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找《舊聞隨筆》的作者姚永樸,在知識+意外發現了這個東西!
這也是我懸念已久的疑問阿~
據說中國的標點符號是從外國來的,那麼請問一下,真的在傳進來之前,中國連一個標點符號,表示這句話說完都沒有嗎?還是我說錯了?
是的,所以才會有「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的故事,以及「路上行人等不得在此小便」(路上行人等,不得在此小便)(路上行人,等不得,在此小便)
桐城派標點符號理論和評點實踐初探
管錫華(四川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
桐城派是清代文壇上的一個重要文學流派。桐城派作家的詩文創作和文學理論受到了後世文人學者的充分重視。但對他們的標點符號理論和評點實績的研究,則「至今尚未見其人」。[1] 實則桐城派與標點符號史有著密切的關係。它上繼歸(有光)唐(順之),主張從典範的書文中汲取作文的「秘訣」,以指導創作實踐。而揭示典範書文的「秘訣」的方式則主要是如下兩種:一是圈點評點,一是寫成文學理論專著,而後者又是前者理論的升華。其圈點和評點之「點」是標點符號史研究的重要內容自不待說,其基於圈點、評點寫成的文學理論專著當亦是標點符號史研究的不可或缺的內容。故下遴取桐城派十家,從標點符號理論和評點實踐兩方面作一研究介紹,以確立桐城派在標點符號史上的地位。
一、方苞
方苞(1668—1749),清代著名散文家。字靈皋,號望溪。安徽桐城人。他對標點符號的作用有明確的認識。他在〈奏重刻十三經廿一史事宜劄子〉中說:
舊刻經史俱無句讀,蓋以諸經、注疏及《史記》、《前、後漢書》辭義古奧、疑似難定故也。因此,纂輯引用者多有破句。臣等伏念:必孰思詳考,務期句讀分明,使學者開卷瞭然,乃有裨益。
舊刻經史沒有句讀,使得纂輯引用者多有破句。因此,奏請重刻《十三經》、《廿一史》務使句讀分明,使學者開卷瞭然,有所裨益。這是對整理古籍使用標點符號的最早的呈文。由於有這種認識,他自己在整理古籍時就很重視標點符號的使用,他一生對經史子集的整理就做了許多評點批點的工作,如《大戴記》、《左氏》、《史記》、《漢書》、《莊子》、《韓文》、《柳文》、《朱子韓文考異》、《唐宋八大家文》、《古詩箋》等。惜這些評點多未公之於世廣爲流傳而不得見。今所可易見者,唯張裕釗刊入《歸方評點史記》的《評點史記》(或稱《史記評點》),而且張氏所刻爲節錄墨刊本,標點符號及其顔色皆用文字表示。通覽此書共有五種稱述的文字。
(一)藍圈
如〈秦始皇本紀〉:當是之時至三川郡藍圈表示方苞評點〈秦始皇本紀〉中「當是之時,秦地已幷巴、蜀、漢中,越宛有郢,置南郡矣;北收上郡以東,有河東、太原、上黨郡;東至滎陽,滅二周,置三川郡」數句皆用藍筆逐字加上了圈號。
(二)丹點
如〈項羽本紀〉:項王項伯東嚮坐至張良西嚮侍丹點表示方苞評點〈項羽本紀〉中「項王項伯東嚮坐,亞父南嚮坐。亞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嚮坐,張良西嚮侍」數句皆用丹筆逐字加上了點號。
(三)藍坐圈
如〈孝文本紀〉:禍自怨起而福繇德興句 藍坐圈表示方苞評點《孝文本紀》中「禍自怨起而福繇德興」句用藍筆分別加上了坐圈號。
(四)丹坐圈
如〈屈原賈生列傳〉:屈原疾王聽至人之本也丹坐圈表示方苞評點〈屈原賈生列傳〉中「屈原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離騷者,猶離憂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數句逐字用丹筆分別加上了坐圈號。
(五)丹劃
如〈樂書〉: 誹謗聖制當族句 丹劃
表示方苞評點〈樂書〉中「誹謗聖制當族」句逐字用丹筆加上了竪綫號。
據此可以考見,方苞評點《史記》共用了圈、點、綫三種標點符號,配以顔色則有了「藍圈」「丹點」「藍坐圈」「丹坐圈」「丹劃」五種。
二、劉大櫆
劉大櫆,清代著名散文家。字才甫,又字耕南,號海峰。在他的文學理論專著《論文偶記》中從「論文」的角度談到了一些字句的問題。
(一)字句與文及「論文」
《論文偶記》第十三則說:
神氣者,文之最精處也;音節者,文之稍粗處也;字句者,文之最粗處也;然論文而至於字句,則文之能事盡矣。
「字句」與「神氣」、「音節」相比是文之最粗處,但是「論文」至於字句,則文之能事盡矣。
(二)字句奇與氣奇
第十六則說:
字句之奇,不足爲奇;氣奇則真奇矣。神奇則古來不多見。次第雖如此,然字句亦不可不奇,自是文家能事。
「神奇」其首,「氣奇」其次,字句之奇則不足爲奇,但文家皆以字句之奇爲能事。
(三)字句與作文
第十五則說:
近人論文,不知有所謂音節者;至語以字句,則必笑以爲末事。此論似高實謬。作文若字句安頓不妙,豈複有文字乎?
