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門枝葉凋零的一頁(中)
(2)關於五家宗旨--法藏與圓悟關於五家宗旨是各有不同還是沒有差別,觀點完全相反。他們的論證理論反映出各自的文化底蘊和信仰傾向,是很值得認真理解的。
首先,法藏立論在兩點之上:一是圓相說,認為一圓相本來已經具備了五家宗旨,並且各有各的特點;二是師承說,認為五家宗旨是從印度七佛到中國歷代祖師的師徒相傳而來,雖然根本精神不變,但是各自有不同的宗旨特色。
五家宗旨同具“正法眼藏”,肯定其本質的不異性。弘忍在《五宗救》開章即講:佛不雲乎: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付囑摩訶迦葉。夫涅槃妙心,即吾人本具之廣大心體也;正法眼藏,即雙明雙暗、同死同生之金剛眼也。心即是眼,眼即是心,實相而無相者也。如國之印璽,然無前際無後際無中際,一印而文理備焉。
他的意思是講五家宗旨是有佛付囑摩訶迦葉,然後傳承下來的,“一印而文理備焉”。不論哪一個宗派都不能違背。因此,他反對後世宗徒分別執著“惟嫌揀擇”。但是,“彼義學之徒,解曰:至道本無難易,但不揀擇即是。譬夫畫龍頭角牙眼,一一相似,不能行雨,所謂毫釐有差,天地懸隔,非宗旨何以辨之?”這裏有兩層意思:一是批評那些淺薄的知解者,藉口不揀擇,而實際是輕賤佛法,追求表面相似,卻失法眼妙心;二是強調信徒修學佛法必須明白某一法門宗派的宗旨,才能最後具有正法眼藏,契合妙心無相之旨。因此,便進一步強調師傳的重要性。
五家宗旨各具法脈,強調師傳的重要性。法藏在《五宗原·總結》裏指出:得心于自,得法于師。師有人法之分,心有本別之異。根本智者,自悟徹頭徹尾者;差別智者,自悟之後曲盡師法以透無量法門者。良以師必因人,人貴法妙。分宗列派,毫髮不爽。故傳法之源流,非獨以人為源流也。
法藏的這種觀點是很切實際的。他把“師”分為以人為師、以法為師,所以得出“傳法之源流,非獨以人為源流也”,是符合佛教義理的,也有利於矯正禪宗修學者的心態。在修學者中,一直存在著要麼片面執著于某一師傳,以師之異同來劃分法之貴賤,故步自封,心胸狹窄,從而結黨營私,山頭主義,把個修學團體弄成個利益集團;要麼藉口自悟得法,而狂妄自大,不親近善知識,甚至詆毀大德高僧,對正法或者有益的知識不屑一顧,到頭來嘴尖皮厚腹中空,落得個無知愚昧。而且,他主張“師必因人”,因材施教,應機說法。“分宗列派”也必須遵循這一規律,根據修學者的根基而循循善誘,讓他們徹底自悟也好、“曲盡師法”也好,達到最終可以得心得法。實際上,其意義即有“頓悟”之理,又有“漸悟”之智。
法藏在《五宗原·傳衣法注》裏繼續對五家宗旨重視師承傳授的原因,作了分析。他認為,祖師們傳衣傳法的目的是一種象徵和教化方法,傳衣可以起到“潛符密證”而警示後人勿忘本色的作用;傳法是根據人們的根器不同而施設的方法,“若示之一念回機,便同本得,本得之心與法符契,即與祖佛不二也。”
故五宗恐其法滅也,顯言宗旨以付授。付授之久,因不悟心者認有法可傳,而學法不參心也。故後之悟心豪傑欲抹殺宗旨,單存悟見也。此心法不同,各偏之弊耳。茲直注佛祖相傳之心法,以示心法同傳之旨。願後人信之,則多子之讖不誣,而千萬有餘之言始實矣。若必重自悟而抹殺相傳之法,必非悟心之士也。何以故?以其見有法故。見有法即與自心違故,既見有法則所悟之心亦違故。嗚呼,自心師法不可動著,動著則入地獄,如箭射。
從中可以看出,法藏極力主張法脈傳承,是針對偏於法衣傳授形式的“不參心”之人,也是為了糾正“悟心豪傑欲抹殺宗旨”的偏弊,對治執著有為的粗陋妄念謬行。這也符合歷代禪宗祖師們苦口婆心的理念心行。
