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菩薩行與空性見》*釋濟群*法師
作為凡夫,我們所修的菩薩行仍是建立在無明和我執之上,是有限而有漏的。我們希望平等利益眾生,卻很難真正做到,因為現有的心行就充滿著愛憎,充滿著不平等。唯有到初地菩薩,證得平等無別的空性後,才能平等對待眾生。具備這一見地基礎,所發的菩提心才是勝義菩提心,所修的菩薩行才是無漏聖賢行。
那麼,我們又該通過什麼樣的修行來證得空性?這裡主要給大家提供兩點,一是關於無我的認知,二是關於無自性的認知。
1.無我
從佛法觀點來看,所謂的“我”,只是五蘊假合而成。無論現前這個色身,還是種種的觀念想法,並非天生存在,而是來自生命延續過程中的積累。我們的身體,是由父母的遺傳基因和後天飲食滋養而成;我們的觀念,則是在成長過程中,通過學校、家庭、社會的影響和個人思考積累而成。其中,哪有什麼固定不變的“我”?只要看看我們的身體,從出生到現在,有哪一天不在變化中?又有哪個時刻不在新陳代謝中?再看看我們的想法,從少年到現在,又經歷了多少轉折,多少追尋和否定?即使能將兒時的理想堅持一生,也必然經過了充實,經過了調整。
所以說,我們的身體、想法和情緒都只是客體,是我們在特定時期使用的一項工具,而非我們所以為的自我。觀照的作用,就是幫助我們對這個客體進行檢修,這也是生命本身所具備的自檢能力。通常,我們總是習慣向外攀緣,總是在觀察外在世界,卻從不懂得將目光收回來,看看這個會說、會動、會高興、會痛苦的究竟是什麼?究竟和我們在乎的那個“自我”有什麼關係?如果能將色身和起心動念當做客體來觀察,就不會被所謂的“自我”干擾,陷入由此而來的種種問題。
世間所有的痛苦,都是因為貼上“自我”這個標籤造成的。比如這張桌子,本來不會影響到我們的心。一旦貼上“我”的標籤,它的變化立刻就變得不同了。壞了,讓“我”覺得煩惱;丟了,讓“我”覺得可惜。重視程度越高,由此帶來的影響就越大。包括我的家庭、我的孩子、我的房子、我的事業、我的地位,世間的一切,凡是貼上“我”的標籤,立刻就變得舉足輕重,不同一般,立刻就會粘在我們的心頭,放不下,甩不掉。更要命的是,煩惱也隨之而生了。世間每天都有無數家庭破裂,但只有“我”的家庭破裂,才會讓人覺得撕心裂肺;世間每天都有很多企業倒閉,但只有“我”的企業解體,才會讓人覺得難以承受。問題是,這種煩惱能夠挽救家庭的破裂嗎?能夠阻止企業的倒閉嗎?如果不能,我們為什麼要自尋煩惱,使身心受到傷害呢?
學佛所做的,就是幫助我們撤除“自我”的標籤。每個情緒生起時,只是客觀地看待它:此刻正感到開心,此刻正感到氣憤,此刻正在嫉妒,此刻正在憂愁,等等。只要不貼上“我”的標籤,這種情緒是不會有多少力量的。它們可以來來去去,但只是一些稍作停留的過客,不會構成多少干擾,更不會強行掌控局面。認識無我的作用就在於此,當內在的觀照力生起並產生作用之後,當下就是解脫,當下就是自在。
2.無自性
其次,無自性的智慧也很重要。每種煩惱和情緒都有相應的所緣境,或是因為家人引起,或是因為事業引起,或是因為某件事引起,或是因為某個人引起。為什麼這件事或這個人會讓你產生煩惱?關鍵就在於,我們執著於對某件事或某個人的設定。當這種設定和現實發生衝突,或是和我們的另一些妄想發生衝突時,煩惱自然就產生了。
生活中,常常可以聽到這樣的抱怨:“為什麼他會如此對待我?”“為什麼我的努力沒有結果?”“為什麼不幸總是降臨到我身上?”雖然抱怨的內容各不相同,但接著會有一個共同的表達,那就是——“我真的想不通”。為什麼會想不通?因為他們並沒有真正地尋找原因,尋找這個“為什麼”,而是建構了一個自己覺得“應該怎樣”的設定,然後埋頭扎入這一思維的死胡同中,碰壁也就在所難免了。
