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利安住在布朗克斯區,布朗克斯區是在曼哈頓區的上方,算是住宅區,房價便宜,環境舒適。
但是多半住在布朗克斯區的人都是黑人,基本上,從曼哈頓大約一百街開始的哈林區,就已經是黑人分部較多的地帶了。
許多來紐約的觀光客都對哈林區和布朗克斯區等「黑人地帶」很恐懼,他們參觀的範圍幾乎都是在一百多街以下的曼哈頓中下城。
這都要託他媽的紐約旅遊手冊之福,寫了一堆關於布朗克斯區有關的事情。
包括多半搶劫,幫派,黑道交易,槍枝走私都在哈林區和布朗克斯區。
我說這些旅遊書放他媽的狗屁。根本就是歧視。
許多觀光客走到黑人一多的地方就開始緊抓著手提包,走路小心翼翼,眼睛也不敢亂飄,好像會有他媽的黑人衝過來賞他一刀,再搶走她的垃圾似的。
先不說這些,這次的重點不再這裡。
艾德利安家住在布朗克斯區,差不多一百二十五街的地方,而我們的學校在七十六街。這代表她每天早上七點以前就要爬起來搭六號線到學校。
黑人常常會有一個龐大的家族,艾德利安也不例外。她和弟弟,媽媽,阿姨還有堂妹住在一起。假日的時候會住到她另一個小阿姨家。
每次我和艾德利安聊天時,對話常常會像這樣。
「我今天下午要去我阿姨家。」艾德利安。
「香奈兒阿姨嗎?」我。
「不是。」
「美樂蒂阿姨?」
「不是。」
「奎隆阿姨?」
「也不是。」
「到底是哪個?」
「盧梭安阿姨。」
「那個是哪個?」
「我堂妹的媽媽的表姊的……」
「……」
基本上,艾德利安幾乎每個禮拜都會去不同阿姨或親戚家,有些甚至是連她都不知道名字,甚至沒見過的親戚。
艾德利安之所以會過去,多半是因為要請她幫忙帶家裡的小孩,也就是要請她做免費褓姆的意思。
今天艾德利安要去一個叫做「莫絲阿姨」的家裡,幫忙帶她的三個小寶寶和兩個頑皮的兄弟。
「天哪!我今天大概會死掉。」艾德利安抱怨,一邊把一片口香糖遞給我。
我們在上英文課,史坦老師在前面講得口沫橫飛,台下的紙飛機橡皮筋也亂亂飛。
「我要照顧那五個小鬼,還要照顧我弟跟我堂妹。」她把頭往後仰,靠在椅背上。
「哇咧,真是有夠悽慘。」我說,我和米娜正在玩著剪刀石頭布,晴比在一旁很認真的寫著沒人敢看的作文。
「仙仙,我需要有別人幫忙。」她斜眼瞄著我。
「這樣啊,那去找個人幫忙啊。」
「沒有人要幫我。」
「呃……妳可以去找布里安娜呀!她不是住哈林區嗎?離布朗克斯區比較近嘛!」我覺得額頭冒出幾滴冷汗。
「她今天要跟蘿安出去玩。」
「妳可以找米娜呀!」我把米娜抓了過來。
「不行,米娜下課後要去接她弟弟。」
米娜對我燦爛的笑了一下,棍!
艾德利安定定的看著我,嘴巴嘟起,臉頰也鼓鼓的。想裝可愛讓我心軟?門兒都沒有!
「看來只剩下一個人選了!」艾德利安眨眨她的大眼睛說。
「對呀!只剩下一個人選囉!」米娜也幫腔,我狠狠的踩了米娜一腳。
然後,在這危險的時刻,我瞥見角落邊寫作文邊笑的晴比。
「對呀!晴比就是唯一的人選了!」我激動的搶在艾德利安和米娜開口之前大吼。
晴比抬頭,艾德利安和米娜下巴掉下來,我摀住嘴。
「唉,誰叫我?」晴比問,好像完全沒聽到我們之間的對話一樣。
「沒事!」艾德利安連忙說,一邊想撲過來堵住我的嘴,但是太遲了。
「艾德利安想請妳幫忙帶小孩!」我在艾德利安伸手過來的前一刻吼了出來,然後被艾德利安撲倒在地。
等一下,剛剛說的話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唉,艾德利安,我都不知道妳有小孩啊……孩子的爸知道是誰嗎?」晴比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說著。
艾德利安給我一記「靠腰好痛!」的上勾拳。
「晴比,不是這樣的,那個小孩不是我的,我……」
「唉,代理孕母?我瞭了,不用解釋了,我會幫妳帶孩子的。」晴比伸出被袖子遮蓋的右手,示意艾德利安不用再說了。
「晴比,不是這樣的,那個小孩不是我生……」艾德利安忽然噤了聲,因為晴比臉上的表情起了些微的變化,她的嘴巴慢慢的往下扯,露出橘黑色牙套,一副要咬人的樣子。
「我是說,很感謝妳幫我帶孩子。」艾德利安堆起一個有夠假的笑容。晴比也慢慢的把嘴巴闔上。
我下意識的摸摸脖子,上面幾個洞的疤還在,我想艾德利安也記得那個疤才是。
*
我跟晴比還有艾德利安搭著六號線往上城方向的地鐵。
是的,後來艾德利安把我拖到廁所,好好的「溝通溝通」一番,然後我帶著瘀青的眼睛和紅腫的手臂與臉頰回到座位上。
「妳眼睛怎麼了?」坐在隔壁桌,可愛的艾咪問。
「呵呵,蚊子咬,蚊子咬!」
「蚊子咬怎麼會是紫色的呢?」
「這隻蚊子是傳說中的紫色蚊子,百年難得一見,牠的特徵是全身都是紫色的,連翅膀都是紫色的,然後被牠咬的地方也都會變成紫色的……」我花了半個下午瞎掰了一段「紫色蚊子的由來」給艾咪聽。
她邊點頭邊認真的聽著,我相信她完全相信我的唬爛故事。
「艾德利安,帶小孩很辛苦嗎?」我問,拿著一顆偷來的冰塊按著我的瘀青。
「要看,有些小孩特別頑皮,有些特別黏人,那些黏人的小孩很可愛。」艾德利安笑笑,嚼嚼口香糖。
黑人女生常常給我一種充滿母性的感覺,連暴力女超人艾德利安也不例外。她總是一遍又一遍的告訴我她將來要生幾個小孩,幾個男,幾個女,還有小孩要叫什麼名字。
「我要生一個女兒,她的名字要叫做『黛香奈兒˙妙麗˙黛門德˙強森˙大衛』」艾德利安第一次說起是在數學課,她把小孩的名字龍飛鳳舞的抄在紙上。
「哈哈哈哈,那是什麼雞歪的鳥名啦!」我記得我對艾德利安大笑著,她臉色不是很好看。
那是我這輩子永遠忘不了的一天,我將那天取名為,
「第一個瘀青紀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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