓悟,不容擬議思維。
“問:‘圓明瞭知,為甚麼不因心念?’師曰:‘圓明瞭知。’” 不因世俗心念進行的觀照活動,即是圓明瞭知,即般若的無知之知。“摩訶般若,非取非舍”,般若觀照是神秘的直觀,所以不可取捨,“思量不及。設爾思量得及,喚作分限智慧”。思量而得的知,只是部分的、有限的、不連貫的世俗之知。在開井勞作中,井眼被沙子所塞,文益藉以啟迪弟子說,泉眼不通被沙礙,道眼不通被眼礙。指出世俗的觀物方式如同沙眼,障蔽了自性,只有超出世俗之知的無知道眼,才能夠洞觀萬象。學僧問延壽如何會取永明家風,延壽說:“不會處會取”,“牛胎生象子,碧海起紅塵”。“不會處會取”正是般若無知而無不知的精譬表述,牛象海塵超越了思量取捨,純粹是直觀之境。僧問什麼是延壽禪法的玄妙之處,延壽作偈以答:欲識永明旨,門前一湖水。日照光明生,風來波浪起。
人人門前皆有一湖水,這就是清純無染的自性。自性不被惑亂時生起的直覺觀照,即是般若無知,猶如日照湖面,水日相鮮,光輝明潔;當運用世俗之知時,自性遭受惑亂,猶如湖水不再平靜,波翻浪湧,映照在其中的景象也支離破碎,人對萬物遂失去了澄明感應。法眼宗對般若無知有深邃的領悟:“法身無相,觸目皆形;般若無知,對緣而照。一時徹底會取好!”基於對世俗之知與般若無知之不同情境的充分體認,法眼宗首先注重對世俗之知予以徹底的清除。
清除了知見之後,山水自然呈現於觀照主體的,已不是外在的色相,而是觀照者內在的真如佛性之美。摒除世俗之知,觀照主體泯除了心念意識,水月身心,通體澄明。此時豁開慧眼,洞觀萬象,所見所聞悉是真如自性的流露,由此形成了法眼宗禪詩色相俱泯、觸目菩提的美感特質。
色相俱泯植根於即色即空,以“聞聲悟道,見色明心”來概括法眼宗風。延壽說:“凡所見色,皆是見心。心不自心,因色故心;色不自色,因心見色。故經雲:見色即是見心。”此處所說的 “色”是指沒有自性的幻色。幻色不礙真空,真空不礙幻色。觀空非斷空,舉體是幻色;觀色非實色,舉體是真空。色空無礙,空有一如,即可擺脫一切情塵欲累,從而領悟到佛法一切現成,頭頭顯露,在山水自然之中,都呈露著真如。文益指出,“離聲色,著聲色;離名字,著名字”。識心達本源,並不是在聲色形相之外追求禪悟,如果想擺脫“聲色名字”,別求真實,反而是執著了“聲色名字”。一切聲是佛聲,一切色是佛色,因此不必捨棄“聲色名字”,而要在“聲色名字”中見到佛性:“森羅萬象,是善財之宗師;業惑塵勞,乃普賢之境界。”業惑塵勞,日用是道;森羅萬象,見色明心。本先《見色便見心》頌云:若是見色便見心,人來問著方難答。更求道理說多般,孤負平生三事衲。
見色“便”明心,必須直下頓悟,所以不能思量計較,“炟赫地顯露,如今便會取,更不費一毫氣力”。如果擬議思維,即與真諦相悖。幻色非真色,菩提性宛然。色相俱泯之時,觸目無非菩提。故法眼宗指出,山水自然都是佛性的顯現,應當用澄明襟懷來感應:“幽林鳥叫,碧澗魚跳。雲片展張,瀑聲鳴咽。你等還知得如是多景象,示你等個入處麼?”有人問惟正為什麼身為禪師卻不談禪,惟正說不必白費言語,“但日夜煩萬象為敷演耳。言語有間,而此法無盡,所謂造物無盡藏也”。在法眼宗看來,“山河大地是真善知識,時常說法,時時度人”, “山河大地是上座善知識。放光動地,觸處露現”。在這種理念的支配下,法眼宗禪詩表達了觸目菩提的悟境:
欲識曹溪旨,雲飛前面山。
分明真實個,不用別追攀。
撲落非他物,縱橫不是塵。