如何解除煩惱?就是要改變原有的設定。《心經》和《金剛經》所說的一切法無自性空,就是在幫助我們認識法的真相,幫助我們消除對世界的錯誤看法。當我們認識到一切都是因緣假相,是夢幻泡影,認識到過去的所有看法都是一廂情願,並非世界真實,煩惱自然就無從生起了。所以會有煩惱,原因就在於,我們覺得世界是實實在在的,覺得那些人和事是實實在在的,覺得我們所以為的正確和錯誤是實實在在的,覺得我們所設定的“應該怎樣”的結局是實實在在的。
空性的修行,一方面是幫助我們解除我執,一方面是指導我們如實觀照世界。我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但又生活在各自的世界,有的在喜悅中,有的在痛苦中。區別就在於我們如何看待世界,感受世界。所以,佛法修行特別強調正見的作用,而一切法無自性正是佛法最根本的正見。認識到這一點,我們就擁有了看待世界的慧眼,打開了走出輪迴的大門。
結語
以上,主要從三大部分介紹了菩提心的修行。一是關於菩提心修行的基本認知,講述了菩提心的重要性、菩提心的種類、菩提心與皈依、菩提心與七支供、菩提心與出離心五個問題;二是如何發起菩提心,包括如何發起願菩提心、受持願菩提心戒、受菩薩戒三個問題;三是菩提心的實踐和昇華,包括行菩薩行、菩薩行與空性見兩個問題。
對於發心修學大乘的佛子來說,菩提心是貫穿始終的。因為菩薩道的修行就是以發菩提心為起點,以圓滿菩提心為終點。關於這個核心,我們既要多聞熏習,如理思維,更要在座下不斷實踐,將菩提心的修行真正落到實處,成為表裡如一的菩薩行者。
看佛教
佛法是了解生命真相的智慧,究竟解脫人生痛苦的方法。佛教有接受供養的傳統。佛陀時代,僧眾不事生產,托缽乞食。其意義有二,一是令僧眾全身心地追求解脫,利益眾生;一是令眾生通過供養而培植福田。至於可以從社會得到什麼,這涉及發心等問題。佛弟子中,有“聲聞行者”和“菩薩行者”之分,前者追求個人解脫,後者發願帶領大眾共同解脫。相應的,行為規範和受持戒律也有所不同。依聲聞戒,除生活必需的衣、食、住、醫藥外,個人生活不必擁有更多。依菩薩戒,則應廣泛利益眾生,這就必須多事、多業,凡對眾生有利的事都盡力而為,這就需要相應的財力和物力。如果是發願利益大眾,是直接或間接地用於弘法事業,並且不違背戒律的基本規範,那麼,得到什麼都是可以的。最關鍵的一點,是不能為了個人享樂。
佛教能為社會貢獻的,主要有以下幾方面。
首先,佛教能為社會提供健康的宗教信仰。如果傳統宗教得到保護,並有良好的傳播環境,以此滿足民眾的信仰需求,並為他們闡明辨別真偽的標準,各種邪教就不再有可乘之機。
其次,佛教能為社會提供正確的人生觀念。在今天,很多人活得非常迷惘,自殺率居高不下,抑鬱症與日俱增,究其根源,都是因為對人生的真正價值缺乏省思,這就很容易迷失方向。
第三,佛教界能為社會發揮慈善的功能。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貧富現像日益懸殊,這也導致了種種社會不安定現象的產生。在福利制度尚未健全之前,依賴社會力量開展慈善活動,是調節貧富關係的必要途徑。宗教團體具有較高可信度,應當發揮自身優勢。
第四,寺院能作為社會大眾的精神家園。在這個浮躁喧囂的世間,人們越來越需要一個讓心靈休息、讓精神昇華的驛站,在這方面,寺院還有很大的潛力有待發揮。
看貪、嗔、痴