講求字句才談得上作文。
(四)有形之句與無形之句
第十九則說:
文貴遠,遠必含蓄。或句上有句,或句下有句,或句中有句,或句外有句,說出者少,不說出者多,乃可謂遠。
「句上有句」「句下有句」「句中有句」「句外有句」,有形之句含有無形之句,言有盡而意未止,此可謂文之「遠」,文之「含蓄」。
(五)句與字、章、篇
第十四則說: 積字成句,積句成章,積章成篇。
用《文心雕龍》〈章句〉之語,表明在字、句、章、篇四級語言單位中是處於第二級的位置。劉大櫆「乾隆丙辰舉博學鴻詞,後又舉經學,皆不遇。」[2]「終其身皆教文、評文。」[3] 他所評點過的書甚夥。如《左傳》、《孟子》、《國語》、《莊子》、《揚子法言》、《詩經》、《楚詞》、《文選》、《古詩選》、《唐人萬首絕句》、《杜詩》、《錢箋杜詩》、《王阮亭詩集》、《高季迪大全集半部》、《茅坤唐宋八家文鈔》等。下舉《海峰八家圈點評》中韓愈〈論佛骨表〉之例以見一斑。
論佛骨表
此時至佛也 點
此時至然也 點
事佛至知矣 圈
假如至宮禁 圈
表示〈論佛骨表〉中「此時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壽考。然而中國未有佛也」數句,點;「事佛求福,乃竟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數句,圈;餘類推。
三、姚鼐
姚鼐(1732—1815),清著名散文家。字姬傳。室名惜抱軒。安徽桐城人。乾隆進士,官刑部郎中,記名禦史,年餘,乞病歸。自是,曆主講梅花、敬敷、紫陽、鍾山各書院,凡四十餘年。「一生讀書、評文;舌耕筆耕,學問文章,詩歌書藝,皆爲第一流人物。」[4] 他認爲圈點愈於解說。他在〈答徐季雅書〉中說:
震川閱本《史記》,於學文最爲有益,圈點啓發人意,有愈於解說者矣。可借一部臨之,熟讀必覺有大勝處。
「圈點啓發人意,有愈於解說」,故對「學文最爲有益」。
姚鼐自己評點的書籍亦復不少。如《易經》、《毛詩故訓傳》、《周禮》、《禮記》、《左傳》、《大戴記》、《秦板九經》、《莊子》、《揚子法言》、《李注文選》、《唐賢三昧集》、《五七言今體詩鈔》、《古詩箋》、《黃山谷全集》、《歸震川文》、《精華錄》等。
姚鼐早年充分肯定評點幷親自評點了許多書籍,但晚年對評點的認識則有所改變。他「初
刻《古文辭類篹》曾有圈點,晚年則盡去之,以爲鄰近俗學。」[5] 這即是一個例子。
四、吳德旋
吳德旋(1767—1840),字仲倫,江蘇宜興人。《初月樓古文緒論》爲其弟子呂璜所述。本書卷首曰:「道光戊子,吳仲倫先生館於鄞。十二月,將返宜興,過杭,而璜留焉。住叢桂山房凡二十餘日,所親承口講指畫,恐其久而忘也,條記之如左。」這本「論文」的書中有兩處涉及到句讀、評點的問題值得一提。
(一)論句子的多少與文章的風格
《初月樓古文緒論》第六則說:
有作一句不甚分明、必三句兩句乃明而古雅者,亦有煉數句爲一句乃覺簡古者。此爲昌黎之文而發,數句乃明是古雅,一句而明是簡古。
(二)論圈點的作用
第七則說:
《古文辭類篹》其啓發後人,全在圈點。有連圈多,而題下只一圈兩圈者;有全無連圈,而題下乃三圈者:正須從此領其妙處。末學不解此旨,好貪連圈,而不知文品之高,乃在通篇之古淡,而不必有可圈之句,知此則於文思過半矣。