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
“曹溪旨”即佛法大意。真如實相,不在別處,就在眼前生動地呈顯著的自然物象之上,它真真切切地展露著自性的最深奧秘,不可舍此他求。次首是洪壽聞墜薪有省而作的悟道偈。洪壽於墜薪之際,聽到了清脆的響聲,頓時豁開耳根,一根返源,六根解脫,靈光乍現,頓悟本來,徹見山河大地悉真如的妙諦。僧問慧達“如何是古佛心”,禪師答“山河大地”。道鴻則謂“萬象森羅,咸真實相。該天括地,亙古亙今”。山河大地是古佛心,關鍵在於能否用澄明襟懷去感應。“月色如此,勞生擾擾,對之者能幾人?”法眼宗指出,由於人們受各種世俗習染的障蔽,縱是面對清明景色,也很少有人能夠欣賞:“傷夫人情之惑久矣,目對真而不覺。” “森羅萬象,諸佛洪源。顯明則海印光澄,冥昧則情迷自惑。苟非通心上士逸格高人,則何以于諸塵中發揚妙極,卷舒物象,縱奪森羅?”由於情迷自惑,縱然面對自然山水,也不能領悟其中顯露的真如。文益詩云:
幽鳥語如篁,柳搖金線長。煙收山谷靜,風送杏花香。
永日蕭然坐,澄心萬慮忘。欲言言不及,林下好商量。
無情有佛性,山水悉真如。由於世人心為境遷,粘著事相,遂使心為境縛。而禪者泯除了世俗之知後,即可對山水真如作原真的感悟。幽鳥綿蠻,聲如修竹吟風;嬌柳婀娜,柔條摩娑春池。山嵐漸漸收起她的雲綃霧噻,春日的山谷幽靜而寧謐。暖風輕拂,飄來縷縷沁人心脾的花香。詩人留連永日,蕭然禪坐,澄心內照,物我一如,所有擾亂心志的情絲意絮,都自然而然地沉澱了,消泯了。此時所見所聞,無非自性。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對個中三昧,用言語來表達尤嫌拙劣,只有同得林下清趣之人,才能夠充分欣賞。“一切自然環境,皆自性也。只是吾人心為境遷,處處著相。遂使境為心累。如果能夠到達‘澄心萬慮忘’的境界,則實體現成。所見所聞,無非自性。法眼與道潛論華嚴六相的結論,是一個‘空’字。在空的體性當中,是無體用之分的。‘澄心萬慮忘’便是空的景象。在空的景象中,不能分別哪是體,哪是用。只是一種超越體用的景象。”
(2)直覺意象,現量呈顯--般若無知超越邏輯思維,表徵般若無知的意象是直覺意象。邏輯思維的基石是二元對待。要突破邏輯思維,就必須用般若的倚天長劍,將相對的兩頭一齊截斷。對此法眼宗有其特殊的機鋒作略。在法眼悟道因緣中,由三人探討《肇論》 “天地與我同根”,而引出桂琛山河大地與自己是同、是別的詰問;由庭下片石,引出桂琛此石在心內還是在心外的詰問,兩個詰問都使用了同一方法。桂琛提出山河大地是同、是別,實際上是給文益設置一道思維的陷阱,因為這個問題的提出,本身就是分別心的產物。自性無分別,不受識見之塵的污染。
因此,不論文益回答是同、是別,只要一開口,就立即陷在同別的差別對待之中,不是落有便是落無。要明心見性,就必須否定見聞之知,必須破除這種分別念。地藏豎起二指,即表示文益還沒有破除同別的對待觀念,沒有見性。由同別詰問出發,桂琛又設一難:既然三界唯心,萬法唯識,石頭是在心內還是在心外?心內、心外同樣是一道思維陷阱。不論回答在心內還是在心外,都落入了片面。