貪,是一種染著的心理。所謂染著,就是對自己喜愛的對象產生貪念。貪的表現形式很多,吝嗇就是其中之一,貪財的人,不但捨不得將錢財與人分享,甚至捨不得自己享用。驕慢也是其中之一,自戀的人,往往特別貪執自己的長處,覺得高人一等。諂曲還是其中之一,因為貪著別人的財富地位,就去溜鬚拍馬,阿諛奉承。嗔,是對自己討厭的對象排斥抗拒,也有很多表現形式。有因厭惡產生的嗔恨,有因嫉妒產生的嗔恨,也有因得不到產生的嗔恨。痴,是愚癡,如不明事理,不知因果法則,不了解無常、苦空及解脫之道,都屬於愚癡的表現。貪、嗔、痴在佛教中被稱為“ 三毒 ”,即三種危害心靈健康的病毒。
說童真入道
在我成長的過程中,童真入道的確是很關鍵的因素。也就是說,在我尚未被世俗染污之前,就已經開始了出家的生活,而佛法的思想也在不知不覺中成為我人生的重要組成部分。從另一個角度說,童真入道又使我有更多的時間和機會接受佛法的教育,從而對我的成長和人格形成都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童真入道有利有弊,弊端是有些人出家時年紀太小,對社會缺乏了解,往往缺乏免疫能力,且多半文化基礎比較薄弱,不利於將來對佛法的深入研究。但這也是優勢,主要表現在兩方面:一是年齡小可以有更多時間來修學佛法;一是有利僧格的養成,一張白紙更容易接受佛法熏陶。
寺院生活是清淨自在的,而非大家以為的寂寥。當然,如果還有世俗需求,便很難享受這份清福。就像很多來到寺院的人,雖然也喜歡這種清涼之境,但呆上幾天后,卻寧願回到紅塵中打拼。因為他們還需要到社會上做些什麼來證明自己,來獲取自己嚮往的一切。我的出家雖然比較感性,但隨著修學深入,卻更堅定了這一選擇。尤其是因弘法而對社會有更多了解之後,越發認識到世俗生活的荒謬。相比之下,我覺得追求真理、智慧、解脫的人生才是最有意義的。
說“高僧”
現代人,往往將“ 高僧 ”和“ 名僧 ”混為一談。這個問題古已有之。早在南北朝時期,慧皎所著《高僧傳》中,即對“高而不名”和“名而不高”作了區分。所以,我們不能僅憑名聲來作出判斷,就像社會上的很多名人,其道德素養未必能作為大眾楷模。當然,也有很多既高又名,名至實歸的大德。 我所理解的高僧,是依戒定慧三無漏學修行有成者。首先是持戒,具足清淨無染的言行;其次是得定,擁有祥和寂靜的心態;第三是具慧,擁有透視人生、超越生死的智慧。除了這些內在學養,還要有濟世的悲心,平等關愛社會大眾。所以說,是否高僧,主要取決於自身的生命品質,而非外在的身份、地位、名聲。
在近現代,我所仰慕的高僧有許多,如太虛大師的博大胸懷、弘一律師的嚴謹作風、虛雲老和尚的苦修精神,都是我深深景仰的。 作為一個出家人,主業就是內修和外弘。內修,即通過修行完成生命自身的覺醒和解脫;外弘,即幫助大眾達到同樣的目標。換言之,就是自覺覺他。如何才能抵達這一高尚的人生目標?首先要聽聞佛法獲得正確的人生觀念,其次是以佛法觀念重新認識人生,然後通過戒定慧的修行消除生命的迷惑與煩惱,從而完成生命的覺醒和解脫。作為出家人,我們不僅要關心自己,還要看到芸芸眾生也深陷於迷惑和煩惱中。所以,要在自己自覺的基礎上,發起幫助一切眾生的願望,並將之作為盡未來際的使命。
作為寺院的方丈、高僧,首先是一個出家人,自然也離不開內修和外弘兩大任務。當然,應該比普通僧眾做得更出色,因為他們還肩負著領眾修行的責任。至於在社會上,則應擔當精神導師的角色,起到化導社會、淨化人心的作用。
濟群法師是國內從事佛學研究及教學、弘法的知名法師。法師1962年出生於福建省福安縣一個佛教家庭,曾在寧德支提寺、閩侯雪峰寺體驗寺院生活。1979年從鼓山湧泉寺普雨老和尚正式剃度,1981年於北京廣濟寺受具足戒,1984年畢業於中國佛學院,隨後至福建佛學院、閩南佛學院等地參學任教。多年來,教書育人,學修並重,為溈仰宗第十代傳人。