吳德旋認爲《古文辭類篹》之所以給人以啓發,全在於本書巧妙地使用了圈點。「啓發後人,全在圈點」。因此吳、呂二氏所評點之書亦復不少。吳德旋的如《孟子》、《東都事略》、《惜抱軒詩集》,呂璜的如《史記》、《漢書》、《文選》、《韓詩》、《杜詩》、《唐詩別裁》、《唐宋八大家》、《蘇詩》等。
五、曾國藩
曾國藩(1811—1872),清末湘軍首領。原名子成,字伯涵,號滌生。湖南湘鄉人。道光進士,官武英殿大學士,一等毅勇侯,謚文正。有《曾文正公詩文集》和《經史百家雜鈔》和《十八家詩鈔》等傳世。
(一)他對評點做了研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他在〈經史百家簡編序〉中說:
自六籍燔於秦火,漢世掇拾殘遺,徵諸儒能通其讀者,支分節解,於是有章句之學。
劉向父子勘書秘閣,刊正脫誤,稽合同異,於是有校仇之學。梁世劉勰、鍾嶸之徒,品藻詩文,褒貶前哲,其後或以丹黃識別高下,於是有評點之學。三者皆文人所有事也。前明以四書經藝取士,我朝因之,科場有勾股點句之例,蓋猶古者章句之遺意。試官評定甲乙,用朱墨旌別其旁,名曰「圈點」。後人不察,輒仿其法,以塗抹古書,大圈密點,狼籍行間。故章句者,古人治經之盛業也,而今專以施之時文;圈點者,科場時文之陋習也,而今反以施之古書。末流之遷變,何可勝道?
曾氏首次確立了「評點之學」的科學術語,幷研究了它的起源和發展,對當時把「古人治經之盛業」的章句「專以施之時文」、「科場時文之陋習」的圈點「反以施之古書」表示了否定的態度。
王安定《求闕齋弟子記》卷二十二〈文學下〉引《曾國藩文集》又說:
竊嘗謂古人讀書之方,其大要有二:有注疏之學,有校正之學。……逮前明中葉,乃別有所謂評點之學。蓋明代以制藝取士,每鄉、會試,文卷浩繁,主司覽其佳者,則圈點其旁以爲標識,又加評語其上以褒貶,所以別妍媸、定去取也。濡染既久,而書肆所刻四書文莫不有批評圈點。其後則學士文人競執此法以讀古人之書,若茅坤、董份、陳仁錫、張溥、淩稚隆之徒,往往以時文之機軸,循《史》、《漢》、韓、歐之文。雖震川之於《莊子》、《史記》,猶不免循此故轍。又其甚則孫鑛、林雲銘之讀《左傳》,割裂其成幅,而粉傅其字句,且爲之標目,如鄭伯克段、周鄭交質,强三代之人以就坊行制藝之範圍,何其陋與!我朝右文崇道,巨儒輩出,當世所號爲能文之士,如方望溪、劉才甫之集,與姚姬傳氏所選之古文詞,亦複綴以批點。賢者苟同,他復何望?蓋習俗之入人深矣。
曾氏對評點之學的源流做了進一步的說明,幷對明代茅坤、董份、陳仁錫、張溥、淩稚隆,當代方望溪(苞)、劉才甫(大櫆)、姚姬傳(鼐)等評點大家做了指名道姓的批評。曾氏爲什麽要反對評點呢?《求闕齋弟子記》卷二十二〈文學下〉引《曾國藩文集》有這樣一段話:
古之爲文者,其神專有所之,無有俗說巵言肴其趣。自有明以來,制義家之治古文,往往取左氏、司馬遷、班固、韓愈之書,繩之以舉業之法,爲之點、爲之圓圈以賞之,爲之乙、爲之鑯圈以識別之,爲評注以顯之。讀者囿於其中,不復知點圈、評乙之外別有所謂屬文之法也者。雖勤劇一世,猶不能以自拔,故仆嘗謂末世學古之士,一厄於試藝之繁多,再厄於俗本評點之書,此天下之公患也。
