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延巳(903-960),又名延嗣,字正中,廣陵(今江蘇揚州)人,五代時後唐亦榮登至相位且為出色詞人,曾為後主李煜老師,學問淵博,善辯說,工書法,能詩歌,尤喜為詞。他的詞,以寫離情別恨為多,且不乏“托兒女之辭,寫君臣之事”兼寓感興之作。其文詞樸素清麗,詩中情景交融,多以白描勾勒、淡彩素墨為主,藝術成就頗高,對後世影響亦頗深。西元960年,馮延巳因病去世,終年五十八歲。
馮延巳對酒情有獨鐘,有不少詞句寫得很有意境。如《金錯刀》:
歌婉轉,嘴模糊,高燒銀燭臥流蘇,
只銷幾覺懵騰睡,身外功名任有無。
還有《薄命妾》: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
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馮延巳的詞中將愁苦的心情寫得很多,也很有意味。如《憶江南》:
重來不怕花堪折,只恐明年花發人離別,
別離若向百花時,東風彈淚有誰知。
還如《蝶戀花》:
誰道閒情拋棄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裏朱顏瘦。
河畔青蕪堤上柳,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
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
還有一首《長相思》,對思念之情寫得很細緻:
紅滿枝,綠滿枝,宿雨厭厭睡起遲,閒庭花影遲。
憶歸期,數歸期,夢見雖多相見稀,相逢知幾時。
另有《謁金門》: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閑引鴛鴦香徑裏,手捋紅杏蕊。
鬥鴨欄杆獨倚,碧玉搔頭斜墜。
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
《南唐書‧馮延巳傳》云:「元宗嘗戲延巳曰:『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延巳對曰:『未如陛下小樓吹徹玉生寒。』元宗悅。」
李煜(937年-978年),或稱李後主,為南唐的末代君主,祖籍徐州。李煜原名從嘉,字重光,號鐘山隱士、鍾峰隱者、白蓮居士、蓮峰居士等。政治上毫無建樹的李煜在南唐滅亡後被北宋俘虜,但是卻成為了中國歷史上首屈一指的詞人,被譽為詞中之帝,作品千古流傳。
李煜前期的詞風格綺麗柔靡,不脫「花間」習氣。根據內容可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描寫富麗堂皇的宮廷生活和風花雪月的男女情事,如《菩薩蠻》: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朝好向郎邊去。
剗襪下香階,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一晌偎人顫。
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
還有一類是在宋朝的壓力下感受到無力擺脫的命運時所流露的沉重哀愁,如《相見歡》: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李煜後期的詞由於生活的巨變,以一首首泣盡以血的絕唱,使亡國之君成為千古詞壇的「南面王」(清-沈雄《古今詞話》語),正是「國家不幸詩家幸,話到滄桑語始工」。這些後期詞作,凄涼悲壯,意境深遠,已為蘇辛所謂的「豪放」派打下了伏筆,為詞史上承前啟後的大宗師。至於其語句的清麗,音韻的和諧,更是空前絕後。
如《破陣子》: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
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
幾曾識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
垂淚對宮娥。
《浪淘沙令》: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虞美人賞析:
《虞美人》是李煜的代表作,也是李後主的絕命詞。相傳他於自己生日(七月七日)之夜(“七夕”),在寓所命故妓作樂,唱新作《虞美人》詞,聲聞於外。宋太宗聞之大怒,命人賜藥酒,將他毒死。這首詞通過今昔交錯對比,表現了一個亡國之君的無窮的哀怨。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三春花開,中秋月圓,歲月不斷更替,人生多麼美好。可我這囚犯的苦難歲月,什麼時候才能完結呢?“春花秋月何時了”表明詞人身為階下囚,怕春花秋月勾起往事而傷懷。回首往昔,身為國君,過去許許多多的事到底做得如何呢,怎麼會弄到今天這步田地?
據史書記載,李煜當國君時,日日縱情聲色,不理朝政,枉殺諫臣....透過此詩句,我們不難看出,這位從威赫的國君淪為階下囚的南唐後主,此時此刻的心中有的不只是悲苦憤慨,多少也有悔恨之意。“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苟且偷生的小樓又一次春風吹拂,春花又將怒放。回想起南唐的王朝、李氏的社稷——自己的故國卻早已被滅亡。
詩人身居囚屋,聽著春風,望著明月,觸景生情,愁緒萬千,夜不能寐。一個“又”字,表明此情此景已多次出現,這精神上的痛苦真讓人難以忍受。“又”點明了“春花秋月”的時序變化,詞人降宋又苟活了一年,加重了上兩句流露的愁緒,也引出詞人對故國往事的回憶。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儘管“故國不堪回首”,可又不能不“回首”。這兩句就是具體寫“回首”“故國”的——故都金陵華麗的宮殿大概還在,只是那些喪國的宮女朱顏已改。這裏暗含著李後主對國土更姓,山河變色的感慨!“朱顏”一詞在這裏固然具體指往日宮中的紅粉佳人,但同時又是過去一切美好事物、美好生活的象徵。
以上六句,詩人竭力將美景與悲情,往昔與當今,景物與人事的對比融為一體,尤其是通過自然的永恆和人事的滄桑的強烈對比,把蘊蓄於胸中的悲愁悔恨曲折有致地傾瀉出來,凝成最後的千古絕唱——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詩人先用發人深思的設問,點明抽象的本體“愁”,接著用生動的喻體奔流的江“水”作答。用滿江的春水來比喻滿腹的愁恨,極為貼切形象,不僅顯示了愁恨的悠長深遠,而且顯示了愁恨的洶湧翻騰,充分體現出奔騰中的感情所具有的力度和深度。
全詞以明淨、凝練、優美、清新的語言,運用比喻、對比、設問等多種修辭手法,高度地概括和淋漓盡致地表達了詩人的真情實感。難怪前人讚譽李煜的詞是“血淚之歌”,“一字一珠”。全詞虛設回答,在問答中又緊扣回首往事,感慨今昔寫得自然而一氣流注,最後進入語盡意不盡的境界,使詞顯得闊大雄偉。
後期的李煜詞擺脫了《花間集》的浮靡,他的詞不假雕飾,語言明快,形象生動,性格鮮明,用情真摯,亡國後作更是題材廣闊,含意深沉,超過晚唐五代的詞,不但成為宋初婉約派詞的開山,也為豪放派打下基礎,後世尊稱他為「詞聖」。後代念及李煜的詩詞中有一句相當出名:「作個才人真絕代,可憐薄命作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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