由於多次回答,都接二連三地受到桂琛否決,文益便留下來向桂琛請教。儘管文益每日呈述自己的見解,將知性的能力發揮到極致,桂琛仍然繼續予以否定。連續的否定,終於將文益逼到詞窮理絕的絕境,方知般若無知,禪不可說,一涉唇吻,即墮是非。文益大悟後創立的法眼宗,就時時將學人逼拶到詞窮理絕。 “問:‘要急相應,唯言不二,如何是不二之言?’師曰:‘更添些子得麼?’ 問:‘如何是法身?’師曰:‘這個是應身。’問:‘如何是第一義?’師曰: ‘我向你道是第二義。’”
本體絕對,著不得任何語言的塵屑;法身無形,一落言筌,即成應身;第一義不可說,一涉言語,就墮入了第二義。絕對的本體,如果被當作物件來觀看、言說,便成了被看、被說的客體,如此一來便構成了主客對立,這樣的本體就不再是絕對的了。“佛法非心意識境界”,“假饒答話揀辨如懸河,只成得個顛倒知見”,所以文益告誡弟子:“微言滯於心首,嘗為緣慮之場;實際居於目前,翻為名相之境。”萬物都自然而然地以其本來面目,明明白白地呈現在人們眼前,卻被人們變成了名相。要想認識萬物的本來面目,就不能於萬物之外別求解脫,不能陷入名相的沼澤。有一老宿於門上、窗上、壁上都寫上“心”字,文益對此不予贊同,說門上但寫門字,窗上但寫窗字,壁上但寫壁字。這是因為一切現成,不可變為名相之境的緣故。
為了表達智性的絕境,法眼宗在錘煉學人時,經常採取以下兩種方式。
<1>鎖口訣--法眼宗認為第一義不可言說,一開口便落入了第二義。鎖口訣的運用便是為了使學人不生取捨之心。存有取捨之心,就不能明心見性。因此,當學人提出問題時,禪師們往往採取箭鋒相拄的鎖口訣,將問題毫不容情地堵截回去:
“如何是學人本來心?”“汝還曾道著也未?”一說本來心,心已非本來。“如何是的的之言?”“道甚麼!”一說的的言,言已不的的。“皎皎地無一絲頭時如何?”“話頭已墮。”起了探究無一絲頭之念的心,已經掛上了一絲頭。“不立纖塵,請師直道?”“眾人笑汝。”不立纖塵時,塵飛已滿地。“如何是密作用?”“何曾密?”一談密作用,作用已顯明。
德韶曾舉出對六祖風幡公案的6種解說,認為這些解釋與慧能之意並不相符。本先舉出禪林對南泉遷化公案的10種解說,指出這些解說都與原意相違,也是反對將公案、佛法大意作知性理解。禪師們的這些作略,都是運用了鎖口訣,在學人一張口時,就迅速地將他的嘴鎖住,將剛剛生起的二分意識逼回到它還沒有產生的原點。斬釘截鐵,毫不拖泥帶水。學人問用清如何是鎖口訣,禪師說:“遍天遍地。”並有詩云:雲蓋鎖口訣,擬議皆腦裂。拍手趁虛空,雲露西山月。“鎖口訣”阻絕了一切可能生起的分別妄想。阻絕分別妄想,使虛靜的心靈詩意般地開張,即可使參禪者在清輝遍地的西山明月上感受到佛法大意。
<2>觸背關--“鎖口訣”的運用是為了不使學人生起取捨之心。僧問文益如何行履即得與道相應,文益說“取捨之心成巧偽”。要證悟禪理,獲得解脫,就不能生起分別取捨之心。如果存有取捨心,就有巧偽之事,就不可能明心見性。僧人請法端接引,法端說不接引他,因為他“太靈利”,“靈利”會生起分別心。為了啟發學人超越分別對待,法眼宗設置了觸背關。文益指簾,二僧同時去卷。文益說:“一得一失。”對這則公案,無門慧開評為:“且道是誰得誰失?若向者裏著得一隻眼,便知清涼國師敗闕處。然雖如此,切忌向得失裏商量。”
“一隻眼”指悟道法眼,“敗闕處”指留下破綻,讓人思量兩僧同去捲簾為什麼“一得一失”。這則公案是一道觸背關。任何人如果在得失裏計較,到頭來還是分不清誰得誰失,自己反而會墮入得失之中。文益應機說法,時常採用這種方式:“師令僧取土添蓮盆。僧取土到,師曰:‘橋東取,橋西取?’” “有俗士獻畫障子,師看了,問曰:‘汝是手巧,心巧?’”