對此,圓悟等人則大加鞭撻,認為法藏的觀點不是正見。圓悟認為,禪宗從印度到中國所傳承的都是一樣的法,各個宗派沒有什麼不同。從傳承源流上講,“則西天始于迦葉,東土始于達磨。通乃上棄迦葉、達磨之元祖,下乃忘臨濟始別之本宗。而中繼六祖,將何所為者耶?況其言馬祖以下縱橫肆出,厥奇名異相羅籠天下學者,則抹殺宗旨之罪明甚。”因此,他“挽真祖廻邪風,俾後世五宗,複共宗無異之旨。……老僧惟據自悟為正悟,則事同一家,不悟則萬別千差。可見自若不悟,與五家宗旨總沒交涉。”
可見,圓悟不僅反對追根溯源,探詢祖師們的法門宗旨,反對依師修學而主張“自悟”,而且斷定五家宗旨原本“共宗無異”。也就是說,他認為所謂禪宗宗旨,只有一個,即:“漢月要建立五宗,殊不知從上以來,佛法的大意,惟直指一切人心,不從人得之,本來為正法眼藏,為曹溪正脈,為五家無異之正宗正旨。”
圓悟的論述中把“直指一切人心”,作為佛祖宗旨是不錯的,但是,進而作為五家唯一和不異的宗旨,顯然是不合適的,也是不符合事實的。而且,用來作為批駁法藏的觀點,更是沒有道理的。他在論述的過程中,一方面否定五家各有宗旨,一方面有肯定各派有自己的宗旨,他反復講臨濟宗的宗旨是“無依法與人”和“唯問著便打”,互相矛盾。他在批駁法藏講究源流師承時說,“殊不思老僧為清淨法眼故,獨喜便出一事為佛祖慧命,而付源流也。何也?若據便出一事,則豈更有堂奧耶,豈更有門庭耶,……?”
表面看來,圓悟似乎是大徹大悟了,隨便一事就體現出“清淨法眼”,可謂庖丁解牛遊刃有餘了。在他看來,佛祖慧命也可以隨意施設,沒有什麼“堂奧”,不需要設立什麼“門庭”。若就理事無礙、事事無礙等的道理上講,似乎是行得通的。然而,圓悟是把法的性與相、普遍性與特殊性、共性與個性混同了,藉口禪法本性的平等性而忽略或者是抹殺了宗門特性的差異性。結果是泯滅了豐富多彩的禪法禪風,禁錮了千差萬別的方式方法。這不符合佛教普度眾生的本懷,也不符合禪宗生氣勃勃的特點。
不過,清雍正帝卻對圓悟的觀點大加讚賞。他在《揀魔辨異錄》的《上諭》中一開始就指出,圓悟:“其言句機用,單提向上,直指人心,乃契西來的意,得曹溪正脈者。”而“其中所據法藏之言,駭其全迷本性,無知妄說,不但不知佛法宗旨,即其本師悟處,亦全未窺見。”在本書卷八裏,更是對法藏、弘忍的觀點全面否定:
魔忍父子,錯認定盤星,謂五家各立宗旨,遂謂大鑒以下裂為五宗。蓋惑於一花開五葉為五宗。靈讖之說,既被所愚,還以自愚者愚人。不知宗有五、性豈有五耶?一花開五葉,與五宗有何交涉?又謂五宗言詮雖異,未有不因事建立者。夫實際理地不立一塵,豈有因事而建立宗旨之理。一事立一宗旨,何止五宗?……不知五家同是無意味語,若費心思作麼?不如改業窮經,尚可為有益世間事,何苦於野狐涎唾內,妄加分別、著意推求!
雍正帝的論述,用“靈讖之說”的不一定真實性來否定五宗宗旨的實際存在性,進而又利用“實際理地”的本性平等否定“因事而建立宗旨之理”,都是站不住腳的,所產生的推論也是不能成立的。至於貶低五家宗旨都是“無意味語”,甚至把祖師及修學者的努力看作是“野狐涎唾”,更是十分的武斷,也是不符合事實真相的。當然,他這些議論的最終目的,還是為其統治服務的。留待下文分析。
(3)關於禪風特點--禪風是指禪門祖師應機施教、接引度人的風格、方法、特點等,與禪法宗旨相應,是為了展現和揭示禪法精神的。禪宗講究參禪的機鋒,或者揚眉順目做暗示,或者起心動念參話頭,或者揮棒震喝破妄執,等等,溫婉也好,峻烈也罷,目的都是讓人開悟,悟徹真如體性。禪風形式各異,表現出禪師們的精神境界、文化品位、價值趨向。因此,它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一個人的個人經歷與整體素質。圓悟與法藏等關於禪風的對立,基本上說明了這個道理。
圓悟以及清雍正帝集中批判法藏的“圓相說”,想論證它的無稽性;法藏和弘忍集中批判圓悟的“棒喝說”,想說明它的荒唐性。圓悟禪風的突出特點就是棒喝。圓悟曾花費很多時間研究禪宗公案,在他的《密雲禪師語錄》裏,有“舉古”、“拈古”、“徵古”、“別古”、“代古”、“頌古”等達三卷之多。但是,他並沒有走上參究公案的路子,他總結自己幾十年的經驗,把“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作為他的禪法宗旨。他說:山僧出家將及四十載,別也無成得什麼事,只明得祖師西來意,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一著子。