制義家之治古文,繩之以舉業之法,爲之評點,而使讀者囿於其中,不復知點圈、評乙之外別有所謂屬文之法。末世學古之士,一厄於試藝之繁多,再厄於俗本評點之書。這就是曾氏反對評點的原因。
(二)他做了大量的評點、句讀工作
與自己的態度不相諧調,曾氏實際上是做了大量的評點和句讀工作的。他的評點著作就有《評點左傳》、《評點孟子》、《評點文選》和《十八家詩鈔》《經史百家雜鈔》等。而且他的評點對後人影響還很大。劉聲木《桐城文學淵源考》卷四「曾國藩」條就說他:
讀書必離析章句,條開理解,證據論議,墨注朱揩,爲吳汝綸評點諸書之先河。
他所編選的《十八家詩鈔》和《經史百家雜鈔》就不僅用了評點符號,還用了句讀符號。[6] 曾氏主觀上反對,而客觀上還是做了這麽多的評點、句讀工作,這又如何解釋呢?從曾集中可以找到一些答案。一是姑且爲之。《求闕齋弟子記》卷二十二〈文學下〉引《曾國藩文集》說:
道光癸卯季仙九先生視學安徽,國藩視行篋所不携之書,爲借得二十餘種。甲辰冬,取《震川集》加丹黃焉。效明代人評點古文之法,識之以朱圈,著之以褒譏。丙午之冬,先生受代還朝,國藩以此册已被點污,將別,購善本歸之。先生曰:「苟評識有當,固無害也。」……國藩淺鄙無狀,上之不克研經翼傳、闡發微言,次之又不克搜羅群籍、討論異同,日抱兔園册子、習常蹈故、以從事於批點者,心知其謬而姑仍之。……今將以此册歸先生,故敬識數語,以懲餘之詭隨而不自克也。
上不能研經翼傳、闡發微言,次不克搜羅群籍、討論異同,只好姑且做做批點工作。
二是確有用處。〈經史百家簡編序〉說:
咸豐十年,余選經史百家之文,都爲一集。又擇其尤者四十八首,錄爲簡本,以詒餘弟沅甫。沅甫重寫一册,請餘勘定,乃稍以己意分別節次,句絕而章乙之間,亦矨正其謬誤,評騭其精華。雅與鄭幷奏,得與失參見,將使一家昆弟子侄啓發證明,不復要塗人而强同也。
雖說「不復要塗人而强同」,但它「將使一家昆弟子侄啓發證明」,還是有用。
最後,有一點要特別指出的是:曾氏對評點持否定態度,但他幷不反對章句、句讀。《求闕齋弟子記》卷二十二〈文學下〉引《曾國藩文集》在討論到古人讀書之法之一的注疏之學時說:
注者,尊引其義,如水之有所歸;疏者,開暢其說,如牖之視而得明爾。是故,章斷而句離,條箋而縷釋,若漢之孔、鄭,唐之孔、賈,宋之程、朱,其取徑不同,其爲注疏之學一也。
前所引〈經史百家簡編序〉更是說得清楚:「章句者,古人治經之盛業也。」可見曾氏對章句是肯定的。而他所反對的只是如今專以章句「施之時文」而已。
曾氏對句讀也是肯定的。如《求闕齋弟子記》卷二十一〈文學上〉引《曾國藩日記》:
讀史本易於讀經,而〈喪服〉尤經中之最精深者,尤爲難讀。餘讀《儀禮》〈士喪禮〉,以張稷若句讀、張皋文圖爲主,而參看徐健庵、江慎修、秦味經諸書,頗有所會。
難讀之書選擇有句讀本讀之而「頗有所會」,說明句讀對讀書有用。這裹透露出了曾氏對句讀肯定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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