文益故意設置了東、西、心、手這些二元對待概念,只要學人一張口回答,就陷入思維的陷阱之中。文益的這種作略,成為法眼宗慣用手法:你諸人還見竹林蘭若、山水院舍人眾麼?若道見,則心外有法。若道不見,爭奈竹林蘭若、山水院舍人眾,現在摐然地。巍巍實相,逼塞虛空。金剛之體,無有破壞。大眾還見不見?若言見也,且實相之體,本非青黃赤白,長短方圓,亦非見聞覺知之法。且作麼生說個見底道理?若言不見,又道巍巍實相,逼塞虛空,為甚麼不見?見色便見心,且喚甚麼作心?山河大地,萬象森羅,青黃赤白,男女等相,是心不是心?若是心,為甚麼卻成物象去?若不是心,又道見色便見心。還會麼?諸上座還見雪麼?見即有眼,不見無眼。有眼即常,無眼即斷。
凡此,都設置了事物的對立相,如心與法,見與不見等等,旨在啟發學人泯除對這些對立之相的執著,從對立矛盾中超脫出來。文益曾指竹問僧:“竹來眼裏,眼到竹邊?”對這則公案的底蘊,從《宗鏡錄》卷54中可以窺見一線消息: “聲塵生滅,動靜皆空。聲不至於耳根,根不往於聲所。既無一物中間往來,則心境俱虛,聲不可得。”本來是無一物中間往來,而文益偏偏要設置“竹來”、 “眼到”的話頭,就是要引君入彀。學人如果不悟,就會“迷此而成顛倒,種種不同,於無同異中強生同異”。而如果掉頭不顧,就會突破觸背關,領悟到諸法本無同異,一切現成。
二、“一切現成”的詩禪感悟
文益悟道機緣中,知性的努力臻於極限,山窮水盡之際,驀地透露出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的絕好消息,這時桂琛才告訴他若論佛法,一切現成。“一切現成” 成了法眼宗宗風顯明的特色。文益在《宗門十規論》中,對溈仰、臨濟、曹洞、雲門諸宗都有論列,但對自己的宗風則付闕如,呂諫先生說:“他文益的《十規論》第五段中說,‘大凡佛祖之宗,具理具事……應該理事相資,還同目足’,也是與其餘宗派相同主張理事圓融的,認為二者如同目與足的關係,應該互相協同。從他的門庭設施來看,可以說是‘一切現成’,也就是說,理事圓融並非人為安排,而本來就是如此,所以他們的宗眼就是‘現成’。”杜繼文先生也指出:“法眼宣導的‘一切見成’,就是建立在這種唯識觀和理事論的基礎上”。
與“一切現成”相聯繫的禪學感悟是“本來現成”,它是“一切現成”的基礎。在禪宗史上,較早地提出本來現成觀點的是神照本如。他所作的開悟詩說: “處處逢歸路,頭頭達故鄉。本來成現事,何必待思量。”佛性本來現成,只需頓悟而不可思量計較。“一切現成”側重真如本體的遍在性,“本來現成”側重禪悟主體佛性的原本自足。法眼宗對“本來現成” 也殊多感悟。“如何是諸佛玄旨?”“是汝也有。”佛就是眾生,眾生就是佛。佛要眾生做,眾生本是佛。“如何是諸聖密密處?”“卻須會取自己。”自己也有密密處,與諸聖無別。“如何是佛?”“汝是行腳僧。”開悟時即歸家穩坐,等同於佛;未悟時,離家流浪,落入知見荒草。
“諸上座盡有常圓之月,各懷無價之珍。” “諸人各有本分事,圓滿十方,亙古亙今。”佛性人人本具,個個圓成。 “如何是佛?”“更問阿誰?” “如何是佛?”“汝是阿誰?” “如何是佛?”“張三李四。”本來是佛,何須他覓。“尺璧無瑕時如何?”“我不重。”人人都有尺璧,何必推重其他?慧超問文益如何是佛,文益說:“汝是慧超。”慧超當下大悟。既然本來現成,每個人都是天真佛,對這天真之性,就不可刻意“裝點”。(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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