所謂“一著子”,實際他的“一棒喝”的禪風手段。他在《辟妄救略說》卷十裏講:“老僧拈條白棒,問著便打,指教一個個迥然獨脫,依無依者,便是老僧的宗旨。”可見,因為圓悟反對五家各有宗旨,用“直指人心”的方法去啟發人“見性成佛”,最後就簡化到只需“一條白棒”了。他說:老僧生平不解打之繞,唯以條棒一味從頭將去,直要人向棒頭拂著處豁開正眼,徹見自家境界,不從他得。
“自家境界”是他所提倡的“自悟”的境界。圓悟否定和排斥其他禪法,只推崇棒喝一條道路。當時,人們曾評價他:“大師為人,不惜身命,寧使喪身失命,終不為開第二門。此是徹骨徹髓,獨超千七百宗門。”[24]來稱讚他的棒喝之殊勝。但也可以看出,當時人們也很希望他能開設其他法門,可他堅決固執己見。為什麼呢?他有自己的解釋:
其一,因為自己學識不夠,不善言辭。“蓋貧道無學識,兼之口訥,不善委屈接人,故以一條白棒當頭直指耳。”這話有謙虛的成分,也有真實的一面。從他的《語錄》《略說》等卷帙浩繁的著作可以知道,圓悟對禪宗典籍還是瞭解的。大概他的禪法對其門徒是比較適用的,因為他們大多都是從事農禪勞作的,不可能都受過良好的禪學教育和言辭訓練,同時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機鋒酬答。不過,他承認自己“老僧生平極懶看書”,或許也是事實。
其二,因為要糾正時弊,返樸歸真。“國初至今多坐不語禪,南北甚行,牢不可破。天童、三峰相並而出,十餘年中,摟盡黑暗魔軍窠臼,然而狂打潑罵記名泥跡之弊,不旋踵而生末世,說法其難。如此,要當扇以淳風,感以至誠,驗以宗旨,擇以人類,複還馬祖、百丈、臨濟,興化已來之元氣根本。全機大用,非徒囂囂然口舌爭也。”應該說,作為一代祖師,圓悟出於改變時弊的本心是真誠的,也是可信的。其中也談到三峰(法藏)與他一起,都是出於同一個目的,實事求是,還是令人尊敬的。
禪宗修行雖然不講究禮誦、打坐、懺悔等傳統形式,但並不是一切根基的人都可以輕易有得。必須有宿慧利根,或者說有悟性,即能夠透視一切事物現象,去體悟現象背後的本質、本性。就禪師的棒打而言,禪師的禪棒起處、落處、指出,非具信心、稟性穎悟者是不能隨便了知的。棒打之風,肇始于馬祖道一。馬祖道一在接引弟子時,竭力否定語言文字的作用,多採用隱語、動作等特殊的方法誘導其悟入,並且要鈍根之人當下轉變成“利根上智”之人,培養修學者大機大用。馬祖還用極端化的踏、打、喝等手段,以令學生醒悟。這種以“粗行”來誘導修學的方式,經過百丈懷海、黃檗希運、歸宗禪師等的傳揚,很快在禪林中盛行。臨濟宗義玄根據“黃檗宗旨”,廣接徒眾,獨樹一幟,形成臨濟宗。但是,棒打的實際意義何在,後人並非都能理解,故而胡亂棒喝者有之,棒下懵懵懂懂者有之,“死”在棒下者有之。
禪宗中關於“開悟”的理解是不同的,突出的有“頓悟”、“漸悟”之分,更有“大悟十八遍,小悟不記數”(唐·世濟禪師語)之說,把“悟”看成是需要反復多次才能完成的過程。圓悟的棒打禪風,用一條白棒,精簡了修習的層次、階段,主張頓悟,也是對宋代儒學中的繁縟學風的一種糾正。因此,圓悟的禪風在當時的“王臣國士”中,也有一定的影響。據道忞《明天童密雲悟和尚行狀》裏記載:“吳越閩楚,名公巨儒,慕師宗風,或晨夕隨侍,或尺素相通,或邂逅咨請,得師激發,無不虛往而實歸。”而“齊魯燕趙及殊方異域之士,亦憧憧不絕也。”
但是,圓悟棒打之風及其所帶來的消極影響,也是客觀存在的。這可能也出乎他的初衷。圓悟後來濫用棒喝,在他的《語錄》《行狀》《略說》裏面都有表現。《語錄》卷二中講圓悟棒打弟子們的情景:
問:十方諸佛,歷代祖師,父母未生己前,甚處安身立命?師便打。己生後,甚處安身立命?師複打。即今甚處安身立命?師又打。僧轉身雲:釋迦大師來也,請和尚答話。師亦打。
等等,幾乎滿眼的棍棒亂舞!值得注意的是,法藏在跟隨圓悟學習的時候,也領教了他的棒喝,這可能給我們理解法藏後來為什麼那麼深惡痛絕棒喝之風,提供了根據之一。《語錄》卷三有:
上堂。漢月藏公問:問也打,不問也打,飽領多矣,今請別垂方便。師便喝。進雲:打也問,不打也問,呈似多矣,此時另轉家風。師亦喝。……藏率眾禮拜,便喝。師便打。
顯然,法藏當時是有疑問和反感的,並有點惡作劇的樣子。其實,棒喝用語利根人倒比較適用,因為他們的悟性要好一點,在他們纏綿糾纏的時候當頭棒喝,截斷妄念,迅即開悟。法藏的學識在圓悟之上,應算利根人之列的,就如此反對,怪不得有人在挨了打之後,高呼“蒼天,蒼天”,無奈“師又打。……師連打三拳。”!明人黃伯瑞在《密雲禪師語錄序》裏稱他的禪風是“棒喝交加,學者無開口處”,倒也是實際的。
法藏指出:前人的棒喝禪法其目的是為了保護宗旨不失,但是,自從圓悟只提倡一條棒喝以來,使人相襲成風,逐漸失去了原來的意味。“其說一唱,人人喜于省力易了,遂使比年以來天下妄稱善知識者,竟以抹殺宗旨為真悟,致令無賴之徒,無所關制,妄以雞鳴狗盜為習,稱王稱霸,無從勘驗,誠久假而不歸矣。”因為“省力易了”,便出現了不懂裝懂、裝腔作勢等一系列的混亂局面,失去了棒喝的意義。
法藏的指斥並非出於偏激。與他同時代的曹洞宗禪師元來(1575—1630)、元賢(1578—1657)等都有記載。《元來禪師廣錄》卷七有:近時妄稱知識者,行棒行喝,入門便打,入門便罵,不論初心晚進,妄立個門庭,皆是竊號之徒。鼓動學者一片識心,妄興問答,豎指擎拳,翻筋頭,踢飛腳,大似弄傀儡相似,使旁觀者相襲成風。
這已經象玩雜技了。再看元賢的記述:棒喝之行,五宗皆有,而德山、臨濟為盛。此如千鈞之弩,豈可妄發。怎奈無知之輩,相習成風,譬如庶人而妄逞干戈,非逆即狂。……後圓悟老人,一生不行棒喝,豈不是臨濟宗師乎?其子大慧,住徑山日,下喝者罰錢、罰齋。蓋深知其弊,故痛懲而力挽之也。
可見當時棒喝之風已經多麼氾濫、輕狂、變質了。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元賢把責任算在圓悟身上,質問他不行棒喝,難道就不是臨濟宗的祖師了嗎?言外之意,批評圓悟的棒喝並非臨濟的真實禪風,其中也有批評他有點嘩眾取寵的味道,以至造成今天的混亂局面。有趣的是,說他的弟子大慧已經開始糾正棒喝的毛病了,甚至利用罰錢、罰齋等經濟手段,懲治那些亂行棒喝者!
與圓悟不同,法藏提倡比較平實、理性的禪風。他主張禪教並用,可以按如來禪依教奉行,也可以依祖師禪直指人心。提倡參禪、參話頭、善用機鋒、勇猛精進等,講究循序漸進、徹悟心性。法藏把禪、禪機、參話頭等過去被認為比較虛玄的概念,大多都進行了有條理的解釋,並有獨到的見解,是一種創新。為了盡力挽救每況愈下的禪宗頹勢,繼續維持宗門風尚,就不得不淡化或除去那些蒙昧主義的東西,讓人容易理解一些以延長禪宗的生命。其視野、思路,要比圓悟等人更切實一些。
原因評析
圓悟與法藏、弘忍之爭,屬禪門內部的事。清雍正帝干預僧諍,性質就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完全超出了佛教宗派內部矛盾的性質了。雙方力量對比,法藏等顯然是處於劣勢的。法藏是圓悟的“嗣法”弟子,從社會輿論上原本就處於不利地位,何況圓悟名重一時、人多勢眾。因此,黃宗羲(1610—1695)在《三峰塔銘》中記載:法藏針對胡亂棒喝,“從而救之,宗旨雖明,箭瘢若粟,師弟之訟,至今信者半,不信者半,此附之之害也。”用“箭瘢若粟”來形容,可見所受到的圍攻和傷害之厲害。那麼,法藏與圓悟何苦一再相諍呢?後世的清雍正帝又為什麼利用皇權專制,極力地壓制法藏及其後世弟子呢?(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