現任菩提書院院長及導師,戒幢佛學研究所、閩南佛學院等多所佛學院研究生導師,並受聘為中國社科院特約研究員、蘇州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兼職教授,廈門大學宗教研究所高級顧問、客座教授。長期從事唯識、戒律、道次第的研究及講授。
教學之餘積極致力於佛法弘揚,時常應邀在高等院校及信眾團體演講,足跡遍布國內外。此外,出版並發表各類著述、論文兩百餘萬字,包括“人生佛教、修學引導、以戒為師、佛學研究”四大系列三十餘種。
繼承太虛大師的人生佛教思想,提出佛法是人生智慧的理念,希望人們擺脫對佛法的誤解,使佛法走入生活。近年來,更將弘法重點轉向道次第、菩提心和皈依,著重佛法基礎建設,引領佛弟子在菩提道上穩步前進。
對少年濟群來說,到了鼓山湧泉寺,他出家的心願才真正機緣成熟。他從普雨老和尚正式剃度出家。當時的職責是在客堂當“照客”。這個差事,有點像賓館的服務員,負責掃地、打開水、倒茶、洗茶杯,還管客房的鑰匙,給客人開門。鼓山湧泉寺是福州五大叢林之一,千百年來高僧輩出。“文革”期間,寺院被園林管理部門接收了,寺院中的和尚有的被遣送回家,有的被迫還俗,有的在批鬥聲中上吊自殺,有的被園林部門收編為職工,不准他們穿僧裝,尼眾必須重新蓄發。濟群剛出家時,在湧泉寺看到的出家人幾乎都是穿俗裝。濟群的剃度師父普雨老和尚,“文革”中被打為黑教頭,守在寺院中,做郵差、挑糞、種地,每月政府發給他20元生活費,但老和尚一直堅守在鼓山,不論社會風浪多大都沒有離開。1979年,在老和尚的努力下,湧泉寺率先落實了宗教政策,歸還僧眾管理,濟群就是那時來鼓山剃度的。濟群出家幾年後,他的父母也相繼遁入空門。1980年,濟群成為中國佛學院的第一批學生。
在中國佛學院學習時,因為出家前文化和佛學基礎都比較薄弱,所以濟群只知道如飢似渴地學習。畢業後來到莆田廣化寺,在後山一個偏僻的地方繼續學習。讀書之餘,也在佛學院講課。廣化寺的幾年生活,使濟群在佛學院所受的綜合教育的基礎上,對戒律、俱舍和唯識有了進一步的研究。1988年來到南普陀寺,在阿蘭若處靜修。這清靜自然的環境,對他的學習、修行和弘法事業都有很大的幫助。
廈門是個沿海開放城市,與東南亞及港台有著頻繁的交流往來。由此,濟群在廈門大學歷史系進修研究生期間也有因緣接觸到很多海外的法師,並從他們的介紹中,對海外弘法事業的發展有所了解,於是萌生了弘法的念頭。他首先是在南普陀寺的圓通講堂,和湛如法師一起為信眾開設了“正信佛教系列”和“人生佛教系列”的講座。當時他們還在廈大歷史系進修研究生課程,這一因緣使他們得以在廈大舉辦了“佛教文化研討班”,開始了面向高校的弘法。第一期就招了80多名學生,內容有講座、參訪寺院、禪修、座談,半個月下來,效果很不錯。接著,他們又辦了第二期、第三期,後來乾脆在廈大成立“青年禪學社”,長期為大學生開設佛學系列講座或專題講座。後來,他將這一做法帶到蘇州西園寺,寺院弘法部專門開辦了“青年學佛組”、“青年學佛進修班”,利用周末的時間為青年人開辦講座,舉行共修。
其後,又應邀到各地舉辦佛學講座。從此以後,濟群就這樣走上了弘法道路。近二十年來,法師在修學之餘發表了數十萬字的佛學論文,並積極從事弘法事業,時常在歐洲、澳洲、港台及大陸各地高等院校、信眾團體、寺院應邀演講。著有《生命的痛苦及其解脫》、《金剛經的現代意義》、《心經的人生智慧》、《學佛者的信念》、《幸福人生的原理》等人生佛教系列叢書。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