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很久以前第一次看《此情可問天》Howards End時,當劇情進行到二分之一後,剛喪妻的有錢企業家亨利(安東尼霍普斯金飾演)突然向瑪格莉特(艾瑪湯普遜飾演)求婚時,我著實嚇了一跳,想說我是哪裡漏看了兩人之前暗藏的情愫發展?但這還不打緊,緊接而來瑪格莉特的回答更是讓我不解與吃驚,她請他不要再繼續說下去,她願意。然後男方說,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女方馬上堅定地打斷他,我知道,然後害羞地走遠。
我從來沒看過一場求婚記是這麼突兀又古怪的,而且是男方帶著女方看似輕鬆參觀房子的建築與擺設,然後在下樓梯時突然地開口(但這樣至少可以表示男方的某種男性自尊作祟,故作隨意而輕鬆,被拒也可當作雲淡風輕)。但真正震撼我的是女方的回答,不只讓求婚的男方感到驚訝(因為他預想他的舉動可能引起女方的驚呼),但女方瞭然於心又不失禮(暨主動又矜持)的回應(她打斷他的問題且毫不考慮馬上答應舉動是避免會讓兩人害羞尷尬的求婚一直持續,但又強烈明白地表達內心),更是讓我下巴快掉下來,我也如同男方一樣,想搖晃瑪格莉特的肩膀說,妳確定妳知道?
因為兩人關係在前頭即使從陌生到熟悉般的漸進,但怎麼也想不到會到求婚這步。戲剛開頭,兩家人才因為瑪格的妹妹海倫與企業家的兒子一時沖昏頭的愛情卻以笑話結尾而不歡而散,甚至企業家亨利帶著家人搬到倫敦剛巧住在瑪格隔壁,瑪格還怕海倫介意不舒服而有表達厭惡感,雖然最後因不得不的禮貌拜訪而初識企業家夫人露絲(凡妮莎雷格烈芙飾演)進而成為好友,但事情出乎意料地,一向情深的企業家竟然愛上這位愛妻臨終前的摯友,然後求婚,然後瑪格竟然像是已經等待許久般地(甚至有點壓抑激動),毫不猶豫地SAY YES。
於是此次重臨,勢必想解開謎底,於是特意留心觀看前頭的任何蛛絲馬跡,果然,一向手法低調內斂沉穩的導演艾佛利,兩人曖昧的情愫的確暗藏其中,於是乎,這個突然的求婚舉動,以及女方讓人吃驚地又快速的答應,竟然有滿著浪漫的情懷與希望。
瑪格莉特和海倫這姊妹的確讓人聯想到珍奧斯汀筆下的《理性與感性》裡的兩姊妹(李安的版本中,理性的姊姊也由艾瑪飾演),但瑪格莉特畢竟是新時代下的女性,雖然理性但不至壓抑,雖然和善但不至鄉愿,她不像讓禮俗社會所限制囚錮的艾莉娜,她願意正視自己的情感,面對自己的喜惡,只是她有禮誠懇,在乎別人的感受,有著同理心,她從來不讓別人下不了台階。
於是面對傷害著妹妹情感的人,她首先採取無奈厭惡,但導演幾次讓對面窗戶的瑪格,若有所思地凝視對門亨利一家人的和樂融融,尤其是亨利與露絲不經意流露出的鶼鰈情深,表面上瑪格不動聲色,但心中所感卻耐人尋味。她也許曾想過這樣情深的愛情,她也許曾想要這樣的長相廝守,她也許不像她其他女友般地慷慨激昂般地強調女性自主獨立(看看那個女性聚會時,大家興高采烈地討論如何幫助窮苦人),她當然也是有這部份,但她自己心底深處知道自己是渴望愛情陪伴的。
看看那場,本來不和露絲回到她朝思暮想的鄉間,卻意外出現在火車月台,原來她改變心意,因為她真的很想看看這個她遙想中的,真正”家”的樣子。但是就在要搭上火車的時候,她們與亨利和露絲女兒巧遇,原來他們提早回到倫敦了,於是乎強行帶走了有點錯愕的露絲,留下了目送他們離開的瑪格。此時鏡頭對準瑪格看著他們離去的目光,帶點遺憾又帶點羨慕,甚至有點若有所思,導演不動聲色卻又昭然若揭地呈現出梅格心中的渴求與想像。(因而她最後總算以女主人的姿態到了莊園,那個細細體會莊園的美好,還被鄰居誤認為露絲在世)
因此瑪格答應亨利的求婚即使可能面對排山倒海的壓力(海倫的不諒解與亨利家人的敵視),但瑪格畢竟是已受啟蒙的女子,她自認有信心面對並且排解所有一切困難,於是她勇敢追求她所要的生活,然後守護下去,一如看似保守傳統的露絲。兩個世代兩個女人,代表英國傳統美好的價值觀念,導演近乎神奇又不露痕跡的方式完成接替與傳承。
但事情總是無法盡如人意,瑪格畢竟不是活在象牙塔上,過著從今而後幸福美滿的日子,婚後的她,愛情的考驗才真正開始。她不只要按耐討厭她丈夫的妹妹海倫與亨利的關係緊張,她因為亨利給錯了(或是故意給錯)訊息害得朋友失業,然後一點愧疚感也沒有甚至有點理直氣壯,讓有著憤青特質的海倫怒火中燒。(那段她請求亨利讓海倫,她的”親”妹妹,暫時借住在亨利的家中的委屈求全,實在讓人心疼);還要化解亨利家人對她的排斥,看看她對亨利女兒婚禮的盡心盡力,甚至最後與亨利大吵後,隱忍所有悲痛不露情緒地送客,不只顧全了亨利家的顏面,更保全了婚姻,不過最後回到房間,脫掉那些虛華的外衣與帽子後(代表那些人情事理的束縛),面對自我的真實處境(導演還讓她面對鏡子),瑪格忍不住悲從中來,嚎啕大哭起來(但卻用雙手悟住聲音,暨宣洩卻又壓抑),有著強烈信心的梅格,也不得不幻滅。
當年瑪格莉特這個角色曾考慮過米蘭達李察遜、蒂妲史雲頓等這些也很傑出的演員,但最後艾佛利慧眼識英雄地最後落定在當年只拍過幾部電影沒啥名氣的艾瑪湯普遜身上。而艾瑪如同從書中走出來般地真實演出,將瑪格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發自內心對角色的理解然後不露痕跡又暗潮洶湧地詮釋出來,讓梅格這個角色不只有血有肉,更滿富張力。當年艾瑪以這個角色橫掃當年最佳女主角獎項(當然也包含奧斯卡),讓原先默默無名的艾瑪湯普遜一舉成名,並向世界介紹了這位傑出的女演員,這麼經典到位的詮釋即使擺到現在來比,也是屬一屬二,不惶多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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